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夫人递了帖子给萧枝雪,说要去太平观祈福,为这些流民求个顺利平安、吃饱喝足,身体康顺的符,萧枝雪兴冲冲的也随着一道前去。
观中人来人往,段知珩静静的隐在她身后,派出去的人告诉他今日萧枝雪出门他便马不停蹄的跟了过来,叫亲卫护着他实在有些不放心,他便把事务堆在幕僚和祝钦饶身上,叫祝钦饶替他先跑着腿。
而他来安安心心的护着萧枝雪,瞧着前面那一道可爱的、活泼的身影,左瞧瞧右瞧瞧,时不时鼓一鼓脸颊,像只小金鱼似的,烟蓝色的衣衫如水雾般飘散,为显庄重,萧枝雪今日盘起了发。
小巧的发包上插着一只玉簪,额发俏皮的贴在脸颊两侧,瞧着段知珩嘴角的笑意就未收敛过,这般的有生命力,他想起自己上辈子做的蠢事就心头一阵堵得慌。
萧枝雪认认真真的跪在道像前,闭着眼睛许愿,愿所有流民可以吃饱穿暖,不对,是那些好的流民,坏的还是算了。
随后又磕了头,上了香,祝夫人恰巧遇到了别家的夫人在一旁唠着磕,互相笑着,萧枝雪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就去了太平观的后面,走走停停的瞧。
段知珩蹙眉,昨日才刚遇见了贼人今日就敢心大的独自出来,他一刻也不敢眨眼的紧盯着萧枝雪,索性她并未去什么犄角旮旯瞧蚂蚁搬家,只是被一个树上的松鼠吸引了住,拿着掉落的松子逗弄了半天。
真是什么事都能引起她旺盛的好奇心。
最后被祝夫人安全的拎走了,段知珩松了口气,瞧着他们下山去,吩咐了亲卫仔细护送着便翻身上马去办正事,萧枝雪意有所感的掉头瞅了瞅。
两日过后的清晨,这日休沐,段知珩带着一些人手上了世族的门,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周家,萧靖轩闻言吃了一惊,皇后的母家,太子居然这般的铁面无私。
周府
厅内气氛焦灼,周仲维与太子对立而坐,双方皆神色莫辨,隐隐有对峙之感,似是都在等对方开口,谁开口谁就先输人一等。
段知珩悠闲喝茶,周仲维面色有些扭曲,半响他笑了笑:“殿下果然与以前不一样了,长大了。”
“周大人说的是,人都是会变的。”一声疏离的周大人,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殿下何必逼迫至此,这样罢,城郊的庄子,乃先帝赏赐给臣的,臣就给了殿下,如此可好?”
段知珩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周大人可真是说笑,您家财万贯,区区一个庄子说的好似割了您的肉一般,这庄子起码五个以上才行。”
周仲维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原想着,这太子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且怎么说他也是他的舅舅,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不必真的出地,谁料这太子油盐不进,竟是来真的。
“殿下如此不怕寒了老臣的心,且殿下羽翼未丰,未来还需老臣们铺路……”周仲维侃侃而谈,一副老赖做派,还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周大人不必说了,孤说过,百姓为先。”段知珩打断了周仲维的话头,微微一笑说。
一顿拉扯,周仲维不情不愿的把契书拍在了段知珩面前,一番举动可谓是大不敬,段知珩没有说什么,淡淡的笑了笑,不想跟他一般计较,达到目的就好。
开了个好头,其余的便顺畅了些许,各家神色莫辨,段知珩进门后,非常刻意在朝臣面前抖落着周仲维的契书,朝臣们也乖乖的搜罗出家底,充公抵押。
这边萧靖轩他们施粥也不算顺利,先是有地痞流氓强行耍无赖,躬着身子在妇孺的队伍里假装,或是拿捏着孩子让妇孺们打来饭食以此交换。
妇孺老人这边稠粥无限续,年轻汉子那边却只得一碗,不能太饱,太饱会生惰性,觉着不必劳作便能获得免费的食物。
一早上,他们就抓了好几个投机取巧的汉子,巡防营摁在地上,他们神色扭曲,不甘的挣扎:“不公平,凭什么我们吃不饱,而这些婆娘们就能吃饱,我们还要劳作,吃不饱如何去做。”
巡防营统领冷硬的说:“还未到劳作时,到时候自然会让你们吃饱,一个大男人与妇孺计较,脸呢,把他捆起来,饿两顿。”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着鞭子吼:“今日我便放话在这里,来领粥的如若不老实,敢与妇孺孩子老人抢夺食物,一经发现,捆起来吃一顿鞭子,发配到后勤扫茅厕。”凌厉吼声震慑全场,蠢蠢欲动的汉子们顿时烟息息鼓,老实的排起了队。
萧枝雪挽起袖子,带着襻膊挥着细瘦的胳膊,拿着比脸还大的勺子打着粥,小巧的鼻头沾惹了一丝灰尘,眼睛却闪着细碎的光。
