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冷卓君第几次刺下的时候,张目终于破了防,嘶哑着惨烈的嗓子喊出声:“我招!我全招!顾恩侯藏的火药全在东郊地窖里,而翰江侯府一直在给顾恩侯府提供火药买卖,更是扩充势力,我曾看到翰江侯与江湖首领私会!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篡改了账本就放在了顾恩侯府的账房内!”
冷卓君扔下手里的东西,退到一旁,还未等张目反应,突然他睁大眼睛,哆哆嗦嗦的他张开嘴就只吐出大口大口的血,随后就低下了沉重的头颅,死不瞑目。
兰亭抽出长刀甩开上面的血渍插进腰间刀鞘内。
从东厂走出的三人,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苏知远摇着扇子,扇走沾染的晦气与血气。
“没想到一个灭门案竟能牵扯出这么多事,如今就连翰江侯府都掺和进来,”苏知远摇着扇子,“咱们继后的举动想必不易了。”
兰亭不为所动:“此仇不报不共戴天,倒是张目所说的账本并未在顾恩侯府账房内搜到。反倒是探子来报长公主昨日曾夜探顾恩侯府,不知冷督主想要何为?”
至始至终冷卓君都未曾言语,只是用清水沾湿手帕擦拭着手上的鲜血。
近日来的种种情况属实是不得不让人怀疑,顾恩侯府灭门案是一开始就已密谋好的事情,因长公主回宫而浅浅搁置一旁,却因冷卓君一言而更改了对象。
可朝廷之上的对峙,冷卓君分明是想要牵手刘清逸因被拒的悲伤在那一刻是真的,甚至对顾恩侯的威胁,更是不顾自己挡下致命一击,哪怕明知是演戏,却也超出了演戏的范围。
苏知远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看向冷卓君:“我本以为你转了性,可现在看来莫不是冷督主真动了心。”
兰亭没有说话,但看向冷卓君的眼神危险性地眯起。
“别告诉我是因为长公主的容颜,确实清逸公主美艳动人,家世显赫,令男人动容,追其的人甚至能围了整个长安城,莫非连你也成了肤浅之人,动了浅薄的凡心?”
“动心?”
冷卓君扔下手帕,负手站立。
“若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动心?那我便是动了心,”冷卓君不慌不忙道:“动心与做事两不耽误,我能爱她也能玩弄她于鼓掌之中,毕竟……演戏谁不会。”
苏知远不看他。
兰亭不做表达。
他囔囔自语,似在提醒自己。
第16章 暗涌
长安城内灯火阑珊,每年元宵佳节,随着烟火和花灯游船,自成一番盛景。
侯府灭门案的真凶已被追捕入狱,冷卓君首日便受宣上京,大堂之上谁都识得这大名鼎鼎的东厂督主,再次一举成名,成为朝中红人。
至于其中的弯弯绕绕就只有当事人知晓,其余者包括刘景皆是只要一个结果,对于过程并不重要。然而上朝结束后,翰江侯府却主动找上冷卓君问候好礼,对此他含笑收下,至于心里的九九谁又能知道。
风云的一番落下,倒是可以好好过个节,放个松。
“督主这是冷公公派人送来的新衣,请笑纳?”厂公将新衣放在桌子上,冷卓君闻言放下笔示意人可以先出去了。
新衣是京城有名的秀坊修剪裁衣而成,每当到了特地的节日或是季节,刘景就会派人去统计朝中大臣的尺寸去裁衣。
虽然冷卓君平常贯爱浓妆艳抹,但对于衣裳来说多以素色为主,其中最属玄色居多。就连这次新衣也已玄色,蓝色,藏青为基本色。
曾有时就连冷萧都会调侃他,为何不换换颜色,每次他都已“不过分艳丽”为由而婉拒。
手指拂过柔顺舒适的面料,冷卓君想起那人总以一身红衣张扬过日,偶尔换换好像也不错。
脱下飞鱼服,换上玄色常服,在涂抹脸时仅仅只是画了眉,涂了嘴,省了一些繁琐。确认收拾妥当冷卓君才起身,走出府邸。
却不料他刚出府就被一人叫住。
“冷督主。”冷卓君回首就见一身月牙白袍的王良招手走过来。
王良的额角因阳光浮现一点虚汗,就连脸颊上也因赶路而显现出一点红晕:“宫宴一别,冷督主别来无恙。”
冷卓君扫过黑影藏身的角落,额首回道:“王公子,别来无恙。”
该说不愧是王欢喜老来得子对这唯一的儿子喜欢的紧,服装加上配饰倒是一点也不寒酸,看似朴素无华,实则无论面料还是样式全是新颖唯一。
心里想着,余光确实在看角落蠢蠢欲动的身影,想起什么说道:“不知道王公公近来如何?宫宴时身体不算安康,近来可有好法?若有不适切莫隐藏,还望早早宣告太医,以免耽误。毕竟王公公无论对于朝廷还是圣上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多谢冷督主关照,家父今日身体还算安康,听闻元宵灯会家父还特怕孩儿前去老店购买元宵于晚宴做团圆。”
王良显然没料到冷卓君会询问王欢喜的安康,就连他在问候时都做好了对方不会回答的准备。结果事情的发生状态却屡次让他惊讶,说不清楚冷卓君到底是为何?
