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石罂花忙跳到她肩膀上。
“去溜花。”昭瓷认真道,“食人花只能偶尔晒太阳,今天天气不错,我带它出去走走。”
石罂花:“……”
它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向她。
阳光和煦,院内开着不知名的小花,些许因着昨日那场暴雨有些凋零。
昭瓷找个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将食人花放下,拿着把铲子,不时松松土。
“再给我点花粉。”她将石罂花拽到旁边,倒着抖了抖。
“你不会又要……”石罂花露出分外惊恐的神情。
话音未落,“嗙”的一声,气流奔涌,昭瓷被这股大力推出去,跌坐在地面,于尘土纷扬间剧烈咳嗽,双眸却异常发亮。
原先那盆食人花陡然变作至少十倍大小,自花蕊正中裂开狭长的口子,冲着她“嗷呜”一咬,吞入大半空气,很快又归于原状。
锯齿状的小花随风轻晃枝干,像是无事发生。
“我和你说过啦,我的花粉不会有什么实用意义的。”石罂花飘过去,用叶片拍拍她的脸道,“钻研别的吧,你想靠我的花粉让它们短时间战斗力大翻倍,不太现实。”
昭瓷抿抿唇,并不应声,眼尾似乎都微微下耷拉。
突然间,一股大力拎着后衣领将她拽了起来,脖颈传来冰冷的触感。
昭瓷打了个哆嗦,站稳后扭头,果然看见大反派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他穿身月白色广袖衫,肩部仍绣着片繁复的饕餮纹,冲她弯了下眉眼,算是打过招呼。
盯着他那颗红痣看会儿,昭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失望叹气。
【我也想要颗红红的泪痣,好好看。】
【诶,忘了我还在生气。】
昭瓷撇撇嘴,又将手拿下来,面无表情望着他不说话。
薛忱微愣,不着痕迹错开目光,俯身捡起那条散落的银白发带,用洁净术清理好后才递给昭瓷,轻声道:“你在干什么呢?”
“修炼。”昭瓷接过发带,很随意地扎起头发,拍拍衣摆,走去抱起那朵食人花。
锯齿状的花在她怀里,是有几分格格不入的狰狞和怪异。
“这是什么?”薛忱明知故问。
“食人花。”昭瓷面上还是没有过多表情,却伸了手,给他展示那朵长成不久的花。
花花草草的,看起来其实都差不多。
薛忱捧场地看了眼,收回目光,笑着问:“喜欢吗?”
昭瓷轻微点头。
这个世界的食人花,是真的能食人的那种。养到后期,据说连修士都能吃。可生长环境过于挑剔,难养,久而久之自然趋于灭绝。
好在有石罂花在,她自己也做过详细研究,养活倒是不成问题。
可惜又好久没见到那只黑鸟了。
她原还想给它弄点什么做报答呢。
薛忱不说话,昭瓷也不想说。
她扭头就走,连声招呼也没打。
没走几步,迎面又迎来靛青色长衫的青年。
前有男主,后有反派。
横批:进退两难。
不消纠结多久,昭瓷选择立刻转身,抱着花盆,面无表情地从薛忱身边经过。
她特地装得很自然,像是忘记拿东西,而不是见生人就躲。
薛忱挑眉,让开身侧的道路,又不着痕迹挡住宋鸣的视线。
“找昭瓷的话,她很忙,没空。”他直截了当道,懒得多绕弯子。
和生人交谈时,昭瓷内心总是有奇怪的叫声。
还是算了,她平时那样叽叽喳喳的心里话就好听的。
宋鸣却摇摇头:“薛师弟,我来找你的。”
“深渊魔物出逃的事,师弟想必是知道的。”不待薛忱回答,他就自顾自道,“若不加以控制,世间定将大乱。你我身为修士,有责任为天下大义出手。”
虽然在前世,薛忱最后走上与六界为敌的道路。
可宋鸣知道这个时候,他还是尽职尽责肩负薛家“卫道”责任的。
“机缘巧合,我有幸知晓再封深渊的法子。但凭我一人之力,恐难以实现,想请师弟你从旁协助,这是造福天下苍生的事。”他肃着脸道。
薛忱神情恹恹的,听完后,只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宋鸣只好咬牙,割肉般道:“上回我意外得件至宝,能净化入体的魔气,应当对师弟你有用。”
“哦。”薛忱看他眼,还是不大感兴趣。
几株小草随风摇晃,青绿的颜色分外熟悉。
薛忱睫毛微颤,问了句毫不相关的话:“听说,你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妹。”
宋鸣微愣:“对啊。”
“那,”说这话的时候,薛忱瞧着倒比方才认真多了,困惑道,“姑娘家生气了要怎么办?”
