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了她的身子?”程玉姝嘴里重复道。突然,她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是了!有一个重要的细节被她给忽视掉了!
她记得,除夕那夜,她进到慕容琅所住的客房时,见他的衣袍,乃至中衣、亵裤都在几案上放着,人则躺在被衾中,双臂露在外面,看情形应是裸着身子。当时,慕容琅神智不清,他对她唯一说的话是:“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再联系到慕容琅第一次向她提起婚事那日,一直在追问她除夕夜当晚,他是否对她做了什么逾矩之事……。
“难道是慕容公子以为我被他破了身子,才答应与我成亲的?”程玉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小姐,您说什么?!”雪叶听着小姐小声地嘀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程玉姝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向她反问道:“雪叶,你记不记得咱们在朔州的时候,有一次慕容公子将知州府阖府包围那件事?”
“嗯,是有这么回事。”雪叶点点头,道:“大将军派了好些卫所里的士兵,将咱们府围得密不透风,那阵仗好不吓人!”
“我听大哥说,是因为前一晚有位女子假扮府上的丫鬟,闯进了慕容公子的房间,欲行不轨。不过,她未及成事便被抓住,第二日被发现死在了耳房里!”程玉姝回忆道。
“奴婢知道,那时全府的下人都被叫去花厅问话,奴婢也在,还看到那个女子的尸首了。但那时候,大将军和小程大人没有跟我们说太多,我还是后来听小姐您告诉我的。”雪叶一五一十地说道。
“我猜,很有可能,当晚慕容公子确实碰了一位女子的身子!”程玉姝推测着道。她将自己之前忽略的情形向雪叶详说了一遍。雪叶虽然觉得小姐的猜度不无道理,但知州府上除了那名混进来的女子,再就只有丫鬟了。
知州府里的丫鬟,来源有两类。一类是一直跟在小程夫妇身边、从蜀地带过去的。这些人最是循规蹈矩,绝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另一类则是管家在当地采买来的。但这些丫鬟只是做些粗使活计,根本进不了主人和宾客所居的院子,更不要说爬上大将军的床榻了。那可真真是连命都不打算要了!
“既不是那个女子,也不是府里的丫鬟,那还会是谁呢?”雪叶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她在房里来回踱着步,使劲地回想着。
“苏墨!”她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脚步一顿,随即脱口而出,“不,应该说是陈小姐!”当时陈墨语还是男子打扮,以男子身份示人。因此,她和小姐自然而然地就把她忽略掉了!
“陈墨语!”程玉姝骇然一怔!“不,不可能!”她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雪叶没注意小姐面上的变化,仍旧沉迷在“破案”中,她继续道:“若是陈小姐的话,那就说明,她在当晚也进过大将军的房间……”
“但若真的是她,那她为何在事后不告诉慕容公子呢?”程玉姝费解地道:“即便是那时她因女扮男装不便道破,但待她恢复女儿身之后,也从未说起过。被男子占去了身子,这可是关乎女子清白的大事,她难道都不在乎的么?”
“是呢……”被小姐这一说,雪叶也没了主意。不过,按照前面的分析,此人只能是这位陈家小姐,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了。至于她为何要隐瞒此事,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雪叶斟酌了半刻,随后对程玉姝道:“小姐,如今看来,大将军多半是弄错了人,错把陈小姐当成了您。现在就看小姐您怎么想?您是把这件事和大将军彻底说清楚,还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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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将错就错
“说清楚?”程玉姝绞着帕子,心里乱到了极点:“若是说清楚,这婚怕是就结不成了!”
她忘不了,在慕容琅寝室的壁柜中,是如何藏着一件陈墨语的旧衣;在宾客如云的订婚礼上,慕容琅是怎样在不经意间吐出了一个“苏”;在抓获燕南天之后,他又是如何不顾男女大防,将陈墨语抱在怀里,送入帐中……
而陈墨语呢?她一次次地为慕容琅抗击鞑靼立下战功,其精神真可堪比赴汤蹈火、奋不顾身,这其中除了家国大义,真的就没有半点私情么?就算她为了复仇曾刺杀慕容琅,可刀尖却偏离了心脏半寸。这半寸除了心动,还能是什么别的?
正因为他们都对彼此动了情,所以在勒都皇城的小院,二人才能那样默契地上演一出出逼真的鱼水之欢!
