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拢玉京春——留春令【完结】
时间:2023-08-14 11:43:56

  不过……苏墨再一想,自己刚来京城两眼一抹黑,正愁复仇计划不知从何处开始,而谢启暄为各位权贵上门看诊,跟着他的话,对自己了解众朝臣的情况有意想不到的便利。何况这个谢七公子看上去为人热情,没有什么心机,应该是个好相与的。想到此处,他觉得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安排。
  这时,茯苓闪身进来,对苏墨道:“公子,我刚看见七少爷往老爷那院儿去了,想是去跟老爷说去了。”
  说完,她又扬了扬手里的银钱袋子,道:“刚刚刘管家叫了我去,跟我说,您虽不是府上的主子,但如今住在咱们府上,也要当正经主子伺候,让我不得怠慢。而且呀,咱们院儿每月也有月例银子可领。”茯苓卖乖地说道:“对了,刘管家还让我告诉公子,一会儿会有府上的针线婆子过来,给您量身做几件衣衫。”
  “有劳姑娘了。”苏墨笑着道。
  这日午后,刘管家来到冬青院,他带着苏墨,先是去拜见了府上的几位夫人,然后又被带进了谢老爷的书房。
  谢老爷问了问他在府上可还住得习惯,饮食起居上可有什么不妥。苏墨只道一切都好,刘管家安排得很是周全,丫鬟伺候得也尽心。谢老爷颔首,随后说道:“我本想让你跟着姜掌柜学着记账什么的,日后可以在医馆当个差。不过,你好像颇合我小儿子的眼缘。也罢,以后你就跟着他出诊,熟悉熟悉行医事务,再做计较。”
  苏墨拱手道:“晚辈冒然前来已是给府上添了许多麻烦,没想到医尊为苏墨思虑得如此周全,晚辈感激不尽,请受苏墨一拜。”说罢,深深行了一礼。
  谢老爷慈眉善目,他看着苏墨笑了笑,觉得净慈师太这位义子温良恭谨,很是令人喜欢,便又嘱咐了他一些去各府看诊的规矩。等见时候不早,便让下人带他回去休息。
  就这样,苏墨便开始跟着谢启暄出入京城世勋贵族的府上行医看诊。不出诊的时候,他有时去杏林医馆,跟着姜掌柜学习记账看账。虽说谢鸿已免了他这差事,但苏墨觉得还是尽量遵从,以表示自己对谢医尊的尊敬。有时他由谢启暄带着到街上吃喝玩耍,熟悉京城的街巷坊市,这样以后苏墨自己出府也很便宜。
  苏墨最爱去的地方,一个是茶楼书场,可以听到玉京最新的八卦消息,另一个则是书馆,他喜欢买些谋略、兵法的书回来揣摩推演。
  苏墨在叠翠庵的那些年,净慈师太的好友、不世出的“谋圣”谷道子云游至此,见苏墨毓秀钟灵、聪慧过人,便收为关门弟子,传授他昳丽诡谲的谋策之术。
  为教会他学以致用,谷道子会用当朝的一些战事作为真实示例,考校苏墨,让他来制定战略、谋划战术。苏墨之所以知晓明威将军贺锋与鞑靼将军阿鲁瓦一战的内幕,也正因于此。净慈师太圆寂后,谷道子见苏墨已将自己的功力掌握了七八成,恐他再修习下去慧极必伤,便离开叠翠庵,继续云游去了,如今不知所踪。
  一段时日后,苏墨已逐渐适应了京城的生活,朝中各位大臣的府邸也去了个四五成。至于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谢启暄这个藏不住事的向他贡献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就是苏墨自己收集来的小道消息。
  不过,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从未去过慕容府上看诊。苏墨心里有些纳闷:“难道慕容家的人都不生病么?身体这么好?”
