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送资格可以换吗?”温黎忽地说,“我还有保送资格,能给贺郗礼吗?”
老何震惊地看着她:“温黎你在想什么呢,保送资格怎么可能能送人。”
“何老师,贺郗礼知道这件事吗?”良久,温黎轻声问。
老何抿着唇,看着她:“第一时间通知的贺郗礼。”
温黎想问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开口。
老何遗憾又可惜地叹了口气:“只剩下三个月,不到一百天的时间,这孩子可怎么办啊。”
“好好的,他去打架打拳跑车干什么,怎么就会被人举报了。”
温黎站在原地,沉默,指尖扣在掌心里攥得生疼。
回到教室,温黎向苟爱国请了假。
去贺郗礼家经过那条街,她站在银行前不远处,站了不知道多久,眼泪不受控制地砸落。
上了电梯,走到贺郗礼家门前,温黎给他发了条消息:【开门】
她没有拍门,只站在门前,等了五分钟,没有人回应。
【贺郗礼我知道你在家】
【我再等五分钟】
【如果……】后面的话没打完,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膏味。
温黎抬睫,贺郗礼穿着宽松的圆领卫衣,灰色运动裤,站在她面前挟着极强的压迫感,逆着光,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但也能感受到他笔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过了五分钟,然后呢。”他声音很哑,像是浸润过沙,“不理我,分手,结束?”
他咬着字,自然垂下的手背青筋脉络凸起:“温黎,你想都别想。”
眼前高大的身影忽地踉跄,倒在她身上,温黎连忙撑着他,贺郗礼呼吸很沉,扫在她颈窝的气息潮热而沉,嘴唇干涸地贴着她肌肤。
他的体温烫得惊人。
“你发烧了?”
温黎心跳了跳,他的个子极高,她整个身子被压得往后退,她抱着他想撑着他回去,贺郗礼已站直身体,他低眼睨她:“没有。”
他往回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温黎,似是怕她离开,单手箍着她肩膀将她拉到房间。
温黎把门关上,换了鞋跟在他身后,有光的斜照下,她看到贺郗礼的脸。
嘴角青肿,眉骨的疤没好透又多了条道,下颌线淤青,整个人看起来很凶,薄薄的眼皮压着,充满戾气。
明明还在发烧。
温黎心口闷闷的:“吃药没,去医院没有。”
“那天,周六那天你来找我,所以才发烧了对吗。”
“谁打你的。”温黎问,“他们是谁,他们被抓进去了吗?”
“贺郗礼,你——”
贺郗礼窝在沙发上,掀起眼皮看她:“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想我回答哪个啊。”
温黎抿了抿唇,她静静地看着他,杏眸湿润,眼眶红肿,一看就哭过。
贺郗礼低头骂了句,他拉着她的手腕,温黎整个人坐在他大腿上,他垂眼,低声说:“吃过药了,也去过医院,是,周六那天找过你,受伤才不敢让你看到,就他妈怕你这样。至于打我的人,和我家的事有点关系,还想问什么。”
他声线很轻很哑,又像在哄她。
温黎听着他的声音,眼睛红了一片,她抵在他肩膀,开始掉眼泪:“你的保送资格没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凭什么,凭什么啊。”
贺郗礼啧了声,右腿夹着她的腿,轻轻碰了下她,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随意道:“不就是个保送,没就没了呗。”
他勾着她的下巴尖,温黎埋在他肩膀不动,卫衣那块被她眼泪浸透,温热传递在他肌肤,贺郗礼哂笑:“我说你是哭包么,再哭你给老子洗衣服。”
温黎闷闷道:“洗就洗。”
“你想洗老子也不会让我女人洗。”贺郗礼指尖勾着她长发,“成了,多大点事,我都没当回事。”
温黎抬眼,睫毛上还沾着水光,她对上贺郗礼的视线。
客厅里极暗,窗外的风拂动窗帘,微弱的光时隐时现,贺郗礼藏匿在暗处,可他分明是光芒万丈,意气风发的,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不该是如此。
是他认识了她,一切都变了。