程玉姝正六神无主地想着,只听雪叶道:“小姐,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玉姝此时正需要雪叶帮她拿个主意,她赶忙道:“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你有话直说便是,我想听呢。”
“奴婢的话可能会不中听,但请您相信,奴婢一定都是为了您好。”雪叶咬了咬唇,终于将存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这些日子以来,奴婢冷眼瞧着,大将军和陈小姐应是对彼此有情的。”
程玉姝虽然知道雪叶不过是实话实说,但听到这里,心里仍是不舒服。好在雪叶提前垫了句话,她不好发作,只能忍着不悦,继续听雪叶往下说。
“幸好陈小姐已经走了,而且看样子她是压根不打算将这个秘密说出来,那么……依奴婢之见,只要您能过了自己心里这道坎,在大将军面前别露了马脚,这桩婚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在大将军看来,他是非娶您不可。”
“你的意思是……将错就错?”程玉姝对雪叶道。
“对!您不说,奴婢也不说,咱们将此事捂上一辈子!”雪叶斩钉截铁地道。
程玉姝迟疑不定。虽说她因为吃醋,对陈墨语由妒生恨,但说到底,她是一位心思纯善的姑娘,而雪叶的主意明显是要她去欺骗慕容琅。这样做虽能瞒过一时,但万一某天被慕容琅发现……
“您大可装作毫不知情,一心等着做您的将军夫人便可。就算婚后大将军发现了真相,但那时生米已做成熟饭,他不可能反悔。再说,他已经对不起陈小姐了,难道还要对不起您么?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大将军会明白,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是无怨无悔的您。到那时,无论是内疚也好,惭愧也罢,大将军总会生出几分真心。待您二人有了孩子,您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
雪叶一口气扯出好远,程玉姝边听边为自己开解道:“我不过是无意中发现了真相,但真正将事弄岔了的人却是慕容公子。所以,他若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何况,他在成婚之前就和别的女子有了首尾,要生气也该是我生气才对!”
想到此处,她毅然决然地对雪叶道:“那咱们就说定,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谁也不能向外人透露半个字,即便是我的父亲母亲也不行!”
“嗯!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这其中的厉害!”雪叶向程玉姝表着衷心,“奴婢还等着看小姐穿上嫁衣的那天呢!到时呀,小姐一定是全玉京,不,是全大周,最漂亮的新嫁娘!”
两人拉着手,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此后,程玉姝又听从雪叶的建议,放低身段,不时邀慕容琅外出散心。为了便于与慕容琅骑马同行,她通常都做男子装扮。御风和雪叶则一个骑马、一个坐马车跟在后面。
这便有了陈墨语回到玉京时,在客栈的三楼茶室看到的那一幕。
……
今日是谢鸿做寿的第三日。
陈墨语早早起来,洗漱用饭过后,将长发束起,穿了件素净的男子外袍。她将包袱斜扎在背上,待结清了房钱,便骑马向谢府而去。
此时,时辰尚早,登门的宾客并不多,谢启晗在前面照应着。陈墨语一边等着小厮向谢鸿回禀,一边与他寒暄。待小厮回来说,老爷吩咐带她进内院,陈墨语便向谢启晗告退,跟着小厮一路向府内走去。
花厅内,谢鸿一身家常便服正坐在椅中喝茶,见陈墨语进来,立刻着人给她看座奉茶,随后就让下人都退了出去。
陈墨语见谢鸿满面红光,精神矍铄,心中甚为欢喜。算起来,她回到叠翠庵不过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但再次见到谢鸿,却像是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怎么都止不住笑意。
她今日前来贺寿,按道理应向谢鸿下跪叩拜,但她如今已是佛门中人,不宜再遵从这些俗家的礼数,便只双手合十,向谢鸿恭敬地躬身道:“阿弥陀佛!晚辈恭祝医尊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礼毕,她从包袱中取出一只木匣,里面装着她从乐清山中采到的千年灵芝一只。这是她送给谢鸿的寿礼。
“好好好!”谢鸿接过木匣,眉开眼笑地道,慈眉善目的面容更显和蔼可亲,“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以后可不要再送这么贵重的礼了!否则,老夫可就要恼了!”
谢鸿嘴上虽如此说,但眼睛却笑成了两道月牙,陈墨语被他可爱的样子给逗笑了,回道:“医尊七十大寿,晚辈自当有所表示。不过,出家之人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恰好我前些日子在山中采得此物,心里想着,若是送给医尊,不仅意头好,而且还可以活人救命,是大功德一件,故而就带了来!此乃晚辈的一点心意,请医尊千万收下!”
“你既这样说,那老夫便收下!希望日后能用它救死扶危!不过啊,最好永远都用不上才好!”谢鸿边说变捋着山羊胡,慈爱地看着陈墨语。
“嗯,医尊说得对!”陈墨语应和着道。
“我见你气色比走时又好了不少,看来山气养人,我也就放心了。想你师父泉下有知,知道你的一番作为,也会感到欣慰的!”不知为何,谢鸿突然想起了净慈师太,眼里起了潮意。
“师父为了我殚精竭虑大半生,如今陈家的大仇得报,我回到庵中之后,日日为她诵经祝祷,想必她老人家已早登极乐、往生净土了!”陈墨语双手合十,回着谢鸿的话。
谢鸿颔首,继续关心地问道:“你乳母的身子可还康健?”
“劳医尊挂念,乳母她一切都好!现下她再没有什么可忧虑的,连饭都能多吃上半碗!我这次下山前,她还抱怨说自己胖了许多,连僧袍都快穿不下了!”
