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假意迎合,假惺惺地笑着说会转告。还说青铜姑娘习惯浪迹江湖,并不会一直留在商铺之中,可能这消息要许久之后才能转告了。
媒婆只能遗憾离场,本来还想给这掌柜说几门亲事,但一回想到那掌柜的面容,就如同雾里看花,看不清真貌。拍拍脑袋,再回家时,已经将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虽说封晚幸运逃过一劫,但青铜,可是扎扎实实地火了半个京城。
至于为什么是半个京城,大抵是因为——
封晚望向窗外,能见到,在黑夜之中,京城的另一边,灯火点缀,宛若白昼。
京城的另一半,是皇城。
*
姜槐独自一人走进皇城,畅通无阻。
跟着随行的宫人走到一处寝居,那宫人退下,只留姜槐一人前行。
捏着手中的探测仪,姜槐走进里头。
一开门,几十双沉默的眼齐刷刷看过来,穿着深蓝色宫装,带着宫廷帽。
躺在床上的人咳嗽了声,声音温润如玉:“你就是何家寻来的人?”
姜槐点头。
那人又问:“你是封氏商铺的人?”
姜槐听这话,心头存疑,还是点头。
躺在床上的人挥手,跪在一旁把脉的太医恭敬退下。
“看病可以之后再看,不急于这一时。”
“在此之前,我想跟你聊聊别的事。”
姜槐:“您说。”
“你为何去封氏商铺的?”
“去找明洲。”
“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自幼相识,她天生重瞳,被视为邪祟。我师父替她治病,又将她托付给一处善良的农户家。”
床上那人的声音陡然收紧:“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姜槐迎面对上这呵斥,“师父说她是天生惑星,未来会使朝廷倾覆,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硬生生地截断:“放肆!”
这一声出来,底下的人头贴着地毯,不敢动弹。
姜槐也沉默,他内心如打鼓。他拿不准这九五之尊的意思。
喜怒无常,生杀予夺。自小,师父便是这样描述皇帝的,师父还常常说,这扇封建朝代的门总会被人毁坏。
师父还说,他要保护好宴明洲,因为宴明洲是最后一把温和的钥匙。
许久之后,才听见上面传来淡淡的声音:“她不是惑星。”
“她是大晋最后的希望。”
姜槐听到这话后,叹息了声,已然明白天子的立场:“你能护得住她吗?”
这样的言语不可谓不辛辣,跟嘲讽无异。
宫人神情变化莫测,生怕下一秒天子一怒,自己的脑袋就不再自己的头上。
“我护不住,自然有人护得住。”
“元氏不能亡,她不能死,她要随着元氏的荣光一同走向辉煌。”
姜槐盯着自己的脚尖,心底有些悲哀。
十四年前,皇后产下昭明公主,正值壮年的先帝突然驾崩,皇城大乱,刚刚出生的昭明公主流落街头。
年仅十八的小将军傅尘从边关归来,一身血气,平定宫乱,在尸山血海之中,一身银白甲胄,拥护成帝登记。
成帝贤明,继承了父亲的治国才能。自此,歌舞升平,人民安定。
只可惜,民间常常有传闻,成帝逆天而行,终究活不过三十岁。
成帝如今,已过了二十九岁生辰。
他用师父给的探测仪给成帝身上检测。
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条蛊虫。
跟何老爷身上的那条如出一辙。
“这条虫子?”皇帝脸色有些苍白,温润的面容依旧,露出近似于嘲讽的笑容:“是续命的东西。”
以命换命。
他听师父说过这种秘术,便不再纠缠于此,继续看皇帝身体内部的情况。
“天生胎毒,多年亏损,你没救了,那虫子的命,也没多久了。”他放下手,丢下一句话。
皇帝:“我只想再撑一年,你能做到吗?”
姜槐道:“再找一条虫子,再找一个宿主。”
他知道,这话说来简单,但实际来实施,却并未是件简单事。
师父说,要考虑血型,血小板和红细胞数目……总而言之,除了最基本的配型正确之外,还要考虑这人是否身强力壮,能够承受那么久的侵蚀。
条件苛刻一点,这人平时还要心态平和,不食辛辣刺激之物,不熬夜喝酒。
谁会满足这个条件呢?
他想到一个人,一个封氏商铺的人。
他回过头,踱步走回封氏商铺,此时正是清晨。
馒头上的葱花香气迷人,卷饼正冒着白烟。封晚看着他,问他:“你去哪儿了?”
