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神色一凛,“你们不只污蔑我,还侮辱我的朋友,所以我现在露面,请你们去跟她道歉。”
费姗冷硬地拒绝:“如果我们不呢?”
反正这里也就只有她们五个人,撕破脸就撕破脸,她们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你是不是在想,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五个人,只要死不承认就好?”
涂然把她的心里话说出口,同时,举起手机晃了晃,意思很明显。
费姗整个人僵住,脸色煞白:“你录音了?”
涂然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分明是平静的,被注视的人却感受到千斤重的压力。
费姗脸色煞白,脊背发凉。
哪怕换位思考,听见自己被说坏话,第一时间不应该是愤怒,脾气刚的立马冲出去争吵,脾气怂的躲起来哭。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想着录音?她的心机,未免太深沉!
像是看出她的震惊,涂然好心解释:“也是以前工作的缘故,我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
一次被私生跟踪,是手机救了她的命。
“以及遇见不好的事情,随时录音的习惯。”
当时被队内排挤,几个队友合伙污蔑她偷了林雪筠的名牌手表,如果不是因为她用手机记录写歌灵感时,粗心大意忘记关掉录音软件,阴差阳错录下她们合谋的话,她差点要白赔二十万。
“你们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不是什么都不懂、任人欺负的受气包,我从来不管学校论坛说什么,只是因为我不想管。”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不想什么都懂,这是过早踏入社会被迫早熟的无奈。
十二岁就去当练习生,公司就是半个社会,和以前经历过的相比,学校里的闲言碎语,都是小孩子过家家,所以她一直不在意。
但今天不一样,这次不一样。
她的忍耐有限度,她的底线不容触犯。
就算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如果你们不愿意道歉,明天中午,我会把这段录音放在论坛,让全校的人,都听一听。”
涂然始终是平和的语气,仿佛在跟她们讨论,明天食堂会吃什么。
站在她对面的几个女生,一个都笑不出来。
费姗后背已经冒出冷汗,手都在抖。
事不关己的赵从韵,表情也变得不那么淡定。
洗手间里,气氛凝滞,没有战火的硝烟在蔓延。
祝佳唯原本没想来上洗手间,是听到陈彻在嘟囔:“涂然怎么去了这么久?难道到了那日子?”
祝佳唯实在没忍住,转过身骂他:“你是变态吗?”
她是女生,当然知道陈彻说的“那日子”是指什么。
她是知道陈彻心思细腻,但没想到他细腻到妇女之友的地步。
陈彻也没想到这么小声的自言自语会被她听见,脸色爆红,你了半天没你出个什么东西。
因为陈彻的话,祝佳唯到底还是放下手里的试卷,带上卫生棉,去洗手间看看。
晚修时间的教学楼很安静,走廊尽头的女洗手间,却并不安宁。
走到洗手间门口时,祝佳唯刚好听见“明礼那暴力姐”。
暴力姐这称呼很可笑,但把人打进医院,是事实,她不否认。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两个学校之间是什么风评,也知道为什么没人肯跟她交朋友。
有一个声音却说,“我在智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叫祝佳唯,不叫明礼那个暴力姐。”
祝佳唯站在门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抬手摸了下脸,才发现嘴角在往上。
她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涂然固然有讨好型人格的倾向,或许会被排挤孤立,却不完全会被欺负。
触底会反弹,弱小的兔子一味忍让,在某个时候,也会反抗,成为保护人的那一方。
祝佳唯收起笑容走进去,没看其他人,目光径直落在涂然身上,“怎么在这待这么久?陈彻还以为你来例假,托我来问你要不要帮忙。”
谈话骤然被打断,涂然愣了下,听见她的话,更是懵,“他怎么知道我例假日子?”
祝佳唯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赵从韵,对方的脸色是意料之中的差劲。
祝佳唯决定让她的脸色更差劲点,轻飘飘地说:“他关心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也对……”涂然还真就被这个理由说服,想起正事,又赶紧说,“你来得正好,她们欠你一声道歉。”
“我都听见了,”祝佳唯大方承认听墙角,扭头看向另外几人,“你们是打算手写道歉信,还是九十度鞠躬礼?”
