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琅才不理苏墨说的,抬手便去推门。苏墨则用身子抵着门,对抗着慕容琅的力道,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怎么?贤弟莫非在屋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慕容琅戏谑着问道。
“没,只是......现下有些晚了,不……不太方便。”苏墨硬是找了个理由。
慕容琅故意看了看天:“刚入亥时,还不算太晚。贤弟有时候在我的书房一待可就是一晚上呢!”
“啊,我……”苏墨有些心虚,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减了几分。慕容琅趁机手上一用力,一把将门推了开来。
苏墨见状不好再拦,只得讪笑着道:“那,请,请进。”
慕容琅负手款步走了进来,御风则候在门外。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苏墨房里。屋内的陈设极为简洁,只是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幽兰香气,慕容琅再熟悉不过。
他向里面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这也许应该算是女儿家的闺房,他本不应该这么大喇喇地进来,不由脚步一顿。
跟在慕容琅身后的苏墨正盘算他究竟为何事而来,全然没注意到前面之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下就撞上慕容琅的后背。
“哎呦!”苏墨揉着鼻子道,“对不起!”心里却在吐糟这人怎么走得好好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停下了。
慕容琅回身看了眼苏墨。这张脸他不知看了多少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女子身份,但却也只是怀疑,从没有认真追究过。
“逸之兄,你怎么了?”苏墨抬眼见慕容琅正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审视的意味,心里七上八下的。
慕容琅移开了目光,找了张离床榻较远的椅子坐下,故作关心地对苏墨道:“我见你这几日都没有去议事,便想着过来看看你。贤弟,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那个,我……”苏墨也不知道该说舒服,还是不舒服。
“要是真有地方不舒服,便叫谢七过来给你看看。”慕容琅看出了苏墨心里的慌张,却不露声色地问道
“不用,就是小毛病,休息几日就会好。”苏墨赶忙拒绝道,强按下内心的忐忑。
“嗯,没事就好。”慕容琅点点头,转瞬间敛起脸上的笑意,突然发问道:“那你为何不去查体?”
第105章 原形毕露
苏墨被这一问吓了个哆嗦。恰在此时,天上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雷声隆隆,几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狂风卷着土砾呼啸而过。“噼噼啪啪”开始有雨滴接连不断地掉在地上。朔州卫的第一场春雨来了!
苏墨像被这突如其来的雷电劈了一般,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慕容琅不惊反笑,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幽幽地问道:“贤弟,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没怎么。”苏墨惊慌失措,他想将胳膊从慕容琅的手中撤出来,但慕容琅力道极大,他挣了几下不仅没挣出来,反而被攥得越加紧了。
“逸之兄,你先放开我。”他蹙眉对慕容琅道。
“都是男人,怕什么?为兄只是想扶你一把。”当下的苏墨在慕容琅眼里犹如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他越是慌张,慕容琅就越是想逗他。
苏墨看着慕容琅幽深的眸子,心中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他的手腕被慕容琅捏得酸疼,感觉此人今夜来者不善,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当务之急,他先要摆脱慕容琅的钳制。想到此处,他使劲往回一个用力,没想到慕容琅的身子竟然顺势向前,向他贴了过来。苏墨的力道不及收回,两人几乎面对面挨在了一起。
男子温热的气息拂面,苏墨的脸上立刻像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通红一片。他急忙往后退了几步,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哪知,慕容琅却用另一只手揽了他的腰,将他死死定在自己面前。随后,脸一点一点向他逼近,似乎要将他看个通透。
苏墨的心已经跳得没了章法,他低下头,不敢直视慕容琅的眼睛,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滞,生怕自己的气息与慕容琅的交缠在一处,那样的暧昧不是他能承受的。他一步一步地向后倒退,但退着退着,后背一下撞到墙上,再也退不了了。
“你,你要做什么?”苏墨怯生生地问。
慕容琅将嘴唇贴在苏墨的耳边,用极富磁性的嗓音说道:“为兄忙于公务,对贤弟关照不周,还请贤弟莫怪。”
男子炽热的鼻息打在苏墨的耳朵上,又从耳朵延伸到脖颈,苏墨只觉得一阵酥痒。还不待他想好如何回复,只听慕容琅再次问道:“怎么不去查体?可是……担心什么?”
“没,没有。”苏墨缩起脖子,向一边躲闪着慕容琅的贴近,嘴里说着之前想到的那个理由:“那个,我,我身上有疤,难看得很,实在不,不能给人看。”
“哦?有疤?”慕容琅从苏墨的耳边移开,松开他的手腕,转而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嗓音极具魅惑:“为兄不怕。不如让为兄为你看看,保证不说出去。”
“不,不要。”苏墨吓得顾不上太多,用双手抵着慕容琅的胸口,想把他向后推一推。奈何慕容琅的一只手还箍着他的腰,任凭他怎么使力,两人的距离未有任何变化。
“贤弟莫不是怕被发现什么?”慕容琅盯着苏墨的眸子,像是不怀好意地问道。
苏墨在慕容琅的眼中看到了心慌意急的自己,“我……”他支支吾吾地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慕容琅就像存心跟他过不去一样,有些不高兴地调侃道:“本将军这是平生第一次为人查验,可贤弟看上去,似乎不太领情呢。”说着,他放下捏着苏墨下巴的手,转而就要去扯苏墨腰间的系带。
身前传来少女的体香,慕容琅有一刻的出神。他本只是想逗弄下苏墨,但没想到自己却也入了戏。他拽着那根细细的带子,进退两难。
苏墨这时是真的急了,他抬起一只脚,死命向下一跺。只听“啊”地一声,慕容琅毫无防备,被这一脚踩得吃痛,立刻松开了双手。
苏墨见终于挣脱了慕容琅的禁锢,赶忙用尽力气将他向后一推,自己则趁着这个空档,逃出慕容琅的身前,两人终于拉开了些距离。
然而,就在苏墨惊魂未定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
“陈二小姐,你还想装到几时!”
