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阮遥集,更加有些心怀感动。
“卿家为此奔波劳累,实在是立下大功,朕应该应该给你大赏,不知道你要什么?”
阮遥集异常恭敬的开口:“此乃臣之本份,更何况此中大功,应归于镇西大将军,微臣不敢居功自傲。”
庾太后也赞不绝口,“阮少将军如此年少有为,立下此等奇功,却不居功自傲,保持谦逊之姿态,实在并非凡人,哀家甚是敬佩,既然少将军现在还不想有什么赏赐?这赏赐哀家瞧着就先给你记下了,以后等你想到了,只要哀家和陛下,能够做到的定当如你所愿。”
中宫褚蒜子也几乎是理解陛下的心事。晋永嘉五年,前赵刘聪俘晋怀帝司马炽,玺归前赵。
十九年后,后赵石勒灭前赵,得玺。更别出心裁,于右侧加刻“天命石氏”。
又二十年,再传冉魏。
永嘉南渡至今年,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年了,大晋在失去传国玉玺之后的年头,几乎无一日安宁。
自父皇晋元帝于永昌元年正式即位。在位期间,凭借弱势之中央,成功制衡权臣世家,推动南方社会安定发展。又在太宁二年,平定王敦之乱,停止追究王敦党羽,全力重用丞相王导,保持与江东士族和谐关系,成功做好“王敦之乱”善后工作,稳定东晋的局势至今,陛下究竟经历了多少的艰辛呢?
其中的辛苦和心酸也不能为外人所道也,这传国玉玺的回归,某种程度上也只是抚慰人心而已。
中宫褚蒜子满含泪花的握住了阮遥集的手,“阮将军在外头守我晋国边疆,你又跟随舅舅立下此等大功,陈郡谢氏对得起簪缨世家的称号,也对得起陛下的寄托,你陈留阮氏更是我们大晋的工程,我就不当赏赐,哪怕就是长姊对于弟弟的期盼,你告诉阿姊,你想做什么呢?”
阮遥集也没想到年轻的中宫此时此刻对他居然有这样激烈的感情,康帝也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你阿父救我性命,你又亲自带回了传国玉玺,而你还是这样的年少,你便告诉朕和皇后,你最近想干什么?或者有什么想去做的事情?”
阮遥集想了又想,似乎斟酌了许久,而后才开口道:“请陛下允许遥集追随谢三叔在会稽读书。”
康帝似乎有些发愣了,前不久他才前去了陈郡谢氏,那位名满天下的才子谢安石,的的确确有着经天纬地之才华,对于朝廷政事更是了如指掌,可为人又是那般豁达无比,哪怕自己是故意那样贬斥他,他也气定神闲,镇定自若。
难道真的有这样的才华吗?
让这些儿郎们纷纷都想追随他隐居。
然后又看着庾太后,禇皇后都用殷切的眼神看着他。
圣人也免不得同意了,“那便如此,朕只有太子一个儿郎,且年岁还小,到时你便带着他一起前去。”
庾太后听完这句话后,似乎有些犹豫,可是随后又释然无比了,“想来便也是的,那便如此吧。太子年纪还小,的确可以好好学习一番。”
谁知道随着传国玉玺被带回来,朝廷内外竟掀起这样大的风波。
可是掀起这场风波的源头,把传国玉玺带回来的阮遥集却是如释重负的,随着大监走出了宫廷。
在这端午佳节,举国欢庆之日,阮遥集看着外头灿烂的阳光,还有满天的青色。
他似乎意识到未来的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只是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小娘子,此时此刻在做什么呢?
传国玉玺被带回来,意味着皇权更加的集中,也更加的显赫,意味着身为皇帝的康帝有了更大的话语权,世家将会在黄泉下更加的瑟缩。
果不其然,颍川庾氏,谯国桓氏,琅琊王氏几乎都在同一日赶来建业,而后面见君王。
君王迁都的决心在暗访陈郡谢氏之时,在得到传国玉玺之后,更加坚定。
“朕决定迁都建康,卿家早做准备,勿复再言。”
出身显赫,上九品的这些郎君们纷纷对视,而后都不敢多声语。
毕竟,这是拥有传国玉玺的皇帝啊!
永嘉南渡之后,皇权一度被削弱的原因,又何尝不是因为传国玉玺的缺席呢?
“陛下万岁,万万岁,臣等谨遵谕令。”
迁都的消息还没有蔓延开来,不过端午佳节,陈郡谢氏,太常卿大人谢鲲和丹阳尹大人谢丕此时此刻都很是高兴,所谓桃李芬芳满天下,如今前来赴宴的更是各个士族望族的儿郎们中的翘楚。
其中不乏王子皇孙,望族嫡子,更有个个如花朵般鲜艳的小娘子。
谢令姜站在那,结果居然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闻喜裴氏裴九娘,裴脂砚。
如今琅琊王氏的宗妇,王导嫡长子王长豫的正妻。
她言笑晏晏,几乎是欢喜不已的亲切开口:“长安妹妹,好久不见,你近来可好啊?”
