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招人喜欢，沈宴清便不至于在流放出京的时候无人相送，途中的干粮，都靠的是一个陌生老妈子偷偷塞给他。
“儿臣府中不曾收什么人。”沈宴清淡然地解释，“不过是友人的妹妹，带来京城看看热闹，如今早已回去了。”
“是吗？”
女人侧着脑袋轻轻地眨了眨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姜幼微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过几日我会举办午宴，邀请朝臣命妇和家中的未婚女儿，到时候你看看有没有心仪的人选。”姜幼微道，“也不用要求太高。背景干净，性情大度，模样周正，作为皇妃，足够了。”
沈宴清沉默地听完她的安排，抿成一线的唇角努了努，应道：“好。”
*
遂州。
时值晌午，沉寂的官府蹿进来两道身影。
白桃走在前面提着果篮，马六后面还拎着两个，一进门就给人分发，原本靠墙打呵欠的官吏顿时便两眼放光。
官府由人进出的侧门如今已被白桃走熟了，因为白娄在这当差，她隔几日来送点心水果，连带着其他的官差也一起照顾，很容易就赢得其他小吏的好感。
至于上头的周刺史等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面是之前皇子下榻的时候对这丫头如何照顾众人都是看在眼里，就是沈宴清走了，碍于这两个人的关系，周大人也不敢多说。
进东司之前，白桃瞥一眼专办司，隐约瞥见程寺的身影，不由得奇怪。
十日时间早已过去，按理说，他们应该启程。
少女蹑手蹑脚地走到专办司外，里面的身影不多不少，的的确确是送白桃回来的御卫营侍卫。
尽管她的动静很轻，但还是有人察觉。
程寺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外，神色森然，十分警惕。见是白桃，神色当即松弛下来。
她活泼，爱动，出现在哪里都不会觉得奇怪。
白桃先疑惑道：“你们没回京去？”
“殿下回信。”程寺老老实实回答，“有新安排，需要属下暂留遂州。”
第76章 催婚
“新安排？”白桃将这几个字嚼了一遍, “可不可说？”
“可说。”程寺一板一眼地回答，“要从镇州运送东西进京，还得白二哥帮忙。”
他这么说, 白桃便猜到这事还没告诉白桥，便揽道：“我替你说。”
程寺道：“多谢。”
告别程寺之后, 白桃走进东司户房。
里面三个人坐在桌边悠闲地看卷宗, 看上去不忙。白桃和马六先给其他两个小吏道声辛苦，又分发了水果, 请他们歇息片刻。
而后才将白樟给带出门外, 偷偷告诉他：“今日媒人上门了。”
白樟惊道：“什么媒人？”
“给你做媒。”
白桃在一旁抄着手, 身后马六也同样抄着手, 两个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说的是城西的一个姑娘, 今年方及笄, 就是城西夫妻卖豆腐的那家。”白桃小声道，“这媒人还是对方帮忙找上来的。”
白樟瞥她一眼，问：“她比你还小一些？”
白桃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又咳一声，想把年纪这个事儿给跳过。
“媒人上门说, 秦姑娘家里早些得过大哥的帮忙, 一直记在心底, 到了年纪就赶紧请人来做媒。”白桃望向白樟, 打趣道，“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白樟两手叉起腰, 摆出做大哥的架势来，“还为这事特地跑一趟官府。”
白桃一笑：“让你回去之前做好准备, 爹爹预备留媒人吃晚饭。”
白樟抿起唇，训道：“快回去吧, 官府不是你玩的地方。”
时间待得差不多了，白桃也识趣地说：“那我走了。”
送走白桃以后，白樟回到户房，迎面有人问：“家里来媒人了？”
白樟回答：“嗯。”
原先还不觉得有什么，被外人这么一问，脸颊忽然烧了起来，幸而他面颊早经过风吹日晒，看不出来。
十五岁的小姑娘居然要嫁给他？
白樟心底觉得是假的，弄不好是媒人的修饰，原话可能是“像十五岁的小姑娘”，结果被白桃听成了十五岁。
有没有帮过豆腐摊那家人，他早不记得了。这城里的铺子，他多多少少都打过交道，但这几年过去也没人说要把女儿嫁给他。
