谢令姜甚至都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何时,阮遥集居然有这样的能力,居然连自己的阿弟也对他有这样的好感。
她看了一眼外头,春天已悄然离去,渐渐有了初夏的几分烦躁之意,外口杨柳枝已粗壮无比,随风摇曳着,隐约还能听到一两声蝉鸣。
“他怎么这般得你喜欢?阿姊没记错的话,你向来连兄弟们也不愿多亲近的。”
谢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含笑开口,“阿姊不要取笑阿玄,阮阿兄实在是非常好的兄长,是阿玄所仰慕的,阿玄将来也要成为他那样的郎君,顶天立地,征战沙场,还能够保护阿娘和阿姊。”
谢令姜听了终于忍不住笑,揉了揉谢玄的脑袋。
“我家阿玄真的长大了,阿姊听到你这样说,真的好高兴呀。”
谢玄怪不好意思的。
第64章 :中隐情
姐弟二人一起去探望阮容。
不说在外头,就算是在谢家,也已然闹了个天翻地覆的,就算是居住在陈郡谢氏的王五娘王孟晖,也能够感觉到这番仿佛沉在水底之下的令人惊心的波澜。
“姑母,孟晖还不知道您究竟作何打算?孟晖看来那位大娘子着实不是好相与的,想必表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才想着耍些小心机的,她年纪还小,您一力申斥,恐怕会伤了她的心不成。”
王孟晖斟酌着开口,她处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头,心里头着实也是不好受的。
谁知道王氏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孟晖,你是个好孩子,向来聪慧,想来是明白的,因着你祖父本是庶出,咱们家的日子是不好过,咱们因为是娘子的缘故,多半最后还是要走上联姻的道路,咱们小十二房本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不是琅琊王氏那些嫡出的女郎,倘若不自己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将来也是如姑母这般为人妾室,为人磋磨,为人奴仆。”
王孟晖有些愕然的看着姑母,在家中的时候母亲总是跟王孟晖无数次抱怨这个总是管着事的姑母,当初母亲嫁过来时,尚且还要受其掣肘,父亲庸弱无才,却把姑母的话语当做是神仙指令。
可是此番说话,王氏分明说的极为清楚明白,而且干脆利落,切中厉害。
“我之所以对长荣那般态度,也是想叫她明白,雏鹰还未修炼出利爪,就不该展现出自己的凶态,否则根本活不到羽翼渐丰之时,长荣只是有些小聪明,却不及你聪慧豁达,你就在谢家呆一段时间,你们表姊妹二人也该要加深一下联系,再过几年,姑母必定会竭尽全力的替你们谋划好的亲事,将来高门大户里头,你们还要互为助手,相互提携。”
王孟晖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焦虑的开口。
“外头都在说阮小将军恐遭不测,就说今上也大怒无比,如今建康城里的金饽饽也就是那位阮小将军了,又是大娘子嫡亲的族表兄,那日父亲大人实在有些冲动,大娘子难保不会受其影响,迁怒于我等。”
王氏也是神情郑重,“阮容那么好端端的身体,怎么说病了就病了?这其中也许别有蹊跷,不过我们也不需要太关注此事,此时应当做的就是蛰伏而已。”
后院里头尚且还在议论,程氏和柯氏也是相对而坐,心中担忧不已。
安西大将军谢奕已经有多日未曾来后院了,三娘子谢道璨和四娘子谢道辉似乎都因此懂事了许多,总感觉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发生了。
大孙氏不日回来了,原本应该在鸡鸣寺里头住上好几个月的孙氏大家居然会提前回府里,建康城里头高门大族的宴会上那些个大妇们坐在一块都在交谈,怕不是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大妇阮容病入膏肓了。
谢安夫人,人称谢三夫人的刘氏倒是匆匆忙忙的到了机场宴会,但都只是坐了片刻中就离去了。
庐陵公主是刘氏的嫂嫂,大概也收到了几风声,在南康长公主府又一场小宴上,颇有些皱了眉。
南康长公主笑着说:“庐陵为何这般不适?可是初夏来临,内心躁郁不已?”
