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好地方?
马车不知道行驶了多久,然后终于在别宫门口停下。
并不是天黑才启程的,日中吃完餐之后,就一直坐在马车上,然后出来马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出门时兴高采烈,如同花蝴蝶一般的谢道聆,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居然是一副羞涩不已的,看上去心情并不好的模样。
谢令姜心里觉得有些纳闷,但也只是默默观察了下去,想到在临渊来之前问起阮遥集,关于三叔最近的交友情况,又想到即将要赴中宫的宴席,阮遥集眼中几乎片刻间就露出了了然至极的微笑,而后忽然神秘开口。
“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那个三番两次来你们谢家的,你不认识的郎君?当朝的名士难道有几个你不清楚的?”
谢令姜忽然内心有些赫然一惊,然后似乎也曾有些了然。
却原来是宫中的那位,竟然选择来此。
看来心中已有迁都之心,志不可拔。
谢令姜顿时想到了一个致富的好方法,还有什么比买地更好的发财方式吗?
并不是代表她是个小财迷,而是因为,商机就这样浮现在眼前,难道自己还要忽略吗?
“阿兄,我这里还有一些体几,不如拿过去,你多买些房屋置地,永嘉南渡之后,世族东渡至此,倒是少有在建康买地,一旦迁都之事完毕,到时还有一大群大小官员都要在此处置宅地。”
“难不成你阿兄想不到这一点吗?你便看上了哪一块的土地?自然会奉上。”
阮遥集坐在那气定神闲,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显得胸有成竹,成拳在握。
“难不成你早就买了很多地吗?”
“难道你不知道你外祖家向来都是地主?囤积土地,不过是一种很常见的手段罢了。”
阮遥集似乎是习以为常的开口,谢令姜只觉得啧啧称奇。
“既然阿兄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了。”
谢令姜施施然从床上爬起来,而后便到青玉案前头,正坐在那地方准备练字呢,临渊就跑过来了。
抬头看了一眼巍峨无比的宫殿,谢令姜只觉得微微有些刺眼,在这夜色之中,宫灯的亮度实在是格外的明亮。
谢令和扯了扯她的袖子,“阿姊,咱们到了。”
“是啊,咱们到了。”
“我心里还有些怕呢?”
“你怕什么呢?阿姊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有什么可怕的。”
谢令姜认真的牵住了妹妹的手,旁边的三娘和四娘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以依靠在长姊身边。
谢道聆似乎就有些犹豫了,然后还是站远了一些。谢令姜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她的存在。
谢道聆偷偷的用余光打量着皇宫,门口的等待的是中宫娘娘的大宫女麦冬,正笑着和大妇阮容问候。
“安西大将军夫人可算来了,娘娘念你念的紧呢?”
阮容也是面目含笑,然后虚虚一指,“你瞧我可把娘娘的妹妹们都给带来了。”
麦冬这才一一打量娘子们,虽则没有见过,却好像分明很清楚。
“个子最高挑的,稍微长的好些的是大娘子谢令姜。”
“这个最年幼的是五娘子,闺名是叫谢令和。”
“这一对双生子,该是三娘子和四娘子,闺名应当是谢道璨和谢道辉。”
“这个模样俊俏,又微微显得有些纤弱的,应该是谢二娘子谢道聆。”
她说的分毫不差,谢道聆几乎眼睛都亮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厉害呢?
这就是阿姨所说的厉害的人物吗?还是说想来这只是富丽堂皇,巍峨不已的皇宫里头所展露出来的冰山一角罢了。
“走吧!咱们也别在这里唠嗑了,夫人,娘娘那里想念您想念的紧,也想见见几位娘子呢?”
里头居然也备了好几个轿子,麦冬引着她们上了第二个轿子,“只能在外宫,待会儿就要步行进去了,路程稍微有些长,几位娘子,可要小心注意了。”
麦冬面上所挂着的微笑,完美无缺,举止行动也极为符合礼仪。
谢令姜悄悄的关注着,却发现阿娘阮容似乎一点都不吃惊,也气定神闲,不由得想到今日里头的阮阿兄。
阮容从容开口,“今日中宫娘娘设宴,想来还有别的贵客?”
麦冬更是热情的解释,“因为这是家宴,所以又请了两位长公主殿下,还带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的两位娘子,庐陵长公主的嫡子,还有会稽王世子殿下同余姚郡主殿下,而后禇郎自然也是在的,庾夫人偕同侄女儿庾娘子和外甥女丘十一娘来此,另外,王右军夫人也带着几位儿郎同七娘子,侄女儿郗娘子来此,至于再更多的,想来也没有了。”
谢令姜便把这些人都在心里暗暗记住,心想着,今天晚上又要见到桓玉霞不算,还有新结了愁怨的余姚郡主。
这还真是一锅大杂烩呢,不过,谢令姜可一点都不怵的,不过就是这两个小娘子,难道还不好解决吗?
