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知道韩律师有没有跟唐女士讲，如今基层实际工作中，诉讼离婚，尤其是唐女士和于先生这种，才结婚三年，婚姻中没有明显过错方的，法官都以调解为主？”
这次韩怡没开口，让唐佳琳回答。
“讲过了，我知道法院一般不会判离，但如果我真的向法院提出诉讼离婚，事情传出去，”唐佳琳一副为于朗着想的样子，“于总会很没面子的。”
徐律师面不改色，答道：“于先生说了，与婚姻和对您的感情相比，他的面子一文不值。”
唐佳琳嗤道：“这肯定是你编的。”
徐律师：“……”
韩怡再次按一下唐佳琳膝盖，微笑道：“我们双方意见已经充分陈述，不如徐律师回去联系一下于先生，毕竟这不只关乎于先生自己的面子，你说是吧？”
“确实，但我也想提醒唐女士，如果诉讼离婚的消息传开，不只会影响谁的面子，肯定还会牵涉到双方家庭。”徐律师站起来，“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于朗落地后，听徐律师简述了此次会面经过，不但没生气，还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肯定还没告诉她父母。”
“于总和岳父岳母相处得怎么样？”徐律师问。
“……”于朗顿了顿，才答，“其实没怎么相处过。”
徐律师：“……那当初结婚时，他们态度如何？是非常支持两位结合，还是随女儿意愿？”
于朗一边回想一边说：“她妈妈还是挺喜欢我的，她爸爸有些担心两家背景悬殊。”
“如果是这样，我不建议您越过您太太，直接联系她父母，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第十五章 婆媳关系
于朗这次出差，一是来视察月底要开业的门店，二是见一个投资人。
这个投资人叫崔若鹏，他之前见过一次，当时崔若鹏对他们的新零售模式很感兴趣，但也仅止于此，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于朗那时很快就筹够了资金，猜测崔若鹏大概比较谨慎，想要观望一下整个模式落地以后的运营情况，就只跟他保持一个比较松散的联系，没再见面。
这次于朗要视察新卖场，听说崔若鹏也在这边度假，就联系上他，约了明天一早打高尔夫。
因为目前资金缺口比较大，于朗很希望能在崔若鹏这里拿到投资，所以他虽然烦心徐律师去见唐佳琳，没能对缓和他们的关系有所帮助，也没空多想，还是把精力放在了准备材料上。
但崔若鹏正在度假，把于朗约去高尔夫球场，显然并不想正儿八经听他讲那些。
“我记得于总结婚了？”
崔若鹏今年四十出头，离过一次婚，根据于朗的了解，他这次是带女朋友一起来度假的。
“对，结婚三年了。”
“那应该还在甜蜜的时候啊，太太没陪着一起来出差？”
崔若鹏只是闲聊，对于朗来说，却无异于天外飞来冷箭，正中胸口。
“没有。”他尽量如常回道，“我不太喜欢公事私事掺杂在一起。”
他们两人都戴着太阳镜，崔若鹏也没留意于总神色，还笑道：“果然是年轻，精力十足，不像我们这些中年人，精力有限，常常顾此失彼，只能公事私事一起办。”
度假的时候见他，可不就是公事私事一起办嘛，于朗回捧一句：“那是崔总能一心二用，我就不行，办公的时候，脑子里只有公事，就算带着太太一起，也想不起来，一样忽略她。”
崔若鹏一笑：“看来于太太脾气很好。”
“……”于朗觉得这个话题到这里就可以了，再说下去，他都快成刺猬了。
他另找话题，问崔若鹏在这边度假，体验如何，哪里最好玩。
这么一边打球一边闲聊，到终局休息的时候，两人也熟络许多，于朗自嘲高尔夫打得不好，他父亲甚至不愿意带他一起去打。
崔若鹏则说个人爱好特长不同，早就听说于总是个斯诺克高手，有机会想亲眼见识一下。
于朗顺势提起上次的斯诺克球局，和他最新的融资计划。
两人谈了90分钟公事，眼看到中午，崔若鹏坚持做东，请于朗吃饭，“于总起大早陪我打球，还让你请客吃中饭，传出去，他们得笑话我到明年。”
于朗感觉对方还是有投资意向的，想着过后再回请也不失礼，就同意了。
吃饭时不好再谈公事，话题自然而然又转到家庭，听说于朗还没有孩子，崔若鹏诚心建议：“那正该趁这时候，多带太太出去走走。公事是忙不完的，青春却不等人。”
放在以前，于朗绝对听不进去这种话，甚至还会觉得对方倚老卖老，总想给别人做人生导师，但在唐佳琳要离婚，他自知理亏的现在，于朗终于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我是准备年底好好休个假，一起出去散散心。”
崔若鹏笑问：“于总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大了，又啰嗦又爱多管闲事？”
于朗摇头，正要回话，崔若鹏已继续说道：“我也觉得我爱多管闲事，但是忍不住。总觉得自己虚长几岁，多走了不少弯路，看见年轻人，就想分享经验教训。”
