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言语间,一旁的淑妃不由得抿唇讪讪地埋下脑袋。
“哦?”文安帝剑眉微挑,侧身问站在身后的何福庆,“此事可为真?”
何福庆躬身答:“回陛下,御花园前一阵确实进贡了一批奇花异草,淑妃娘娘说的夜间才会开的花确实有,不过那花不会发光,但的确是花香浓郁,沁人心脾啊!”
“原来还真有此花!”文安帝登时来了兴致,站起身面向众臣道,“左右这宴也用得差不多了,众位爱卿不若随朕一道去御花园赏花消食如何?”
“是,陛下。”
见席间众臣纷纷站起身随文安帝而去,十一看向始终未动的萧煜,问道:“六哥,你不去吗?”
萧煜摇了摇头,面露苦苦涩,“不了,我这腿脚,只怕也走不快。”
“这怕什么。”十一伸手扶起萧煜,“还有我在呢,我扶着六哥您,大不了我们就走在最后头。”
萧煜扯了扯唇角,微一颔首,拿起小成子递过来的拐柱,慢慢悠悠地同十一一道跟在了最后。
这朝臣走在前边,让皇子走在后头断断不是规矩。见那些朝臣看见他后犹犹豫豫驻足不敢再前,萧煜只笑了笑,道是自己想看风景故意走慢,让他们不必拘礼,继续往前走便是,那些朝臣方才放下心来提步向前。
行在最前头的文安帝由何福庆领着往那片种着奇花的方向而去。
还未到地方,果真远远嗅见一股幽香浮动,文安帝深吸了一口气,复又行了数十步,便见御花园昏黄的宫灯照耀下,出现了一片蓝色的花朵,那花精致小巧,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世上无不有爱美之人,文安帝正欲凑近再看,唇角笑意却是骤然一僵。
变了面色的不仅是文安帝,还有他身后的群臣。
因在这片绚烂花丛后的低矮木丹树间,竟清晰地传来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这般暧昧的声儿,哪里会听不出是在做什么。
众臣顿时屏息面面相觑,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何福庆瞅了眼文安帝黑沉的脸,吞了吞唾沫,旋即冲着那木丹树丛喝道:“哪个奴才,胆大包天,竟敢在此处做这般苟且之事!”
他眼神示意身侧的几个内侍,内侍们会意,立刻提着灯缓缓向里靠近。
几人拨开那木丹树丛,果见一片漆黑间,有两个交缠不休的身影。
这么大的动静,居然还不知停息,当真是疯了!
内侍小安子忍不住在心下嘟囔,旋即大着胆子将手中的灯凑了过去。
待看清两人的脸,小安子猛然一惊,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
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了眼,压在上头的男人抬起头,双眸空洞,似被夺了魂一般,直到透过木丹树丛的缝隙看见一大波站在外头的人时,他双眸圆睁,方才骤然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身下人,面色陡然变得无比惨白,慌不迭起身,衣衫不整连滚带爬跪至文安帝面前。
“父……父皇,不是这样的,儿臣是被陷害的,儿臣是被陷害的呀父皇!”
四下一片死寂,文安帝面沉如水,双目紧盯着跪在他脚下的太子萧熠,却是抿唇一言不发。
紧接着,那木丹树丛后的另一人也被几个内侍拖了出来。
正当众臣想看看,究竟是怎样貌若天仙的女子竟会让太子犯浑罔顾宫中规矩做出这般令人不齿之事时,却见那人浑身战栗,被撕碎的下裤松松垮垮来不及系好,尚带着些腌臜的污渍。
众人定睛一瞧,不由得惊得舌桥不下!
什么女子,那根本就是宫中一个无根的玩意儿!
