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那一秒,温黎清晰地知道答案。
是因为她,贺郗礼才会遭受这一切。
等温黎清醒,她发现自己在柔软的床上,眼前坐着的是赵青音。
女人穿着贵气,她看着温黎,忽然笑:“醒了,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有意思。”
赵青音没想到两个人的感情这么深,更没想到贺郗礼为她奶奶凑医药费打拳不够,为保护她废了只手,还被当成杀人犯。
温黎睫毛微动,没有说话。
赵青音顿了下,她问:“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无辜的,要坐牢,你会怎么做。”
温黎身体紧绷起来,她看着赵青音:“不可能,不会的。”
“如果他被判死刑呢。”
良久,温黎哑着声说:“那我去陪他。”
她会将奶奶养老送终,去找他,陪着他,和他死在一起。
赵青音看她,笑了下:“我可以帮你,可以帮贺郗礼,我会劝贺岭让他救贺郗礼,会找专业的律师团队,也会请京北最专业的法医和刑警。”
温黎怔愣,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更没想到赵青音会帮贺郗礼。
“我现在进不了贺家的门,贺老爷子只认贺郗礼一个人,我儿子他入不了族谱,但他生是贺家的人,我得让他走进贺家。我帮了贺郗礼,贺老爷子看在贺郗礼面子,也会让我儿子回国,进贺家的门。”赵青音说,“但我有个条件。”
温黎心里紧了紧。
赵青音:“离开贺郗礼。”
“虽然我不是他亲生母亲,但我毕竟生过孩子,是一个母亲,贺郗礼因为你失去保送资格,因为你折腾成什么样你也清楚明白,现在又因为保护你,手废了一只,差点杀了人,这对于他,对于贺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害他的元凶。”赵青音一字一顿。
温黎睫毛煽动,她垂着眼,呼吸快要窒息,心骤然疼痛。
“何况,贺郗礼的婚事是不能由他自己做主的,郗家也不可能任由你和贺郗礼在一起,他会为了贺家的利益,为了郗家的利益联姻,同我们的合作伙伴里挑选一位合适的人选当做妻子,而你——”
“不离开,你只能当他的情人,你愿意吗?”
“且不说你愿不愿意,以你现在,配得上他吗?”
赵青音的话像是一颗炸.弹丢在她耳旁,温黎整个人陷入沼泽的深渊里,眼前都是漆黑的,没有一丝光。
“相应的,我可以帮你出国留学,想去哪个国家,我给你安排,你奶奶的病我会找人给你奶奶做手术,只要你从贺郗礼的世界里消失。”
温黎呼吸不畅,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顿了良久,她压下眼眶的湿润,哑声道:“那些我都不需要。”
她指尖攥得泛白,鼻子酸涩难忍,她闭上眼睛,竭力忍着哽咽:“我答应你离开贺郗礼,只要你能救他出来。”
......
温黎没有在贺家停留,她洗了把脸便走出贺家。
赵青音看着她的背影,面无表情。
察觉到目光,赵青音看过去,是从小带她长大的林姨。
“你在奇怪我为什么要救贺郗礼?”
林姨没有否认。
赵青音笑:“南潭那边有人拍下那天的视频,被我拦着没有交给警方,即便没有那天的视频,法医也会根据刀子刺入的方向,力度,判定那人是自杀。”
“还是年轻啊,太急躁。”赵青音看着温黎的背影,哂笑,“你说对付贺郗礼最狠的招是什么,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永远失去心爱的人。”
赵青音冷道:“他的一蹶不振,才是我儿子一跃而上的时机,他贺郗礼怎么能跟我儿子比,贺家的一切,郗家的一切都会是我儿子的。”
“......”
半晌,林姨想起方才的电话,忍不住问:“秦奎他们兄弟俩又来要钱,给了他们两百万还不知足!”