于朗听见“弯路”俩字，想起他离过婚，心情顿时有些微妙，他绝不可能跟外人坦言正夫妻分居闹离婚，但关于他母亲，于朗还真想听听外人建议。
“崔总阅历丰富，见识广博，我正想多跟您请教学习。”于朗举杯，以茶代酒，向崔若鹏致意。
崔若鹏只当他是客套话，也举杯致意。
于朗看他没接话，只好自己开口，问崔若鹏父母身体如何，如今住在哪里。
崔若鹏说母亲身体还好，父亲心血管有些问题，现在两位老人都在南方海滨城市居住，“我刚去探望过。去了没住两天，老太太就赶我走，说也没带孙子回去，住那么久干什么？”
他笑着摇头，于朗也跟着笑：“孩子在上学？”
“嗯。”崔若鹏点头，“我前妻带着，已经升初三了，不好请假缺课。”
话说到这里，于朗有些不好接，只能点头。
崔若鹏自己接着说：“其实我妈都知道，她常跟我前妻联系，不过是找借口赶我们走罢了。”他说完见于朗似乎没明白，又补充，“她不喜欢我女朋友，一直希望我能跟前妻复婚。”
“看来老太太跟您前妻关系不错？”
“嗯，以前没离婚的时候，她还时不时挑剔人家，离了以后，反倒觉得人家哪哪都好。”崔若鹏再次摇头，“现在又挑剔我女朋友。”
于朗有感而发：“婆媳关系也算是世界难题了吧？”
崔若鹏笑问：“怎么？于总也遇上这个难题了？”
于朗点点头：“以前我一直以为她们关系不错，但最近突然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他虽然语焉不详，崔若鹏却大概知道他在说什么，笑言：“三年，也是到了大家做回自己、不对你粉饰太平的阶段了。”
“您是说，以前的不错，是做给我看的？”
“也不能这么说，她们可能也真的希望彼此能把关系处得不错。你们是跟于董和夫人住在一起么？”
于朗摇头：“我们在外面住。”
“那应该还好，不住在一起，会减少很多矛盾。”
“但我母亲……比较喜欢叫我太太陪着她逛街吃饭，有时候和朋友聚会也喜欢叫我太太一起去。”于朗努力修饰用词，“以前我以为她就是喜欢我太太……”
崔若鹏没急着接话，先给于朗续了茶，然后才慢悠悠说：“我最近对传统文化很感兴趣——于总别误会，不是盘串儿玩古董。”
他先跟于朗开个玩笑，接着说：“我对外物兴趣不大，主要是追寻一些人物生平，从一个历史人物追寻到另一个历史人物，然后拉出他们的关系网……”
于朗越听越疑惑，他这是不想听自己讲家里婆媳关系，所以直接换话题了吗？
“再从朝堂追到内宅，我慢慢发现，如今我们交友、结婚、经商、从政，一切行为模式、手段技巧，都是古人用过的。”
崔若鹏端起茶放到嘴边，又停住了说：“你知道么？古时候新媳妇嫁进门，是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吃饭穿衣打牌洗脚，从早上睁开眼起身，到晚上闭眼睡觉，全都要儿媳妇伺候着。”
于朗：“……”
崔若鹏哈哈一笑：“我一时思维发散，于总别误会，令堂肯定不是那种要儿媳妇伺候的老太太，都是新时代女性，你太太也不可能逆来顺受到那个地步。”
那你是什么意思？于朗真是差一点就把这句话问出口了。
崔若鹏也没有故弄玄虚，直接总结陈词：“其实家庭和企业一样，‘立规矩’，是确立上下级关系必不可少的一步。”
于朗非常后悔跟崔若鹏谈了这事，唐佳琳都只是说他们一家三口资本家，到崔若鹏这里，他妈直接退回到封建时代，成恶婆婆了！
果然号称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商人，脑子多少都有些问题，于朗最终也没能和崔若鹏敲定投资事宜，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他不觉得自己母亲想跟唐佳琳确立什么上下级关系——她们本来就是婆媳，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唐佳琳已经很尊重他母亲，连婚礼都全让他母亲做主了，哪还需要多此一举？
对此唐佳琳也很疑惑，她都已经决定离婚，从家里搬出来，遂了于母邓卓琴的心意了，她为什么还不放过自己，居然还找到店里来？
“我以为你说搬出来只是气话，直到问了你们那边的家政……”
唐佳琳懒得跟她维持表面客气，打断她问：“您今天才问的吗？我还以为您上周五就知道了呢。”
邓卓琴露出受伤之色：“佳琳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一向尊重你们隐私，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私下与你们的家政……”
唐佳琳点头：“您是没有，李阿姨可没少找她们聊天。”
“……”邓卓琴还是第一次见唐佳琳这么咄咄逼人，她很不习惯，但还是维持一贯温和柔软的腔调，“她是话多一些，你不喜欢，我叫她以后改了这毛病。”
“那是您家里的事，与我无关。”唐佳琳正色道，“既然您亲自来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会跟于朗离婚，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邓卓琴眸光闪了闪，露出惊讶急切之色：“佳琳，你别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离婚可不是小事……”