/
树木青葱,怪石耸立,依旧是上次的山峦。
石罂花枝叶出现颓态,找植核的事还得趁早。
“你怎么就不信我呢?”石罂花气得跳脚,恨不得揪起她的耳朵,“薛家那小子肯定是喜欢你的,我给你数数……”
石罂花抖抖叶片,还想再说什么,冷不丁被捏着根茎提了起来。
“不要再说这些了。”昭瓷将它从旁边揪到眼皮底,
她罕见地板起脸,认认真真道,“我不喜欢这样,你总讲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时真会让我误会的。下次不准说了。”
她又不喜欢薛忱,为什么要管人家喜不喜欢她?
喜欢的,讨厌的,都不重要。
她难得神情如此严肃。
石罂花见状,只好收起叶片,失望地垂下茎秆。
放眼依旧满目狼藉,寻植核时留下的洞,仍安安静静停着。
昭瓷没有多少衣服,穿得还是入门时发错了码的青衣。她谨慎上了山,又小心地在废墟四周倒下灰黑的粉末。
血雾是自深渊出来的,那修真界里惯用的驱魔粉应当也是有效的。
昭瓷又稍作改良,以植物的根茎做媒介,扩大了驱魔粉的作用效果,先前那种状况应当不会再出现。
连石罂花身上,她也倒上各种遮掩气息的药粉。
能做的当真都做了。
“你能感觉到谁取走了你的本源之力吗?”昭瓷将石罂花放到地上。
它扎根在洞里,良久,低落地摇头:“不行,就算到这也什么都感受不到。”
植核里的本源之力确实有可能外溢,只在灵植死亡的状况下。
如今石罂花活得还算健康,之前又全无所觉,便说明是人为取走它植核里的本源之力的。
是谁呢?
小说没有提供半分线索,也从没提过植核的本源之力还能为人所用。
“我再试试。”石罂花不死心,缩成一团窝在土壤上。
再试估计也不会有结果。
她烦躁地敲了敲脑袋,那人估计修为不低,早把痕迹处理干净。
得趁早找到植核里的本源之力,不然,石罂花早晚得死。
石罂花在那头反复尝试,昭瓷便蹲下来,凭记忆找到上回纹路相对完整的石块。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这样式与薛忱手背上一闪而过的完全相同。
昭瓷从芥子囊里掏出留影石,用这有点像摄像机的玩意,对着那巨大的石头拍了张照。
咔嚓。
她愣了愣,诧异的低头,恍惚间以为那是按下快门的声响。
“主人,看这看这!”石罂花兴奋道。
昭瓷转头,见它那片小叶子正将操纵杆似地东西往下推,得意道:“我就感觉这儿很熟悉,玄机被我发现了吧?”
“等……”昭瓷赶忙道,身侧受命令的藤蔓冲去抓它,却还是略晚一步。
又是与先前如出一辙的“咔嚓”声。
地面霎时自正中咧开,张着大口将它们吞没。
两侧青树、草木,还有那陡然拔地而起的藤蔓,都在飞速下落。只有残破的石块,依旧稳稳当当停在远处,银光骤闪。
你个猪队友!