赵青音眼里透着厌恶:“随便找几个理由,把他们弄进去。”
“好,我这就去安排。”
-
半个月后,警方在南潭发布通告。
针对六月八日的案件,根据刀子的刺入方向以及有关证人递来的视频表明,谭清是自杀。
贺郗礼无罪释放。
出狱那天,南潭下雨天,天气由三十多度骤降至二十多度。
时延和李奕祠在铁门外等着他。
贺郗礼眯着眼,他下意识往他们身后看了眼,哑声道:“她呢。”
至于谁,时延和李奕祠清楚明白。
“可能有事吧。”时延眼神游离。
李奕祠说:“高三都开学了,温黎还在上课,可能不知道你出狱。”
贺郗礼晃了晃神,忽地意识到他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很久,他单手抄兜,漫不经心地道:“先别告诉温黎我出来了,晚点我去找她。”
他看了眼僵硬,颤抖,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的左手,眼底一片晦暗,良久,他问:“你们说,我手废了,她还要我么。”
雨声淅淅沥沥,掩盖贺郗礼的声音。
时延问:“贺哥你刚说什么。”
贺郗礼回过神,嘴角扯出一道笑:“没什么,走了。”
他们叫了辆车,车子行驶之地,雨水四溅。
待出租车不见踪影,温黎才从身后墙角落走出来。
混着冰冷的雨水,眼泪顺着眼眶滑下。
温黎远远地看着,如隔千秋。
她回想起刚才贺郗礼的模样,他的头发长了,整个人消瘦不少,脸部轮廓线条更加冷硬锋利,浑身散发着魄人的气场。
没人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的毅力,多大的意念,才没有跑出来给他拥抱。
第42章 等风
温黎收到贺郗礼的消息是在下午。
【心上人:我在你家楼下】
外面雨一直下, 温黎垂着眼,看着他发来的消息,指骨泛着白, 她忍着酸胀的眼眶,指尖在屏幕点着:【你快回去吧, 不要淋雨】
贺郗礼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良久,隐隐觉得不对,他抬头看六楼窗边,与平时不同,那里没有他喜欢的人在等他,在看着他。
手颤抖得厉害,他目光落在被绷带缠着的左手上, 嘴角突然扯出一条轻嘲的弧度,他犹豫了两秒,还是上了楼。
温黎看屏幕看了足足五分钟, 那边没有任何回复,等她反应过来时,她人已经在阳台,她往下探, 没有人在。
贺郗礼他走了。
温黎僵在原地,心里空荡荡的。
她总要离开的,可想到这儿,心脏疼得她快要喘不过来气。
【心上人:我在你家门口】
手机振了下,温黎恍惚地低头,在看到这条消息, 她再也忍受不了,跑过去开门。
贺郗礼浑身湿漉漉的, 冷白瘦削的脸庞凌厉锋利,他眼皮垂着,下颌线条紧绷,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他,棱角更分明了些。
雨水顺着他衣服往下流淌。
温黎看着他,汹涌的情绪在胸腔内回荡,她再也忍不下去,冲过去,额头抵在他潮湿冰冷的胸膛,紧紧地抱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贺郗礼,我好想你。”
在感受到贺郗礼真实存在的温度,她那颗漂浮不定的心脏仿佛在此刻回到原位。
贺郗礼僵了一瞬,垂下眼睫,双手想要环着她,最终能抱紧她的只有右手,他掌心轻轻搭在她腰间,声音很低很哑:“我身上很湿的,别抱了,会感冒。”
温黎两条胳膊环得他更紧。
他低头看她,散漫地笑:“这么想啊。”
温黎哽咽着,重重地点头,拼尽所有力气抱着他:“想,很想很想,我以为你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贺郗礼下巴抵在她脑袋上,吻她柔软的发丝,轻声哄她:“我也想你。”
“怎么会见不到我,我这不是回来了。”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颊,眼眸黑而沉,他握着她细细的手腕,“怎么又瘦了,要吃饭啊。”
温黎埋在他胸前,不肯出来。
他轻笑:“怎么抱这么紧,我又不会跑。”
贺郗礼垂眸,捏了捏她下巴,温黎抬起眸,她的脸比之前看起来更小,病态的白,脸颊的肉已经没了,一双杏眼显得更大。
他单手抱起温黎,她轻得像是张纸,心脏在那一刻无比抽疼,良久,他轻声说:“我得喂你多久才能把你养回来。”
温黎听着他的话,她摇了摇头:“没瘦多少,你别担心我。”
昏暗的楼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浅浅的呼吸,潮湿又暧昧。
温黎抬眼,对上贺郗礼深长又漆黑的眼眸,心跳逐渐加快。
他低头,潮湿又灼热的吻落在她眼睫,很轻很轻,小心翼翼的吻,环着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他弓身,温黎被抵在门后,承受着他细密的吻。
她心脏又烫又热,在贺郗礼的唇蹭在她唇角时,温黎喊他名字:“阿车。”
他哑着嗓子,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低沉又沙:“嗯。”
温黎睁眼看他:“你想要我吗?”