第9章 已经死了
  此刻,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腮帮子一鼓一鼓吃得正香的谢启暄,苏墨决定找机会问问。今日,他被谢启暄拉来鸿运楼吃饭,理由是听说这里的大厨新出了一道名菜,说是仙人吃了都想下凡,非要带着他来尝尝。他拗不过,只得跟了来。
  谢启暄正埋头苦吃,嘴里不住地赞道:“好吃!太好吃了!贤弟,你别楞着,赶快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苏墨不食荤,只挑着青菜吃,但也配合地说:“是挺好吃的,那你多吃点。”见他心情不错,苏墨一脸虔诚,虚心求教地问道:“不过,谢兄,有个事我想请教你。”
  “什么事?你说。”谢启暄嘴里含着块鸭肉,含混着说道。
  “那个……我曾听说都察院左都副御史慕容狄大人官至三品,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显赫世家,所以一心想等你看诊的时候,借机去看看。可是……可是你这几个月都没去过他家府上,难道他们家的人都不生病的么?”苏墨一脸不解地问。
  谢启暄听了这话,差点没把嘴里的肉喷出来。他赶忙咽下,又喝了口茶,捂着肚子,笑着说道:“哎呦,我说贤弟,你可太有趣了,天底下哪有人会不生病啊?”
  “那又是为何?”苏墨认真地问。
  “你刚来京城不久,也难怪你不知道。慕容狄大人很多年前就官升至二品,做到了左都御史。他家与我家是世交,慕容大人与我爹又曾一同在朝为官。虽说我爹后来致仕了,但两人的关系还是很好的。所以呀,慕容家的人生病都是我爹亲自去看。”谢启暄解释道。
  “哦?是这样……”苏墨没有想到慕容狄已做到二品大员的位子,一想到自己复仇的难度又增加了几成,而且又没有机会去他府上探查,便有了失落之色。谢启暄见他有些不开心,赶忙宽慰道:“你别不高兴嘛。我和他家二公子慕容琅是好朋友。他这阵子正好在玉京,你要是想去,等我有空了就带你去拜访。”
  苏墨闻言,笑意又重回了脸上几分:“那就多写谢兄了!”,但没一刻,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问:“不对啊!我听说慕容琅不是镇守朔州么?他怎么会在京城呢?”
  “因为慕容大人去年底病重辞世,陛下恩准慕容琅回京守丧。”谢启暄道。
  “什么?!”苏墨大惊!
  在苏墨的计划中,慕容狄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关键人物。当年就是他罗织了一个贪腐的罪名,害死了陈氏一族。他本想找机会接近慕容狄,逼他吐出当年的实情,再禀明皇上,为陈家洗脱冤屈。但没想到的是,还没等自己见到他,他竟然已经死了!
  苏墨有一瞬间的恍惚,茶盏也失手掉落在了地上。谢启暄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让苏墨有这么大反映,被吓了一跳,有些不安地问道:“贤弟,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么?”
  苏墨赶紧定了定神,努力掩下慌乱的神色,踟蹰着说道:“额……那个……我只是觉得……慕容大人是朝廷重臣,于国家社稷有功。故而,突闻此噩耗,很是……惋惜,难免有些失态。还请谢兄见谅!”
  谢启暄点点头:“唉,当初我听爹说起的时候,也觉得十分突然,我还安慰了逸之兄好一阵子呢。”他喝了口茶,接着道:“哦,逸之是慕容琅的字。他可是咱们大周第一大将军,战无不胜,在我心中战神也不过如此了!”
  谢启暄不吝赞美道:“而且呀,他身姿挺拔,生得极为俊美……”说着他顿了顿,用拇指在小指指尖上比划了一下:“当然了,要和我比起来,也就强那么一点点吧。就凭着这副长相还有战功,慕容琅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玉京的姑娘。就那个你见过的定北侯家的三小姐,还有那个工部侍郎孙大人的六妹妹,听说都打定了主意,非他不嫁……”
  苏墨听他越说越没边,赶紧给他夹了个鸭腿,想堵住他的嘴:“谢兄,你别只顾着说,多吃点东西。”
  谢启暄正说得起劲,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干脆放下筷子,接着道:“不过呢,我觉得他们应该都没什么希望。因为啊,通政使程大人家嫡出的四小姐程玉姝一直钟情于他……要说这位程家四小姐呢,那可真是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笑起来就像一朵明艳的海棠,就是禁城御花园里的百花也比不上她。她可是名动京城的美女,得众多公子王孙倾慕已久。等你见着就知道了…...”
