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是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念头,不自觉地想更多地去靠近,去触碰,可一靠近,又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赤|身|裸|体的不自在。
看出她的迷茫,周楚以朝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摊开,手指微微分开,“把手给我。”
“做什么?”涂然嘴上这样问着,身体已经听话地做出反应,把自己的右手搭上去,跟他握手。
周楚以哭笑不得,“另只手。”
涂然连忙换只手,才搭上他的手心,就被他握住,修长的手指钻入她的指间,亲昵地十指相扣。
涂然和祝佳唯同时看向他,一个眼里满是困惑,一个脸上写满不满。
“什么感觉?”周楚以问。
涂然还真听话地认真感受了一下,“嗯……很暖和?”
周楚以笑了,几分无奈也几分宠溺,松开她的手,说:“记住和我牵手的感觉,再试试去牵他的手,你就会知道答案。”
“让我去牵他的手?”涂然一想到那画面就觉得脸热。
虽然羞耻,但为了找到答案,她还是想去做。这绝无私心,只是为了解决她的困惑。
从羞耻到逻辑自洽,涂然只用了十秒。
她支支吾吾问:“我怎么能牵到他的手?”
“这简单,”周楚以给她出主意,“就说是跟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好主意!”
涂然毫不怀疑,立刻执行,她火速跑去教室。
长椅上剩下两个人。
祝佳唯看着她跑走的背影,说:“你不把那两个字点出来,她还是不会明白。”
涂然在这方面过于迟钝,她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概还停留在小学时期手牵手就是好朋友的阶段,当然,另一个当事人也是个木头。
周楚以早有预料地说:“我知道。”
祝佳唯转头看他,看见一张老谋深算笑容欠揍的狐狸脸。
狐狸说:“我只是在逗她玩,顺便耍耍陈彻。”
祝佳唯:“……真够恶劣的你。”
“但这也不完全是馊主意,她会发现有不一样的感觉,”周楚以说着,朝她伸出手,邀请似地问:“要跟我牵个手试试吗?”
祝佳唯想了想,伸出手去。
周楚以说这句话其实是带着玩的成分,他没想过祝佳唯竟然真的愿意试。
冷淡风格的女生把手伸过来时,他竟然莫名地紧张了一秒。
下一秒,她伸出来的手,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周楚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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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的教室格外安静,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也异常清晰。
简阳光中午吃太饱,这会儿没睡着,听到后座的写字动静,回头一看,陈彻正伏在桌上奋笔疾书。
少年冷淡垂着眼皮,薄唇微抿,修长的手指握着笔,笔尖在白色纸面行云流水地誊写……佛经???
还有人在教室睡觉,简阳光压低声音问:“这啥?”
陈彻:“《大悲咒》。”
简阳光:“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陈彻抄写佛经的笔没停,头也没抬:“今天。”
简阳光:“???”
闻到一丝八卦的味道,简阳光索性换了个坐姿,完全转过身,双腿岔开跨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叠搭在椅背顶端。
看着那页龙飞凤舞的手写版佛经,他压着声问:“阿彻,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陈彻笔尖一顿,撩起眼皮瞥他一眼,“我练字不行?”
“阿彻,”简阳光欠了吧唧地摇头,一副“你骗不了我”的模样,“我们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连青春期第一次画地图这种事都跟你说过,你不跟我细说,也太不厚道了。”
陈彻声音冷淡,“细说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鬼信!”简阳光一时没控制住大嗓门,吵到教室里正在午休的同学,连忙朝大家抱歉地颔首道歉,又朝陈彻招手,让他跟自己出去聊。
陈彻略有不耐地啧了声,还是撂下笔,起身跟着离开教室,到外面的走廊。
他懒洋洋倚在围墙站着,校服外套没拉拉链,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双手抄在兜里,语气并不温和:“有屁快放。”
简阳光站他旁边,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记不记得,我初中有段时间,画地图画得太频繁,跟你说的时候,你就让我去抄佛经洗脑子。”
“……”
沉默半晌,陈彻问:“有吗?”
简阳光十分肯定地说:“绝对有!”