庐陵公主莞尔一笑,但眉间愁色不减:“最近城里事不少,尤其是陈郡谢氏,我有三两次见到小姑,都见她愁眉不展,说是府里头事情太多,在鸡鸣寺里修心的谢太夫人居然都启程回府了,可能那位状况不大好。”
南康长公主吃了一惊,风言风语自然是传到耳朵里过的,但是也不以为意,毕竟那日是在谢家,见到那位大妇阮容的,那日见她素雅无比,可身子骨看不上哪里虚弱,顶多是有些气色不好。
“此话当真?”
想到那日到谢家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难不成自己也间接成为了加害她身体的一员?这倒不是很妙的事情。
“词语间虽然没有明确,但大概是这样的事情。好像是说那日在玄武渡口,有人蓄意谋害谢氏大妇,阮小将军少年英才,以一当十,这才身中数箭,掉入湍急的河流里,至今毫无踪影。沿岸前去搜寻的官兵四处打听,也未曾听到有谁捞起过尸体,有谁救起过人。想来她姑侄二人感情深厚,此番必定是受极了惊吓,况且原本谢大夫人身子本就虚弱。”
庐陵公主似乎对此事颇为了解,个中详情都说得井井有条。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也思索了一番,最近并没有听过驸马都尉谈起此事,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多隐情吗?
看来此事还要再详细的了解一下了,也许可以运作一番,毕竟安西大将军甚是年轻,将来未尝没有可能不娶续弦。
“今上大怒,下令驸马都尉也在过问此事。只是阮小将军下落不明,谢大夫人对此颇为关心,也是正常的,也许没有那么严重呢?”
其余的夫人也纷纷点头,似乎都颇为赞同南康长公主的观点。
这话题并未持续多久,而后便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咱们这些家的郎君们,还数王相长子还未成婚,如今可不是好事将近了吗?”褒城侯府侯夫人李氏笑着开口。
她所出的衡阳郡主骆遥与南康长公主的次女桓玉霞非常要好,所以平日里她最会捧南康长公主的场。
所以话题轻易一转,便到了王导的嫡长子王长豫身上来。王长豫少有名声,事亲至孝。门荫入仕,起家东宫侍讲,教导太子司马绍;王长豫幼便和令,丞相爱恣甚笃。王长豫颇似其父王导,年少时就风姿飘逸,见识器量,清越弘远。十四岁时,陈留高士张公在见到他后非常惊奇,对他的从伯说:“这个孩子的容貌气度,是将相之材。”
如今说亲说的也倒是一户人家,虽不能说门当户对,但也是天然佳偶,丞相夫人曹氏此时闭户不出,只在府中筹办事宜。
王右军夫人郗璿道:“从弟长豫,一表人才,所以此次宗族里也极为重视此事,到时候诸位,一定要前来赴宴啊!”
丞相王导平素俭朴寡欲,仓中没有积蓄的粮米,穿衣不同时穿两件帛衣。今上知道后,送给他布万匹,以供他私人开支。王导体弱患病,出席不了朝会,今上就亲自到他府中,置酒设乐,然后用舆车将他接到殿里,今上就是这样敬重尊崇他。
朝野之中隐约流传着“王与马,共天下”的传言。
他们这些世家大妇自然也是要往来奉迎的,自然便有好事者打听:“究竟是哪家的娘子?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成了丞相府里头的新妇?”
“此事说来话长,便让我一一说来。”
第65章 :王与马
谢长安心里头自然是十分惦记阮遥集的,可是却也无甚多良方。
祖母大家大孙氏最终还是从鸡鸣寺里头回来,从来都没有婆母探望媳妇的道理,不过大孙说还是派谢嬷嬷和孙嬷嬷一同去探望了阮容,连声宽慰阮容。
“大妇别的都不用管,那些个闲话更不用理会,当下只消把身体养好了,便不叫大家担心即可!”