虽然久卧家中,但对朝廷上发生的事情不说了如指掌也略知一二,自然包括内阁次辅被杀,内阁势力急剧削弱。王欢喜是个工作和家庭分很开的男人,他并不希望工作上的不顺心会被家人知道而跟着焦躁不安,通常他都会将其隐瞒的很好,可惜近日发生的太快,隐藏出现了疏漏不然又怎会被自己得知。
想到父亲日渐削弱的身体皆拜眼前人所赐,王良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但很快就被他掩藏起来,恢复面上的纯良。
冷卓君并没有发现眼前人的不适,相反在听到王良所说话时心底默默浮现出一场阴谋。
既然能栽赃陷害长公主,为何不能陷害内阁首辅,况且王欢喜接任内阁首辅多年也该换人了。
想至此,冷卓君看向王良的眼神多了一丝深意,虽然俩人交集也就在宫宴上的短短一眼,但多年来的经验在告诉他眼前之人并非表面上的纯善。要想实现计划,还需细细斟酌才对。
俩人简单交流几句,各自都在话语中藏匿针锋,是躲是刺全看二人,结果一场谈话下来二人不分胜负,谁也刺探不出对方的底来,要是真在宫中当值只怕相当于另一个“王欢喜”,能归顺为己所用是最好,不能就要趁早斩草除根,免得危害到自身利益,得不偿失。
长街上人来人往,唯独俩人气氛古怪,搞得旁人纷纷躲避深怕触及自己得不偿失。
简单的行了个街,冷卓君按照时日去了觉音楼赴场酒宴。
这场对于他人喧嚣至极的宴席,对冷卓君一行人则是一场平凡的小日,了无生趣,了无繁琐,还不如跟朋友喝个小酒一共快活。
接连多日,东厂上上下下繁忙不停,身为东厂督主的冷卓君更是忙到没影。
张怀瑾得了父亲的旨意一大早就到了周睿府邸。
一改往日不正经形象,张怀瑾神情严肃,衣着简单不失华贵,倒有几分丞相之子的样子:“王爷,家父命我相告王爷一件事情,望王爷定夺。”
在朝廷肃杀多年的周睿周身气息乃是非凡人可得,一眼便看知事情的严重性,也就不在客套直奔主题:“但说无妨。”
“王爷可知前几日的顾恩侯府灭门案,其中并非只有顾恩侯一人所成,它牵扯出了一个神秘的江湖联盟,联盟的首领无人知晓其身份,但我们得到令一个团伙的消息,这便是同为五大侯府之一的翰江侯府。”
张怀瑾从怀中拿出账本交给周睿:“这便是顾恩侯与翰江侯密谋□□的证据,一直被顾恩侯藏在自家账房内。经过走访调查发现这翰江侯府不止是有了祸心这么简单,不止是提供火药和私盐买卖,更是在第一学府翰林学府有了私密。只是这翰林学府乃是学子之地,我等不方便调查,还请王爷多多关照。”
翰江侯府乃是五大侯府之首,无论钱财地位均是无法与普通侯府有可比性,不说是将门之后,国之重臣,单轮开国大臣一身份就能得到刘景一些绿通。
若是翰江侯府当真出了问题,那可真非旁人可轻易能对之事,周睿知晓此事严重性,自然答应了张怀瑾话中有话,暗自调查此事,不与他人主动声张。
有了周睿坐镇,此事自然叫人放心,单轮铁面无私,无人能与其抗衡。
出了王爷府,已是未时,张怀瑾并未归家而是顺着街道,轻车熟路走进一家府邸。
“事情办妥了。”冷卓君将清凉的梅子水递给张怀瑾。
被闷热怀的张怀瑾接过碗就是大口灌下,丝毫不顾及流出的水沾湿了昂贵的衣领,用袖子擦了擦嘴巴,道了一声“爽”,一屁股坐在软垫上。
晃了晃手里的大碗:“周睿,周王爷朝廷上“铁面无私”的典范,哪怕是冷公公都要忌惮两分不想触及眉头,有他相助自然事成功倍。”
“还得是丞相之子出马,可比本督出马要好得多,”张怀瑾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当然喽,既然是铁面无私自然看不上你这脏黑的手段,与其说其他我倒是更好奇这账本督主是如何从长公主手里取得的?”