她才不是那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格,该出的气当场就出。
费姗和另外两个女生面面相觑,手写道歉信未免太隆重,就跟写检讨一样屈辱,说不定还会被对方拿去另做文章。
思忖一二,她们只好咬牙忍辱负重向她鞠躬道歉。
“要再往下弯点,九十度。”祝佳唯不咸不淡提醒。
一定是跟死妹控待久了,她也染上恶趣味,面不改色将仇恨值拉到最高。
费姗的脸色难看至极,奈何把柄还在人手里,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恶气,“现在可以把录音删了吧!”
涂然却说:“还不行。”
费姗怒了:“你出尔反尔?”
涂然没看她,而是看向站在旁边始终没有动作的赵从韵,“你还没道歉。”
赵从韵扬着下巴,“你是不是搞错,我刚刚并没有说话,凭什么让我跟她道歉?”
涂然定定看着她,并不是玩笑的语气,认真且严肃地纠正:“不,你是要向陈彻道歉。”
这个名字被提起,赵从韵瞬间拧起秀眉。
祝佳唯也困惑地看向涂然。
少女表情平静,说话的语气也平和,却莫名地,给人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涂然一字一顿地说:“在论坛里把陈彻的家庭情况散布出去的人,是你吧?”
第45章 好拿捏
不是“是你吗”, 而是“是你吧”。
一个字的差距,后者,显然已经是半肯定的语气。
校运会的时候, 涂然在学校论坛上,搜到了最先爆出她和陈彻关系的帖子。
一个ID叫别抢我萝卜的人。
论坛ID不固定, 但对方并不是一个频繁更改ID的人。涂然根据ID搜索到, 对方一些发帖和回帖,大多和留学有关,回答过关于乐器的问题,对乐器熟悉。
而发帖时间在开学第二周的周六晚上,恰是陈彻第一次带她去音乐社的那一天。
国际班, 音乐社, 对她不满。
符合这三个条件的, 涂然能想到的只有两个人,费姗,赵从韵。
之所以能确定是赵从韵, 是机缘巧合。
义卖节上,涂然在1班的旧书摊买到了一本二手书, 恰恰好是赵从韵捐出来的二手书, 里面有一句话,被画上波浪线和星号, “有被讨厌的勇气,人生就自由了。”
看得出,赵从韵很喜欢这句话,甚至于把这句话作为论坛个人主页的个性签名。
到此为止, 涂然还只是猜测。
把这猜测对当事人说出来后,赵从韵表现出的一瞬的慌张, 告诉她,这些并不是巧合,这个猜测是对的。
涂然一直记得,陈彻嘱咐过她,不要在学校喊他哥哥,她也听话地遵守着。
哪怕是对祝佳唯,涂然也只笼统地说过她是在陈彻家借住,没提起父母之间的关系,论坛里却还是在传他们是继兄妹关系。
涂然以前是公众人物,没有隐私可言,但陈彻不是。
牵扯到朋友和家人,唯独这点,她绝对不能忍受。
涂然盯着面前的女生,眼神像即将进攻的小兽:“陈彻不希望家庭情况被暴露,你冒犯了他的隐私,该向他道歉。这不是请求。”
这不是请求,是不能拒绝的命令。
赵从韵脸一阵红一阵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两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下课铃声撕裂了当下紧张的空气。
赵从韵沉着脸离开,费姗几个人紧跟其后。
她没有应好也没有说不好,涂然还想让她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但事实的情况是,在她们离开后,涂然一瞬间变成泄了气的皮球,一只手抓着祝佳唯的手臂,一只手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
“还好她们走得快。”不然她要撑不住装不下去了。
祝佳唯有些好笑:“还以为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涂然哭丧着脸:“我刚刚腿都软了。”
她竟然撒了谎,还骗到了这么多人,这就跟考试拿了满分一样,比超常发挥还超常发挥。
祝佳唯以为她是因为对方人多而害怕,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怕什么,我在这,她们不敢动手。”
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全感爆棚的话了,涂然立刻要抱紧她,被她好笑地推拒。
课间的教学楼像是放开的动物园,高中生们的笑声,还真像李白诗里的那句——两岸猿声啼不住。
她们并肩走在吵闹的走廊。
