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没了命。
可他却说是打架造成的。
她心疼地抱着他,胸口难受得像是碎成稀巴烂。
“贺郗礼。”
“嗯。”
温黎久久地看着他,认真地说:“以后你要以自己为先,不要再做傻事,对自己好点,不要再受伤,不要再淋雨,也不要再生病,好不好?”
贺郗礼低头看她,心软成一团,在她眉间吻了下:“好。”
两人静静地挨在一起,从雨天到天晴,从落日的余晖到渐渐黑夜。
“晚上你能陪陪我吗。”
房间里很静,温黎指尖搭在贺郗礼手臂上,她抬头,脸很烫,见他低头,漆黑深长的眼眸落下她脸颊,她并没有闪躲,只是心跳得厉害。
贺郗礼浑身都是滚烫的,呼吸是热的,眼神也是热的,他抱她的手都是克制的,他额头抵着她,轻轻地笑,嗓音又哑又磁:“真放心我。”
温黎耳尖都是麻的,能感受到搂她的力气逐渐加深,她轻呼一声,被他抱起,像小孩儿那样,她双膝抵在他腿,擦过床单,下巴藏在他颈窝,闻着他的气息,足够的安全感萦绕在她鼻尖。
“睡吧,我陪着你。”他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温黎半边身子都软了下来,她歪在贺郗礼肩头,静静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她不想和他分开了。
尝过一次甜头,她又怎么舍得离开贺郗礼。
贺郗礼已经出狱,赵青音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南潭。
即便赵青音真的发现他们还在一起,那她可以和贺郗礼逃离这个地方,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渐渐地,温黎眼皮沉了下去。
等温黎再清醒,她发现自己在床上,而贺郗礼早已不见。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手机里也没有贺郗礼发的消息。
温黎推开卧室门,发现大门虚掩着,走近,隐约听到贺郗礼的声音。
她走过去,正要喊他,却听到贺郗礼刻意降低的声音:“出来了,刚在陪女朋友。”
贺郗礼在下面的楼层平台上,背对着她,懒散地靠在墙上,看着镂花窗外,沙哑道:“嗯,清大,京大都打来电话了。”
“司屿,抱歉啊,我想再在南潭待一年。”
话筒里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啧了声:“一年而已。”
“和温黎比,这一年的时间算什么。”贺郗礼垂眼,没忍住点了根烟咬上,良久,他说,“你不知道,南潭这里地方小,流言蜚语却能杀死人。”
他出狱这一天里,听到各种各样的传言,每一句都让他恨不得将南潭的人全部毁掉。
“温家那丫头看着是个姑娘,心那么狠,据说谭清其实是她杀的。”
“我也听说了,她去自首,那牢里的是替她顶罪。”
“温家和谭家的渊源,也不怪她想要杀了谭清,她爸妈都被他们家害死,家破人亡,还要打工给她家老婆子看病,怎么可能不恨他。”
“我听说谭清在那小巷子里毁了她清白。”
“真的?”
