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笑些什么?就凭你们也敢谈论传国玉玺的事情,要知道如果当初不是我父王亲自禀告陛下,又岂会有你们谢家的将军派人将传国玉玺带回来的机会?”
余姚郡主似乎越说越有劲了,谢令姜微微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对方,仍旧是沉默不语。
又笑着跟旁边的谢令和开口,“只觉得天气越发热起来了,外头似乎还听到知了,在叫你有没有听到呀?”
抬起袖子擦了擦,根本就没有的汗,袖子飘动之间,一股温馨的香味飘了出去。
众人在看她,便觉得她如同金童玉女中的玉女一般,简直是仙姿绰约。
“长安,我回来了,你带我一起去见姑母。”
温润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冷冽的情绪,似乎面对他被人刁难的情状后,感到十分不满。
谢令姜惊喜无比的回头看去,这真的是现实存在的事情吗?这的确是真的发生了,阮遥集他回来了呢?
“这不就是那位将传国玉玺带回来的阮家少将军吗?”
“当真是芝兰玉树,不比王谢子弟差呀!”
“听说圣人对他赞扬无比,朝廷上衮衮诸公也对他褒赞不已。”
“阮氏的未来继承人,简直就是如此的风姿卓越呀!”
余姚郡主此时简直是出奇的愤怒了,原本就是因为听说阮遥集很喜欢这位姑母家里的表妹,多次听司马道生说起此事,才叫她心里感到愤怒。
可没想到,司马道生口说的居然是真的,阮遥集真的回来了,而且根本就不看她一眼,反而却对着这个她瞧不起的谢令姜,方才自己嘲笑的那些话语,似乎都显得很苍白无力似的。
“阮阿兄,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
阮遥集宽袖被对方拽住在手中,谢令姜只是惊喜不定地望着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喜悦。
阮遥集头也不回的牵起了谢令姜的手,“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顿时便是哄堂大笑声,余姚郡主的面子里子都没有了。简直都快急赤白脸了!
第90章 :此问心
阮遥集毫不留情地将宽袖从对方紧紧抓着的手里抽了出去,只是很认真的牵着身边的小娘子,细语呢喃,似乎一直在安慰,恐怕因此而受辱的小娘子。
谢道聆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都被笼在一团黑影里头,为什么?为什么谢令姜似乎永远都被人保护着呢?
丘十一娘倒是并不畏惧这余姚郡主,出口:“郡主殿下,虽然是王族千金,可是今日是陈郡谢氏设宴,大娘子素来宽和,不与你计较便是!可是你也别得寸进尺了!”
王孟姜也是气愤不平,“我说余姚郡主殿下,你怎么也跟桓玉霞一样?出来就要欺负人,瞧不起人,倘若会稽王殿下在此,恐怕也不允许你这般放肆吧!”
余姚郡主何曾见过这么多人声讨自己,还要跋扈嚣张,司马道生已经沉了脸色,“父王虽然宠爱你,可孤的事你也是能管的吗?现在就给孤滚回去,否则休怪孤不客气了!”
余姚郡主身边的侍女好说歹说,终于把她哄走了。
衡阳郡主一如既往的在后头跟着,她向来都是墙头草一样的,也不被这些世家千金们所喜欢认可。
匆匆赶过来的禇幼安和嵇玉山几乎是同时询问刚刚站在这的衡阳郡主,“方才大娘子可受什么委屈了?”
谢道聆越发觉得自己的天地被缩成了很小很小的三寸,为什么谢令姜永远都那样得人喜欢,永远都被人环绕着,关心着如同众星拱月一般?
谢令和心里头也有些五味杂陈,阿姊看上去好像真的运气很好,而且时时刻刻都是中心,无论是严肃的伯祖父和祖父,还是说祖母大家似乎心头上的人都只有她一个。
永远都被庇护,永远都底气十足。
阮遥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呢?怎么会这么巧呢?
谢令姜几乎都不能言说此时的心情,该是何等的高兴。
这个人居然回来了呢?
“阿兄,你真的回来了。”
阮遥集牵着她的手,面上都是温和的笑容。
“我很好,你过的怎么样?”
阮遥集这样问她,谢令姜却有些茫然了,“日子太过安逸了,竟是忘了究竟如何?”
阮遥集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几乎是安慰性的开口。
“本来就是绵绵初夏,就算整日只是清闲度日,也无不可。”
“你总是说的这样好,只是也太过清闲了,总比不过你在外头折腾,你怎么会想到要跟着伯父一起出去呢?”
