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外套之后,长裤也跟着报销了。
而从坂口安吾的表情来看,他这套正装的干洗费用,恐怕不低。
但我来不及向他道歉——
织田作之助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伸长了手,勾住旁边的一个椅子,恰巧,我也在下一秒撞翻了它。
织田作之助试着开口:“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各行其是。
我的嘴在向所有人道歉。
我的腿在飞奔。
我的脑子……算了,脑子也许早就离家出走了。
我又连着撞翻了两个椅子,这一回,就连织田作之助都没能挽救“哐哐”倒地的椅子,我冲出了门,将整个世界都抛在脑后。
“等等——!”
谁在我身后喊呢?
听声音,有点像是太宰治。
但我不敢回头,我的脖子和腿应该是一伙同盟,于是,我就这么一路缩着脖子,极速狂飙地冲进了女厕所。
嗯,我冲进了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女厕所。
*
*
这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厕所。
洁白的瓷砖。
半米高的马桶。
还有明明没有需求,依然霸占了厕所的我,我摸了摸口袋,糟糕,冲进来的时候太过匆忙,我甚至忘记带手机了。
啊。
你好废柴啊,秋子。
我仰面看向天花板,后脑勺“砰砰”地碰撞身后的瓷砖,只觉得万念俱灰。这辈子第一次——没准也是唯一一次的告白,竟然被对方开玩笑说,这是谋杀……
啊。
这到底算什么破事嘛!
我捂着脸,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轻薄的容器,无数深黑的情绪在容器里沸腾回旋。整个人都渐渐变得浑浊。
好难堪啊。
我明明没想变成这样啊。
好吧,我承认——
我是有那么一丁丁点的喜欢太宰治。
一点点。
真就一点点。
再多一点就是给自己难堪的一点点了,就一点点,我发誓。
但是,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太宰治,这也不能怪我啊。谁又能不喜欢太宰治呢?
他有着一张天然就能蛊惑任何人的面庞。
他高,他有大长腿。
他风度翩翩。
尤其是当他看向我时——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在眼瞳深处流泻出一丝笑意的时候,空气都仿佛变得蜂蜜般粘稠起来。
好吧。
我是对太宰治有一丝色心。
但到此为止了。
治君肯定也为刚刚的“告白”深深困扰着吧。直接拒绝会让我伤心,但他又不能同意,同意违背了他的本意,就只能通过不着调的玩笑糊弄过去。
我想通了其中门道。
我松了一口气。
“……”
“……”
啊啊啊松个屁的气。
老天爷啊,还是让我干脆死了吧!
就我这傻逼般的操作,还想着“拉住太宰治”,恐怕已经成为了让太宰治压力更大的罪魁祸首之一了。
救、救命!
秋子,你蠢得让我想尖叫!
我真的没脸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又重重地撞了两下后脑勺,砰砰的声音,甚至有回响……等等,这不是回响,这是有人在敲门。
“秋子?秋子!”
我有点惊讶,但转念想一想,这可是女厕所,确实应该只有女孩子才能进来:“与谢野……医生?”
“你被欺负了吗?”
“……”
“谁欺负你,我帮你打回去,好不好?”
“……”
与谢野晶子继续自顾自地说:“你再不吭声的话,我就要破门而入了哦。”
“别。”
我终于忍不住回答她:“能让我静一静吗?”
片刻的沉默后,与谢野晶子开口了:“可是,我想上厕所了。”
“……”
“武装侦探社就这一间女厕。”
作者有话要说:
织田作其实不认为太宰是个好选择。
但他也看不惯,在这个时候忽然沉默的太宰治,嗯,不是刻意做红娘的。
-
宰:其实我比秋子更懵逼,并不知道自己在干啥……
第46章 46
厕所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我靠在隔间的洗手台旁, 既没有可以躲起来的地方,也不好意思出门。直到与谢野晶子解决掉个人需求,她推开厕所门, 咔哒一声,再关上。
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与谢野晶子走到我身旁, 她双臂交织:“说说吧。”
“说……说什么?”
“就说说看,谁欺负你了?”
