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朗渐渐冷静下来，放慢车速，忽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把车开到了中山路上，且前面不远就是他第一家生鲜卖场。
不想被人认出车，以为他私下来巡店，于朗远远停下来，看着那边卖场入口人流不断，突然想起，大门左边的商铺，原本正是吕阿姨工作过的幸福面包中心店。
幸福面包是恒丰商贸经营的连锁面包店，主打产品是红豆餐包，在他和唐佳琳进这家公司之前，恒丰商贸已经因为经营问题，关了好几家门店，正想通过电商平台增收续命。
巧的是，当时于朗父亲于克岩也正想涉足电商产业，恒丰老总找于克岩帮忙周转，还一笔贷款，他顺势投资入股，还把刚回国的于朗安排去了恒丰“历练”。
于朗进恒丰接手市场部，带领包括唐佳琳在内的三个下属，用两年时间实现了品牌年轻化，把幸福面包的红豆餐包做成电商爆款，还收获了爱情，和唐佳琳携手走入婚姻。
这是他非常自豪的一段经历，所以他怎么都无法理解，唐佳琳居然以此为例，严厉指责他，说他们两个三观不合。
“你见到吕阿姨，就一点儿不觉得心虚吗？想做业绩的时候，拜托人家跟我们一起加班，研发更适合年轻人口味的新品，业绩做起来了，你带着漂亮履历离开，然后转头吞了恒丰商贸，将所有年纪大的员工全部清退，于朗，你午夜梦回想起这事，良心一点儿都不痛吗？”
于朗嗤笑一声，哪怕闹翻了，他现在也还是那句话：“这是生意，唐佳琳，做生意追求的永远是利益最大化。再说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当初吕阿姨她们退休，公司依照劳动合同给足了补偿，已经是仁至义尽。”
然后唐佳琳又问出了那句话：“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从来不敢跟我说？我要不是半年前看商铺遇见吕阿姨，到今天都还不知道恒丰商贸已经被你们吃了！”
于朗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说的，恒丰商贸只是他们曾经工作过的一个公司而已，他们是在恒丰重逢并恋爱，有过为一个目标而共同奋斗的时刻，但珍贵的是那些时刻和感情，跟恒丰有什么关系？
商海商海，企业就是海里的鱼，大企业吃小企业，就像大鱼吃小鱼，天经地义，有什么问题？
他更不能理解唐佳琳说的她当初去恒丰商贸工作的原因，是觉得这家企业有社会责任感，愿意聘用中老年女性——拜托，恒丰陷入困境的一大缘故就是员工平均年龄太高，只知因循守旧，跟不上时代，不懂年轻人喜好，更无法创新、拥抱科技好吗？！
“所以我说我们三观不合，你永远站在资本家的角度，想的永远是利益，而我是个普通人，我在赚钱糊口之外，还关心人。”
她居然说他是资本家，于朗此刻想来依旧恼火，调整企业结构，裁汰冗余员工，明明是为企业长远发展、对留下的员工负责，怎么就成资本家了？
而且唐佳琳不光说他资本家，还说他们全家都是资本家，她在这个家里一直处于被压迫地位。
除了父亲确实对唐佳琳有点意见，他压迫她什么了？他妈对她还不够好？
刚才让于朗冲出烘焙店的那股怒火又涌上来，他无处发泄，干脆掉头，开去网球馆，打了一小时球。
打完球冲完澡，于朗拿起手机，发现有董凯的未接电话。
他本来不想回电，再谈及唐佳琳要离婚的事，但转念一想，又怕是唐佳琳刚才也怒火上头，让律师给董凯发了什么消息，就还是拨了回去。
“喂，什么事？”
“你找嫂子谈了吗？”董凯一张口，果然就是问唐佳琳。
于朗皱眉：“她联系你了？”
董凯：“……她律师又给我发了封邮件，说如果周一还没有任何正式回复的话，他们就要向法院提出起诉离婚。”
还真叫他猜对了，于朗冷笑两声：“行，你把她律师联系方式发给我，我找律师回复他。”
董凯听着电话里于总咬牙切齿的，小心翼翼问：“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不就是离婚么？”于朗打着电话上了车，“我堂堂一个‘资本家’，还怕离婚？”
董凯：“……嫂子说你是资本家？”
“你别管了，快点发给我。”
“不是……”董凯话没说完，那边于总已经挂断电话。
他看着手机屏幕想了想，还是把唐佳琳律师的邮件转给了于朗，然后点开微信通讯录，找到唐佳琳，点进她朋友圈，找到她开店时发的照片，又去地图上搜了下那间店的位置，发现离他这里不远，就跟同事说请大家喝下午茶，求了个年纪比较大的女同事跟他一起开车过去。
第十一章 我跟他现在不是爱不爱的事
唐佳琳把心里压了很久的话，一下都冲于朗说出来，成功把他气跑，不但不觉轻松，还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难过。
因为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当初的于朗虽然嘴上不说，对吕阿姨她们这些面包店的老员工还是心怀善意和体恤的。