“慢些,一个一个来。”后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无数妇孺和小孩面上闪过期冀的、幸福的神色,孟九钰在一旁扶着一些老人找座位,他们大多席地而坐,有些抱着孩子的,一手拿不住碗,就得官兵上前去帮扶。
“活菩萨啊,都是活菩萨,感谢感谢。”面对百姓的一声声道谢,萧枝雪眼眶泛起了湿润,有些不好意的。
第52章 嫉妒
一大桶一大桶的淡黄色米粥见底, 勺子很重,打到最后萧枝雪的胳膊都酸的抬不起来了,勺子颤颤巍巍的, 所有流民都端着碗在喝热粥、吃着粗面馒头后他们才饥肠辘辘的去吃饭。
后勤为萧靖轩他们做的饭食与流民大同小异, 这也是太子吩咐的, 一则彰显与民同食,二则在这般吃香的喝辣的实属过分。
萧靖轩他们表示理解,吃饭时也未搞特殊,与下属一道排队打饭, 萧枝雪扒在萧靖轩肩膀上前后瞅瞅,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好饿, 肚子瘪得能炫下一头牛。
但是她还是乖乖的等着,没撒娇给他阿兄添麻烦, 到了她后, 因着她穿着很朴素,后勤大娘只当她是被派来帮扶的小厨娘, 且瞧着她分外可爱, 小小一只乖乖巧巧的捧着一个和脸一样大的碗等着打饭,后期大娘的心瞬间软和了下来。
“哎哟,这是哪来的小囡囡,瞧着就秀气, 多吃点,长得高。”后勤大娘大手一挥, 热气腾腾的粥落在了碗里, 一天未吃饭的萧枝雪闻着香味儿都快馋死了,随后在一旁领了个粗面馍馍探头探脑找到萧靖轩, 缩在他身旁吃饭。
条件有限,没有筷子没有勺子,只能将就着低头喝,米粥闻着香,喝起来却有些糊味,没甚味道,粗面馒头更是,不如白面馒头精细软和,还有些粗粝,干的很。
馒头太大了,她配着米粥,才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但是剩余的量又很大,她有些为难,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她自然是知道的,更何况还是在安置流民的现场,可是真的有些吃不下了。
她想求助一旁的阿兄,可阿兄与那些官兵们一通谈笑说着这几日的事务,轮不到她插话,她只好在一旁等着。
“可是吃不下了?”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萧枝雪转头看去,孟九钰端着碗在她旁边坐下,萧枝雪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小幅度的点了点:“馒头太大了。”
“还有些吃不惯?”孟九钰又问,萧枝雪:“有一点点。”但是不想浪费。
“无事,我替你吃。”在萧枝雪惊愕的神色中孟九钰毫不在意的拿过她碗中的粥倒在自己碗里,还把她咬过的粗面馒头吃了起来,就着粥,几下就吃了干净。
萧枝雪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原本想让阿兄替她解决了的,而且这是她咬过的唉,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吃下去的,孟九钰替她解决了剩饭,她该松口气才对,怎么感觉心中极其不适应,总觉得有些过于亲近了。
她父亲和兄长都未这样过,萧枝雪为难的想。
但是已经发生了她只好说:“多谢先生。”
孟九钰笑笑,好看柔和点面庞也沾染了一些灰尘,少了些君子气多了一些不羁感。
“下次吃不了时就与徐大娘说一声,少打一些就行。”
萧枝雪点点头,她吃饱后开始发饭晕,坐在一旁松懈下来有些困,没一会儿就靠着墙睡着了,孟九钰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
一天中除了要分食还有给一些小孩子老人瞧病,以免感染什么不明不白的疫病,一觉醒来,士兵们已经开始忙碌,太子特意从别的地方调来一些婢女来帮忙,到底某些时候男子还是有些不太方便。
萧枝雪睡得有些沉,她从未这般累过,但是也未这样充实过,她醒时身上的衣衫厚厚的裹着她,萧枝雪认出这是孟九钰身上的衣衫,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抓着过来的士兵问:“孟先生去了何处。”
“在那边。”士兵指了一下,萧枝雪跑着寻了过去,瞧着一个他正扶着一个老人,原是老人肠胃不好,一下子吃的有些多了,吐了出来,孟九钰不顾脏污为他擦拭,耐心抚慰,还喂他喝药。
萧枝雪在一旁静静的瞧着,突然有些疑惑孟九钰为何不去做官,反而待在国子监中安心当教书先生。
孟九钰忙完后转身瞧见萧枝雪在一旁等着他,伸了伸手说:“身上脏污,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洗漱一下。”
待他回来后,萧枝雪把外衫递给他:“麻烦先生了。”孟九钰:“你不必这般见外,何时不叫我孟大哥了?”