谢令姜说的是关于传国玉玺的事情,并没如同外头余姚公主那般气势汹汹,反而格外的委婉。
阮遥集原本并不希望谢令姜这般担心政事,可是又想到如果不说清楚,反而让对方更加担心此事。
“这是我的选择,早先前我同你说过,大丈夫定当有所作为,倘若只能用权势才能护家族安稳,我必定会全力以赴。”
那双清澈的幽黑的眼睛看着她,带着无比的真诚,还有满腹的心事。
除了这天下苍生,除了家族安稳,我最想护住的只有你。
谢令姜被这眼神猛地一盯,忽然就反应过来了。“你瞧瞧我这记性,我想跟你说,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什么?”
阮遥集清清淡淡的询问。
“梦里,我好像嫁人了。”
谢令姜说的每句话都字句清楚,阮遥集几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的扯了一下,亮亮的眼睛盯着眼前的这个小娘子,带着一种隔世经年的茫然和悲伤。阮遥集捧在手心的小娘子是真真的嫁了别人,那不是梦,那是上辈子发生的真正的事情。
“你梦到嫁给谁了?”
阮遥集从来都没把眼前的这个小娘子当成一个真正的孩子去对待,这个小娘子虽然年幼,却已然有了谢氏嫡女的风采,而且实在是钟灵毓秀之人,得天地之灵气。
对面站着的这个人口吻十分的温和,也没有一丁点的嘲讽和好奇。
似乎只是很平淡的陈述句。
谢令姜伸手忽然触碰了对方的额头,冰凉凉的指尖似乎在那里点了一个红点。
“我不知道,阮阿兄,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谢令姜忽然有些哽咽,其实这是上辈子就想问出的问题,其实这是隔了很久很久时光才想问出的问题。
“你想问我什么问题呢?”
少年郎君笑着看她,一双凝眸里是波光潋滟。
微风轻轻拂过,仿佛还有艾草的香气袭来,初夏的阳光稍稍显得有些灼热,就如同此时此刻,他们面对面的站着。
谢令姜仿佛觉得没有底气,然后看着旁边有一个小假山石头,便站到了石头上,这时候才感觉与对方身高平齐了,才觉得空气好了些,气氛显得也没有那么焦灼了。
这就底气十足,然后开口:“我将来能够嫁给你吗?”
阮遥集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就在少女昂起头来,极度自信的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因为脖子昂得久了,觉得四肢有些乏力,忍不住歪倒下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了。
阮遥集伸手便将这纤细的腰搂在了怀里,把这娇小的小娘子牢牢的抱着站稳了,而后他们眼睛对着眼睛,眼看着阮遥集就要说出那个藏在心底很久很久的答案了,后头就传来了笑声。
“谢三爷果然名不虚传,某正有此意。”
“还是阁下高看了某?某其实并没有阁下说的如此优秀。”
阮遥集这才匆匆忙忙的把怀里的小娘子放到了地上,安安稳稳的让她站稳了。
谢令姜慌忙整理着衣装,阮遥集便拱手询问道:“想请教表妹一个问题。”
谢令姜低着头,略微有些羞涩,面上也飞过一丝流霞,“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人人都希望自己的后辈优秀杰出呢?”
谢令姜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声音清楚地开口。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阮遥集自问自答道:“是不是因为人们都希望芝兰玉树生长在自家的台阶前面呢?”
迎面走过来的谢安点了点头。
谢令姜却回头一笑,复问道:
“三叔,你说阮阿兄这么天赋卓绝,算不算得上庭前的芝兰和生长的玉树?”
“长安说的没错,遥集的确可以算得上芝兰玉树?”
谢安这才意识到自家的小侄女给自己下了一个套。
但是跟随他们过来的名士们,也纷纷点头称赞阮遥集,的确为人杰。
第91章 :拜师父
虽则入夏了,有时仍然会吹一些捎带着寒意的风,端午节庆当日,前来的那个郎君,谢令姜有过数面之缘的,最终还是得知了对方的身份。
当今康帝预备迁宫金陵,改都建康。前来暗访三叔谢安,好不凑巧的遇到阮遥集和谢令姜论道,于是对此十分赞扬。
等把众人都送出了门,端午节假才这般落幕。其实这只是一场送别之夜,将来他是要去会稽山的,在那里决定办一个山学,只是脑海里却还是想着小小的谢长安所说的话语。
小侄女谢令姜年纪虽然不大,聪慧机谨却胜过了她几个兄长。
刘氏原本就在等谢三爷,见到谢三爷肩膀上的艾草叶,连忙伸出纤长十指,温柔可亲解下了他的斗篷,灯下的美人多了几分温香软玉的味道。
室内的清凉的意蕴才让谢三爷的思绪又飘了回来。
“夫人,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一下。”
“三爷,您这可是和为妻见怪了,你我夫妻二人,同心同德,有什么话不可以直接说的?”
谢三夫人刘氏温柔体贴,却也极有主见,虽则三叔风流而不放荡,也是刘氏御夫有方的缘故。
“你瞧瞧遥集那孩子如何?”