屋外,雷声大作,狂风裹挟着雨点不停地敲打着窗户。房内,刚才的暧昧气息荡然无存,炭盆中的火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烧尽,冰寒似冬。苏墨呼吸一滞,心跳骤停,全身犹如掉入冰窟,四肢百骇每个毛孔都冒着寒气,他僵愣愣地站在那里。
陈二小姐?慕容琅这是已经知道了!
趁苏墨晃神的空档,慕容琅几步来到他身前,果断出手点住了他的穴位。苏墨慢了半拍,刚要伸手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他被钉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苏墨抬眼看去,只见男子脸上似有薄怒。他自知今夜恐难逃慕容琅的手掌心,反而一改刚才的胆怯,凛然地瞪着面前的男子,脑中却在不停飞转: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都是慕容琅的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是为揭破自己的身份。想到谢启暄曾说,今年的查体时间提前,这恐怕也是慕容琅设的局,只可惜自己后知后觉,竟然没有识破。可……自己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绽,让慕容琅发现了呢?
就在苏墨心思百转的时候,慕容琅出人意料的一把拔掉他束发的木簪,霎时,瀑布般的青丝流泻下来,空气中还带着一抹幽兰的香气。
慕容琅攥着发簪,悠然自得地走到苏墨面前,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故作为难地向他问道:“以后,我是该叫你贤弟,还是该叫你陈小姐?这倒是有些难办了。”
“你!”这下轮到苏墨生气了。他虽然被点了穴,但话还是能说的。在大周,女子散下的头发只有夫君才能看,故而他看着慕容琅,就像看着一个登徒子一般,骂道:“无耻!”
“无耻?”慕容琅被气笑了:“无耻和骗子,到底哪个更坏一点?依我看,倒是半斤八两呢!”
“你!”苏墨攥着拳头,作势想要挥起,可却动弹不得。他目光含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我这位好贤弟,平日里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突然变哑巴了?来,时辰不早,贤弟也该就寝了,不如为兄替贤弟宽衣。”慕容琅将木簪放到桌上,转回头就要上前靠近。
“你,你要做什么?”苏墨的眸中带着五分警觉和五分恐惧。
慕容琅其实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他既气苏墨一直以来对他的欺骗,又气自己对苏墨用情至深,但却换不来一丝一毫的真心。
“呲啦~”还不待苏墨反应过来,他的上衣已在男子的力道下化为碎片。少女的身子莹润白皙,纤薄合度。只是胸前裹着一道层层叠叠的束胸,打眼看去,就像一株香娇玉嫩的玉兰,刹那间绽放在慕容琅面前。
慕容琅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没有想到,那宽宽大大的男子棉袍下裹着的竟是这样一幅绝世美景。少女粉颈含春,玉骨锁欲,被紧紧包裹的酥峰反而有种禁欲之美。哪里有什么丑陋的疤痕,完全就是一只釉色极佳的白玉瓷瓶,细腻幼滑。一时间,他就像被施了法,完全忘了要说什么。
苏墨避无可避,藏无可藏,羞得满脸通红。他想用双手护住露出的肌肤,但根本做不到。此刻,他的警觉与恐惧化作满腔的怒意、委屈和羞辱,眼泪顷刻间涌出。
“你看够了没有!”苏墨流着泪,质问着慕容琅。
慕容琅这才回过神,他轻咳了几声,掩饰着自己的失态。随即将头转向一边,继续毫不客气地奚落道:“陈小姐骗人的本事不浅,把我们当成傻子耍得团团转。怎么?好玩么?”他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苏墨。
两人心里都带着气,谁也不肯退让,就这么僵持着。
苏墨上身无衣物遮挡,渐渐起了寒意。慕容琅虽然知道不能这么晾着苏墨,但因火气上头,他就像在报复一样,对于苏墨越来越明显的哆嗦和失血的脸色故意当做没看见。
“你究竟知道了多少?”苏墨冷冷地问道。他就像换了个人,满脸泪水,瞪着慕容琅,就像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样。
第106章 僵持不下
“全都知道了。”慕容琅勾了勾唇,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景昭二十三年,陈恪端大人因贪污赈灾款项,被我父亲弹劾,满门抄斩。而你,陈大人的嫡次女陈墨语,和乳母被净慈师太救下。虽然我不明白净慈师太为何愿意插手此事,但此后,她让你顶替了那个死在叠翠庵的屠户的儿子苏墨。”
“此后的十几年,你改名换姓,男扮女装,直至净慈师太仙逝。再后来,你来到玉京,故意接近慕容家,千方百计骗取我的信任,目的就是给陈家报仇。”
慕容琅顺手拿起苏墨平日用的茶盏,为自己倒了盏茶,抬眼觑着她道:“我说的,可有错?”
