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初侧头，慢悠悠说：“你属牛的吗？这么犟，不见棺材不落泪。”
“……”
顾文珠握紧拳头，对上兰锦的眼神，额头渗出冷汗，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安，低声：
“对不起，是我偷了你的稿子，我愿意道歉，也愿意赔偿相应费用，参赛名额我退出，还给你，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请评委过来？”
江映初沉默片刻，老柳都等得坐立不安，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她才不咸不淡地出声：
“第一，在报社发布公开邮件道歉，第二，参赛名额给岳骏，第三，你自愿离职。”
顾文珠抬眼，忍着眼泪：“我才刚转正，现在离职我要怎么解释？”
“这是你的事。”兰锦轻描淡写，“映映没让你在业内道歉，就够给你面子了，如果还想闹大，当然奉陪。”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老柳默不作声，顾文珠指甲掐得手心滴出血，她站在中间，孤立无援。
江映初没把人往死路上赶，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只是离职，顾文珠也不是什么都不会，优异成绩毕业，不是离开了十月周刊就不能活。
林新手机响起来的那一刻，顾文珠身体颤了颤，答应了：“好，照你说的做。”
……
江映初送兰锦到楼下：“妈，谢谢您。”
“说什么呢。”兰锦凑到她耳朵边，“我跟柯达没交情，他那个人太虚伪，懒得见他，拿出来吓唬吓唬，这招学着点，关键时刻最管用。”
“……”
您刚刚的气场是真的强大。
江映初弯着眼：“妈，我们这算不算是仗势欺人？”
兰锦想了个词：“不算，我们这是扫除垃圾。”
“……”
下班前，邮件准时送达所有人的电脑，小号出外景，回来后第一时间找到江映初，刚动了动嘴皮子，又被他师父的眼神给止住了。
江映初：“我没事，不许怪自己，不许自责，不许乱想，也不是你的错，要不然揍你。”
“……”
王筝滑着椅子：“映映，这也太爽了吧。”
岳骏也凑过来：“谢谢映映，要是我这次得奖了，就是咱们两个人的，我决定先送你个礼物，悠哉图鉴的全套皮肤。”
“哇。”屈灵灵不敢相信，“你竟然这么大方，把你的命送出去，还能不能活了？”
“……”
王筝双手托腮：“映映，你婆婆好美啊，有人撑腰的感觉太好了，以前我还担心许家是豺狼虎豹，没想到竟然是温柔乡。”
“……”
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好半会儿，下班了，江映初耳朵根才清静下来，她没急着走，指尖划着鼠标，浏览顾文珠的道歉邮件。
虽然不是真心的，但写得还挺诚恳。
她从大学毕业就进入十月周刊，从实习生到正式员工，一路摸爬滚打，不知道摔了多少个没经验的跟头，但幸运的是，有屈灵灵他们几个的陪伴，她成长得很快。
江映初没想过能得到老柳的赏识，毕竟那会儿被骂得狗血淋头，她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也渐渐发现老柳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她难过的不是因为顾文珠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而是老柳，这个她曾经很尊敬，很认可的领导。
但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是权衡利弊，懂得取舍，当自身利益发生变化时，会轻而易举丢掉最不重要的东西。
所有距离里也必须有一把尺，永远有底线，在人际关系中寻找平衡点，坚持自己认为对的方向。
而她的方向，是要做一个打不败的自己。
第55章 你回头
落日西下, 云朵聚在一起，揉成团，边缘染了金橘色，下班高峰期, 车流拥堵, 江映初让司机停在榆金街对面, 自己下车走过去。
