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不完全是雪, 好像更烫一些, 跟蒸熟的奶羹一样,散发着甜甜的诱人香气。
简维星努力藏起想咬一口的冲动,佯装无事地坏笑:“谁让你这么能睡?”
顾冬月对他的变态想法一无所知。
她本来想骂他, 可转眼瞥见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冲锋衣,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还是把那个“滚”字憋回喉腔。
“这是.你的衣服?”
“看你冷得发抖,借你一下。”简维星耸肩,他现在上半身只剩一件黑色毛衣,单薄得有点可怜。
顾冬月垂眸,把冲锋衣塞回他手里:“我自己有外套,商务舱还有盖毯,用不着你当好人。”
被“嫌弃”的简维星也不恼,反而似笑非笑:
“你是不是担心我被冻坏了?放心吧,我身体很好。”
顾冬月咬了咬唇,扭头蹙紧了眉盯着他:
“不是.谁担心你了?”
简维星看着她如同春樱般绯红的颊侧还有恼火的眼神,不由莞尔:
“好,是我自恋,抱歉。”
广播里的登机通知又响了一遍。
“得快点了,走不走?”他又戳她,这次是手臂。
顾冬月眼色一沉,甩开他,拎起包大步离开。
少年不慌不忙地穿上外套,戴好鸭舌帽,把耳机塞回背包,才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
国航这趟客机的商务舱是标准的121式座位,也就是两侧单人,中间双人。
当然,即使是双人座,依然比经济舱的宽敞不少,座椅还能调整角度,变成躺下来的小床。
顾冬月之前跟应欣一起订票,所以选的是中间的双人座,后面退了一张票,旁边空了出来。
于是某人理所当然地坐了进去。
顾冬月忍不住了:“喂,回你自己的座位去,不然我跟乘务举报你。”
“哦,”少年打了个哈欠,靠在座舱的软枕上,双腿放松地翘起,“那你举报吧,我会跟他们解释的。”
见他这么厚脸皮,顾冬月呵了一声,心道这人没救了。
须臾,飞机轰隆起飞。
万米高空之上,机舱内一片寂静。
灯光重新亮起后,乘务推着小车走过来,送上一份甜品拼盘,还问他们要喝什么饮料。
“我要咖啡,热的无糖。”顾冬月看了眼菜单。
“好,那这位先生呢?”乘务小姐姐服务态度很好,声音温柔得可以滴水。
简维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顾冬月,眉毛挑了挑,似乎在问她怎么不举报。
顾冬月白了他一眼,打开阅读灯,继续研究菜单。
她忙得很,没空理会一个傻子。
少年压低了帽檐,挡住眼中笑意,也跟她一样压低了嗓音道:“我和她一起的,所以她点什么我吃什么。”
乘务小姐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两位稍等,我们准备了小惊喜。”
不多时,乘务员带来了两杯桃粉色的冒着小气泡的冰饮。
“这是玫瑰口味的苏打水,祝两位旅途甜蜜。”说到后半句时,小姐姐还朝着顾冬月可爱地眨眨眼。
顾冬月如鲠在喉,知道对方肯定误会了什么。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能把气撒到旁边的某人身上:
“简维星都怪你胡说八道——”
“怎么了?她自己误会的,不关我事啊。而且送的这个挺好喝的啊。”少年晃了晃粉红色的苏打水,像摇红酒杯似的,然后一口饮尽。
顾冬月见他几秒喝完,微微一惊:“你.”可别中途噎死了。
“顾冬月你不要吗?”男孩反手抹了抹嘴,对上她无语的视线,忍不住逗她,“那就给我喝吧,我不介意当你的‘垃圾桶’。”
“我介意。”少女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背过身,拉下阅读灯,披着毯子看杂志去了。
简维星也戴上耳机,掏出手机点了点,然后闭眼。
座舱内自带屏幕和遥控器,可以看电视玩游戏,但他俩都没兴趣,因为屏幕里的系统太老旧,没什么可玩的。
此刻一个翻阅时尚杂志,一个闭着眼听音乐,倒也相安无事。
由于是夜航,机上不提供晚餐,但可以自行点那种全天供应的商务舱餐品——
有牛肉汉堡,蔬菜沙拉,水果拼盘还有蛋挞泡芙之类的.