她本来对于朗颇有成见，后来态度有所转变，愿意在他生病时，自己下厨做饭给他送去，除了他确实工作敬业有担当、是个不错的上司外，也是因为在工作中发现他并不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富二代。
唐佳琳记得那年冬天，面包店一个阿姨的老伴心脏出了问题，去了很多医院，医生都不敢给动手术，急得阿姨在店里哭，被她和于朗撞见，听说原委之后，于朗帮忙联系了专家，且很快就安排了手术。
阿姨老伴出院之后，他们一家特意赶在于朗去店里的时候，过来亲口道谢，送了些老家特产，于朗还把那些特产分给公司同事，大家私底下都夸这位太子爷难得。
谁能想到，有一天有人情味、肯无私助人的于朗，真变回太子爷之后，直接砸了大家饭碗，还满口生意、利益。
“我是不是眼光有问题？”唐佳琳问曹暄，“怎么专喜欢渣男呢？”
曹暄按住胸口：“你要这么说的话，谁不是呢？”
唐佳琳想想好友那份孽缘，顿时忘了自己的情伤，戳她脑门道：“你还知道啊！舔狗终将一无所有，你懂不懂？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学学我，当断则断……”
曹暄不停往后缩：“好好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唐佳琳正想再劝她几句，店门忽然被推开，来了客人。
“哎，嫂子，真是你的店啊！”董凯满脸笑容地走进来，“我们刚才路过，看着这招牌眼熟，和我同事说好像是熟人开的店，就进来看看。”
他前面还有一位很有气质的女性，微笑接话：“正好我们要买下午茶。”
如果董凯这时候自己进来，唐佳琳肯定不理他，律师的邮件刚发过去没有两小时他就来了，还装什么偶遇？
但有他同事，还是一位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的女律师，唐佳琳只能笑着迎上去：“是挺正好的，冷柜里这几块蛋糕都是新拿出来的。”
女律师走过去选蛋糕，董凯叫唐佳琳：“嫂子再给我们打包六杯冰美式。”又假装才发现曹暄，“哎，曹暄也在啊，好久不见。”
他们只在唐佳琳和于朗婚礼那段时间见过，可不是好久不见么，曹暄心知这家伙登门，必然跟于总有关，就点点头：“是啊，好久不见。”配合地走过去招呼他同事。
唐佳琳只好回柜台后面做咖啡。
董凯跟过去，站在柜台前，低声说：“我知道这不关我事，但是嫂子，作为见证了你和于总一路从爱情走向婚姻的人、之一，我真的得说一句，于总一向口是心非、不会表达感情，嫂子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唐佳琳着实没有想到于朗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会跟她说这话，一时都不知回什么了。
“真的，又口是心非又嘴硬，明明爱的不得了，偏不肯表达。”董凯停顿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我觉得可能是受他爸于董影响，作风过于老派。”
唐佳琳嗤之以鼻：“什么老派，不就是封建大男子主义么？”
董凯：“……”
完了，他是不是说错话了？前面还只是资本家，现在已经倒退回封建大男子主义了，不会再聊几句就变奴隶主了吧？
“你也不用劝我了，我跟他现在不是爱不爱的事。”
“我懂我懂。”董凯一副我站在你这边的架势，“但是于总可能不懂，他这个人对感情很迟钝，所以无论什么话，都得跟他说透……”
“你以为是我不说吗？”唐佳琳火气上来了，“我想说，他也得肯听啊！”
“啊？他现在都这样了吗？”董凯做震惊状，“这是不行，你放心嫂子，回头我就去批评他，让他改正。”
唐佳琳：“……你少来，用不着，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赶紧叫他找个正经律师，我们好好走离婚程序。”
“嫂子这话说的，好像我不是正经律师一样。”
“你不是帮人搞什么上市并购的吗？”
董凯：“……那也是正经律师。”
这时他同事已经选好蛋糕，和曹暄过来，听见他这句话，笑问：“谁不正经了？”
唐佳琳接话：“他说他是正经律师，我们不懂，正好问问您，董律师正经吗？”
女同事笑道：“该正经的时候，还是挺正经的。”
唐佳琳以为打了这个岔，应该就不用再聊于朗了，谁知女同事接着就接了个电话走出去了。
“嫂子，我知道你们今天可能闹了不愉快，平时生活也积累了很多不满，但我还是想说一句，这个时代，还能找到一个相爱的人，真的不容易，尤其是你们这种从高中时代就相互爱恋的。”
“你说什么？”唐佳琳让他说懵了，“高中时代谁和谁？”
董凯还不知道自己闹了乌龙，笑道：“我就知道于总嘴硬，肯定没告诉过你，他从高中就喜欢你的事。”
他说出了此行最想说的话，准备事了拂衣去，“嫂子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蛋糕加咖啡，一共多少钱？”
唐佳琳还在震惊中，忍不住回头看向曹暄，曹暄虽然也震惊，但还记着算账收钱，给董凯打包好咖啡和蛋糕，送他出去。