昭瓷勉强拽住石罂花,怒气冲冲,同它一齐下坠。
别问,问就是她相当后悔那日同石罂花结契。
不然这时候,她就应该待在屋子里研究《百植谱》,偶尔弄点零嘴,搞点喝的,有滋有味地度过每个没有生人打扰的一天。
难以抵抗的失重感下,她的手腕却被猛然攥住,在纷扬坠落的石块间陡然止住坠落的趋势。
冰冰凉凉的触感。
她凭本能反握住那只玉瓷般的手,目光上移,果然同少年那对漂亮的双眸对视。
这场景好像发生的次数有点多诶,昭瓷微抿唇。
“你怎么来这儿了?”薛忱眸中笑意很淡,又像是前日那样,蒙着层缭绕的薄雾。
他俯身,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立着那片土地却也有了开裂的迹象。
昭瓷怔愣刹那,电光石火间,猛然松开攥着他的手。
她真的,不是很喜欢因为自己的事牵连别人。
/
水月镜的画面一黑。
青云宗宗主淡漠收回目光,同没看见似的,望向其余长老道:“其他门派有何回应?还有鬼界的消息呢,有么?”
满坐皆寂然,多是摇头作回应。
默然半晌,周驰望眼水月镜,没忍住开口:“宗主,下回若是用这处秘境,还是将这座山封起来吧。”
贺川刚将花白胡子编作麻花辫,闻言,点头附和:“确实,此地太过诡异,竟连水月镜都无法窥探。”
“薛家后人都在,有什么可怕的?太过谨慎成不得任何事。”青云宗宗主语调很平静。
周驰还想说什么,却被青云宗宗主抬手制止。
他不带半分情感道:“转过去,看看宋家的那孩子吧。”
/
“你压得我有点儿喘不过气了。”
黑暗里,少年人的声音如涓涓细流般淌过。
手底是片不同寻常的触感,隐隐能感觉到些微震动。
似曾相识的场景。
昭瓷沉思着,飞速起身,在一旁乖乖站好。
“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道。
薛忱似乎轻笑一下,窸窣声里,慢悠悠地站直身体道:“没事。”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方才不是在说你重。”
昭瓷:“……”
其实他不强调,她一点也不会往那想呢。
指尖骤然跳动起一簇火焰,缠着银光,缓缓漂浮着照亮四周。
昭瓷抬头,仔仔细细往顶上望去。
大开的山顶又骤然合实,左右墙壁刻有各种繁复花纹。
同那堆残石上的如出一辙,同薛忱手背上的同样如出一辙。
“这里是……”昭瓷瞪大双眸,突然有个不可思议的大胆猜测。
薛忱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低应一声,浮现出种讥讽嘲弄的笑意:“薛家百年前的旧址。”
她只从石罂花口中听过薛家百年前的事情,小说里从没提过。
昭瓷露出隐隐的困惑神情。
薛忱微歪脑袋,稍作思索,主动解释道:“百年前,薛家家主惹怒了天道,差点导致灭族。一夜之间,这里变作废墟。”
“为佑子孙后代,平息天道怒火,薛家家主使出浑身解数才将当时存活的薛家人送出去。那批薛家人,就建成了现在修真界的薛家。
“当时的薛家家主同青云宗宗主交好,便将附近有不少好东西的这处旧址,留给他做弟子的试炼秘境了”
提及天道时,他面上很明显闪过一丝轻蔑。
这也是小说从没提过的,到底是留白,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呢?
昭瓷若有所思。
石罂花坐在她肩膀上,垂着花朵,同样像是陷入沉思。
“对不起。”
寂静间,薛忱陡然开口。
他纤长的乌睫飞速颤动着,时而搅乱颊侧映着的朦胧火光。
“不会有下次的,我不会再骗你了。”他显然很少讲这样的话,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嗓音都变得有几分生涩。
这时候,昭瓷倒突然意识到,薛忱同她是年岁相仿的。
她缓而慢之地眨眼。
“其实你就是骗我,也没事的。你没有义务对我绝对诚实。”昭瓷抬眸望去,认真同他对视,又一字一顿道,“而且这件事,”
她顿了顿,接着说:“本就是我有错在先,你没必要这样。”
确确实实是她先捅他一刀。
方才,又是他跳下来给她当了肉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