顾冬月要了个三文治,小口吃完后,戴上机舱配的眼罩,靠在软枕上浅眠了会儿。
醒来时机舱内已经关闭大灯,只有小夜光灯还在发亮,整个空间都暗了下来。
她放下眼罩,摘了隔音耳塞,抻了个懒腰,想起旁边还有简维星这烦人精,忍不住看了过去。
少年好像已经睡着,头往她这个方向侧着,摘了帽子后头发有些凌乱地翘起,高挺的鼻梁和微张的薄唇弧线性感而色气,睫毛长长地垂下,宛如休憩的天使。
她留意到他原本戴着的黑色耳机已经因为他的姿势已经歪了一半,半边耳朵被压得变形。
顾冬月困惑地歪头,这人难道没有痛感的吗?
纠结片刻,她站了起来,伸手想替他把耳机摘下来。
然而他的头太重了,把一侧的耳机线压在了座椅上,她试着抽了抽,发现弄不出来。
“简.”她想着喊他起来,却又顿住。
倒不是担心他被吵醒,而是忽然发觉,自己帮他摘耳机的举动好像.太亲密了些。
简维星看到,肯定会得瑟地以为她对他有意思。
不行,得避免这种恐怖的误会。
因此顾冬月放轻了动作,掰开耳机时尽量压低响动,免得把人吵醒。
好在简维星似乎睡得很沉,她慢慢把压住的耳机线从后面拖出来,然后扶着他的头,把整副耳机从上方摘下。
“呼,搞定。”她确定对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可能是耳机里传来了些许杂音,顾冬月突发好奇——
简维星这家伙平时都听什么音乐?
肯定品味很差。
于是她决定验证一下猜测,便戴上了那副还在响的耳机。
一阵轻快悠扬的爵士乐响起,伴随着低哑的男声。
是一首乡村民谣风的英文歌。
她唇角抿起,发现调子柔缓,觉得也还行。
然而下一秒,这首歌似乎故意跟她唱起了反调,鼓点陡然加快,男声高扬——
“I love u baby,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I need u baby,to warm a lonely night.”
顾冬月的表情瞬间僵硬,耳根也随即升温,烫得她下意识捂住耳机,怕被人听见。
疯了,这歌词为什么这么露骨?
她想到刚才简维星一路上都在听这些,就掩不住脸上炽红:“不要脸.”
光线昏暗,简维星侧着头沉睡,英挺精致的五官像孩童般乖巧,完全看不出平日的狂浪和侵略感。
顾冬月的手指窘迫地张开又蜷缩,在黑暗中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心脏好像随着音乐的鼓点剧烈地搏动,而全世界的声音似乎都离他远去,只剩下一直在唱的这首歌:
“At last love has arrived.
Let me love you.”
歌曲结束的一刹那,她恍然回魂,缓缓拆下耳机,把它往他怀里一放,然后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用毯子裹紧了自己,脚趾蜷缩。
“烂俗。”她摸了摸自己微热的脸,小声嘀咕。
这种肉麻的歌词.反正她是绝对不可能喜欢的。
与此同时,简维星怀里的耳机因为没放稳,往下滑落。
少年眼皮半抬,手指一动,把它勾了起来,唇角擒着抹淡笑。
哎,她可真好逗。
*
除夕夜,从老宅回家的顾冬月和她妈并肩坐在车上,顾母怀里还抱着玩累了睡着的顾宁。
王静莲本来想跟她儿子一起走,不过顾冬月她哥还要留在老宅那边守夜,于是作为妻子的她也只能陪着。
顾家老宅住着几位长辈,规矩很多,顾冬月光是应付那几个亲戚就累瘫了。
几个叔伯姑姑跟她爸推杯换盏,话里话外都是要钱要岗位,要更多好处。
作为女儿的顾冬月自然也是他们的重点招呼对象。
顾母似乎看出女儿的兴致低落,轻哼一声:“冬月,红包收了几个?”