如果不是她,贺郗礼不会去打架,不会因为她而去给她奶奶赚医药费,手术费,更不会去打野拳,不会受伤,更不会失去保送资格。
她就像是个包袱,阻挡贺郗礼登上顶峰的包袱。
如果和他分开……
这个想法一旦浮现她脑海,温黎心脏猛地抽痛,她完全不敢想她没有了贺郗礼,失去了贺郗礼,她会怎样。
贺郗礼低头看她,等温黎发觉,他歪了头离她很近,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时,她心跳变得很快,后颈被贺郗礼按着,距离再次拉进,呼吸的暧昧相胶,他轻轻吻在她睫毛。
“阿黎,我可是贺郗礼,没有保送又如何,保送只是一条路,不靠捷径,我贺郗礼也考上清大。”他嘴角斜斜勾起,轻狂肆意。
温黎在南潭从未见过像贺郗礼这样的人,浑身带着漫不经心的痞气,认真起来,整个人耀眼又意气风发。
他的话,让人不得不去信服。
“还是这句话。”贺郗礼说,“我会在清大等你。”
从那天起,温黎和贺郗礼晚自习下学,贺郗礼将她送到兼职的地方,他回家复习,刷题,等到了时间,贺郗礼提前来接她下班,送她回家。
回家之后,贺郗礼会再系统地整理错题,凌晨两点结束,而后坐在桌前做半个小时的机器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厚重的衣服换回短袖T恤。
贺郗礼一模二模三模成绩相差极大,一模没复习,年级排一百多名,南潭一中高三都会进行一次周测,经过多次周测,贺郗礼成绩逐渐稳定,到了三模,成绩已经稳定,重回年级第一。
就在温黎以为整个世界在慢慢变好时,总会有人给她致命的一击。
六月二号,离高考还有一周的时间。
贺郗礼送温黎回到门栋,他的短寸长长了,碎发遮在硬朗的眉骨,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地,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高考前这一周你还要去学校吗?”温黎仰头问。
南潭一中自以前就有个规定,高考前一周高三生可以随意发挥,想来学校便来,不想来学校也可以在家里自由复习。
贺郗礼笑:“去,女朋友在呢。”
温黎这几个月每次周末会在家里做一顿排骨带到贺郗礼家给他补身子,贺郗礼身体恢复得也七八分,只要不要打架,骨折再过一两个月便会痊愈。
“上去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你。”贺郗礼揉着她脑袋。
温黎心脏变得柔软一团,她弯了弯眼:“好。”
她上到五楼,对门骂骂咧咧的话传过来:“这到底是谁弄的!”
温黎隐隐不安,她快步上楼,发现两家中间的那面墙用鸡血画了大大的“婊.子”两个字。
鸡血顺着白色的墙往下流,流到台阶下,空气里满是腥臭的气味。
温黎脸色一下子变白,邻居看到她,忍不住破口大骂:“也不知道谁的恶作剧,这怎么清理啊。”
她努力保持镇定,她回到家拿了把铲子,趁着秦秀英做饭,温黎一个人忍着腥臭将墙上所有被鸡血沾染的地方刮掉。
三个小时,温黎手都是麻的,她将铲子洗干净,她疲倦地阖下眼。
手机里还躺着一条短信。
【温黎,只要你还在南潭,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第39章 等风
谭清发来的短信还躺在手机里。
【贺郗礼高考完就走了, 他还能护你多久?】
【温黎,只有我能在南潭陪着你。】
【你爸妈害了我爸妈,这份罪你得替他们赎。】
温黎脸白得像纸,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谭清像是鬼一样缠着她不放。
【贺郗礼他没怪你吗?】
【他被秦奎打成那样, 为了给你奶奶赚手术费去打拳被取消保送,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难道他真的不会怪你吗?】
温黎盯着一条接着一条的短信,浑身散发着寒气,她头皮发麻,手颤抖着拨过去电话。
谭清温柔的嗓音在话筒里传过来:“黎黎,我好想你, 我只有你了。”
温黎听到他的声音就感到无比恶心,她红着眼,嗓音干涩:“是你?”
“是你举报的贺郗礼?”回应她的是谭清的笑。
温黎歇斯底里地喊:“是你举报的!谭清你去死, 你能不能去死,像你这种败类就应该下地狱!”