谢嬷嬷自然是好生生的安慰着,阮容面色苍白的倚靠在大抱枕上,“劳挂母亲这样挂怀,阿容知道自己的身体,眼下只是心里头止不住的焦虑,可是却也没法,不能够于母亲面前侍奉,实在是阿容的过错,咳咳!”
谢嬷嬷和孙嬷嬷自然好生体贴的再次询问,关切着。
“也不必担心,少将军的事情宫中朝野都极为关注,一切便只看天命如何。”
谢令姜便送两位嬷嬷出去。
嬷嬷们也嘱托谢令姜,“大妇郁结在心,遭遇不安,女郎在旁,可要时时劝着,让她莫往心里头去,这样终究是不好。”
谢令姜颔首应对,她自然知道是不好的,可是阮遥集会没事。
阿娘这场病病下去,那些浮动在迷雾里的人心,也该浮动无比了,究竟是谁想要这谢氏宗妇的位置,究竟是谁一步步想把她谢令姜逼入穷途末路,到时候便可见分晓了。
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便是丞相王导家里头的婚礼。丞相王导出身名士之家,他出身于魏晋名门琅琊王氏,为西晋光禄大夫王览之孙;父亲王裁,官至镇军将军司马。丞相嫡长子王长豫是他最疼爱的长子,即将娶妻,迎娶的对象是谁呢?
谁也没料到,竟是太傅主簿裴遐的侄孙女,出自闻喜裴氏的娇娘子。谈起太傅主簿裴遐,不得不提起他的外孙女儿,镇南将军杜预曾孙女,尚书左丞杜锡孙女,丹阳丞杜乂之女杜陵阳,先成帝司马衍皇后,死于咸康七年,去世时年二十一岁,谥号成恭皇后,葬于兴平陵。王长豫的新妇,按辈分算来是先成恭皇后的表妹。
谢令姜很快的,被带到了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面前,久违的见到了跟着四叔在外头奔波的四婶王荃,出身太原王氏,扬州刺史王述之女。
也是五娘谢令和的母亲。
怪不得今日瞧见五娘眼里头闪着光。八郎谢韶今日看上去也格外高兴的模样。
谢令姜行礼请安。
“长安见过四叔,四婶。”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大的婚礼,这下总算能见见世面了。”
谢令和看着站在那里,一身清朗之气的谢令姜,肤若凝脂,眼如点漆,好像自从阿姊回来之后自己身体也没有那么弱了,整日里心情也好了,还有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没想到,就连阿耶和阿娘居然都回来了,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呀!
四叔谢万将来不知道怎么夸人,此时只是憨厚一笑:“大娘都已经这样大了,不错不错!”
四婶王荃却欢欢喜喜的从胳膊上褪下一个碧绿色格外澄澈的镯子递到了眼前来,“咱们长安都成大娘子了,四婶也没有别的东西,不过这个当玩意儿还可以。”
谢令姜长睫下垂,微微一笑,非常从容地接到了手上,“长安多谢四婶,这镯子长安很喜欢,只是不知道令和有没有?”