姜槐:“没去哪。”
他又想起师父从前说得话。
宴明洲有一位贵人,但历史上,关于这位贵人的描述并不多,只提到在后世最著名的“永乐变乱”之中,这位贵人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在野史中有过记载,这位贵人是商人起家,富可敌国,连当时的成帝都要让她几分薄面,身份尊贵,无人可敌。
他往前走了几步,话中夹话地提醒了一句:“最近要变天了,记得多加几件衣服,以防风寒。”
第33章 她们一定已经死了
加衣服?
封晚揉揉手臂。
天气冷了下来,她站在外面,穿一件单衣,被风吹得浑身发凉。
不过她前段时间已经找人定制了一套衣服,算下来,应该快来了。
不多,就花了十几两银子。经过百生晓的介绍,封晚跑到掌柜是外地人的商铺里,这才免于又被宰一顿的悲痛经历。
不过京城物价不低,这衣服也不便宜。
但——再苦也不能苦着自己。
路过巷口,又看见那几个熟悉的小乞丐,正躲在阴影里,直愣愣地看着她,封晚想了想,丢了几个甜枣给他们。
走回商铺,一看,这天果真冷下来了。
房寒脸上蒙着黑布,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宛如一团有实体的阴影。
嗯,没毛病,天冷防寒嘛。
封晚想着,等衣服来了便可以换上新衣,但等着等着,没等来衣服,却等来了一旨官府的诏书。
——他们通过了戏法大会的复试。意料之中的结果,谁能拒绝一只箭法高超的鸽子呢?
封晚淡定地展开诏书。
诏书上写着,让他们十一月九日之前前来。今天是十一月初四,还有三天时间。
在诏书的左下角,还刻着南府的印章。
南府,专门负责宫中有关戏法的组织,在前朝只是个被边缘的隐形机构。但由于成帝尤为喜欢看戏,于是南府的权力日益膨胀,甚至隐隐有几分要超过中书省的势头。
中书省,其中又分为三省六部,各司其职,是大晋中央权力政治机构。
大晋简直命不久矣。
一个掌管戏班子的机构,竟然能够压着中央权力机构。
皇城专门派了马车过来接他们。
宴明洲在坐上专门的马车时,开玩笑似地问了句封晚:“掌柜,你想好了吗,拿什么名次?”
封晚想都没想就抛出两字:“第一。”
上马车时,封晚斗志昂扬,摩拳擦掌。
上马车一个时辰。
封晚热情依旧,不过有些许消散。
上马车四个时辰。
封晚扶着马车:“到,到了吗?”
她要吐了。
这车夫的技术太好,带着他们一路风驰电掣,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实在晃得难受。
前面车夫憨厚地笑:“到了。”
如获得新生!
封晚下来后,才知道,这到了,指的仅仅是到皇城门口了。
怪不得要提前三天就来接他们。
两边的侍卫长缨在手,冷漠看着封晚等人。非常威风。
拿出诏书,通过之后,就听见百生晓在后边小声幸灾乐祸。
“这侍卫比我们还惨,每天要站十二个时辰,每周要站满整整七天。”
“比我们还惨那么一点。”
封晚:“?”
只惨一点?
她平时虽然给这些人的休息时间少了点,活多了点,但别的方面还是没有克扣他们的吧。
作为一个成熟的老板,在听到员工对自己的抱怨之后,第一时间不应该去责怪员工。
而是要学会反省自己。
封晚好好反省——还是平时对他们太好了。
得让他们尝试尝试零零七,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好。
封晚一行人跟着一群宫人绕道皇城的内城。
这里面戒备更加森严,那群人往封晚身上查了几道,才将他们放行过去。
从内门口到他们入住的偏殿不过几百米,到处都有巡逻的侍卫。
封晚一行人走着走着,竟然迷路了。
负责接待的人,也许也没有想到,竟然真有人,能在在这几百米迷路。
也没有想到,竟然真有人,敢在皇宫里面乱闯。
偏偏封晚本身还没有察觉,一直坚信着,自己在走着正确的道路。
封晚就这么对着地图认真走,越走越认真。
越走越偏离目的地。
百生晓捂住脸:……
他很怀疑封晚平时在湖州县是怎么过来的,这看地图的水平,实在高超的有些过分了。
谁会完全朝着反方向走啊!