阮容当下便笑了出来,“我和王夫人倒是十分投缘,竟又是遇到了。”
“王夫人向来和气,宫里头都很喜欢她。”麦冬是真心开口,然后又笑着开口:“自然将军夫人来了,我们也都很高兴的。”
“麦冬姐姐,今天晚上宫里是不是很热闹?”
谢令和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麦冬笑着说:“倒也不是很大的场面,五娘子不必这样小心,娘娘是说,叫你们都开心,随意就好。”
麦冬虽然话语说的这样轻松,可是不见得真的就能放松。
谢道聆保持着得体的姿态,感觉到肩膀有些微微的僵硬,但还在努力的坚持着,阿姨说的没错,只要自己表现好了,一定会落入贵人的眼睛。
忽然又无比的愤恨,也无比的羡慕,谢令姜,谢令和的嫡女身份,所以当今中宫娘娘便是他们嫡亲的表姊,相对于她们而言,她既不是嫡女,连名字也不一样。
谢道璨和谢道辉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谢道辉似乎还在小心的安慰着谢道璨,轻轻的摸着对方的小手,阿姊就是胆子太小了些。
不一会儿,这轿子就停了,她们只能下来走。
谢令姜牵着谢令和走在前头,谢道聆身子笔挺的跟在旁边,阮容倒是把三娘和四娘一个一个的牵在左手和右手。
中宫娘娘设宴的正在花园当中,这花园说来也格外的讨巧,虽然是这五月的天,盛放的鲜花,再难得,可是却有心灵手巧的宫女将这栀子花编成花束的模样,镶嵌在藤萝的长廊上,下面更是放了大缸子装着荷花,一处长明宫灯,一处一缸荷花,既能防止走火,又能显现出格外的情趣,连带着还有一丝禅意。
谢令姜简直都为这位中宫娘娘拍手称道了,自己的这位表姊褚蒜子天生丽质,家教良好,见识开阔,气度宽宏,十余岁,嫁给琅琊王司马岳为妃,晋康帝司马岳即位,册封皇后,时年二十岁。
此后,康帝病逝,年幼的穆帝登基,无法执掌国政,领司徒蔡谟等人上奏说:
“嗣位的皇帝自幼聪明过人,继承皇位,天下归心,万民仰赖。太后陛下为妇道规范,女中楷模,超过文王之妃太姒。昔日涂山氏使夏禹业绩光耀,简狄使殷祖兴隆,由于这些明哲的后妃,才使大业长久兴盛。”
“我想太后陛下德操可比舜之二妃,仁善胜过文王之后,临朝摄政,可使天下安宁。当今社稷危急,万民系命,臣等惶恐,一日万机之事,国家命运所期,天意所归,都在太后身上,不是冲淡谦让的时候。汉代和熹、顺烈二后,也曾临朝摄政,近世明穆皇后摄政的事,都是前规先例。”
“臣等不胜惶恐,谨伏地上请。望陛下上顺祖宗之意,下念臣吏之愿,推公心,弘治道,以协和天人,则万国庆幸,百姓更生。”
太常殷融提议,依照郑玄释义,褚太后的父亲卫将军褚裒,在宫廷则行臣礼,褚太后回家时则行家人礼。
表姊褚蒜子扶立皇帝,临朝称制数十年。
二十四年后的升平二十年,天下大乱,起义纷起,这位年长的表姊尚且还在撑着。
她的年岁恐怕比自己还要大上二十岁了。
她的母亲寻阳乡君谢真石,是伯祖父谢鲲的嫡长女。
是自己的大堂姑,比阿耶的年岁要大上许多。
谢令姜眨了眨眼,暗搓搓的,有些小兴奋,马上就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了。
与此同时,桓玉霞已经和余姚郡主混在一块了。
“可没想到我们俩真是志同道合,谢令姜真是太讨厌了,长的一副狐狸精的样子,还不算,我阿兄见了她仿佛就像是见到了最好吃的点心一样。”
桓玉霞愤愤不平。
余姚郡主也是一脸的生气,“难道我不是这样的吗?世子阿兄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了她批评我,就没想到阮阿兄居然也那么喜欢她,护着她,再过两年,我大了些,肯定要定亲的,我要选一个长的最好看,最风流的人物!”
说起将来的姻亲之事,余姚郡主一点都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桓玉霞有些羡慕的看着她,“像你这样可真好啊!可以嫁给你想嫁给的人,我就不知道将来会嫁到哪一家去?我们家的事情其实都是我阿耶决定的。”
余姚郡主听到后头的小丫鬟开口:“谢家那位大娘子来了。”连忙收敛了神色,并且暗示桓玉霞。“今晚可要她好看。”
第95章 :褚蒜子
在这皇宫里头,处处都是歌舞升平的热闹。
中宫娘娘独倚长椅,宫灯的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情态柔和,优雅至极,几乎是不可方物。
站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大宫女,甘草。此时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中宫娘娘似乎在同她嘱托些什么,而后又低头看着下头,阶梯下头摆着的许多的小桌案几。
“拜见娘娘。”
“见过娘娘。”
跟随着阮氏后头的谢氏五个娘子盈盈下拜。
中宫娘娘含笑无比的看着,而后连忙令甘草上前让她们平身。
谢令姜余光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自己。
想来正是那余姚郡主,不知道茂娘今日有没有来这里呢?倘若来这里,又会不会提前与余姚郡主遇上并且发生龉龌。
“舅母来了,还有表妹们,快上前来,叫我看看。”
不过是过了些日子,再见到南康长公主诸人,和上次的态度截然不一样,反而是含笑着同阮容打招呼。
“好久都没见到谢夫人了,只觉得你精神气又好了许多?大家都瞧瞧,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说的不就是咱们这位谢家夫人吗?”