白樟越想越局促，身旁带着笑意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他总是转过身去。
待时辰到了能回家，他躲着其他人询问的目光，特地在水缸里照了一下，整了整衣裳才出官府。
婚事能不能成，至少在媒人面前留个好印象，也别叫媒人觉得那姑娘眼光不好看上他。
上一次说亲都是两年前的事儿了，婚事没成，后来那姑娘嫁了一个秀才。
白樟怕自己被嫌弃，又希望对方姑娘能好好考虑，找一门合意的夫郎。
就这么想着，白樟到家推门，有兄弟和他打招呼：
“当家的已经在前厅等了。”
白樟点点头，却不自觉间抿抿唇，开始紧张起来。
“大哥回来了。”
少女清脆的呼喊惊动了枝丫上的鸟雀，妹妹面前，白樟下意识地挺直腰板。
白桃走近白樟，悄声道：“媒人已经在等了。”
白樟点头：“好。”
一进门，便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她身材丰腴，满面春风。
白樟已不是第一次见她，遂城里就这么一位常年在外走动的媒婆。
“好哇，回来了。”媒人堆着笑意，极为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小伙子，“今日要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白樟抿住唇，努力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一旁传来白娄的声音：“饭桌上说吧，都回来了就先开饭。”
众人将媒人请上饭桌，白樟和白桥围着媒人而坐，媒人看着白樟，不住地点点头说真好。
白樟自己有些脸热，但家里人显然也是高兴的，嘴角都藏不住笑意。
“秦家特地找到我，来说这一门亲事。”媒人看着白樟笑，“秦姑娘仰慕大少爷有好几年，一到年纪，就赶忙来说亲。”
这话白樟已经从白桃那边听过一遍，自觉媒人所说有几分吹嘘，连忙道：“不敢当，秦家抬举了。”
“你模样好，家中有家底，如今在官府有差事，如今娶妻已不是难事。”媒人摇摇头，“那秦姑娘也好，模样好，贤惠孝顺，方及笄就有不少人想提亲。”
“若不是秦姑娘家里说要先看看白樟，秦姑娘的亲事恐怕早已定下了。”
白樟埋头吃了一口饭，不知该如何接话。
白桃好奇问道：“若是哥哥这边定下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媒人回答：“两边都满意了，便可以筹备定日子，早点筹备婚事。”
“不好。”白樟摇摇头，“提亲这事，本不该秦家来。”
论常人嫁娶，都是男方先到女方家里提亲，秦家姑娘大着胆子请媒婆上白家来说亲并不多见。
即便遂州的嫁娶礼节没有那么严格，但这日后也容易成人谈资。
一时之间，媒人也先愣了，连忙道：“白大少爷不必如此严格讲究……”
白樟很快接道：“明日我备下采礼，和爹一起到秦家去提亲，不要委屈了秦姑娘。”
“好好好。”媒人连连夸赞道，“秦姑娘若是嫁给白大少爷，恐怕有福了。”
众人一齐笑了，白娄插话道：“不容易。”
“这个大的婚事总算是有些眉目。”白娄叹了口气，“还有两个小的，如今也到了年纪，您看看，城中有无适龄的对象，给我家老二和三姑娘介绍介绍？”
“爹！”白桥和白桃不情愿地喊了一声爹。
媒人倒是认认真真地端详起他们二人来：“模样是不错……”
只是白家在城中的名声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扭转的。白樟因之前无心插柳的帮助以及如今的官差身份，找到的秦家。
但剩下的这两个，一个如今不知在做什么营生，另一个原本的亲事又在城中人尽皆知，自然不好找。
再说了，原先白桃及笄一年多，媒人接说亲的活，都没接到一个说要娶白家的女儿。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老大这个定下来。”媒人转移话题道，“等老大这个事成了，小的就好办了。”
白娄点点头，心底已知道媒人的意思。
相互都不拆穿，只是为了留几分薄面。
吃完饭送媒人出门，门一合上，白娄便看着白桥和白桃两个人叹气。