他倒是知道在哪,但为了防止暴露,他不太好说。
房寒一皱眉,回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没看周围的环境,拉起脸上的布料,埋着头,生怕被别人认出来。
宴明洲开开心心地望着四周,一副轻松秋游的模样。
封晚就这么一阵乱走,越走越偏,侍卫太监也逐渐少了。
封晚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已经彻彻底底偏离了航道。
封晚:?
她明明是按照地图走的啊。
还好,她听见了射箭之声。
他们找到声音的来源,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朋友正在那里射箭,射箭的姿势不错,眼神不错,唯一不好的大概是——箭总是脱靶。
十次大概有九次没有射到靶子上,剩余的那一次…轻轻摩擦了下靶子边缘,垂死挣扎地留在了靶子上。
整个过程,可谓是相当艰难。
好可怜的孩子。
封晚还没说什么,旁边的鸽十一就开始膨胀了,跑过去,说要教这小朋友什么才是真正的箭术。
它好像也被戏法蒙蔽了。
还没来得及拦住他,这只球就飞了过去,张开翅膀,鸽子脚踩在那小孩手上,嚣张道:“咕咕咕!”
让本鸽来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箭术!
它飞速地拍开小朋友的手,然后拉开弓弦。
——竟然又直中了靶心。
鸽十一骄傲挺胸。
封晚张张口,难得陷入沉思。难不成,鸽十一真是一只神鸽。
没有等封晚思考出结果,被抢了弓箭的小孩就哭了起来。
这只肥鸽子狠狠地打击到了小朋友的自信心。
小孩眼泪,如金豆子一样,不断落地,啪嗒啪嗒的,怎么也止不住。
鸽子震惊了。
鸽子慌了,这小孩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哭了!它做错什么了吗?
鸽子左顾右盼。赶紧回到百九的怀里,装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封晚叹了口气。
鸽十一真是飘了,飘得无法无天。到处闯祸,还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她来解决,是时候让百九好好整治一下她的鸽子了。
封晚认命地低头,蹲在小孩旁边。
那小孩一瞪眼,发现那个站在鸽子身边的人突然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还以为这是要来找自己麻烦了,小嘴一撅,豆子似的泪珠,流得更多了。
这种情况,封晚并不少见。她从前在孤儿院时,整个孤儿院的孩子都是她哄着入睡的。
封晚伸手,十分熟稔地把手伸到这小孩头旁边。
“碰”的一声,一朵月季花在她的手中凭空出现。
浅红色突兀闯入眼帘,大片大片地占领眼前的视野。小孩停止了哭声,眼角挂着金豆子,小口微张,看着眼前的月季花。
“别难过了。”封晚摸摸小孩的头,把月季花递给他。
小孩双手抱着月季花,有些不知所措。
封晚手又在他头上划过,突然变出了一阵花瓣雨。
花瓣雨飘零而下。
“当当当当——”还有人工喜庆的配乐。
花瓣落在小孩的脸上,他皮肤白皙,一看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单独在这里。
接下来的事出乎封晚意料。
这小孩哭是没哭了,只是有些犹豫地看着地上的花。
指着那一摊花,小声说:“皇宫内禁止乱丢。”
封晚:“……”素质真高。
封晚一片一片地把花瓣捡回来,擦干净,再重新放到袖子里。
那小孩抱着花在一边问:“这里是冷宫,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封晚:嘶——
她看看地图,这冷宫,跟偏殿,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对角线。这意味着,她完全走反了。
可她明明是按照地图走的啊!
*
还好,他们遇见了个熟悉皇宫地形的小孩。
在得知封晚等人的困惑后,小孩主动请缨,说:“我带你们过去。”
看着小孩对着宫殿熟悉的模样,封晚问:“你怎么一个人?你身边的人呢?”
“他们都忙着看父皇呢,我觉得好闷,练箭场也好闷,我就拿了个靶子,一个人跑出来了。”
父皇?
这小孩难道是什么皇子?
封晚努力回想这大晋的历史。
成帝膝下,的确有一子,是成帝的嫡子,但据说体弱多病,这也不像体弱的样子。
生龙活虎的,还能射箭。传闻不可信。
这小孩带他们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偏殿。
“如果你们是戏法大会的,那就在那儿。”
“你们快去吧,我走了。”这小孩让他们自己往前走,自己跑了,他们不会喜欢看到我的。”
边跑还边说:“下次记得不要在皇宫乱丢垃圾啦!”
倒也不必如此重复!
封晚走进偏殿,才有专门的宫人接替他们。
封晚皱眉,心头有些疑惑,但并未表现出来,礼貌地在皇宫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