陆长安这回在门口蹲着啃玉米, 单手打游戏，“姐, 回来了啊，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
江映初薅了一把他的头发：“你爷爷呢？”
“找刘大爷斗棋去了。”陆长安觉得好笑, “上次斗鸟输了，不服气, 跟个老顽童一样。”
“你半斤八两，小屁孩。”
陆长安郁闷：“姐，我快成年了好不好, 给我留点面子，我是个男人。”
江映初失笑, 提着手里的袋子：“别吃太多，我买了小龙虾，等会儿给你们送过来。”
“姐，你真的是我亲姐！”
陆长安想来个亲情拥抱, 被江映初一把脸推开：“老实点，记住你是个男人。”
“……”
何女士和兰女士两个人在厨房忙活, 从北半球聊到南半球，没江映初插手的份, 她坐门口当动物饲养员，喂红包和小黄瓜。
屁股口袋的手机振动，是许清屹的视频通话。
她把镜头对准狼吞虎咽的红包：“有没有食欲？”
许清屹声线偏沉：“转过来。”
江映初默了下，慢吞吞调镜头，只露了半边脸，看到他那边的背景是操场，坐在单杠上，额前的头发有些湿，眉头紧拧着。
“你好凶啊，许清屹。”她笑嘻嘻。
许清屹没心情笑，盯了她一会儿：“哭了？”
“……”
这家伙是火眼金睛吗？
江映初把镜头移开，对着她的脚趾：“没有，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我今晚回去。”
猫狗吃饱了，挨个混叫两声，江映初下巴抵在膝盖：“你不是说有救援基地的交流会，要飞一趟津宜吗？”
许清屹那边风声有点大，树叶被风得沙沙作响，他跳下单杠，随意靠着：“我不飞了。”
这话说得轻飘飘，江映初把镜头转回来：“许队长，请你认真工作，不要为情所困。”
许清屹哼笑：“那我想你了，行不？”
江映初耳根子一下染红，抬睫看屏幕，俩人视线对上，她心里像被扔了小石头，泛起晃动的波浪，眨了眨眼睛，认真说：
“许清屹，我们有空一起回夏安吧。”
她有点累，想和许清屹一起，去散散心，或者去哪儿都好，有他在身边，能止疼。
“好。”许清屹眉梢微扬，“你在榆金街？”
“嗯。”江映初点头，提起刚刚发生的事，“我刚才帮何女士去买蒜米，原来花卉小道那边有家生蔬便利店，我忘记没了，你猜改成什么？”
“麻将馆。”
“对，而且里面还有小孩子在……”江映初说到一半，慢慢停下来，声音越来越小，话锋一转，“不对，你怎么会知道？”
那家便利店在七年前就已经换掉了，她从来没带许清屹去过，而且连她都差点忘了，他又怎么会知道。
江映初回想，他那么熟悉榆金街的地形，绝对不是只来过一两次这么简单，哪有过目不忘。
有什么猜想渐渐涌上心头，她轻搓着指尖，有点紧张，抿唇：“许清屹，你说话。”
“说着呢。”
“……”
江映初点了下屏幕，不满道：“你别打浑。”
忽地，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眼皮上面，江映初抬头，乌云飘过来，下雨了，小黄瓜灵活溜进屋，红包很乖，还不忘咬了咬她的衣角，着急转圈圈，哼哼唧唧要等她一起。
手机发出电量不足的提示，视频也随之挂断，她无奈，抱起红包，又返回提着狗碗先回去。
刚好可以吃饭，江映初没什么胃口，随便扒了两口，送小龙虾到小卖部，没回去，坐在那儿喝起了啤酒。
陆长安喜欢蹲着，偷摸想尝一口，江映初偏头，慢悠悠睨过去：“你试试呗？”
“……”
“姐，你这眼神凶而不自知。”陆长安怯怯收回手，“姐夫肯定是被你乖巧的长相所欺骗。”
江映初喝完最后一口，捏扁易拉罐：“你懂什么，我肯定是有特别之处，才让他心甘情愿做我的裙下臣。”
“那你有什么特别之处？”
江映初眨眼睛：“骗婚算不算？”
“……”
陆长安吐掉虾壳，又换了个炸裂性的话题：“姐，你是不是在和禹哥吵架？”
江映初垂眼：“为什么这么问？”
“他前几天回来一趟，给了我和爷爷大草原的门票，我问怎么没跟你去，他说去不了了。”
江映初划着手机，随意点进相册，低声：“我们早就没什么好吵的了。”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许清屹的几张截图，支着下巴，陆长安在旁边偷瞄，忽然冒出一句：“他真的追到你了？”
江映初没听太明白，随口回话：“你怎么知道是他追我而不是我追他？”
陆长安吃得满嘴都是油，摘了手套：“废话，那会儿天天送你回家能是你追他？”