“呸!”苏墨厉声斥道,他绝不允许父亲被人说成是贪污犯,尤其是慕容家的人。“我父亲为人正直,两袖清风,怎么可能会侵吞用于赈济灾民的银两?分明是你父亲暗中构陷,置我陈家于死地。”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就是陈墨语了?”慕容琅嗤笑一声,随即又道:“即便不承认也无妨,反正你乳娘全都交代了。”说罢,他将茶盏递到唇边,喝了一口。
苏墨羞恼至极,这盏是她素日用惯了的,此时正在慕容琅手上,还被他碰过,苏墨觉得就好像两人在间接亲吻一样。不过,还不待她发作,就听到慕容琅提到纪吴氏,苏墨紧跟着心里一揪。
“你把我乳母怎么样了?”她脱口而出。乳母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是慕容琅敢对她不利,她一定将慕容琅碎尸万段!
“放心!她好的很。”慕容琅放下盏,继续道:“倒是你,你全家被斩那年,你才两岁,怎么就这么笃定你父亲一定是被人诬陷的呢?”
慕容琅说得不错,陈墨语当时年纪尚幼,她对父母、哥哥,以及陈家只有极为模糊的印象。不过,自从净慈师太告知她的身世后,她从乳母那里听说了许多关于父亲的旧事。这一点一滴的事情积累起来,逐渐为她勾勒出父亲的模样。在她心中,父亲克己奉公,为人清正,不容任何人污蔑。
不等苏墨回答,慕容琅又继续道:“再说我父亲为何要构陷你父亲?慕容家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哼!这就要去问你娘了!”苏墨硬生生地回怼道。
慕容琅闻言一顿,苏墨的话像是提醒了他。想到那卷消失了的父亲的随笔,想到他向母亲问询此事时,母亲奇怪的神色和不愿多谈的反应,慕容琅突然有些不确定了:难道陈大人的死另有隐情?
就在慕容琅失神的片刻,苏墨终于调运内力冲开了穴道。按道理,她不应该花这么久,但由于她一用功,身上就隐隐作痛,所以才费了些时候。她有点意识到,这疼痛不太对劲,绝不是因为操练过度所致,只是现下她没有时间细想。
恢复了行动的苏墨如闪电般,快速冲到床前,拿起一件外衣穿上。随后,她从枕下抽出匕首,飞也似地抵在慕容琅的身前。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袭春色被遮蔽在衣衫之下,屋内刚刚还旖旎暧昧的气息瞬间荡然无存,只留一室冰寒。
慕容琅并未被苏墨的动作吓到。他此番前来只是想当面确认苏墨的身份,并没打算要对她怎样。刚刚的一切除了是为发泄被蒙在鼓里这么久的怒意,还是想给苏墨一个教训。他的点穴其实稍微有点功夫的人,只需片刻便能解开。而苏墨这么久才冲开穴道,反倒让他有些意外。看来,这位少年,不,应该说是少女的功夫确实不太好。
“怎么?还想杀我为你父亲报仇?墨语。”慕容琅不慌不忙地起身,胸膛迎着明晃晃的匕首,对苏墨淡笑着道。
陈墨语紧握着匕首的手柄,她本是要上前一刀刺入慕容琅心口的,却被那声“墨语”叫乱了心神。这是她第一次听见除了师父和乳母之外的人叫自己真正的名字。慕容琅的声音如清风拂过松林,她的名字念在他的嘴里,极为好听,而只叫“墨语”是关系亲密的人才会有的称呼,她不由心下一动。
慕容琅看着握着匕首的陈墨语,猜到她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来意。他看着她白沉沉的面色,想着她单薄瘦削的身子,心里不禁叹了一下。其实,在他撕扯掉陈墨语的衣服,见她受冷哆嗦的时候,就很想将她拥在怀里,为她取暖。但如今,他已身有婚约,任何逾矩的举动都将陷两人于尴尬的境地。面对眼前这个少女,他恨不能,爱不能,真真是手足无措。
他想劝她放弃复仇,他想告诉她,他愿意与她一同查清当年的真相。他还想让她放心,他不会将她交予官府,更不会杀了她,对她的乳母亦如是。但许是因为一贯的傲气作祟,而身前的少女又对他充满了十足的敌意,慕容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窗外,雷声、风声混杂着瓢泼的雨声,一场春雨竟下出了夏日里暴风雨的气势,将两人的思绪浇得凌乱。
陈墨语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那一双眼眸深如幽潭,其中的复杂神色让她既熟悉,又陌生。陈墨语忽然想到了从前,她和慕容琅在山林中制服猛虎,在霍州抗击阿鲁瓦,在小章村对抗飞花帮,在离宫生擒达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