*
自禹葵至西南边塞,快的话,原只需大半个月的路程,然为着让苏织儿养胎,苏老夫人特意在半途的小镇上逗留了十几日。
虽一开始胎像不稳,但这孩子却是格外顽强,十几日的汤药吃下去,不但苏织儿小产的迹象消失了,连脉象都强健了不少。
在大夫首肯后,一行人才复又踏上了前往西南边城的路途。
二月底,快至三月,他们才终于快抵达这个位于西南边塞名为玉成关的地方。
苏织儿腹中的孩子已四月有余,掀开宽松的衣衫,小腹已能看出微微凸起。
坐在马车上,一想到很快便能入玉成关,相对于见到她爹的喜悦,因着未知,苏织儿反是有些忧心忡忡。
因着这份忧思,苏织儿这几日夜间睡得并不好,眼瞧着便憔悴下来。
苏老太太虽发现了她的异样,但也不好问,这一月多与苏织儿相处下来,她对这个谦逊善良的孩子是愈发喜欢,也在心下做了些打算,预备着到了玉成关再说。
正想着,就觉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外头传来苏峥的声儿,“母亲,兄长派的人来了!”
苏老太太掀帘看去,果见外头有几个骑在马上,一副士卒打扮的人。
为首的拱手冲苏老太太道:“老夫人,二爷,将军特命属下几人护送你们进城。”
“好,好……”
苏老太太望着近在眼前的玉成关城门,不由得热泪盈眶。虽这一路上她始终未表现出来,但母子俩分别了整整十六年,如今终于能见到日夜惦念的长子,哪里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马车在几个士卒的带领下缓缓入了城,不足一刻钟,便在将军府门口停下。
苏老太太被苏峥搀扶着下了马车,因着太过激动,脚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苏峥见状,蹙眉担忧道:“母亲,您腿脚不便,不如让儿子背您吧?”
“不,我自己走。”苏老太太态度坚决地推开了苏峥的手,咬牙站起来,“我要自己走!走去见我的岷儿!”
见老太太这般倔,苏峥无奈只得牢牢搀扶住她,一步步往府内而去。
他们身后,孙氏亦小心翼翼扶着苏织儿下了车,见她抬首愣愣地望着将军府红底金字的匾额,还以为她是不想进去,开口劝道:“母亲眼下急着与大伯相见,一时也没顾上你,左右你也不晓得你那位远亲住在城中何处,不如先在这儿暂住上几日,指不定到时还能托我那大伯替你寻人呢……”
孙氏自然不知苏织儿想的根本不是这些,她只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见到她爹后该如何与他相认。
她勉笑了一下,冲孙氏点了点头,亦提步往府内而去。
苏老太太的步子极快,一双手亦在止不住地颤抖,前头的府内家仆将他们往将军府正厅的方向领去。
可还未抵达,远远便见一着玄色长衫,身形高挺的男子站在厅外,眺望着这厢。
在见到那人的一刻,苏老太太倏然停下了脚步,旋即周身颤动,自喉间溢出哭声来。
那人亦是身形一僵,试探着往前迈了两步,旋即疾步地便这厢而来,及至苏老太太跟前,双膝跪地,颤声唤了句“母亲”。
“岷儿,是你吗?”苏老太太双手颤巍巍地抚上苏岷的脸,已然泪流满面,“你怎的变成这样了?”
因着身怀有孕同孙氏行在后头的苏织儿乍一瞧见苏岷的脸,亦是惊得捂住了唇。
这便是她爹吗?
可他的脸,怎会变成了这个模样。
半张脸似被火烧灼过,扭曲不成样子,另外半张脸上甚至还有两道极长极深的刀疤。
说是面目全非也不为过。
见此一幕,苏织儿的眼泪霎时忍不住落得下来。
她不知她爹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那厢,苏老太太抱着苏岷狠狠哭了一遭,直到一旁的苏峥提醒苏老太太的腿不可久站,苏峥方才站起身,蹙眉询问道:“母亲的腿怎么了?”