“我知道离婚不是小事，我已经请了律师。”唐佳琳回手指指店里，“我这儿有点忙，就不招呼您了。”
邓卓琴拉住她手臂，恳切道：“佳琳，你听妈妈说……”
“于夫人，我和于朗离婚，不是您最乐于见到的结果吗？”唐佳琳早就受够她的惺惺作态，茶言茶语，“您从一开始就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做你们于家儿媳妇，不是吗？”
邓卓琴脸色微变，但仍不松手：“佳琳，你怎么误会妈妈到这个地步？是，起初阿朗带你回来，我和你爸爸都觉得你们不大合适，但你们真心相爱，妈妈一直是支持祝福你们的啊！”
唐佳琳冷眼看着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于夫人还要演，您不觉得累吗？”
邓卓琴眼圈一红：“佳琳，我知道上次因为南楠的事，她妈妈说话不大留意，可能冒犯了你，我跟阿朗提这事之前、之后，也都忘了告诉你一声……”
“是啊，可怎么那么巧，商南楠妈妈做东谢您的时候，您就没忘了我呢？”唐佳琳推开她的手，“三年了，于夫人，我是怎样的人，您是怎样的人，我们心里都有数，真的没必要再演，于朗和他爸爸又不在这里，演给谁看呢？”
邓卓琴眼中涌起怒气，但她反应极快，抬手掩面，啜泣道：“我真没想到你心里竟然这么看我，我……”
她没有说完，捂着脸转身，快步走到路边，等在那里的司机忙给她打开车门，看向唐佳琳的目光里充满谴责。
哦，原来是演给司机看的，唐佳琳冲天翻个白眼，转身进店——看来于总很快就要接到司机控诉她无理顶撞夫人，致使夫人伤心哭泣的电话了呢。
第十六章 于总变于狗
唐佳琳高估了司机的胆量，于总在外出差，司机再气愤不平，也不敢直接给于总打电话，所以于总是从随行秘书那里听说这件事的。
“于总，夫人的司机老刘，刚才联系我，问您忙不忙。”
“他有什么事？”
“说是夫人今天心情不好，您若有空，最好给夫人打个电话。”
于朗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母亲——在他心里，母亲一直是一位人人称羡的模范妈妈，她美丽优雅、温和宽容，总是以他为骄傲，支持他所有决定。
要不是亲耳听到，他绝对不会相信母亲在背后那样说唐佳琳，明明唐佳琳都已经让步了，她还要告诉她那些势利眼朋友，让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批评嘲讽唐佳琳，这就是她说的拿唐佳琳当女儿看待？
于朗心里很别扭，不愿意打这个电话，只问：“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好像是因为您家里的事，老刘没细说。”秘书回道。
于朗突然想起唐佳琳已经告诉李阿姨她从家里搬出去了，母亲这几天一直没有动静，不会……，他眉头皱起，让秘书打给司机老刘，然后自己接过电话，问他出了什么事。
老刘知无不言，从夫人得知太太从家里搬出去感觉很自责开始，讲到夫人亲自去蛋糕店见太太，劝说她不要意气用事，太太却连店门都不让夫人进，只在外面说了几句话，还把夫人气哭了为止。
“夫人本来不让我告诉您，说太太怨她也是人之常情，她掉眼泪不是自己委屈，是怕您伤心……”
要是以前，于朗听见这番话绝对深信不疑，还会立刻打电话质问唐佳琳，但是现在他心里却有些怀疑——他母亲是个非常有分寸感的人，对司机老刘这样的人，顶多说些家常闲话，怎么会把怕儿子伤心这种话告诉老刘？
除非她是故意说给老刘听，好让他把话传到自己耳朵里。
于朗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秘书，让他出去，自己拨通唐佳琳的号码。
唐佳琳看见于总来电，先对曹暄说一句：“来了。”然后接起电话，点了通话录音，等着录于总发脾气。
谁知于总一开口，语气意外得平和：“听说我妈去找你了。”
“于总消息很灵通嘛。”唐佳琳讽刺道。
“如果她说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快，我代她向你道歉。”于朗尽量放低姿态。
唐佳琳：“？”
她和凑过来听的曹暄面面相觑，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惊讶疑惑。
于朗等了几秒，唐佳琳都没说话，他只好自己接着说：“我会跟她谈，让她不要再去找你，我们两个的问题，我们自己解决。”
于总这是转性了？唐佳琳忍不住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于狗来电啊，声音也是他的声音，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