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川庾氏。
庾道怜几乎是难以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口唇,她怎么会被赐婚给东海王呢?
庾道怜今日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裳,如粉面桃花一样,原本是格外的好颜色,心情也是极为不错的!
可是谁知道刚刚采摘了桂花回来,居然就遇到这样的一件事情,府里头的人,个个都高兴得不得了?觉得这是圣人的眷顾,毕竟自从颖川庾氏出了个太后之后,颖川庾氏便有了扶摇直上的感觉。
庾道怜比谁都清楚他们家究竟是如何的?
颍川庾氏因北方五胡政权的入侵而追随南渡士族的队伍中,并以侨姓士族的身份加入东晋,晋成帝的皇后,也就是身为姑母多庾文君以及身为外戚的舅父庾亮为汉庾遁的后裔,使得庾氏一跃成为皇亲外戚的身份,势力大升,期间舅父庾亮依靠外戚的身份与自己的能力,将他们庾氏一族的政治地位推向顶锋。
可是东海王的身份无疑是极为尴尬的,东海王的父亲是先皇,是今上的阿兄,而当时继承皇位的时候,东海王兄弟二人的年纪尚小,如今渐渐长成,可是东宫已有太子殿下,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已经成为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优秀的继承人,那这兄弟二人身份无端尴尬起来!
庾道怜稍微有些惊恐,若是她为东海王妃,岂不是意味着将来自己也可能堕入废子的境地?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同意嫁给他的!”
“女郎,难不成你是疯了不成?这可是陛下的命令是圣旨呀,你怎么可能会抵抗圣旨呢?难道你想要全家人陪你一起去死吗?”
自小陪她一起长大的奴婢玉湖,忽然这样开口。
以至于庾道怜感觉到满心的恐惧之情,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为什么?
庾道怜内心不断的询问自己,可是却无法给自己答案,外头渐渐下起了小雨,看着旁人的这些笑声和府里头处处正在散发着的喜钱,没来由的心里头觉得格外的愤怒,这种对于自己如同浮萍水草一样的命运随波逐流的不满渐渐浮于心田之中。
庾道怜几乎是在静默里回想起来当日那桃花宴会上所起的争端,然后又想到自己作为颍川庾氏这一代唯一的嫡出娘子,果然逃不过谢令姜所说的宿命。
丘十一娘带着丫鬟前来探望庾道怜,面上自然也是好容色的,想要恭喜她,庾道怜却忍不住勃然大怒起来。
狠狠地将对方推倒在大雨里头,“你算什么东西啊?丘十一娘,凭什么你到我家来,我反而还要出去,为什么我只能嫁出去?而你却能嫁到我们家来呢,凭什么呢?”
“哈哈哈,我才不要嫁给什么东海王,要嫁也应该是你去嫁!”
看着丘十一娘狠狠地跌落在地里头,被雨水冲脏了衣裳,旁边的仆人都来不及去扶,庾道怜心里头忽然伸出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尔后冲到了大雨里头,仍然带着一种不甘心,眼泪就那样从眼睛里滴落,可好像就无法挽回了。
你从家族里得到的一切,最终都会还给家族,因为你身为女子,必将终结于女子的宿命。
“十一娘子,你没有事吧?”
侍女玉湖担心故意的询问,生怕刚刚冲动的女郎将十一娘子给撞伤了,丘十一娘连忙摇了摇头,似乎毫不介意的大度的开口:“可能是这件事情太大了,所以你们娘子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丘十一娘的确很有大家君的风范,他们隐约察觉到,将来的宗妇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丘十一娘!
而女郎庾道怜似乎从来都没有成熟过似的!
东海王即将迎娶出自颖川庾氏的王妃庾道怜这个大喜事的消息飞向了四方,几乎让人想到当年性情仁和,姿容姝美,下嫁给琅琊王世子,也就是先明帝司马绍为正妃的庾太后。
庾太后庾文君,东晋明帝司马绍的皇后,左将军庾琛的女儿,太尉庾亮、司空庾冰的妹妹,车骑将军庾翼的姐姐。
庾文君性情仁和,姿容淑美。琅琊王司马睿晋元帝听说,聘为世子司马绍正妃,先后生下晋成帝司马衍、晋康帝司马岳。晋明帝即位后,册立为皇后。太宁三年,晋成帝司马衍即位,尊为皇太后,临朝摄政。而后晋成帝司马衍病重,禅让帝位于晋康帝司马岳,庾太后仍然鼎立朝堂。
消息还没传半日,颖川庾氏嫡出娘子庾道怜病重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天家脸色立即就黑了下来,看来是不想嫁给他司马家的王爷,可是不想嫁也必须要嫁!
