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啊,你可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长安啊,鹤立鸡群,你总不会今日看了皇宫的风貌后,就想要到那个地方去吧。”
阮容说着眼角便湿润了,该不会自己的娇娇小娘子,竟然生了这样的心思吗?
谢令姜笑着道:“阿娘,你就这样看轻你家长安?长安为何今日要出头呢?”
阮容这时打量着小娘子的双眸里头,满满都是湿润的水色,潋滟至极又清澈见底。
将小娘子揽在怀里头,“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可别信,也不要去。”
谢令姜自然是乖乖的应诺。
可是等回到家中,左等右等,还未等到那个人。
谢令姜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台上,看着外头渐渐弯月悬于空中。
夜色深了,子鱼被自己打发着早就睡着了,外头正好能听见初夏的蝉鸣,还有微风煦煦的晚风。
那人站在竹林下,只是默默的背对着她。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跳下来,然后伸手拽着新的栀子花。
“阿兄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可一直在等你。今天,长安表现的好不好呀?”
谢令姜小脸通红,似乎正为此而感到不好意思。
那人声音格外清冷,又带着不为常人所发觉的傲娇。
“你今日一眼都没看我,就连离去时都只是看着那王家郎君。他们有谁好?有几个好?好在哪地方?”
居然说的是这件事儿,谢令姜几乎都要噗嗤笑出声来,可是,阮遥集说的格外认真。
谢令姜走上前将栀子花放在对方的手上,“我瞧的不是什么王郎李郎,我回头看的是我的阮郎。”
阮遥集这才回过头来,而后忽然大袖一招,漫天流萤,无端美丽。
谢令姜惊讶至极,然后十分高兴的转起圈来。
“真漂亮啊!这是你特地为我去捉的萤火虫吗?”
看着这月光下的小娘子,阮遥集的面容上,久违的浮现出微笑来。
众人或许都被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所惊艳,于是这迁都的消息似乎还没有这么快。
只是圣人请谢令姜写出琴谱的时候,谢令姜不无遗憾的开口,“世上只有阮公之弦方能够演奏此等曲子,而世人皆知,黑漆琴,独此一份。”
众人也都当这个是一桩美谈了。
与此同时,迁都的消息也如同沾上了羽翼一般翩翩飞舞的飞入了这寻常百姓家,王侯将相的后院里头,陛下决意迁都建康了。
建康的房价几乎一日就上涨了数倍。如今已经是数百万钱,更遑论那些平民百姓就算一年不吃不喝,也只能攒上数千文,只是幸好,这次迁都,尾随而来的便是文武百官众人的官宅府邸迁徙。
恐怕要消耗无数银钱。
谢令姜正在听三叔上课,三叔忽然莫名地怅惘地叹了口气,下头的儿郎们便纷纷议论起来。
“三叔,今日怎么了?心神不宁?”
“三叔今日心情果真不好?”
“读书怎么这么难呀?我怎么一点都不会?”
原本读书读了没两日的谢道聆是不愿意再去学堂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宫宴过后又重新开始上学,而且也很少涂脂抹粉了,倒是格外像小娘子的模样。
谢道聆此时只是在想着,阿姨对自己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王小妇一日又一日的告诫她,千万莫要攀比谢令姜,可是另一方面,又嘱托着自己早日飞上枝头变凤凰。
谢令姜听到身边消息,最为灵通的谢瑶此时十分得意的开口。“我可是知道阿耶是在烦恼什么的!”
六郎解谢瑶向来顽劣,但又是三叔的儿子,自然掌控了第一手消息。
谢令姜看上去好像一点兴趣都不感,谢瑶又觉得索然无味了,眼见的其他兄弟都围上来了,谢令姜看上去还是无动于衷。
“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兴趣?谢长安,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要生病了?”
谢瑶伸手就要摸谢令姜的额头。谢令姜依旧趴在桌上,看上去是想要睡着,可是在对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狠狠的一爪子拍开了对方。
“你永远叫不起一个假寐的人,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动脚。”
谢六郎谢瑶还真是纳罕,“听着你这口气,你是知道今日我阿耶究竟是为什么叹气?咱们不如打个赌,就赌你有没有说对?”
谢令姜毫不客气的伸了个懒腰,“你居然要为了这个事情跟我打赌?只要你不害怕,那尽管来吧!”
谢三郎谢泉听了有些激动的开口,“长安,原来你就知道里头的事情呀,赶紧和三兄说说。”
谢四郎谢倏然有些担忧的询问道,“这可是真的?你可千万不要被六郎糊弄了?”
谢六郎谢瑶:…?
第101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吧吧!”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吧!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吧?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102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吧,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吧,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