萧枝雪低头不知道说什么,却听他叹息一声:“你可是在怨我,觉得我撺掇你的兄长来做这事?”
萧枝雪不说话,却是默认的意思,孟九钰:“我知道你如何想,但是就算我不去说,你的阿兄也会做,先生觉得你能来就已经可以理解了你阿兄的立场,容容很聪明,也很善良。”
孟九钰抬起手自然的摸了摸她的头,萧枝雪有些懊恼,觉着自己先前不该那么想孟九钰,他说的对,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自己不能总是怨别人,也得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一想。
随即今日的事叫她有些感动,萧枝雪不太好意思的说:“我知道了先生,啊不,孟大哥。”二人相视一笑,若有似无的氛围在二人间展开。
解开心结的萧枝雪变得话多了起来,许是有些孤独,阿兄又顾不得她,她便围着孟九钰话唠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孟九钰也很耐心的听她说,时不时笑着回应,二人一同忙前忙后,渐渐的萧枝雪跟个小尾巴似的,孟九钰做甚,她就做甚。
等待萧靖轩想起萧枝雪来时,发现她早就跟在别人身后,萧靖轩掐人中,自己一时不看顾就随别人走了去,是三岁幼童么,幸而是孟九钰在照看她,萧靖轩也放心些,便随她去了。
萧枝雪正忙着,忽得觉着腿边被一个小团子碰了一下,她转头瞧去,一个三四岁的娃娃坐在脚边一脸懵的瞧着她,脏兮兮的脸蛋上坠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嘴巴很小,肉肉的手上抓着一块脏了的馒头,瞧着萧枝雪,吮着手指。
萧枝雪蹲下身,试探着想拿走她手上的馒头给她换个新的,却不想那小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顿时慌了神色,求助似的转头,孟九钰听到了声音,蹲下身抱起娃娃,让她趴在自己背上,温柔的抚摸着,轻轻拍打。
那娃娃抽抽噎噎的停止了哭泣,嗦着指头依旧紧紧抓着馒头,萧枝雪有些委屈道:“我只是想给她换个干净些的馒头。”
孟九钰安慰道:“我知道,没事我来。”随即轻声对着小孩商量,奇迹般的小孩松开了手把脏掉的馒头交给孟九钰,萧枝雪瞧了开心起来,问徐大娘要了一块干净的馒头给小孩吃,还喂了一些水喝,在萧枝雪逗弄下,小孩终于露出了笑脸。
萧枝雪:“她父母呢?为何只有她一人。”
孟九钰:“她娘病了,没人看顾小孩子,一时跑了出来。”
萧枝雪若有所思的想,又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原以为小孩不会理她,却见她含糊的说:“二丫。”萧枝雪乐了,一个劲的喊她,二丫在孟九钰怀中咯咯的笑个不停,还躲着萧枝雪挠她痒痒。
三人在一起好不养眼,墙角暗处一双阴暗的视线紧紧盯着三人,萧枝雪忽得觉得背后怪怪的,她转头看了看,皱了皱眉,孟九钰关心问:“怎么了?”
萧枝雪摇摇头:“没事。”复而又逗弄着二丫。
周府
周芸汐跪在地上,白皙的脸颊上赫然印着一个红色的巴掌印,周父在前面踱步,茶盏摔在周芸汐身旁,瓷片四溅,有些碎片划过了周芸汐的手背,周父视而不见。
“谁教你去寻那萧氏女的不快,你明知她是何性子,还要去明面上与她叫板,她不要脸面,毫无贵女之样,你也学她不要脸面了吗?周家的人都被你丢尽了。”周仲维一改往日沉稳儒雅的形象,在屋内大喊大叫。
家仆婢女都吓得跪磕在地上,不敢抬头。
“父亲,女儿知道错了,求父亲救救女儿,女儿真的不想嫁给影王殿下。”周芸汐伸出双手紧紧攥着周父的衣摆,满含哭腔的说。
周仲维冷笑,拂开她的手:“你不想嫁便不嫁了么,影王已经去求陛下下旨,更何况那日京中所有的贵女夫人都听到了那话,就是你姑母也保不了你。”
周芸汐跌坐在地上,泪眼愁眉,同时眼中夹杂着彻骨的恨意。
周仲维失望的说:“为父本以为你是个通透的,没想到你竟这般沉不住气,你觉得嘴上占了上风便是厉害了吗?过瘾了?结果呢?这事就当给你个教训,圣旨一下,你便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