贺郗礼愣了下,低头看她的眼里幽黑带了她看不清的情绪,他捏着她后颈,漫不经心道:“你还太小。”
温黎睫毛轻颤,察觉到抵在她的热度:“可你亲我抱我的时候,每次都会有反应。”
贺郗礼挑了下眉梢,他睨着她,忽地轻笑出声:“看不出来,我女朋友挺懂啊。”
温黎直勾勾地盯着他,小声地重复:“那你要吗。”
贺郗礼黢黑的眼神直视她,他捏了捏她脸颊:“我和你谈恋爱不是非要做这种事的,等你再长大些,什么事情都彻底明白了,咱们再说这事。”
“你现在主要任务就是养好身体,把你喂得胖胖的,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温黎低着头,眼睛又红了一圈。
她的贺郗礼,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如果离开他,也许再也遇不到比他对她更好的人了。
“你先进来洗个澡,换身衣服。”温黎拉着他的手腕,打开门时悄悄看了眼奶奶的房间,在看到是紧闭状态,她松了口气。
将贺郗礼藏进自己的房间里,她才发现平时只有她自己时,空间大而亮堂,现在多了个人,好像狭窄得没有地方可站。
“不怕奶奶发现啊。”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温黎抬眸,对上贺郗礼玩味的眼神,他眉梢挑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被他的目光看得脸热,温黎没有回应他的话,转身将温成以前的旧衣服翻出来递给他,将他推到卫生间:“你快去洗澡。”
贺郗礼笑了下,他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没一会儿,淋浴声响起,温黎又看了眼秦秀英的房间,而后去厨房煮了锅红枣姜茶。
温黎从厨房端着姜茶出来,正好碰到从卫生间出来的贺郗礼,他浑身散发着热气,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儿烘得她整个人也是热的。
她余光瞥到他的左手,白色绷带被水打湿,温黎将姜茶放回房间桌子上,又从客厅将医药箱提过去,关上门,看到贺郗礼懒散地在她床上坐着。
她的床只有一米二宽,床很小也很窄,贺郗礼人高腿长,将近190的个坐上去几近占据全部,他自然地搂着她,温黎坐在他腿上。
没有开灯,下雨天的房间里昏暗,仿佛黑漆漆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把姜茶喝了。”温黎将姜茶递给他,抬眸看他,“怎么不带伞。”
贺郗礼仰头一口灌完,他道:“你男朋友身体素质可以。”
“那以后也不要淋雨呀。”温黎依偎在他怀里,鼻子莫名一酸。
“好,答应你。”贺郗礼湿热的指腹蹭在她眼尾,笑了下,“祖宗说什么,我就听。”
“行不。”
温黎这才点头。
她看着贺郗礼刻意收在身后的左手,温黎拉过他的手捧在怀里:“绷带都湿了,我给你上药。”
贺郗礼想收回去,但被她握着牢牢不放,他抿着唇,只好放弃。
温黎将绑带解开,半个月过去,贺郗礼掌心被刺穿的刀痕仍是血淋淋的。
她忍着眼眶的酸涩,拿着沾满碘伏的棉签给他消毒,擦上药膏,小心翼翼将绷带缠在他手心。
贺郗礼勾着她腰,随意说,“不疼,还没胳膊上那伤严重,真没事。”
“你看。”贺郗礼握了握左手,“只是看着吓人。”
温黎吓得连忙抱着他的手:“万一出血怎么办。”
他额头浸透冷汗,用力全力控制左手,才没让她察觉他的左手在颤抖。
那一刀刺穿了他的骨头,离动脉紧只有几厘米。
医生说他的左手以后也许再也提不起重物,阴雨天,骨头缝里都是疼的。
贺郗礼缓过神,他轻笑,声音很低:“怎么会出血,傻子。”
温黎看着他:“那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啊。”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打架不小心被砍了下,当时疼,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温黎看着他,想起靳司屿的话,贺郗礼的手臂哪里是打架,是被他亲生母亲用刀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