丘十一娘亲眼目睹着如同流水一样的家人们前来劝庾道怜,可是庾道怜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直到庾太后的懿旨前来,庾道怜才坐起身来,然后点了头。
虽然他们年纪不大,不会这么早就完婚,只不过是粗糙的举行一个订婚礼,而后他们颖川庾氏就要前往边疆了。
八月,后赵皇帝石勒逝世,庾亮见状,立刻有收复中原的想法,又得今上的指令,于是将豫州刺史之职授予辅国将军毛宝,让他与西阳太守樊峻领一万精兵,共守邾城。
又任命陶称为南中郎将、江夏相,率部曲五千人进入沔中。庾亮之弟庾翼任南蛮校尉、南郡太守,镇守江陵。任命武昌太守陈嚣为辅国将军、梁州刺史,进入子午道。
又派偏师伐蜀,进入江阳,擒获成汉的荆州刺史李闳、巴郡太守黄植,将他们押送京师。
庾亮则率十万大军,据石城,为诸路大军的后援,于是向朝廷上疏请求北伐,成帝让群臣商议此事。
当时王导和庾亮的想法相同,而谢奕认为物质准备不充分,不可贸然行事,太常蔡谟也认为石虎不是庾亮能够对付的,此事便作罢。
正值后赵大军进犯邾城,毛宝向庾亮求援,庾亮认为邾城城池坚固,没有及时派兵。
九月,邾城失陷,毛宝、樊峻投水而死。当时庾亮还在上疏想移镇石城,听说邾城失陷,这才作罢。
第154章 :戴术士
好一个兵败如山倒,中书令庾亮,有些颓唐的跌坐在地上,满头青丝俱作花白。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庾亮满心伤痛,回想自己这苍茫一生,回想自己在圣人面前信誓旦旦的诺言,回想着自己辅佐先帝,先皇和今上三朝,最后却落于这样的境地,内心忍不住,有些怅然。
“败了呀!败了呀!”
庾亮仓皇不已,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想到了曾经发生的一件事情,他那时候重病在床,他有一位至交好友,是一位术士,名叫戴洋。
那时候他经常给自己一些建议,并且帮助自己保养身体,让自己从重病中恢复健康。
那如今只能再次寻找自己的好友了,也许戴洋能有帮助自己的办法呢?
“大人,您已经身上负伤了,你不能够再这样拖延下去了,万一要是病重了,咱们颍川庾氏该怎么办?”
手下之人连忙的恳求道。
庾亮呻吟愈发凄厉起来,“我要见戴公,你们把戴公带过来。”
而后吐出一口鲜血,躺在了地上,属下之人慌忙把他抬到了床榻之上,再而后忍不住狂奔而去,心里头牢牢记住庾亮的吩咐,一定要见戴公,戴公何人?
戴洋,字国流,矣兴郡长城县人氏。
听说他年纪十二岁的时候,他病死了,过了五天又活了,他说:“我死的时候,天帝让我当酒藏吏,授给我符篆,随从都跟在我的大旗后面,将要登上蓬莱山、昆仑山、积石山、太室山、庐山、衡山等等。过了不久却打发我回来了。逢一老父,谓之曰:“汝后当得道,为贵人所识。”
戴洋善于根据天象变化来预测吉凶,曾经他知道吴国即将灭亡了,使推托自己有病而不去做官,回故乡去了。
戴洋是当朝有名的占卜名家,听说丞相大人王导也曾重病,还在担任丹阳太守时候,就已经特别请戴洋看病。戴洋说:“你的本命为申金,土生金为金之主,此地名东冶,火光照天,为金与火相煎,所以受害而病,只要将太守府迁出此地即可。”王导立即迁出东冶,病果然就好了。
戴洋因此名声愈发的大了起来,渐渐有更多人都前去延请戴洋,只是戴洋为人却极为低调。
戴洋表现出来并不是如同寻常名士一样极具风范,反而稍稍有些反常,戴洋生来矮小丑陋,其貌不扬,但喜好道术和各种占卜方法,并且常有灵验。
可是如今又该从何处来寻找戴公的踪迹呢?
重镇邾城失陷,将军毛宝、樊峻投水而死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建康。
圣人当朝大怒,几乎下令要斩身为主将的中书令庾亮,而后先前败退的谢尚将军却愿意求情,随后朝中的衮衮诸公们相互对视,而后还是决定先求情,毕竟颍川庾氏是太后外族,中书令庾亮大人也是今上的嫡亲舅父。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他自然也想杀了颍川庾氏的庾亮,可是此时自然不能拂了众意,也许今上此刻只是气昏了头。
晋国从未遭此大败,赵国简直是无比可耻的前来,可是他们又能如何,虽然早就预知或许庾亮会失败,有借此机会削权的意思,但是圣人如何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大败,奇耻大辱啊!
圣人气的发抖,而后甩袖而去。
只剩下朝堂上跪着的衮衮诸公们。
庾太后原本正在午睡,颍川庾氏的人派宫婢传递了消息,皇帝在金銮殿大发雷霆,他们颍川庾氏面临着灭顶之灾。
刚刚被皇帝赐婚的喜悦之情在这一刹那全然消失。
庾太后从梦里头惊醒,她已经数次在梦里梦见先帝和先皇,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在暗示着自己的寿命不久远了,庾太后浑身发冷,当下打起了寒战。
可是下面的人还等着她拿主意呢?