陈彻面无表情:“你记错了,那是陈融。”
“鬼信!”
“就是陈融。”
“你少骗我,我——”简阳光见他表情不像开玩笑,一开始的坚定莫名开始动摇,“真是陈融?我记错了?”
他对陈彻的信任,多过对自己记性的信任,竟然也开始混乱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
正要再向陈彻确认,陈彻后背离开围墙,骤然直起身体,快步走回教室。
简阳光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望见涂然朝这边跑过来。
他举手想打招呼,张开嘴还来得及发出声音,涂然已经跑进了教室,只留给他一阵风。
简阳光:“?”
这两人咋回事?
在涂然跑进教室的前一刻,陈彻已经利落地把桌上的《大悲咒》全收回课桌,人靠在椅子上,两条腿大剌剌敞开,双手环胸,霸气的坐姿,完全看不出破绽的淡定神色。
涂然喘着气跑到他跟前,本想一鼓作气要跟他说大冒险输了要跟他牵手,看到他的瞬间,嘴巴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但她又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于是站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盯着他,死活要憋出那句话。
她不知道的是,她此刻的目光实在有够直接。
像一把利剑,让本就在佯装淡定的人,更加心虚。
陈彻被她盯着浑身不自在,靠在椅子上的脊背渐渐僵直,思考自己抱着双臂的坐姿是不是太装逼太刻意,还是他那点阴暗的心思被她发现。
他有些僵硬地把手放下来,不动声色挺直脊背,视线往别处撇。
而此刻,被两人无视了的简阳光,也从教室门口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涂然站在陈彻座位旁边,像在僵持对峙。
闻到一丝八卦的气息,他立刻往那边走,想凑热闹问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陈彻这家伙终于暴露痴汉、不,变态身份了?
再一次,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涂然就红着脸对陈彻憋出一句:“下、下午好。”
陈彻轻微颔首,竟然回应:“嗯,下午好。”
简阳光:“???”
你们俩搁这合伙演我呢?
第44章 咬人兔
涂然从小就不会撒谎, 让她成功骗一次人,大概比登天还难。
去牵陈彻的手这件事,因为期中考试的冲击, 而暂且搁置。
十一月一来,智明的高三就迈入地狱周——期中考的考前一周。
遵循历年的传统, 这次期中考试, 智明和明礼两校联考。
两校老师和学生都暗中较劲,和上次月考大有不同,这一次,智明的学习氛围比以往都沉重,连平日节能模式常开的杨高戈, 都像打了鸡血。
涂然只感觉老师上课像开了二倍速, 教室里的翻书声都哗啦啦的。紧迫感让她有些吃不消, 上课集中精力跟上节奏,下课精神萎靡趴在桌上。
简阳光跟她相反,典型的上课一条虫, 下课一条龙,撑着陈彻的课桌, 故作深沉的语气, “那一天,智明的学子们又想起被联考支配的恐惧……”
涂然以前并不了解, 现在切身体会,“已经感受到了。”
感觉精神崩溃就在一瞬间。
“不,”简阳光说,“你还没完全感受到, 等考完,你才能真正感受到, 血流成河,饿殍遍野,那叫一个人间地狱……”
陈彻正好从教室外回来,刚走过来,就看见涂然被简阳光的话吓得一愣一愣,抬手拍了下简阳光的后脑勺,“少在这唬人。”
“阿彻!”简阳光捂着后脑勺,义正词严,“我现在严厉警告你,联考结束前,不准再碰我的头,刚背的两公式,被你拍走了怎么办?”
陈彻用“你傻逼吗”的眼神瞥他一眼。
涂然适时开口:“可是你的脑子,装了公式也不管用呀,你又不会用。”
“……兔妹!”简阳光愤怒,“你这是人身攻击!跟谁学的,爸爸不高兴了!”
陈彻抬手又要揍他,“你是她的谁?”
