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满眼都是围巾的红。
太宰治十分客气礼貌地向与谢野晶子道谢:“幸好,还有与谢野医生在,否则的话,真不知道拿这只喜欢东躲西藏的小松鼠怎么办才好——”
我不想说话了。
我心好累。
这究竟是什么前有狼,后有虎的可怕境况?可恶,太宰治竟然反手就捆住了我的手腕,我拧了一下手腕,竟然没能挣脱开。
可恶。
怎么感觉我变成犯人了?
与谢野晶子在我身后,轻哼了一声:“我这可不是帮你,我最讨厌Mafia了……我这是帮秋子。”
“是啊,我也不值得帮。”
太宰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
他好可恶!
他怎么可以这么可恶?!
太宰治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发,笑着说:“……但秋子很可爱,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宰:头疼。
宰:但也不能真放着不管啊。
第47章 47
太宰治炫耀般地说。
对此, 与谢野晶子只是哼笑一声,她不关心男人的甜言蜜语,但我却做不到, 只觉得脸上的温度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太宰治夸我可爱诶!
——我是真可爱,对吧?
我猛然摇头, 想甩出这些自吹自擂的念头。冷静一点, 秋子,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 你得和太宰治解释清楚, 那就是一个单纯的口误而已。
我深吸一口气:“治君?”
“嗯?”
“我有事想和你说。”
“好巧, 我们可真是有默契。”纵然看不见太宰治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胸腔的微微震动,感觉到气流如何通过他的气管, 震动他的喉舌,最后化作缱绻又暧昧的言语,如春日的樱花般飘落下来, “我也有很多话想和秋子说。”
“……是之前的事情?”
我不敢提告白两字,生怕他误会。
“嗯。”
果然, 我突然躲起来的行动, 肯定吓到他了。也对,这种事情长痛不如短痛, 太宰治肯定也是想好了委婉的拒绝理由。
想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
既然我和他目标一致, 那么,接下来的谈话一定就会很轻松了。可喜可贺, 我也不喜欢对抗性的谈话, 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达成共识, 刚刚好。
不要再多想了,秋子。
你已经很幸福了。
我严肃地点点头,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流泻在脸上:“走吧,不要再堵在女厕门口了,我们找个合适谈话的地点……你能松手吗,治君?”
我被他抓得手腕有点疼。
太宰治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他没有回答,而是松开了手。我刚松了一口气——但事实证明,我松气松得太早了,对于太宰治这种狗男人,就应该一秒都不能放松。
太宰治先是一屈膝,再双手往前一伸,插到我的腋下。接下来的场景就像是动画片里,猿猴长老举起幼狮辛巴一样,太宰治将我举起来了。
嗯?
嗯嗯嗯?
这就是他所谓的“想法”?
他是狗吗?
狗都做不出这么狗的事情好吗!
我眼睁睁地——大脑还反应不过来的,看着太宰治举着我,像是游街般地在武侦办公室里晃悠一圈。
国木田独步努力抓了两次笔,但他的比还是从文件上掉下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和太宰治,仿佛三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女厕前的与谢野晶子捂住了眼。
其他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更含蓄一点,绮罗子小小地“啊”了一声,随后捂住了唇。而谷崎兄妹里,妹妹直美一脸严肃地捂住了哥哥的眼睛。
“……”
“……”
我晒干了沉默。
太宰治炫耀般地举着我,在整个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室转悠了两圈,彻底吓到了所有的目击证人后,他才心满意足地走到皮沙发前,放下了我。
动作轻柔。
就像是放小猫咪回窝。
太宰治就站在我身前,他也不坐,只是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我,阳光在他身后,往前投下大团的阴影。
太宰治伸手整理着红围巾,笑眯眯地看着我:“顺利到达合适谈心的目的地了,秋子有什么想说的话吗?我会洗耳恭听的。”
“……”
我张开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之前……想说什么来着?