“我没幻听吧？”唐佳琳等她回来，忍不住问，“于朗从高中就喜欢我？怎么可能？”
曹暄置身事外，比较冷静，“我倒不觉得很意外，你这么优秀这么漂亮，谁不喜欢你？”
“可我高中三年，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他也没跟我说过。”
“可能他闷骚？”
唐佳琳摇头：“不对，肯定是董凯弄错了，就像我高中根本不喜欢于朗一样，他高中喜欢的也不是我，是董凯张冠李戴了。”
不然于朗为什么喜欢她，还自以为也被她喜欢，却不表白，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她忽然冷笑起来：“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确实喜欢我，但早就决定去国外读大学，怕我拖他后腿，影响他完美的人生规划，所以干脆当没这回事。”
第十二章 第三次穿越
于朗电话里跟董凯说得挺硬气，回到家真准备找个律师时，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容易。
首先他不是真的想离婚，所以需要找一个能准确领会他意图、且有能力让唐佳琳打消离婚念头的律师；其次这个律师最好知根知底，有良好的职业素养，能够保守秘密，不把他和唐佳琳在谈离婚这事泄露给任何人，尤其是他父母。
于朗第一时间能想到的、符合要求的律师，恐怕都做不到最后一点。
在自己筛选了半天无果后，于朗最终还是联系董凯：“你有信得过的离婚律师推荐吗？”
“有啊，于总说说要求，我找找看。”
“见面说吧。”
两人约在饭馆，于朗把自己那几条要求说了，最后强调：“一定要经验丰富有资历的，最好能压制住对方律师。”
原来于总是要找个厉害的离婚律师，让这婚离不成，董凯放心了。
“我还真知道这么一位律师，是我一个同事的师兄。”他说着在手机上搜出来那律师的履历，“绝对专业，而且和你们集团法务团队没交集。”
“能约出来见见吗？”
“我问问。”董凯之前跟那位律师留过电话，当场拨过去，很快就约定了会面。
于朗跟律师谈了三个多小时，最终决定就用他。
签完委托协议，把相关邮件转发给律师之后，于朗回到家，已是周日晚上8点。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星空，长舒口气，顺利的话，下周这个时候，唐佳琳应该就回家了吧？到时一起好好吃顿饭，再给她挑一件礼物，为最近这段时间对她的忽略道个歉。
今年年底应该不会那么忙了，可以抽时间带她出去走走，他们上次一起旅行还是度蜜月。还有她父母，上次中秋节回去匆匆忙忙的，吃了顿饭就走了，也许该找个周末，陪她回家看看。
她爸是不是快过生日了？于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看看日程提醒，却发现微信有来自唐佳琳的未读消息。
“令堂的来电和短信我都已经屏蔽，但她刚刚又让李阿姨打给我，说买了东西，明天要送去你明湖住处，我跟她说了我已经搬出来，让她自己联系你。另外每天定时保洁，这几天我都是让她们自己刷门卡进去，后续如果有什么问题，请你们自己沟通。”
李阿姨是于朗父母家里的住家保姆，已经在他们家服务十几年，跟他母亲关系很好，唐佳琳这么告诉她，等于直接告诉于朗母亲。
于朗刚刚因为那番畅想而好起来的心情，瞬间转为气愤。
他按住语音键，语气激烈：“唐佳琳你别太过分！我们两个的事情还没谈清楚，你就跟我妈说，有没有想过后果？”
消息发出去，唐佳琳不回。
于朗又发一条语音：“你别忘了，当初我爸反对我们谈恋爱，是我妈出面帮我们劝说，才让我爸缓和态度，最终同意我们结婚的。她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你，就算你要跟我离婚，也不该这么对她！”
这次唐佳琳终于回复：“我怎么对她了？你信不信你妈现在正在家里偷着乐呢。”
于朗更加生气，要再发语音，唐佳琳下一条又发过来了：“打电话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一个真心关心儿子夫妻关系的婆婆，是不是早该给儿子打电话，问出了什么事、儿媳妇为什么会搬出去？”
是啊，他妈居然没给他打电话询问，于朗一迟疑，唐佳琳接着发了第三条：“如果她和李阿姨都没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可以认为，她已经知道我跟你出了问题，叫李阿姨给我打电话，只是想确认我已经搬出来了？”
于朗手机敲击屏幕：“你昨天说我们全家都是资本家还不够，今天还要对我妈阴谋论，你到底有没有心？”
唐佳琳收到这条消息，气得冷笑一声，回复：“我就多余跟你说这么多。”然后删除拉黑，把手机一丢，继续剪视频。
但于总怎么可能被拉黑就停战呢？不到一分钟，手机就响了起来，唐佳琳不接也不挂断，按一下锁屏消了铃声，就不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