  “你说的程大人,可是当年的通政司左通政程韬?”苏墨没心思听谢启暄的一通乱扯,他需要抓重点。
  “正是正是!”谢启暄确认道:“不过我说苏墨,你这都是哪年的黄历了?程大人早就升官了,如今是正三品。”
  苏墨揉了揉脑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我这不是刚到京城么?以前哪曾留意这些。”他是知道程大人的。乳母师姑曾告诉他,当年正是程大人向皇帝求情,父亲才得以留得全尸。故而苏墨对程家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朝中那些人的官位都发生了变化,因此,他更要抓紧摸清楚现在的情况。
  苏墨对慕容琅的亲事没有兴趣,更对什么定北侯三小姐、孙家六妹妹不感冒。何况,等他大仇得报,慕容琅有没有命娶媳妇还不一定,谁嫁他谁倒霉!想到这,他心里冷哼了一声,继续问道:“谢兄,刚才你说慕容琅是慕容大人的二公子,那他上面可还有兄长?”
  “没有,逸之兄只有一个嫡亲的长姐慕容琬,其他的就是慕容大人的几位姨娘生的庶弟庶妹。慕容琬多年前被太子选入东宫,封为良娣,如今已是太子妃。听说太子对她十分宠爱,慕容大人去世后,除去陛下的恩赏,太子也给了慕容家十分丰厚的赏赐,可说是备极哀荣了。”
  “哦。”苏墨点点头。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一餐饭竟吃到了日头西斜。眼见天光变暗,这才乘马车回了府。
  进到院内,苏墨见茯苓已给屋里点上了灯,昏黄的烛火透过窗纱晕出一片温柔,让他有些杂乱的心神莫名安定了下来。他让茯苓送了洗漱的热水,跟她说自己有些乏,想早点休息。茯苓领会,便转身退了出去。
  苏墨缓步走到桌旁坐了下来,纤瘦的身形被烛火投在地上,愈显孤单羸弱。慕容狄去世是他实在没有想到的,这个关键人物的离世使自己的复仇计划突生变数,不得不重新筹谋。既然弹劾父亲的人已不在,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查清他是否曾为父亲一案留下过什么笔记手书或者证据线索。毕竟如今距他去世已半年有余,这些东西每时每刻都有被人毁掉的风险。
  “必须尽快去一趟慕容府!”苏墨心想。虽说谢启暄承诺日后会带他上门拜访,但他不想再等,也不能再等了。想到这,他起身走到朱漆描金雕花卉纹立柜前,从柜子最里面拿出自己小心藏起来的包袱,里面有一套夜行衣。
  净慈师太在叠翠庵中抚育苏墨的那些年,因思虑他不可言说的身世,总担心终有一日生出变故。恰好有一年,普渡山虚弥道人练功时不慎摔断手骨,伤势严重,如若寻常医生医治,只能为他接好断骨,但会留下裂隙,日后再运功发力时,力道会受影响。由于净慈师太的医术在江湖中颇有名望,故而虚弥道人来到乐清山,请净慈师太帮他医治。
  净慈师太欣然同意并且分文不取,但她恳请虚弥道人在叠翠庵养伤期间,教习苏墨功夫,一来可做防身之用,二来也能强身健体。虚弥道人虽并非数一数二的武学大师,但也十分了得。他闻言慨然应允。不过,净慈师太并不想苏墨有武功傍身后,招惹事端或取他人性命,故而请他所授招式以守为主,不要有太强的攻击性。
  虚弥道人的伤大约四个月后就复原如初,回到了普渡山。但他见苏墨心思灵透,一点就通,而且不怕吃苦,十分勤勉,甚为喜欢这个孩子,因此每年都会来叠翠庵住上一段时日,一则检查苏墨练功的进展,二则传授新的招式。
  令虚弥道人没想到的是,苏墨在轻功一项上竟有青出于蓝的造诣,窜上纵下如飞菩落叶,亦如飞鸟展翼,极为飘逸灵动。五年过去了,虚弥道人自觉授业功成,便叮嘱苏墨如想更上层楼,可另寻名师,他则回到普渡山中继续修行。
  ……
  待天已黑透,苏墨换好衣服,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琉璃般的眸子。他将枕头塞入薄衾中,做成自己在床上熟睡的假象,随后将蜡烛吹熄,出了屋门。茯苓房间的烛火已灭,院中静悄悄的。
  苏墨施展轻功,脚尖轻点墙面,翻身飞上房顶。他趁着夜色,一路向慕容府奔去……