祝佳唯是忽然开口的:“你不好奇我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涂然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反问:“为什么要好奇?不想说就不说,你想跟我说的时候,也不用等到我问。”
她其实早就在论坛上看到过关于祝佳唯打架退学的传言,但从没觉得有必要去相信。
对一个人的看法,是相处来的,而不是听来的。这个道理,她这种丑闻缠身的人最明白。
涂然挽着她的手臂,说:“反正不管你以前发生过什么,我现在看到的你,是一个外冷内热、嘴硬心软但很善良的女孩子,我的好朋友。”
祝佳唯轻轻呼出一口气,弯起唇角,低应了声。
是了,已经没有必要了,不信她的人解释了也没用,相信她的人不需要她的解释。
她们手挽着手,穿过热闹的走廊,相依偎往前走。
涂然回到座位,发现她喝水的玻璃水瓶被人拿了出来,装满了水放在课桌上。她伸出手去摸,是热的。
涂然看向坐在旁边的陈彻,会帮她去打水的人,她只想到他。
也果然是他。
在她的目光下,少年耳根泛着红,视线也飘忽,声音并不大的叮嘱:“多喝热水。”
涂然瞬间想起,祝佳唯说他关心她是不是来例假的话。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热起来的脸颊,嘴里发出僵硬的音节:“哦、哦……”
奇怪,明明已经十一月,教室为什么还这么热?
她的脸都要烧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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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期中考,涂然明显感觉,这次考试题目的难度,要比上一次多出很多。
她愁眉苦脸地忧心成绩。
陈彻让她放宽心,安慰道:“一难齐难。”
简阳光也附和:“没错,要烂大家一起烂,怕什么!”
涂然一脸抗拒:“我这次绝对不能比你烂,不然我就对不起我师父!”
陈师父剧烈地咳嗽起来。
简阳光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说,你要叫我伯伯?”
剧烈咳嗽的陈师父,踹了他一脚。
因为是两校联考,阅卷和统计成绩需要更多的试卷,学校特地把考试安排在月假前,考完就放月假。
大概也知道考试周的学习气氛有多紧张压抑,学校一贯的传统,高三年级的秋游,安排在这次的月假里。
智明的传统艺能,秋游地点已经定好,每个班怎么安排,全靠班主任抓阄。有的班是去海边烧烤,有的班是集体去游乐场,博物馆,或是野生动物园,最冤种的项目,是去爬腾海山。
这次有两个冤种抽到爬山,1班班主任姚朗颂,5班班主任杨高戈。
早上六点半就要在校门口集合,先坐两小时的大巴,再爬一天的山,历年来都被学生们吐槽是酷刑。
据说杨高戈抓完阄后,气得在教师公寓的楼下狠狠踢树,大骂学校搞的什么破活动,他撞的什么鬼运气。
有人埋怨,也有人兴奋。
涂然是兴奋的那个,精力跟用不完似的,前一刻还在为未知的考试成绩而忧心,后一刻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爬山当天,她五点不到就起了床,换上好久没穿过的黑色冲锋衣,黑色耐脏。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她会特意买件登山服和登山鞋。
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跟父母爬过一次山,太久远,记忆里的细节大多记不清,但那次印象深刻,因为他们一家太倒霉,在山上竟然遇见了蛇。
那也是涂然第一次在屏幕以外的地方看见蛇,吓得当晚都没能睡个好觉。
妈妈说是太倒霉,爸爸却说是和买彩票中奖一样难得一遇的事,于是那天爬完山真的去买了彩票,但是没中奖。
爸爸被妈妈骂了一顿,终于肯承认:“好吧,是真的倒霉!”
那是她和父母仅有的一次爬山的经历。
陈彻比涂然晚起床,他以前经常爬山,并不因为集体去爬山而新奇,洗漱后,随便从衣柜里取了件登山服换上,去餐厅吃早餐。
走到那边之前,看到餐桌前娇小的黑色轮廓时,他脚步一顿,不动声色转身,回房,脱掉黑白拼色的外套,取出纯黑色的登山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