南康长公主不禁微笑,似乎是在和中宫娘娘打趣。
谁知道中宫娘娘当真认真开口,“舅母的确是人间绝色,是大舅父有福气,连带着我的这位妹妹,长安,也实实在在漂亮极了。”
谢令姜还未走几步上前居然听见这位同母亲岁数大概小不了几岁的表姊这般含笑开口,拉着她的手亲切不已。
谢令姜这时才看见,这位中宫娘娘,果然相貌极其秀雅,只不过眉宇间似乎比阿娘更为多愁,偌大的宫中向来都要靠她操持,这样才愈发的岁月催人老吧。
“娘娘。”
“你应该叫我阿姊。”
中宫娘娘怜爱无比的开口,“见你生的这么玉雪可爱,我只恨我不生一个小娘子!”
又从身边大宫女甘草的手上接过一个小盒子,伸手打开来,里头露出一个晶莹剔透无比的白玉镯子,倒不是和其他的贵妇一样,从身上取下首饰,仿佛是特地为谢令姜制作的一般。
而且小巧晶莹的一看就是为一个小娘子而设计的,上面也并没有特地的皇家的制作。
捏着这小白玉镯子伸手便替谢令姜认认真真的戴上了,谢令姜显得格外有些皓如白玉的胳膊衬托着这镯子愈发的晶莹剔透,泛着柔和的光。
意外的合适。
谢令姜似乎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来,露出雪白的脖颈,显得如此的娇弱可怜。
谢道聆站在一旁,几乎都要躲到阴影里头了。
究竟凭什么?为什么呢?谢令姜为什么永远都能轻易地占据人群的视线,而自己只能躲在一旁呢?
那样好看的镯子,为什么就送给了她呢?
中宫娘娘原本以为谢令姜恐怕不会叫自己了,可是居然听见俏生生却很有底气的一句。
“阿姊。”
谢令姜仿佛鼓足了勇气呼唤她,然后又笑盈盈的指着身后。
“这是二娘,这是三娘和四娘,这是四叔家的五娘。”
谢道璨和谢道辉,谢道聆,谢令和四个小娘子都认认真真的再次下拜,“小女见过娘娘。”
此时中宫娘娘却并没有让她们呼唤她“阿姊”了,嫡庶尊卑,某种程度上,或许只有五娘子谢令和才能同谢令姜一般称呼她。
“麦冬,还不把我给几位妹妹准备的礼物奉上。”
麦冬笑盈盈的行礼,“娘娘,我们都已准备好了。”
随后四个礼盒都被奉了出来。
也打开来,长明宫灯灯光的照射之下,这个颜色不一的,浑浊的碧玉镯子显现出来,而这镯子上竟都刻了各位娘子的名字。
道聆,道璨,道辉,令和。
“多谢娘娘恩赐。”
中宫娘娘含笑的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道:“初次来皇宫中,你们想必很是惶恐,也不必如此拘礼,别让麦冬带你们去后面另外设的小宴去,那里也有许多和你们年纪相仿的女郎。”
话虽如此,手却仍然没有把谢令姜的手松开,只看着这四个娘子跟着麦冬离去,仍旧和颜悦色的同南康长公主和庐陵公主说话。
“可惜这是我妹妹,否则我倒是想把她配给东宫。”
谢令姜心里忍不住动了一下,几乎是有些颤抖和恐惧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句玩笑,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害怕和恐慌。
也就在此时,另外有一声清朗无比的“阿姊!”在身后响起来。
众人举目望去,却原来是两个郎君,一人风姿绰约,一人风流神采,一人如青竹挺立,一人如梅霜耐雪。一个是众人都熟悉的国舅禇家幼安,另一个好像是最近建康城中十分有名气的阮少将军。
“娘娘。”
庐陵公主殿下似乎并没留意两个来人,反而一笑。
“我家小儿正是年纪相仿,倘若来日能结成亲家,倒是托了中宫娘娘的福气。”
阮容听了之后神色不变,而后行礼,“我家女郎甚得两位太先生宠爱,大家更是对她视若珍宝,倘若他日择婿,恐怕不比东床佳婿的事更要传作美谈,倘若诸位家都有此嘉意,臣妇自然乐意之至。”
一时之间,矛头似乎又转向了东床佳婿的主人公之一,此时正在一旁站着的面目含笑的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面颊绯红,仿佛闪过了流霞一般。秀美中似乎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