简阳光连忙抱头远离。
他的狼狈让涂然咯咯直笑,课间几分钟的喘息,缓解了上课的疲倦。
备考压力大,每个人都有各自发泄情绪的手段。
比如简阳光,他就喜欢课间讲相声,压力越大话越多,比如涂然,她就喜欢课间看简阳光讲相声,偶尔捧哏损两句。
至于祝佳唯和陈彻,他们俩成绩向来很好,一个稳前十,一个稳第一,成绩稳定,情绪也稳定。
用简阳光的话来说,别用凡人短浅的目光去仰望怪物。当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被陈彻万分嫌弃地踹了脚屁股。
让涂然没想到的是,有些人发泄情绪的途径,是在洗手间说人坏话。行为可以理解,但在洗手间这个场合不能理解。
就好比现在,虽然是晚修上课时间,但也不是完全没人解决生理问题,外面那几个女生,真的一点都不怕隔间里还有人吗?
涂然这会儿推门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正纠结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个人说:“真是不知道那个转学生给陈彻灌了什么迷魂汤,天天围着她转。”
听到最耳熟的名字,涂然眉心一皱。
另一个女生附和:“就是,连咱班的周楚以都这样,看了觉得真无语。”
原来这两人是1班的。
“装可爱的小白花呗,男生都喜欢这种,明明组合里发生过那种事,也亏她整天装出一副清纯无害的样子。”
涂然面无表情听着,内心没什么波动。
网络上见过很多次的话语,亲耳听到,原来是这种心情。
愤怒还谈不上,只觉得不解,大家都是女孩子,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话去质疑攻击年纪相仿的同性?
素不相识,她们对她的敌意究竟来源于哪?为什么这么心安理得地对一个不了解的人宣泄恶意?
又一个女生说:“跟那个明礼暴力姐玩得好的人,能白到哪里去?”
虽然只听过一次,涂然还是认出最后这个女生的声音。
陈彻音乐社的成员,费姗。
费姗第一次见她,就似乎很讨厌她。为什么?
涂然感到不解,她已经没有参加音乐社,没去侵犯她们的领地,她都离音乐社远远的了,为什么还这么怨恨她?
只怨恨她一个还不够,还要侮辱跟她玩在一起的朋友。
为什么?
涂然低着头,盯着手机壳上的兔子贴纸,眼前闪过短发女孩爽朗的笑脸。
——兔子,你知道吗?很多恶意都无迹可循,尤其是在闪光灯下,我是无所谓啦,只要不伤害我的家人和朋友。
——如果不能避免呢?
——那就去反击,让他们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
涂然推开隔间门,走出去。
“请问一下,你们刚刚说的转学生,是叫涂然吗?”她客气地询问。
费姗没想到隔间竟然还有人,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到问这句话的人,更是脸色一变。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听到,没人会不尴尬。
偏偏,被说坏话的女生,此刻竟然是笑着的。
涂然又问了一遍,“是在说我吗?”
不知是心虚还是其他原因,虽然她脸上笑容和善,但费姗莫名感觉压迫感十足。
涂然不着痕迹扫了对面几人一眼。
刚刚说话的有三个人,她面前站着四个,两个不认识的女生和费姗,还有一个,也是她认识的,赵从韵。
赵从韵一直没出声,现在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很喜欢偷听墙角?”
反咬一口的问话,语气同样带着敌意。
一对四,涂然并不慌张,不紧不慢地说:“洗手间是公共场合,我只是刚好来上个洗手间,也比你们先来。”
赵从韵被她噎了一下,面色不善。背后说人被听见,确实没理,但她刚刚并没参与,也无需心虚。
“别误会,我在这时候出来,并不是想跟你们争吵,”涂然缓缓说,“只是想解释一下,我没有给陈彻灌迷魂汤,也没给你们班的周楚以下药。我在智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叫祝佳唯,不叫‘明礼那个暴力姐’。”
她语速徐徐,有条有理地把她们刚刚的话全部反驳回去,也间接表明,她全部都听到。
毕竟还是高中生,除赵从韵之外的,几个刚刚说这些话的女生,脸上都露出些难堪。
涂然温温和和地说:“以前工作的缘故,我被人抨击惯了,所以论坛上怎么讲我的坏话,我都不在意,因为不想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上浪费心思,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