当然,我可以肯定,在我说要和太宰治谈谈的时候,我肯定是有腹稿的。但被太宰治这么神经质地举起来巡回一圈后,我晒干了沉默,晒干了脑浆,原本想说的话,更是一句都想不起来。
离谱。
真的离谱。
太宰治又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如果秋子不想说话的话,那就只好我来开启对话了哦。”
理智告诉我,让太宰治开口,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我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出任何话题。
“嗯,你说吧。”
获得允许后,太宰治先看了一眼天花板,似乎即将说出口的话,纵然是他,也会产生一点羞涩感:“……秋子,刚刚真的吓到我了,刚夸了你是天下第一的杀手,你就真的要吓死我,不偿命,是吧?”
“没、没有。”
我只是脑子离家出走了啦。
下一秒,太宰治的脸就贴过来,他的一缕蜷曲的黑发几乎垂到了我脸上,在明亮白天人为制造的阴影里,太宰治的脸颊边缘泛着一种朦胧的晕:“……真过分。”
喂喂!
到底谁才是那个更过分的家伙啊!
我还没来得及指责太宰治,他那颀长的手指,就重重地戳在了我额头上:“我对你的劝告,你是一点没听,对吧?”
“等等,那不是一回事!”
“哪里危险你莽哪里,对吧?”
“我没有莽!”
“织田作都能听得出我的言外之意,就你听不明白,是吧?脑子离家出走了,不想要了的话,可以做成豆腐脑……”
等等!
脑子离家出走这件事我承认。
但你有说过什么“言外之意”吗?
为什么还要用织田作之助先生举例,你这不是光明正大地吐槽他吗?
太宰治戳了一下我的额头,依然不解气,又重重地戳了两下,三下,四……诶,他没有戳第四下,只是轻柔地抚摸被他戳红的地方。
“……治君?”
太宰治没再凶我,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点小委屈:“……秋子,我可是忍了很久哦。”
“你在忍什么?”
太宰治不回答我,他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委屈小孩:“我一直在忍,忍着不去想,忍着不去见……我忍得很累了,有时候,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忍过下一秒。”
他到底在忍耐什么?
我犹豫片刻,这时候,我总算想起来,按照我的原计划,我应该和他说来之前告白的误会,但是,看着太宰治眉眼低沉的模样,我心底又有一小块地方,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别啊。
就趁虚而入的话,和玩弄女孩子感情的渣男有什么区别吗?
我犹豫片刻,心底的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最后,我还是伸出手,捧着太宰治的脸颊。
太宰治缓慢地抬起眼。
鸢色的眼眸里全是我的倒影。
嘶。
这角度有些过于蛊惑了。
“治君,如果你觉得忍耐很痛苦的话,就不要再一直忍耐了……虽然我不清楚你忍耐的理由,但我知道,你肯定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
太宰治眼底仿佛掀起了黑暗的风暴,滔天的洪水和沉沉的乌云一起向我压来。
我想了想,从口袋里掏了掏。
“给你。”
太宰治挑眉,看见我手掌心里的牛奶糖,他几乎笑出声来,带着一点点小嘲讽地反问我:“……只有这一点小奖赏吗?”
我拨开糖纸。
“这个糖很甜的。”
太宰治扫了一眼糖,完全不为所动,他已经不再是会为一点甜味而欢呼雀跃的男人了。
我把糖送到他面前。
“……”
“……”
足有十几秒,我和太宰治都一动不动,但最后,太宰治更先屈服了。他叹了一口气,含住糖的一端,将牛奶糖从我手中叼出去。
他一边咀嚼,一边抱怨着说:“总觉得秋子是不是把我当做乱步先生了,只用一块糖就可以随便糊弄了?”