陈墨语话音未落,只听“噗”地一声,谢鸿把刚入口的茶水全都喷了出来,紧跟着便是一阵“哈哈哈哈”地大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不妨也说给我听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陈墨语回头一看,只见门外走进一人。他身着碧山色雨丝锦衣袍,腰束金色系带。许是为了强调风流倜傥的气质,虽已是入秋时节,可他手里却做作地拿着把折扇。胖墩墩的八角跟在他后面。
“谢兄!”陈墨语立刻从椅子中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他身前,满脸惊喜地道:“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我难道是卖给朔州卫了不成?我爹做寿,还不兴我回京省亲啊?”可能是回到了父母身边的缘故,谢启暄又恢复了一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模样。只不过他深了一个色号的面皮和骨节略显粗大的双手,清楚直白地道出了他在朔州卫的成长。
“倒是你!里里外外瞒着我这么多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兄弟!”谢启暄佯装愠怒,用扇子指着陈墨语兴师问罪。
他还在朔州卫的时候,就听严恺将慕容琅和陈墨语所做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那时候,御风会与严恺飞鸽传书,将与慕容琅有关的一些重要事件同步给卫所。再加上邸报上的消息作为官方补充,谢启暄和章廖两位参将惊得差点连下巴都掉到地上。
为此,谢启暄在得知父亲破天荒地要做寿之后,立刻向严恺告假。不过,他归家探亲只是一方面,他打算当面找慕容琅和陈墨语这两位当事人问个明白。待严恺在城内的医馆找了位大夫作为临时顶替,谢启暄便马不停蹄地从朔州赶回了府上。
八角见少爷回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忙不迭地大献殷勤。少爷最爱听的小道消息他已经攒满了一肚子,再不说就要顶出来了。为表心意,他当晚就趁伺候谢启暄沐浴的时候,献宝似地给倒了出来。谢启暄在浴桶里泡澡,听八角说得口沫横飞,几乎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连洗澡水凉了都没注意到。结果,他第二天一起床,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不过,没过几日,谢启暄逐渐琢磨过味儿来,明明慕容琅和陈墨语都是他的朋友,可关于他们的事,他却都是听别人说的。且他回来了这么久,偏偏这两人他一个都没见到,实在太伤面子!
为了撒气,他变着法地挑八角毛病,不是嫌他胖吃得多,就是怪他动作慢跟不上趟,弄得八角委屈巴巴地去找茯苓哭诉,在得到了一只茯苓私藏的鸡腿后,才安抚好自己受伤的心。
今早,谢启暄来向父亲请安。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出一个熟悉而又久违的声音。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确认是陈墨语无误之后,便一把将门推开,大步走了进来。
“谢兄,以前的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但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实在是……”陈墨语正要向谢启暄道歉,却听谢鸿打断道:“启暄,不得无礼!你面前这位是已故陈大人的嫡亲女儿,什么兄弟兄弟的,休要浑说!”
“哦!孩儿记下了!”谢启暄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地回着谢鸿的话,可他的眼睛却瞟着陈墨语,目光中带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这里没你的事,快去前面帮你大哥招呼客人,我和墨语还有话要说。”谢鸿对谢启暄道。
“是,孩儿遵命!”谢启暄对谢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出门前偷偷对陈墨语挤了挤眼,意思是让她一会儿过去找他。
陈墨语看着谢启暄搞笑的样子,不禁捂了捂嘴,以免自己笑出声来。谢鸿在一旁道:“我这个小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没个正形。原以为让他去朔州历练历练,能成熟些,可你看,这回来没几天,又给打回原形了。”谢鸿的话听上去像是在抱怨,但话音中却满是宠溺。
“谢公子善良纯真,一副小孩子心性,这是他的造化,佛祖会护佑他的。而且他在朔州救治了许多将士和百姓,大家都很喜欢他。”陈墨语如实道,“对了,刚才医尊说还有话同晚辈讲,不知是关于何事?”她好奇地问道。
谢鸿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收。他低头喝了口茶,待再开口时,语气中多了几分沉郁:“因着老夫寿辰,皇上赐了不少恩赏。前几日老夫去宫里谢恩的时候,听他念叨起了原先跟在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周德忠,周公公。”
陈墨语面色一凛。
第188章 复杂人性
陈墨语没有想到谢鸿会提起此人。周德忠在朱瑞安一案事发后就已伏诛,落了个凌迟的下场。但对于他,陈墨语的心情却是极为复杂的。
周德忠在被关押审讯期间,心知难逃一死,遂将他在做太监的这些年里,所行的大事小情一股脑地全都交代了。这其中有一件最为令人震惊。
据周德忠透露,景昭二十三年的除夕夜,是他勾掉了陈家抄斩名册上的陈墨语和她的乳母纪吴氏,让此二人保全了性命。事后他为防万一,命人将负责监斩的锦衣卫千户赵淮山推入湖中溺毙,并伪造了其醉酒溺亡的假象。而他行此举的动机,只是为了报答陈恪端大人当年免他在雪地中罚跪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