贺郗礼是那样好的人,他本该走在种满鲜花,盛满阳光的路上, 而不是现在因为她,彻底陷入沼泽之地。
如果没有她,他还会像以前那般自由轻狂,肆意张扬。
“地狱?”谭清轻轻地笑,他怪异的笑声回荡在耳边,“你得陪我下地狱。”
温黎齿尖咬着, 抱着膝盖,纤瘦的身子缩在角落里, 止不住地发抖。
门忽地被敲响。
一下一下,又一下,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敲三下便停。
温黎猛地抬头,心脏皱缩,耳边话筒里呼吸声夹着“咚咚咚”敲门声。
鸡皮疙瘩瞬间冒了一身,电话在此时被挂断,不远处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谁啊。”秦秀英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温黎听到奶奶起身的动静,她忙不迭地从包里拿出来刀子,快速冲出去,下床的瞬间腿脚发软,她摔在地上,疼痛刺得她眼眶微酸。
她顾不得什么,将刀子藏在身后,在秦秀英出卧室时,温黎努力保持镇定,她说:“奶奶,我去看看,您回卧室吧。”
秦秀英看了眼门口:“大晚上的不会是敲错了吧。”
温黎强作自然地将秦秀英送回卧室把门关上,她拿起刀子随着离门口愈来愈近,她的心跳声愈发剧烈。
她左手持刀,右手将门打开——
楼栋内空荡荡的。
没有人。
仿佛刚才的敲门声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温黎彻底跌在地上,刀子也随之掉落在地上,她的手颤抖无力,她抱着发冷的胳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为什么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变好。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这种事要跟她一辈子。
她好害怕。
她好想贺郗礼,想他陪在她身边。
可她不能再连累他了。
温黎软着身子回到卧室,她怔怔地看着贺郗礼刚发给她的消息。
那是几张图片。
崭新的公寓楼,客厅的阳光明媚灿烂,露天阳台摆着摇摇椅,旁边栽着玫瑰花,浓郁的蔷薇花顺着树枝往上攀爬,风一吹,花瓣随之飘舞。
卧室空旷而温暖,衣柜满布墙壁的衣帽间,只供两人的狭小空间里铺着毛茸茸的地毯,投影仪前摆放着长长的沙发。
贺郗礼的电话在这时响起,少年熟悉又磁沉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喜欢吗。”
在他声音钻入耳廓那一刻,温黎内心深处的那抹被谭清支配的恐惧渐渐消散,她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脑海里一直紧绷的那条弦彻底崩断。
她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就问喜欢吗。”
温黎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又翻了一遍他发过来的图片:“喜欢。”
贺郗礼翘着二郎腿,结实的手肘抵在椅座,他眼皮耷拉着,散漫道:“我看的这套房子,离清大很近,走路十分钟便到。”
温黎怔住。
耳边,贺郗礼的嗓音挟着低沉:“这是咱们大学未来四年的小家,你喜欢黄色,咱们就把卧室的墙刷成淡黄色,冬天的京北有暖气,我呢,会把咱们家所有地方都铺一层厚厚的地毯,保证家里不会有半点潮湿,也保证我们阿黎不再对潮湿过敏。”
温黎睫毛簌簌地煽动,心口又酸又涩,喉咙像是被什么紧紧堵着,她张了张唇,可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
“上完课咱们就回家,你想在外面吃咱们就在外面吃,不想在外面吃我就回家给你做,但阿黎你不能挑食,对身体不好,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再喂胖十斤。”那边还传来猫的叫声,贺郗礼轻轻地笑,“就跟小白梨一样。”
温黎甚至能幻想到未来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她嘴角弯弯:“胖十斤,那我就成猪了。”
贺郗礼扬了下眉骨:“哪里会是小猪崽。”
他浅浅的呼吸声落在她耳边,语气慢悠悠地带着点痞气:“你是贺郗礼现在就想娶的人。”
温黎的脸埋进被子里,她听着砰砰跳动的心脏,心动又心悸。
忽地,贺郗礼唤她的名字:“温黎。”
“我在。”她轻声回。
良久,贺郗礼认真又坚定的嗓音传入她耳中:“我会给你很好的生活。”
“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在未来的蓝图里,我这里只你一个。”
这一刻,她忘掉了谭清,忘掉所有一切不好的事。
他们仿佛在陷入沼泽的地狱里相爱。
只要她熬过去,只要她从南潭离开,一切都会变好的。
……
高考倒计时还有五天。
南潭天气燥热,蝉鸣声聒噪,刺眼的阳光笼罩大地。
温黎下楼时,贺郗礼已经在等着她了。
他懒散地站在那儿,下颌线凌厉锋利,五官精致硬朗,似是听到声音,他掀起眼皮,眼尾勾着轻佻的弧度,嘴角斜斜撩起,大步朝她走过来,坦荡地搂着她肩膀往怀里摁。
贺郗礼将手里的凤梨酸奶递给她:“现在喝着正好。”
温黎指尖触碰酸奶纸杯,微微凉,像是特意提前一个小时从冰箱里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