苏峥叹了口气,“还能怎的,禹葵那地方干旱,只能去山间接水,有一次,母亲不意从山上滚落下来,虽保住了性命,但因着那地寻不到好的大夫,这腿便一直不大好。”
“都过去了,如今我们一家团聚,说这些做什么。”苏老太太拉着苏岷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儿啊,一会儿同母亲好好说说,这么多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当年怎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呢。”
“嗯。”苏岷红着眼眶道,“这些年,是孩儿不孝,日后,孩儿定会寻来大徵最好的大夫治好母亲的腿疾。”
苏老太太欣慰地点了点头,由苏岷扶着入了正厅坐下。
待心情平复了些,苏老太太这才想起什么,抬手招来孙氏,同苏岷介绍道:“想来你还是头一回见,这是你弟弟在禹葵娶的媳妇。”
“见过大伯。”孙氏冲苏岷福了福身。
“弟妹不必多礼。”苏岷伸手虚虚扶了扶,惭愧道,“这些年我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多亏你和阿峥照顾母亲了。”
“大哥同我们客气什么。”苏峥道,“这都是应该的。”
苏老太太看着这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样子,又忍不住落了几滴眼泪,她用帕子擦拭了一番,余光瞥见默默站在角落里的苏织儿,抬手朝苏织儿招了招。
此时的苏织儿心若擂鼓,瞧见苏老太太示意她过去,她紧张地咬了咬唇,方才提步往苏老太太身边而去。
苏老太太拉住苏织儿的手,对着苏岷道:“差点忘了同你说这个孩子,我们刚出禹葵不久就遇了贼,可多亏这孩子救了我呢。这一路她始终和我们在一块儿,也是来这儿寻亲的,我瞧着这孩子与我分外投缘,就想问问你,若你同意,我想收这个孩子做我的干孙女,可好?”
干孙女?
苏织儿怔忪了一下,抬眸看去,便见面前的苏岷正愣愣地盯着自己。
她朱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听对面人已然启唇,颤声唤了一句。
“郦娘!”
苏织儿双眸微张,听得这一声呼唤,看着苏岷望着她时微微颤动的眸光,一路而来的担忧烦恼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还记得,他还清楚地记着她的阿娘。
苏织儿正想开口解释自己不是顾郦娘,却见下一刻,苏岷兀自摇了摇头,“不对,你是……织儿?”
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一股酸涩感骤然涌上鼻尖,苏织儿半张着嘴哽咽着,许久,才自喉间挤出一个期盼了十六年才终得喊出的称谓。
“爹……”
第56章 事发
听得这一声“爹”, 站在一旁的苏老太太几人不由得大吃一惊,然几人还未缓过神,就见苏岷上前急急问道。
“织儿, 郦娘呢, 郦娘在哪儿,可也随你一道来了?”
苏织儿看着苏岷因期盼而发亮的眼眸, 骤然心下一疼, 随即不忍地避开视线,片刻后, 方才声若蚊呐道:“我娘她……我娘她……在我六岁时,就已经没了……”
“没了……”
苏岷一时间怔忪在原地,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派人去禹葵接苏老太太几人时, 苏岷自也没忘了他朝思暮想的妻女,也不知是否因去沥宁的路比禹葵更远,他派去接苏织儿母女的人至今还未回返,甚至连封书信也无。
这两个月, 他在将军府日日期盼着,便是想着能与亲人团聚。
今日迎来了苏老太太几人,他适才还在想,待顾郦娘带着他们的孩子亦来到此处, 便真真是一家团聚了。
苏岷想过千万种团聚的场景,却唯独没想过顾郦娘已不在人世。
苏老太太的视线在苏岷和苏织儿间不断来回,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岷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岷侧首看向茫然的苏老太太,微敛下面上悲意, 解释道:“母亲或是不知道,儿被流放至沥宁的那段日子里, 曾娶妻顾氏,生下了一个孩子,便是织儿……”
苏老太太闻言不禁睁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地看向苏织儿。她张开嘴,双唇微微颤动着,眼泪蓦然止不住地从眼眶中跌落而下。
苏织儿望着苏老太太,亦是情难自制,哭得不能自已,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出声唤了一句“祖母”。
这声“祖母”终是令苏老太太绷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连连点头上前一把将苏织儿揽进怀里,“唉,唉,织儿,是祖母太傻了,这一路竟是看不出来,原来你就是祖母嫡亲的孙女……”
怪不得打见到苏织儿的第一面,她便分外喜欢她,觉得这孩子合自己的眼缘,不自觉想对她好,甚至后来还想认她做自己的干孙女。
原来苏织儿根本就是她嫡亲的孙女,是她岷儿的孩子。
血浓于水,果然冥冥中血脉亲情是有所感应的。
“不是祖母的错,是我,其实织儿很早便已知晓了此事,但织儿胆小,不敢轻易告诉您,就怕您觉得我是骗子,不愿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