第10章 乔装夜探
  清风习习,驱散了白日的暑热。月华如水,沁着醉人的凉意。一个纤瘦的身影无声地落在慕容府的屋顶,来人正是苏墨。皓月当空,少年的眼眸像璀璨的星辰,明媚了无边夜色。
  慕容府极大,是一座中轴对称的五进四合院落,布局规整,亭台楼阁曲折回旋,于端方有序中凭添了几许灵动。院中参天古树苍郁挺拔,月光穿过树阴,漏下一地碎玉。树影斑驳,夜风过处,枝叶飒飒作响,反衬得说不出的静谧。府中有一片栖月湖,环拥半座府邸。一弯银钩浸没水中,湖面清辉熠熠,如仙界的星河落入了凡间。
  苏墨此行要去的是慕容狄的书房,可慕容府内各院落的格局甚为相似,仅从外观上很难分辨。加上已经入夜,院里走动的多为府中下人,年纪相仿,衣着样式也完全一样,不能提供任何明确的指引。
  苏墨在几处院落的屋顶上飞跳了几个来回,仍是没有摸出门道。可他不甘心今夜就这样无功而返,正踌躇着该如何是好,忽见一个丫鬟从一间后罩房里走了出来。他灵机一动,心下便有了主意。
  后罩房通常是府中女仆居住。苏墨一个飞身,如蜻蜓点水,轻轻落至地面,没发出半点声音。他见那个丫鬟已经走远,便找了间黑着灯的屋子,闪身钻了进去。
  屋里陈设极为简单,一张桌子、一个妆台、几把椅子、两张床榻、数只箱笼,一看就是丫鬟所住。他从箱笼里找了一身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衣衫,迅速换上,又坐在镜前,摸着黑将头发梳成丫鬟的式样。等他将夜行衣藏好,正要出门,只听门“咣当”一声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人,差点和苏墨撞个满怀。
  那人见到苏墨吓了一跳,张口厉声道:“你是谁啊?在屋里怎么不点灯?可吓死我了!”
  苏墨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刚才出去的那个丫鬟又回来了。可再定睛一看,此人的身量比刚才那个要高挑些,也更瘦一些,便支吾着道:“我…..我是今天新来的,刚发现进错了屋,正要出去呢。”
  那丫鬟快步走到桌边将烛火点亮,回头又打量了一下苏墨。蜜黄色的烛火下,只见少女蛾眉螓首,明眸流眄,细腰雪肤,身姿袅娜。虽未施粉黛,却美得惊心。那丫鬟一时竟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恨恨地道:“你……你是不是夫人身边的何妈妈找来顶替我的?”说罢也不等苏墨答话,一屁股坐到床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苏墨被问楞了,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见那丫鬟越哭越伤心,他担心引来其他人,只好先关上门,上前蹲在那丫鬟身边,安慰道:“这位姐姐,你为何如此说?我……我怎会是来顶替你的呢?”
  “你别唬我,我就知道!”那丫鬟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苏墨这才看清她的脸,这丫鬟模样生得十分娇俏,眼角含媚,唇色妖娆,只是略有一点俗艳。只听她抽泣着问:“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兰草,姐姐叫我小兰就行。”苏墨顺嘴胡编。
  “我叫晚香,是伺候大夫人的。”她哽咽着道:“不过,明天我就要被赶出去了。”说道此处,她又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额……这是为何?姐姐是犯了什么错么?”苏墨关心地问道。
  “我哪里犯什么错,还不是……还不是……”晚香欲言又止,似乎在琢磨着该怎么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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