“没有。”
“呵,才不信。”
我确实没将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搞混,但太宰治的表现也没比幼稚侦探强多少,也是用一块糖就能安抚的男人。
他就在我身旁,坐下。
好近。
明明这条皮沙发很宽,横躺着一个人都绰绰有余,但太宰治就是非得贴着我坐,我挪开屁股,给他让点位置,结果他又黏答答地蹭过来。
可恶。
他先前明明不是这种态度的——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和太宰治计较这些细节,眼睛盯着天花板,避免再度被他那张蛊惑人心的脸魅惑到,脱口而出说一些没脑子的话:“治君,就之前我刚刚脱口而出的,请求你当我男朋友的这句话,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太宰治什么反应也没有。
我继续盯着天花板,争取一口气说完——我也不知道,错过这次机会后,我还能不能再有同样的勇气:“……我之前没想过要有男朋友,谈恋爱也对我是件很遥远的事情。”
四周还是非常安静。
“对于治君而言,这也肯定不在你生活的规划中吧,所以,经过了思考,我做出了决定。”
我收回目光。
“——不准拒绝我。”
太宰治一直保持着聆听的姿势,他那个表情就像是在说,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会默默承受——讲道理,这种表情真的会很想让人欺负他。
太宰治露出了猝不及防的表情:“秋子你……”
我倔强地重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不准拒绝我。”
“……”
我吸了吸鼻子:“……我知道做人不能这么强加自己的意志给别人,所以……不准,至少今天不准,就算你想拒绝,也给我放到明天去,听见没有?”
太宰治笑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可是超严肃地在命令他诶!
你在这个时候,半掩着脸笑,这岂不是让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很像是一个笑话吗?
“秋子小姐——”
“嗯?”
“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我捂住耳朵:“我不知道,我听不到。”
太宰治好可恶,他明明知道我在逃避,结果还硬是将我的脸掰过来,直面着他。他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充其量,只能算是含糊其辞吧?还不能算是拒绝秋子吧?”
“你想说什么?”
不拒绝不负责不主动吗?
——这是什么品种的渣男啊!太宰治你醒醒,不要在渣男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好吗!
“我想说,”太宰治拿起我的手,将其贴在了他的脸颊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绷带略带磨砂般的手感。太宰治发出了轻微的叹息,“……我很早就已经完全坏掉了,这幅坏掉的心灵和身躯其实不值一文……”
“不要这么贬低自己啦。”
“但如果秋子想要的话,”太宰治抬起头,那笑容灿烂而美丽,就像是夜空中即将凋零的烟花——
“享用我吧,就算是更过分的折磨和、玩弄、破坏,都可以,只要是秋子给我的,只要能带给一点欢愉,我都可以接受。”
我被这奔放的发言镇住了。
他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指尖,在指甲盖上落下细碎的吻:“但请不要再说什么男朋友的话了……”
“秋子,我不配——”
他说着,几乎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出门。
只有一更(*/ω\*)
第48章 48
救、救命。
我本以为, 命运只不过是笔直地分岔出两条路,一条路称之为“治愈”,另一条路称之为“致郁”。
但我万万没想到, 命运会甩个急转弯,拐入一条完全超脱于我预想的隐藏小路。
它像是在嘲笑我——
没想到吧!
这里还藏着一条路诶。
刹、刹车!
这不是通往幼儿园的路啊!
我身心俱疲, 甚至不知道这短短半个小时, 我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放在油锅里煎。
“治君, 我想一个人静静。”
“没关系。”
太宰治笑得温柔恬静, 很有牛郎店头牌的服务态度:“我只不过是秋子小姐的狗, 您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用在乎一条狗是怎么想的。”
“……”
我裂开了。
我就像是一个板栗,从树上摔下来, 随着一声爆裂声,我真的裂开了。
裂。
我试图做最后的挽救,至少不要往这条猎奇的道路上走更远, 救命,我明明——至少自认为是个正常人啊。
我委婉地劝告:“治君, 做人很好, 你真的不用……”
“汪!”
我说不出话了。
太宰治竟然还很懂,如何扮演一条狗——我能说什么呢, 他演狗的演技竟然比撒谎时的演技更好,大可不必点亮这样的技能树啊!
他双膝跪在沙发上, 用脸蹭我的手。我刚想收回手,就感觉到手指尖被轻柔湿热地舔了一下。
太宰治抬起头, 露出宛如幼犬般湿漉漉的眼睛:“……汪呜, 主人?”
“……”
我收回前言。
裂开这个词太轻了。
我分明是裂解成了原子和夸克, 我经历了宇宙大爆炸,我化作整条银河,我回旋,我分裂,我碰撞,我爆炸——
他真的不是生来折腾我的吗?
我迅速抽回手,指间还停留着那种温湿的感觉,连带整条手臂都麻麻的。我拉起袖子,只恨这件衣服的袖子太短了。
不,我就应该再戴一对手套。
搞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