“那丫头长得就一副狐媚子样,她不还跟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勾三搭四,说不定脚踏几条船被谭清发现,这才闹出这一系列的事。”
“别说了,温家那孩子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可怜,长成这样随便找个有钱人嫁了呗,不过南潭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人家要她了,都被糟蹋了谁要啊。”
……
贺郗礼红着眼,攥着拳头,艰涩地道:“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面对,她看着是很坚强,其实人胆小得要死,没有我在身边,她该怎么面对,她怎么能承受得住,现在有我在,我得护着她。”
对面很久没有再开口。
温黎站在门口,透着门缝,贺郗礼弓身靠在墙壁,侧脸轮廓流畅。
明明来南潭只有一年的时间,可他浑身都是伤。
她咬着唇,喉咙发涩发苦。
因为她。
全都因为她。
现在又因为她,他要放弃清大,留在南潭。
就在温黎要离开时,贺郗礼沉声道:“赵青音那边你帮我盯着。”
他面色极冷:“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茬,手都伸到南潭来了,你小心点。”
贺郗礼艰难地抬起左手,用了十足的力指腹也蜷不到虎口,每一根指头都在颤抖,额头被冷汗沁透,眼底的落寂消失在昏暗里。
他漫不经心又随性的嗓音在楼栋内回荡:“手好好的,我这人幸运,没事。”
她看着贺郗礼的手,顿在原地,眼眶彻底被眼泪打湿。
温黎不敢再听,手背捂着双眼快步跑回卧室。
过了十多分钟,门被轻轻推开。
属于少年温热的气息袭来,感受到他覆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后背贴在他胸膛。
温黎闭上眼睛,听着他逐渐平缓的呼吸,眼泪浸透枕头。
一夜未眠。
她睁开眼,在四点半时,给陈树泽发了条消息。
【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的手因为保护她而废掉。
赵青音比她想象中更狠绝,她不能存在一丝希冀。
贺郗礼的未来不该如此。
他也本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生在罗马,有着意气风发又肆意的人生,而不该被她拖着坠入无尽的深渊。
-
从那天之后,温黎慢慢变得很少回贺郗礼的消息。
白天,她上学,晚上她去兼职,身后总会跟着一道身影。
周六,贺郗礼仍早早地站在温黎家楼下等她。
他眼眸看向远处,下颌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点五十,楼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说笑声。
温黎和陈树泽肩并着肩从楼里出来。
这几天南潭的天气不太好,天阴阴的,六七月是雨季,潮湿又闷燥。
温黎一眼看到站在煤棚前的贺郗礼。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硬锋利的面庞挟着晦暗,眼皮垂着,静静地看着他们。
温黎抿着唇,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
“走吧。”她轻声说。
陈树泽看她眼,又看了眼贺郗礼。
贺郗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他面前擦过,他拳头紧握,左手生疼。
他看着她,沙哑的嗓音唤住她:“阿黎。”
“你去哪。”
温黎背对他,她仰着头,不敢眨眼,努力将眼眶里的湿润咽回去。
她转过身,贺郗礼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他走过来,笑着说:“我送你。”
像是没看到陈树泽。
和参加竞赛时的贺郗礼对陈树泽的态度大相径庭。
他只看着她,眼里只有她,仿佛整个世界也只有她。
温黎下意识逃避他的眼神,她勉强挤出来笑容,疲倦地道:“贺郗礼,我们分手吧。”
“不分。”
“可我想分手。”她直直地看着他。
贺郗礼无声地看着她,他敛下眉,转向陈树泽:“我要和我女朋友说话,你腾个地方。”
温黎指尖掐着掌心,她说:“不用腾了,和你说完我们就走。”
贺郗礼黢黑的眼眸笔直地落在她身上,嗓音发出来是沙哑的,他笑了下:“我哪儿做错了温黎,我改成吗。”
“不是说好一起去清大的吗?房子我已经提前租好了,冬天你怕冷,咱们就去京北过冬,等你毕业,等你20岁,咱们就结婚。”贺郗礼走过来,想要搂她。
温黎躲过他的拥抱,她看着他,贺郗礼眼睛是红的,他没有了平时的意气风发,声音冷冽又嘶哑。
她咽下干涩,他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将她劈成四分五裂。
“你没有什么要改的,是我的问题。”温黎梗涩,她睫毛轻颤,故作镇定地说,“是我太坏了,我喜欢的人是陈树泽。”
她轻飘飘地说:“一直是他。从你没来南潭的时候,喜欢的人一直是他。”
贺郗礼浑身紧绷,他安静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轻讽的笑:“你在说什么啊温黎,你觉得我会信?”