看着新夫妇二人琴瑟和谐,伉俪情深的模样,谢令姜免不得调笑道:“王家叔叔和婶婶可真是贤伉俪啊!”
跟随在其后的丞相夫人曹淑哈哈大笑,畅怀不已。
第88章 :见余姚
谢令姜觉得纳罕,怎么又见三叔和戴安道以及另一个郎君在一块儿呢?
最近总看他们三个人在一块儿,这还真是一件令人新奇的事情。谢令姜心里着实有些烦躁,面前的桂花糕也不想吃了,感觉嘴角好像有点上火的趋势。
两位阿婶都有宝宝了,府里又没有弟弟妹妹了,自然是件高兴的事情。
眼下这宴会上可真是群英荟萃,谢令和忍不住,有些纳闷的抱怨:“怎么今日府上人这么多呢?真是奇怪,往日里三叔也没这么多朋友呀!”
谢令姜似乎早就看破了一切,只是微微一笑。“所谓高朋满座,莫过如此,这也是正常的。”
裴九娘带着自己的丈夫专程前来致谢,“长安妹妹,上次还要多谢你,我有心想给你准备礼物,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于是各式各样的便都准备了,已经派人从你们后门送到你院子里头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还希望你莫要嫌少。”
王长豫也是感激不已的开口,“那日我实在太糊涂了些,才会被他们灌醉了,知道小娘子这般机警,他日倘若有什么需要长豫做的事情便只知会一声就行了。”
谢令姜倒是没有想到他们两人居然把这事存在了心里头,连连摆了摆手,“何必要这样多情多礼呢?只不过举手之劳,倒是你们二人相互扶持,这是最好的事情!”
裴九娘仍旧是感激不已的开口,“我在建康也是初来乍到,没想到却遇到你这样的挚友,脂砚心里头不甚感激,这情谊将永远的记在心里头。”
“你实在是太多情多礼了,真的不必如此见外,以后我们常来往也就是了。”
王长豫而后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欣闻谢三爷要在会稽兴办山学,长豫还没久经世故,心里头还存着向往之心,准备带着九娘一起前去会稽定居,也许将来正应了大娘子这句,常来往呢!”
谢令姜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惊喜,“你们也要前去会稽吗?会稽自古以来便是福地,夫吴自阖闾、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弟子,东有海盐之饶,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亦江东一都会也。”
见到这边聊的热闹,王五娘王孟晖和王七娘王孟姜也一块儿到这儿来了,先和裴九娘见礼称呼了一句“小婶婶”,而后就欢欢喜喜地开口,“长安,我们也是要去读书的,家里头都同意了,你说是不是啊?五姊姊。”
王五娘似乎看上去眼神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也是忍不住的欢喜。当然是因为要陪着嫡出的王七娘王孟姜的缘故,她才能有兴前去读书,但对此她已经十分感激了,再次见到谢氏大娘子的谢令姜,总归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上次跟着自己的父亲去谢家闹事,那时所见的大娘子,也是清清冷冷的,出来的时候更是感觉到将来有艳冠群芳的气势,明明是那么小的年纪,可却做什么都是从容无比的。
“是的,我也要去和你们一起学习,这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再过了一会儿,这儿的女郎们越来越多了,谢玄有心想来找阿姊玩耍都挤不上前,反而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个子的小小的郎君。
“你是谁?我怎么从前都没看到过你?”
“我是阿玄,家里头习惯喊我六郎。”
桓玄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看上去格外的可爱。
谢玄几乎都有些茫然,然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也叫阿玄,家里头都叫我七郎。”
“我知道了,你是谢七郎谢玄,我叫桓玄。”
“你阿耶就是那个威武不已的大将军?”
“是的,你三叔就是那个特别了不起的谢安石吗?”
两个小郎君,不知不觉的聊在了一起,竟然都忘了别的事情。
这场端午的节宴,渐渐更加火热起来,谢令姜再看的时候,便发觉三叔和那郎君不见了,而后也没有什么在意,只是心里头还有些空落落的,阮遥集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呀?
“不知道,到山学里上学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心里头总觉得有些纳闷,我以前也没上过学,还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感觉!”
丘十一娘真心觉得十分纳闷,然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判断这种感觉?之前也没想到过要读很多的书,可是现在好像各个世家的郎君和女郎都要去读书了!
如果不读书的话,将来又怎么能够在颍川庾氏立足呢?
庾道怜翻了个白眼,然后似乎不以为意地开口,“左右,不过读个书,十一娘,你怎么就就怯场了?伯母知道了,恐怕要伤心吧!”
丘十一娘也懒得理会她,也是跟着谢令姜后头,似乎对她所说的话十分的好奇。
对于女郎们这一丁点看不见毛头的争端,谢令姜总的来说还是不怎么在意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还是围绕起了传国玉玺的回归。
也许其中要跟衡阳郡主前来有关,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娇媚无比的女郎。
看上去十足十的贵气逼人,谢令姜稍微远,看了一眼,便觉得阳光照在对方的身上都闪闪发光,仔细一看,却原来是她特意在衣领处镶嵌了碎钻!