“五个,奶奶给的不是红包,是手镯。”顾冬月伸出手给她看,盈白手腕上一抹碧青色的冰种翡翠镯。
“她倒大方。”顾母执起女儿的手,端详片刻,“料子不错,收好吧,正好可以在你的成年礼上戴。”
“我不要过什么成年礼。”顾冬月烦闷道,“应欣跟我说好了,生日就吃顿饭,你别请乱七八糟的人来。”
“嘘,小声点,宁宁在睡觉.”顾母皱眉,压低嗓音警告她,“你二月底生日,我都安排好了。”
顾冬月一听就生气,别开了头:“不要。”
“请了好多客人呢,你要不来,妈妈脸都丢尽了。”
顾冬月表情更冷了:“那就丢呗。”
她真的很讨厌被安排好一切的感觉。
为什么大人永远都可以不经过孩子同意就替他们做决定?
顾母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她:“冬月,要是我们不给你办成年礼,你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你吗?”
顾家的金枝玉叶如果不办一场足够隆重的成年礼,会让人浮想联翩的。
“我不在乎。”顾冬月抿紧嘴唇,手指用力地掐进皮质的座椅里。
“你必须在乎。”顾母在这件事上没有给出任何商量的余地,“你不要脸面,我和你爸爸要,我们顾家要。”
这一夜,母女俩二度冷战。
顾冬月回到家里,洗完澡就窝在床上,背靠着她的布偶熊,闷声闷气地给应欣发语音抱怨。
只不过可能是过年事多,应欣又跟着她家人回东北老家,对方没有立刻回复她。
反倒是简维星,给她发了一长串的新年花式表情包。
【除夕快乐,我跟我爸他们回老家了,这里的小孩子都很崇拜我[酷]】
【[一堆摔炮.jpg]看到没,这是我们囤的军火】
【[一只狂奔的公鸡.jpg]这位花将军是我们的战俘】
顾冬月看着被简维星弄得鸡飞狗跳的乡下院子,有点好笑,忍不住回他一句:
【你这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对面过了几秒就回过来一条语音:“顾冬月.我跟你说,这里放烟花特别好看.”
由于他说话时,还时不时传来“嗖嗖嗖”的烟花升空的背景音,顾冬月信了:“农村就是好,没人管你们。”
“S市也可以.我下次带你去.这个。”可能是信号不好,简维星的嗓音沙沙的,时断时续。
顾冬月没放在心上,只是叹了口气,羡慕地把身体倒在她的小熊上,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幕。
她从小到大都只在电视上看过放烟花。
顾父顾母不允许她和哥哥玩这个,怕出安全问题,所以情愿带他们去看城市灯光秀、无人机秀。
少女伤感片刻,无聊地打开扣扣,发现之前闫佳怡建的“游乐场gogogo”的小群刷屏了好多消息。
【57:节哀顺变,希望老人家一路走好!@夏安】
【加一:班长别难过啊,愿老人在天堂安息.】
【wy:老夏,相信奶奶在那边会过得很好的[双手合十]】
.
她看了眼日期,都是两三天前的。
顾冬月心里一空,往上翻了翻,发现有好几条撤回的信息。
她私戳了闫佳怡,问她怎么回事。
闫佳怡倒是有空,没过多久就回复了:【冬月你怎么才上线啊,我之前都尴尬死了。】
顾冬月:【到底怎么回事?】
闫佳怡:【谢骏飞在群里问龚世明,夏安的电话怎么打不通,龚世明以为他们在私聊,就说夏安奶奶在大年二十五那天因病去世了,夏安现在应该没心情接电话.然后他们才发现是群聊,龚世明疯狂撤回信息.夏安后面说没关系,我们也不能装没看到,只好赶紧安慰他了。】
顾冬月看着这行字,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她印象里,夏安奶奶的身体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
她的手指颤了颤,想起高一时夏安推着他奶奶在小区里逛,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忽然就有些鼻酸。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啊。
【冬月,你没事吧?】闫佳怡那边似乎还有些担心。
“没有,佳怡你去忙吧,今天是除夕.”顾冬月把手机凑到嘴边,低落地呢喃,“我应该跟你说一句新年快乐的。”
对方发来一个喜庆的爆竹表情包。
然后是一行会动的彩色字体,写着“祝您阖家幸福”。
顾冬月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最近她彻底屏蔽了夏安的所有信息,也明白那份藏了两年的情愫随着他在密室里的“告白”已经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