谢三叔也认真了起来,其实这件事在心里藏了很久,但一直都不好说。
“遥集,你说是阮家的那个孩子?如今赫赫有名的少将军?听说是堂兄命他和其他将军去的,只不过他并不领着名利。”
刘氏先是一愣,而后将斗篷给了伺候一旁的丫鬟,直接挽着谢三叔的胳膊走进屋内。
“说实话,我瞧着那孩子天资聪颖,又是心性沉稳的,也许当真国之栋梁,只是偶尔察觉他心机深沉,恐忧思过重,得不偿失啊。”
谢三夫人刘氏似乎仔细思索了一番之后才认真的说道。
“夫人说的有礼,若是我收他为徒,好好教化如何?我想把我毕生之所学都传授给他。”
谢三叔平身自谓风流,最喜爱大才之人,而阮遥集少年所有的灵性,已经完全打动了谢安。
“三爷愿桃李天下,怎么不好?三爷之才,自然担得了重任,我瞧长安很喜欢阮家大郎,几个小儿郎也很喜欢,想来这孩子必定有过人之处,未尝不可一试?”
谢三叔既然得到了谢三夫人的肯定,心里自然很高兴,但是他也决定要去看一看,阮遥集究竟适不适合成为自己的弟子。
从前不过是担了一个先生之名,但是如今却是想真正的收徒弟了,其实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跑来了好几趟,桓温也几乎带着府里头的儿郎过来了好几回,更别提琅琊王氏的儿郎们了。
不过呢?谢安石发誓这辈子只收一个徒弟,要一而二,再而三的慎重,千万三思而后行的。
只不过就像是伯乐见到千里驹一样的,这种猎奇的心理是极为突显的。
第二日,他就前去了阮遥集所住的潇湘馆。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白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竽翠竹遮映。
谢三叔感慨:“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
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而阮遥集正在吹笛子。同这潇湘馆千百竿翠竹一样凤尾森森,龙吟细细。
阮遥集见到谢三叔来了,也并不停止吹笛。
笛声停。阮遥集作揖。
“遥集的笛子吹的极好啊。”
阮遥集抿着唇说道。“三叔过誉,遥集不过尔尔之数。”
“遥集过谦,这次来我想和你下一盘棋,不知道遥集的棋下的如何?”
“喏。”阮遥集便令小厮孟夏前去收拾出一矮几,二人坐上榻,便是开始了下棋。
阮遥集白子。
谢三叔黑子。
“三叔先行。”
不过几招,谢三叔发现自己虽然处于优势,但是阮遥集的一角久攻不下。
良久,阮遥集笑:“三叔赢了。”
“如何?遥集为何牢牢占据此地?”谢三叔知道这一场是平手,眼前这个小小少年,分明下的极好。
“三叔,不知道三叔是否知道这么一句。立于不败之地。”
阮遥集也展眉而笑,少年郎君的眉角都是喜悦,和从前的冷峻截然不同。
“遥集,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谢三叔认真地说道。
“三叔此话当真,遥集愿意。”
阮遥集从未想到过,他有一日,竟能成为谢安石的徒弟,立刻毫不犹豫的长拜在地。
谢三叔扶起了他。
“回头会举办一场宴会,届时,我会引荐你给诸位当世名家,你就是我谢安石的徒弟,从此以后,你一定要谨记谢家弟子的本分,希望你有朝一日报效朝廷。”
谢长安最终还是悄咪咪的目睹了这一刹那。
她朝着海霞招了招手。
海霞立刻把谢长安从窗台上抱了下来。
谢长安命人摘了一只开得正好的栀子花,她想着阮遥集既然已经要被三叔收为徒弟,自然是要贺喜的。
送别的不太像话,可是送栀子花这样清新隽秀的岂不是很美很雅。
当即趁着三叔走后,面上露出一个窃喜的表情,理了理头自己稍微显得乱了的双鸦髻,然后抱着栀子花蹑手蹑脚的从门口钻了进去。
此时竹影清幽,屋里面没有人,小厮临渊好像出去了,见到没人留意自己,谢令姜心里头稍稍有些窃喜。
抬头见卧房里面极为清幽雅致,更有红梅山水图,看上去分外的称心如意。
谢令姜摸了摸有些发红的面颊,方才摘栀子花的时候,好像有小虫子擦过去,有些过敏。
心想着阮遥集这厮居然还这么有情调,不过这些字画大多出自名家之手,倒是愈发显现出来,陈留阮氏底蕴颇深。
她走进去。
原本以为阮遥集在看书,却没想到一个雪衣少年正卧在锦被里面,美好的侧脸靠着外面,只见散开的墨发如画般美好,唇红齿白的,隐隐可窥见未来绝代风华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