王七娘王孟姜很快的过来告诉她,这位是传说中会稽王的爱女,余姚郡主,刁蛮跋扈,可一点都不输给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次女桓玉霞。
谢令姜便看着对方倨傲无比的走了过来,然后又审视了一遍周围的这些女郎们。
“初次来建康,各位世家大族的闺秀们,也不过尔尔嘛!”
又从下到上的扫视了一眼谢令姜,依旧是倨傲无比,高调的开口。
“你?就是陈郡谢氏那个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
扑面而来的便是滚滚的敌意,不怀好意的目光迅速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周围那些女郎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谢令姜得罪的第二位郡主,衡阳郡主此时一双眼睛里倒是极为冷淡的颜色,即使没有厌恶至极,想必也不是很喜欢谢令姜这种女郎的存在!
第89章 :阮郎归
谢令姜微微抬起下颌,原来这娇媚无双的女郎,便是传说中的那个余姚郡主,将来便是新安公主,会稽王登基,她守寡之后,毫不留情的拆散了王六郎王知献和郗道茂如同金玉一般的美满婚姻。
将来的史书上便是这样记载的,东晋初期,郗氏由于郗鉴苦心经营,成为东晋门阀政治中举足轻重的名门望族,王谢庾桓亦不敢小觑。随着北府兵兵权逐渐被桓温所控,郗家后趋没落。
王右军和郗昙均是升平年间离世,当时郗道茂与王知献两人成婚不久,面对至亲故去的接二连三打击,两人相互扶持,共济患难。
郗道茂和王知献少年夫妻,情真意重,志趣相投。
郗道茂与王知献生有一女,名玉润,不久夭折,后无所出。
王知献风流蕴藉,乃一时之冠,新安公主仰慕已久,便要求皇帝把她嫁给王知献。
皇帝下旨让王知献休掉郗道茂,再娶新安公主。王知献深爱郗道茂,为拒婚用艾草烧伤自己双脚,后半生常年患足疾,行动不便。即便如此仍无济于事,王知献只能忍痛休了郗道茂。郗道茂父亲郗昙已死,离婚后只好投奔伯父郗愔篱下,再未他嫁,生活凄凉,郁郁而终。
郗道茂所生的王玉润,只能夭折而去,甚至都未能葬入祖地,而后来新安公主,嫁给王知献之后所生的女儿王神爱,却的的确确人如其名,几乎是天神所爱之人,然后又嫁给了,当朝太子,而后便母临天下。
谢令姜看着人群中那个温柔善良的茂娘,总有点黯然神伤,在永和九年之后,升平二十年之前这短暂的二十来年时光,朝代更迭,王朝颠覆,君权混乱,君不君?臣不臣?
多少悲欢离合?多少妻离子散?多少背井离乡?
此时言笑晏晏,在这园子里如繁花似锦一般的女郎们,将来又是何等凄苦的下场了?她们或者嫁入高门,或者成为望族宗妇,只是从未想到过她们的命运和下场,也都同她们所嫁入的夫郎家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多少女郎宁为玉碎,不肯瓦全?又有多少人屈于权贵,谄媚奉上。
她们今日之喜笑晏晏,姹紫嫣红,免不了将来兔死狐悲,唇亡齿寒。
想到这里,谢令姜微微收敛了目光,并不愿意这位余姚郡主多有交道,可没想到对方气势逼人起来,也许此时还没有对未曾名声远扬的的王六郎产生一丁点的兴趣,所以此时对方才会这样咄咄逼人的开口。
“我瞧着你也不怎么样嘛?我兄长说你是极好的娘子,我便说那娶回来当个妾室也没什么不可呀?”
谢令姜压根不想惹事,可对方这般咄咄逼人,口出无状。
果不其然,骚动声更加大了起来,没有想到在她们陈郡谢氏的地盘,居然还有人敢这般放肆挑衅?
谢令姜不耐烦的挑了挑眉,想着三言两语,便帮此人击退,可谁知道还不需要自己出场。
桓玉霞今日自然不敢造次的,而且也被勒令不许出来,但是也没有谁说她不能在别人眼前上眼药的,这余姚郡主就是一个很好的上眼药的角色。
司马道生先出了来,“余姚,小小年纪,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真是丢,我们会稽王府的脸面,倘若你不想出来,回头便好好的后院里呆着,今日是我拜师谢三叔极重要的日子,倘若你敢胡闹,回头我便告诉父王。”
“你算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有哪句话说错了?难道你不是喜欢这谢家的小娘子吗?左右虽然年纪小了些,带回去当童养媳,再养养呗!?”
谁知道这刁蛮跋扈的余姚郡主根本就不害怕自己兄长司马道生的喝斥?
虽然说听到这样难听的话语,可是谢令姜表现出来还是非常淡然的模样。
旁边这些小娘子们果然都开始发笑了,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是他们也都是到了知荣辱的时候,尤其是世家大族里头,幼妾这种事情也是不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