江映初愣怔，有些困惑，下意识地问：
“你刚刚说什么？”
陆长安因为要上补习班，没去过订婚宴，江映初也没在朋友圈发过什么照片，他又伸头凑近确认，仔细瞧了瞧，觉得有印象：
“我肯定不会记错，那会儿虽然年纪小，但比我帅的没几个了，而且这个哥哥还会来这里买东西，就和你一样的汽水，原来还以为是同路，但你到家，他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江映初表情空茫茫，耳畔被这几句话搅得嗡嗡作响，动了动嘴唇，声音发紧：“……送了多久？”
“好像是高三晚自习那段时间，就到胡同口，有时候你和禹哥一起回来，就没看见他了。”
……
江映初趴在书桌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感觉到脚踝处有毛绒绒的触感，她睁开眼，往下看，红包呈现虾米状，四肢屈起来，仿佛把她的脚当成了一个陪着睡觉的抱枕。
窗外还在下雨，江映初收回视线，捞过放在床边的手机，居然没充上多少电，顺着数据线望到插座位，充电器松松垮垮搭在上面，压根没发挥出半点奉献精神。
红包打了个喷嚏，半睁眼盯江映初两秒钟，像在认人，看清楚后才翻身，继续躺着了。
“……”
看在你可爱的份上放过你。
离得远，她懒得动，点进微信找到月亮头像。
YY：【你在干嘛？】
许清屹：【图片.jpg】
许清屹：【写完这篇报告就回去。】
江映初瞥了眼床头柜的时间，八点三十二分。
强烈的冲动感此刻在心里不停翻腾，她想要主动一次，去找许清屹，证明她也会奔向他的。
还早，如果现在从这里出发到基地，开车需要两个小时，所以这个距离应该可以赶得上。
红包美梦中突然被提溜起来，在江映初怀里懵逼转着脑袋：“帮个忙，回来给你吃大鸡腿。”
“……”
“诶，这个不能咬啊！”
“天啊，我的盆栽草莓！”
“快捉住这个狗崽子！”
阳台手忙脚乱的两位没注意到有人猫着腰，偷偷摸摸溜出去，江映初反手关门，找到车子。
在里面思考了五分钟，最后还是决定打车。
她临时偷跑去基地，不仅没告诉何女士和兰女士，还瞒着许清屹，关键还带着路痴属性，到时候万一人在路上丢了，她估计会被口水淹没。
在手机上叫了辆车，司机是本地青年人，长相看着很清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江映初聊天，她靠在后面，发了条微信。
YY：【你写完了吗？】
许清屹：【差不多，马上回去了。】
YY：【等等，你别急。】
许清屹：【？】
YY：【我还在散步呢。】
许清屹：【下雨天散步，挺特别的。】
“……”
YY：【听过一首歌吗？淋雨一直走。】
江映初发完，那边像断网了，好几分钟都没回复，她拍了拍头像，“咻”的一声，屏幕弹出两个字。
许清屹：【不唱。】
“……”
这家伙居然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江映初叹气，实在编不出什么理由：【总之你先在基地呆着，等我的电话。】
那边沉默了大概有两分钟，再发过来的是一条语音，她点开，低醇好听的声音进入耳膜：
“江映初，你藏人了？”
“……”
江映初无声笑笑，准备按下语音键，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忽然越来越急促，雨很厚重。
车子驶入大桥，她不经意往外看，朦朦胧胧间，桥边有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冒着雨快步往前，最后绝心赴死，一跃而下。
江映初心脏倏地重重一跳，闭了闭眼，又想起了小暗，也是这样阴沉沉的下雨天，她站在后面挥手，那样的笑容却再也看不到。
——“江姐姐，早点回来。”
别叫了。
好疼。
江映初按着太阳穴，有点呼吸不上来，想要努力甩掉那些又要来找她的恶魇。
司机不经意间看向后视镜，也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一大跳，降低车速，慌慌张张地问：“姑娘，你你怎么了，犯病了，哮喘还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