我愣住了。
与谢野晶子的气场太足了。
比起医院里的白衣天使, 她更像是罩着一群小白兔的大姐头, 仿佛随时都能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电锯, 将所有胆敢欺负我的人一律“哗啦啦”地切成肉酱。
我赶紧摇头:“没、没人欺负我。”
对此,与谢野晶子嗤笑一声,她细数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你冲进厕所这一路上, 可是硬生生地撞倒了七把椅子。”
我捂住脸。
我竟然有这么厉害吗?
“对不起。”
“不需要为这种小事道歉的。”与谢野晶子大度地表示,她不在意,“反正负责收拾的人也不是我。说吧, 刚刚会客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呀?”
“可能是因为,这也算是我的工作……之一吧。”
“呃, 医生?”
与谢野晶子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那种心慌慌的感觉又升腾起来了。紧接着,我就听见她说:“我可是侦探社里的成员, 本行当然算是侦探啦。侦探的工作,不就是在一群嫌疑人中间找出真凶, 给予惩罚吗?”
“……”
别的我不太懂,但我可以肯定, 给予惩罚好像不是侦探的工作吧!
“有趣的三选一, 不是吗?”
“什么三选一?”
与谢野晶子思路清晰地分析:“会客室里总共也才三个男人, 惹哭你的混蛋,绝对就在这三个人中间,不是吗?”
“我没有哭啦。”
我只是有点难受而已。
明明还没有到掉眼泪的程度好不好?
“首先说,第一位嫌疑人,那个港口Mafia的情报员叫什么来着?”
“他叫坂口安吾。”
“嗯嗯,坂口安吾啊。”与谢野晶子点点头,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其实不在乎对方究竟叫什么,她为另外的事情感到亢奋着。
我缩了缩脖子。
“虽然表面看起来,坂口安吾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社畜。但我们绝对不能只通过外表来随意的定义一个人——”
说的很有道理。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坂口安吾可不是普通社畜,他是深受港口Mafia首领信赖的情报员。这证明他城府很深,工作压力很大,然而,生活压力又没有什么宣泄点,自然,他也许会向着更弱小者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
“……?”
等等,你刚刚不是还说,不能随意通过外表来定义一个人吗?
你这不是已经对坂口安吾下定义了吗?人家到底有什么错啊,他只是个可怜的社畜,社畜就非得背负心里变态的名声了吗?
“接下来,是下一个嫌疑人。”
“你难道想说的是……”
“对,就是织田作之助。”
我是真的懵逼,万万没想到,与谢野晶子竟然真的将这位大佬搬出来做嫌疑人了:“等等,织田先生不是你们的同伴吗?”
“不不不,你应该也看过侦探小说吧。有时候,就是这种看似正面角色的存在,越有可能表里不一,好人坏人身份的翻转会令读者大吃一惊。”
好、好像有点道理。
我忍不住吐槽:“……但我总觉得,是不是织田先生在工作的时候,曾经不小心得罪过你。”
“你想多了,我可不是小气的人。”
与谢野晶子否定掉我的猜测,她挑眉,继续分析织田作之助是个大坏蛋的可能性:“虽然,共事这几年来,我没见到过他有什么不良癖好,但是,织田他向来是有话直说,不会读空气,纵然是一番好心,也容易被误解。”
唔……
这其实是为织田作之助说话吧?
“……不,我很尊敬织田先生。”
我想了想,虽然织田作之助看起来是有点不高兴的凶巴巴,但他杠天杠地杠太宰治,似乎从未杠过我。
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
只能评价出“被太宰治特别在意的男子”或者“对咖喱情有独钟”之类的印象。
“嗯,那就把织田作之助排除吧。”果然,与谢野晶子还是更偏袒侦探社的成员,她继续数出第三个名字。
“最后一个嫌疑人。”
“——太宰治。”
几乎是在说出这三个字的同时,与谢野晶子就发出了一声冷笑:“表面是个油嘴滑舌的小白脸,实际上是心狠手辣的港口Mafia的首领,果然,三选一的话,选择这家伙绝对是不会出错的吧。”
“犯人就是太宰治!”
“没错,就是他辣手摧花,硬生生欺负得一个小姑娘躲在厕所里哭,真的太让人看不下去了。”
我哭笑不得。
——这明显是偏见吧!