自己那兄长难不成是疯了不成?为什么非要揽这起子事情,要是永嘉南渡之前,他们大晋国国土辽阔,也可以坦然说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如今又该如何呢?晋国输不起了,寸土必争,所以这是极大的过错,况且,在此之前,庾亮曾经信誓旦旦,甚至为此定下了军令状。
她慌里慌张起来,想要去寻找圣人,可是看着跪在地上的一脸彷徨的宫人们,又忍不住明白了自己才是主心骨,要是自己都慌了的话,他们颍川庾氏,便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收敛容色,强忍着慌张,沉声道:“莫要慌张,为哀家洗漱更衣,前去觐见陛下。”
等庾太后收拾好被簇拥的前去皇帝的麒麟殿的时候,外头已然下起了小雨,冷冰冰的雨丝里头,庾太后忽然想到当时当时还是太子帝长子先皇和身为皇子的今上同时病重,自己为了颍川庾氏将来的前途,只能够忍住内心的压抑,舍弃今上,前去照顾长子,因为长子是太子,是晋国未来的国君,在日常的生活中,她也总是倾向于对于长子的照顾。
谁能想到长子早逝,帝位禅让到了次子身上,她这才关注次子,才发下对方早已经成长成为文韬武略都格外优秀的郎君了。
只是,对方的眼里再也没有对于母亲的温情,而只有礼貌和疏离。
庾太后微微掩眸,再而后又睁开来,仿佛只能通过这样的做法才能让内心的波澜起伏平息下来。
大嬷嬷前去和大监交流,“太后想见陛下,请你前去通报一声!”
殿门外头也能听见里头砸东西的声音,今上今天的确是勃然大怒,这是谁也不能平息的怒气。
衮衮诸公尚且还在朝堂门口不肯退去,陛下愤而离朝的时候并没有说退朝二字。
大监此时面色极为不好,甚至有些苍白的难为情的开口:“回太后娘娘的话,陛下如今正是恼怒无比,谁也不能安抚他的怒气?您要不改日子再过来?”
庾太后微微冷笑,“所以你这个老奴都不愿意替哀家前去通报一声嘛,还是说陛下连他的亲娘都不愿意相见了?”
太后的身影里有沉沉的怒气,大监略带恐慌的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请恕罪,老奴这就前去通报陛下!”
中宫娘娘褚蒜子自然也是收到了这个消息,她也想赶去安慰陛下,可是却知道恐怕就在不久之后太后娘娘就会亲自到麒麟殿里去,而太后娘娘向来不喜欢自己,你何必要去凑热闹呢?
然后很快的决定前去通报。
“陛下,请您切莫息怒,太后娘娘要来见您。”
圣人面色就暗淡无比,甚至说是有些愤怒了。
“朕不想见。”
心里头自然是格外的不舒服,咬着牙开口,狠狠的盯着上头父皇所写下的字。
“正大光明。”
心里头有一种莫名的愤恨。
父皇所向往的正大光明的朝廷早就不见了,太祖太宗创立的繁盛无比的晋国也渐渐消失了。
如今朝堂之上,衮衮诸公,都是巧言令色之辈!
可用的将相良才,如谢安石,阮遥集之流都只愿于朝野之外,实在叫人不由得觉的心寒。
看着晋国的最新地图,瞧着大凉,赵国,燕国,前秦所夺走的土地,版图上的空缺,晋康帝心中几乎痛不欲生。
而后目光锁在了弋阳郡这个地方,想到了阮遥集的存在,忽然定了定心。
阮遥集说:“士为知己者死,陛下您是阮遥集的知音,阮遥集此生必不相负。”
阮遥集眼里头的真诚和旁的老臣们丁点儿都不肖似,反而格外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氛围,也就是通透而返璞归真。
阮遥集不求权势名利,倒是只求自由,在这里,圣人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渴望的平等的感觉。
今上笑了。
而后看着匍匐在地不敢出去说话的大监,大监根本就不敢去面对太后娘娘庾文君。
庾太后是他的嫡亲的母亲,是他生身母亲,可是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亲子感情,这一点有时想想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是的,他永远记得年幼之时,他只能处处比皇兄差,皇兄是尊贵的东宫太子殿下,他是普通的皇子,群臣眼里只有储君,父皇眼里只有太子,就连母后眼里也只有嫡长子的存在。
可是如今,又何必纠缠呢?
对了。
圣人唇角勾起了冷笑。
还有颖川庾氏这个家族啊,呵呵。
面色愈发冷了下来,而后上座,冷淡无比。
“让她进来吧!”
“是,陛下。”
大监一如既往的恭敬。
而此时庾亮手下众人遍寻不见的戴洋,正面色惊恐的看着骑着高头大马把自己围起来的纨绔子弟们。
关键是,这些个纨绔子弟们他一个都不认识,可是纷纷好整以暇的出现在他面前。
似乎故意欺负他似的。
“各位郎君,你们为何要挡舍下的路啊,舍下穷且单身,身无长物,实在不必如此啊。”
“听说你很擅长算命卜卦,可是你怎么没算到今日自己有此一劫?”
身穿黑色直缀的少年郎如是开口,叫人不由得有些乍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