白桥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当即把身后的白桃推了出去：“爹爹一直牵挂着你的婚事，你也该好好考虑考虑。”
白桃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白桥，不是一起挨骂吗？
“说你们俩！”
白娄拧着眉，语气也加重。
白桥和白桃立即乖乖地站在门前，等待训话。其间，白桥偷看白娄的脸色，轻咳一声：
“爹您也知道，不是孩儿不想成亲，只是之前给小芹提亲说非她不娶，如今还不到一年，就去找新的亲事，这像话吗？”
有哥哥在前冲锋，白桃也当即道：“爹您也知道，遂城里我肯定是难找夫君了，之前不是说过，我留在家里不也挺好的吗？”
“胡闹！”
白娄将手背在身后，视线先扫过白桥。他们家是重情义信守承诺的人，虽然先前说亲不成，但这么快就找下一家，总归有些过意不去。
“小芹家，我再去看看。”
白娄松口，白桥也当即松了口气。
视线聚集在白桃身上。
“你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白娄拧起眉，语气放缓，“之前是爹爹不好，草率地定了一场婚事，耽误了你。”
他抿起唇，撇去了心中所想，正色道：“如今这婚事肯定是做不得数的，你迟早是要再嫁人，没有女子是不嫁人的。”
“你如今年纪小，没人说你，等过几年，你二十多岁，街上就会传你的流言蜚语，说你恐怕有什么隐疾才没嫁人。”
白桃嘟囔了一声，白娄没有听见，他继续道：“过几日爹爹派人去打听一下，看哪家在说亲。要是遂城找不到，安阳、临城、铜城……总能找到。”
“……爹爹还要把我嫁去铜城？”白桃震惊道，“那边距离远，路还难走，还要把我嫁去那边？”
白娄冷漠道：“你要是在遂州找不到人家，还得在昌州和扈州看看。”
一旁的白樟连忙插话：“您就别吓唬桃桃了，她才回家没多久，婚事先不急。”
白娄重重地叹了一下：“她是不急，可我着急，定下婚事到成婚还有半年，到时候她年纪又大了。”
一旁的白桃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的爹爹，气愤道：“我还小！”
“不嫁不嫁就不嫁！”
白娄气道：“天下没有姑娘是不嫁的！”
小姑娘秀气的五官都拧到一起，扔下一句“就不嫁”，转头离去。
白樟和白桥心疼她，刚要去追，就听见白娄道：“让她好好想清楚。”
“成婚是大事，不能由着她胡来。”
白桃一个人回了院子，没过多久进来一个人，白桃余光一看，既不是她爹，也不是她好哥哥，是马六。
原本马六在外歇息，见到白桃气呼呼地走回院子，便跟过来：“小姐怎么生气了？”
“爹爹要我嫁人，要是遂城没人要我，他还要把我嫁到昌州去。”白桃见着人就告状，“太坏了！”
“小姐莫要生气。”马六劝道，“今天大少爷的事一出来，当家的有点着急，肯定不会把小姐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白桃还在气头上，脑子里回想白娄那几句话，愤愤道：“我才不信遂城没人要我。”
她风风火火地站起身往院外走去，马六在身后遥喊道：“小姐去哪儿？”
“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男子还没成婚。”
白桃人已经走出了院子，留下一句气话：“把人抢回来！”
第77章 寻人
白桃路过前院时, 听到白桥追问她：“去哪儿？”
她不想回答，推门就走。
白桥知道这个妹妹被娇惯坏了，方才那一番吵架, 她铁定心底不舒坦，得出去发泄一下。他想了想, 决定跟着后面看看。
“二少爷——”
正要出门时, 白桥听到马六的呼喊。白桥停下脚步转身，便见后者匆匆地跑来, 看上去也是要去追白桃。
两个男人便一道出门, 走在巷子里发现白桃已经没影了。不过好在人在遂城生活了这么久, 街坊邻居也都熟悉, 肯定不会走丢。
少女的小辫子被卷在手里, 白桃往后瞥了一眼, 发现没人跟上来，心底更加生气。
上街以后，白桃先是看见卖糖葫芦串的摊子，便买了一串坐在摊主旁边，一面啃一面发呆, 而后又想起什么, 再买了一串, 往官府走去。
如今不是当值的时间, 官差都已经回家去了，眼下只有御卫营住在官府后宅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