“这件事真的和治君没关系?”
“你说,是清蒸呢?还是红烧呢?”
与谢野晶子摸着下巴思索,压根就没听我解释,最可怕的是,她好像不是单纯开玩笑,而是真的在考虑实施暴行的可行性:“……是上电锯更好,还是上斧头更好吗?”
“别,别啊!”
我拉住与谢野晶子的袖子。
与谢野晶子挑眉看我,不得已,我只好深吸一口气,小声说:“我,我知道了,我会把刚刚会客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你的。”
她疑惑地看着我:“……难道真和太宰治没关系?”
“真不是他的错。”
与谢野晶子“啧”了一声,她似乎是真觉得很遗憾,然后,她一摊手:“好吧,你慢慢说吧,就当做是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而已。当然,这到底算不算太宰治欺负你,我也会有自己的判断。”
“真真真的不是。”
我为了挽救太宰治的名声,真的费尽了心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不是将太宰治往上拉,而是提供了一个别人可以砍死他的借口。
嘶。
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总之,其实是我口不择言……”
*
*
听完我的陈述,与谢野晶子倒抽一口冷气,她以一种重新认识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嘶,你这就告白了?!”
告、告白?!
我扑上去,捂住与谢野晶子的嘴:“小、小声点啦。这么大声会被外面的人听见了。”
“这不是大家都已经……”
见到我脸色不好,与谢野晶子从善如流地改口说:“好吧,他竟然这么调侃女孩子的告白,真的很过分,还是用电锯把他砍成肉块……”
“别、别啊。”
我快给与谢野大佬跪下了。
我整个人都几乎挂在了与谢野晶子的手臂上,生怕她真的返回医务室,从铁柜子里拿出可怕的刑具。但与谢野晶子低头俯视着我,她很头疼地叹了一口气:“你真喜欢他啊。”
“没、没有。”
我急忙摇头:“都说了只是口误,不是真的想让他做我的男朋友啦。”
与谢野盯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却从这种沉默中,感觉到一阵难为情的嘲讽。片刻后,我犹豫片刻,才掩饰般地说出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如果他同意的话,我也许会有点窃喜,但是,我的本意不是这样……”
“刚刚听你说了。”
“你明白就好。”
“但是,”与谢野晶子很伤脑筋地压了压太阳穴,“秋子,我和你说过吧,我的异能力能拯救生命,我也曾经竭尽全力地想将目之所及的所有人都拯救——”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正想抬起头,就感觉一只手压在了我的头顶,将我蓬松的头发全部按实。
与谢野晶子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飘下来:“……但后来我就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应当被拯救,人有自由意志,但是,将自我的意志强加到其他人身上,并不是好事哦。”
“……”
这是善意的劝告。
我突然发现,我可能不是自认为的乖宝宝,相反,我可能一身反骨:太宰治告诫我,再往前是深渊,我没听;而与谢野晶子同样告诫我,不要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实话实说,那瞬间我的叛逆心就上来了。
“不过,既然对象是太宰治的话,那就算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啊?”
等等——
怎么太宰治就区别对待了?
他在你心中,难道连“他人”的待遇都没有吗?
与谢野晶子又揉了揉我的头发,她好像有点上瘾:“因为人心都是长偏的,可爱的女孩子和臭男人摆在一起的时候,我当然无条件偏袒可爱的女孩子啊——”
“诶?”
“不过,我也得提醒你,就算最后没有成功,也绝对不是你的错,而是太宰治的问题。”与谢野晶子叹了口气,她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劝告,“喜欢的话,就不要松手了。”
我困惑地看向与谢野晶子。
与谢野晶子却不让我看她的脸,直接推我出了洗手间:“被人欺负的话,就来找我,我会让那群臭男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等等,等等!我还没做好准备——”
但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几乎和守在厕所门口的人撞了个满怀。
等等!
等等——!
太宰治你怎么会在这里?
几乎是见到我的第一瞬间,太宰治就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我正要往后躲,与谢野晶子就重重地推了我的肩膀。
她力气好大。
我毫无防守之力地往前栽倒,如果说,能真的栽倒到地上还是件好事。然而,几乎是下一秒,我就摔进了某个大长腿男人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