他死死地盯着她,攥着双手,左手的刀伤撕裂,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温黎心脏抽痛,像是被人紧紧捏着,她红着眼,看着他的手,刺得她奔溃窒息。
可她看着他笑出声:“你不会吧贺郗礼,你这样我也不可能会心疼的。”
“分开吧。”她不再看他。
手腕被贺郗礼攥着,他低头看着她,呼吸急促,平日里恣意轻狂的少年,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卑微:“是因为我坐过牢,还是因为我的手,还是因为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温黎。”他紧紧握着她,他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滚出来,“这不是你的错。”
温黎想起贺郗礼从来到南潭,因为她给宋池打架,因为她,牺牲自己的时间给她补课给她做饭,因为她,被逼着和秦奎他们打野球,身上被刀片划过的痕迹仍在,为了让她减轻负担,为了给她奶奶治病,他跑货车,跑赛车,跑延西打拳赚要命的钱,他被秦奎打倒在地,手里还紧紧攥着给她奶奶治病的钱,因为她,左手被谭清拿刀刺穿,因为保护她,坐牢。
都是因为她。
怎么可能不是她的错。
温黎闭上眼,竭力控制声音的哽咽,她说:“我说了,我喜欢的人是陈树泽。”
她笑着说:“他家里有钱,他的家人和我父母都是朋友,他们愿意帮我治奶奶的病,也能供我上大学,如果他出国,我也能跟着出国。”
“所以,我怎么不选他。”
“其实我也远远没你想的那么好。”温黎轻声说,“你没来南潭,我就跟陈树泽上过床,那天我们喝了酒,稀里糊涂的。”
贺郗礼眸里情绪翻滚,嫉妒,疯狂,恨意交织着,手背,臂膀青筋暴起,他恨恨地看着陈树泽,想要他死,想杀了他。
最终,他无声地看着她,轻笑:“我不在乎。”
“温黎,我不在乎。”
“我会对你好的。”
温黎对上他猩红的双眸,心脏骤然疼痛,她大声喊:“我说了我喜欢的人是陈树泽,你听不懂吗。”
贺郗礼身体一僵,整个人佝偻起来,他抬头,南潭下雨了,雨落在他额头上,顺着面颊滑下,他哑声说:“我不信。”
“除非你证明你喜欢的人是他。”
“好。”
温黎红着眼,走到陈树泽面前,她看着他,踮起脚就要吻他。
离陈树泽还有几寸,温黎被一道力紧紧箍着,她被甩在墙上,没有疼痛,身后被一只手垫着她的背后,她眼眶湿润着,浸满了雾气。
她抬头,贺郗礼死死地盯着她,眼底一片血红,箍着她肩膀的手不断收紧,他伸手温黎没闭眼,“砰!”剧烈地一声,左手砸在墙上。
贺郗礼通红着眼,失控地盯着她,雨水顺着他的手往下流,血水成河,他也不在乎,他像是妥协了般,额头栽在她肩膀,哽咽道:“你认真的?你他妈认真的,温黎?”
温黎无声哭着,突然好庆幸这场雨,她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贺郗礼你别这样了,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气陈树泽。”
感受到他身体僵硬,良久,贺郗礼直起身,他看着她,低声说:“你今天太累了,明天我们再说,明天我来找你。”
贺郗礼说完,转身离开。
雨水兜头浇在他身上。
温黎看着他挺拔落拓的身影像是直不起来,弯着一条弓,他像是逃避,走得很快,有两次差点跌倒,左手伤口裂开,血混着雨水流了一路。
她脸色苍白着,看到他的背影在拐弯处离开,她心口骤疼,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温黎!”
陈树泽连忙抱着她,将她背上楼。
……
温黎在晚上醒了过来。
她整个人像是死了,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何必呢。”陈树泽说。
温黎眼皮跳了跳,她缓缓看向他,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沙哑难听:“我只能这样,我没有别的办法。”
“他不能再为我牺牲什么了,我凭什么啊,我凭什么啊让他为我做这么多,他,没了我,他会变得更好。”她忍着哽咽。
“他的处境比我坏上百倍千倍万倍。”温黎眼泪好像流尽了,她捂着胸口,一刺一刺地疼,她轻声说,“被赵青音下黑手,被他们家族抛弃,他才十八岁,他才十八岁你知道吗,他不能再为了我失去前途。”
陈树泽心疼地看着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温黎睡不着,整个人仿佛没有了知觉,没有了感官。
直到听到外面愈来愈大的暴雨声,她睫毛缓缓颤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下了床走到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