谢令和没想到阿姊居然还想着自己,当下也欢欢喜喜地开口:“阿姊真的比我漂亮,戴着也比我漂亮,只要你有了,就等于是令和有了。”
于是大家听到这话便都笑了,谢令姜抬眼望着这位出身太原王氏的四婶,她的父亲是蓝田侯王述,她的兄弟有江东独步之称的王坦之。她同样有一种皎然的智慧,比之三婶刘氏而言,在祖母大家孙氏面前不出分毫。
大孙氏笑了又笑,而后开口道,“如今容娘病重,幸亏荃娘回来了,你便同你三嫂一块儿,到时候领着咱们府里头的娘子一起去参加婚宴,如今朝野之中,唯有王相势大,又是琅琊王氏,你们只当凑凑热闹即可,可千万别闹出什么岔子来。”
谢三夫人,谢四夫人都行礼应喏,谢二娘谢道聆和王五娘站在一道,似乎也为出门而感到欢喜,谢三娘谢道璨和谢四娘谢道辉纷纷都欢欢喜喜,心想着总算可以出去见见热闹。
谢令姜和谢令和两个人傻乎乎的看着又送来的四套衣裳,而后相视一笑。
次日清晨,算是赶了个大清早的,他们就坐上马车前去闻喜裴氏在建康所置的宅邸,为闻喜裴九娘添妆。
“裴九娘虽是我们平辈,可是如今嫁给王长豫,要是要比我们多一个辈分,该叫小婶娘了。”
谢令姜姊妹几人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欢声笑语声。却原来是王七娘王孟姜,此时正在同其他的闺阁千金聊天呢。
丘十一娘今日倒也赶巧在,言语里显得与那日不同的自信,庾道怜站在一旁但是也没有之前的跋扈了。
气氛过得勉强还算祥和。
“七娘,却原来你今日也在这。”
王五娘王孟晖关切地开口。
“五姊姊,我听说你去谢家表妹那里小住了几日,心里还有点想念呢!”
王孟姜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来,可没想到居然瞧见了今日一身俏生生的谢令姜。
“长安,你也在呢?今日可是巧了,咱们都是来给裴小婶娘添妆的不是。”
今日可真是热闹,庾道怜看着谢令姜过来了,面色立刻就有些不好了,可而后又瞧着跟着后头进来的桓玉霞,不由得又浮现出一丝看好戏的表情。
上次就是桓玉霞撺掇着自己羞辱谢令姜,可没想到人家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击得溃不成军,谢家的人就是伶牙俐齿的。
可没想到桓玉霞也不知道为什么都憋着气,只是淡淡开口:“我为裴九娘送来添妆礼,东海白玉珊瑚。你送了什么?谢令姜。”
庾道怜一时想要笑出声来,一时梗在了嗓子眼,差点没有喘过气来。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瞧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的开口:“添妆礼自然是添妆时奉的礼,二娘子太过殷切,倒忘了今日主角合该是裴九娘子。”
此时打量着这裴九娘的庭院里头便可以瞧见遍布青布幔,处处都透露出一种欣喜的逾越。
谢令姜话语里并无激烈之处,可是叫人听来却叫人心里发怵,令众娘子吃惊的是,今日的桓玉霞并未还击谢令姜,只是闷闷的“哼”了一声,不像是她本来模样。
说话间闻喜裴氏九娘子出了来,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粉色衣裳,瞧上去倒是有些粉团子气,不过相貌也算是出挑无比,毕竟闻喜裴氏的郎君们向来都被称为君子如玉,如雕如琢,如磋如磨,早先前裴氏上祖裴秀、裴楷等号称闻喜八裴,与当时的琅琊八王齐名。而先成恭皇后杜陵阳又向来因美貌出众,知书达理而为人称道。
“这位裴九娘有九成九的肖似先成恭皇后。”
王孟姜在她耳边轻轻开口,谢令姜微微点了点头,面上也从善如流地挂上了和善无比的笑容。
“令姜携谢氏姊妹祝九娘子吉祥如意,佳偶天成。”
几人纷纷见礼,裴九娘子毕竟年岁大些,此时略微含笑,“多谢谢家妹妹如此关照,脂砚不甚感激。”
谢令姜这时才恍然大悟,这位闻喜裴氏的娇娘子,闺名竟是脂砚。
“女小字长安,见过裴姊姊。”
又重新通告小字。
这才命人送上添妆之礼。
裴九娘早先便察觉到此女不凡,此时更是十分欢喜,没想到对方送自己的居然是玉双螭鸡心佩。
“此佩实在特别难寻找,我十分喜好玉佩,可没想到谢谢妹妹,居然如此有心,实在是多多谢过。”
桓玉霞当时就有些无语了,自己的下属都是些傻子嘛?花了好大时间叫他们打听清楚,可是只知道这裴九娘喜欢雨,却不知道对方喜欢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