对此冷卓君并不想多言,反倒扫了张怀瑾的兴趣。
他撇撇嘴:“不说就不说,督主真小气。”
冷卓君白了人一眼:“我是少了你吃喝还是少了你玩乐,不过是这一次就被你说小气,那本督只好当个小气的人了。”
张怀瑾“哈哈”两声,吐了吐舌头。
这时候他又当起了不务正业,风流爱玩的公子哥:“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京城总是一成不变的样子也早就腻了,不如换换胃口得点趣味,也好解解我这百无聊赖的日子。”
又是过了几日,该说不说周睿的行动力之高,短短几日就接连捣毁了翰江藏匿在长安城内部的多个军火据点及盐矿。虽然对方从未提及过姓氏,但也有人也能仅凭丁点线索猜出蛛丝马迹来,可偏偏这翰江侯府也够沉住的气,也不愧是侯府之首。
民间百姓对此事聊的可谓是火热吹嘘,事事都在商榷罪魁祸首是谁。
“这翰江侯府当真是沉得住气不愧是侯府之首,翰江侯的气魄实属令我钦佩,看来要绊倒还需时日。”苏知远说道:“不过这发生的事情也令其好好吃一壶了,倒是这江湖盟该如何?”
兰亭隐忍冰块脸因想到翰江侯府的糗事有了浅浅的笑意:“纵使是能挺过这一阵,可挺不过接下来的好几阵,侯府灭亡早在意料之中。倒是说的江湖盟的首领当真是闻所未闻,要非是囚牢中张目提出这人来,当真是从未想过。”
这已不是冷卓君第一次听说这“江湖盟”的首领,其中的弯弯绕绕离不开这人,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大抵有了一丝明目。
张怀瑾在这时却道:“这么多天了,也不见长公主的踪影,督主既然身为驸马,应该知晓其踪迹吧。”
原本坐在一旁喝闷酒的冷卓君闻言,头也不抬:“不知道。”
他说不知道,当真是不知道。先不说这些日子忙着这些侯府的恩恩怨怨,又加上东厂和阉党的一些事情,一下子闲下来想想确实是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刘清逸了。
兰亭三人自然也清楚冷卓君的性子,看他真不知道便也不在问了,说着各自的事情。
反倒是冷卓君自己喝尽盏中最后一口酒,望着酒盏喃喃自语:“……一介女子罢了,为何经不起提醒。”
因为一点就容易让人在意。
第17章 死亡
日子过得甚快,原本在冷卓君耳边不听说着“账本”“账本”种种的张怀瑾一行人,也忙碌了起来,得到空闲的冷卓君好不容易松了气,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王欢喜死了。
冷卓君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来的这么快。
明明在元宵佳节日时,还听王良提到过王欢喜,买元宵共度佳节,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竟是死了。
似是看懂了冷卓君的意外,张怀瑾将扇子合上拍在掌心几下:“是真的,据说是元宵日过了就不行了,一直卧在床上,请了包括御医在内的所有医师,然而都没有两法,最后眼睁睁看着人在子时咽了气。”
“王良他……”
“首辅一家已经在举办白事了,预计五个时辰后就要出殡了。”张怀瑾说道:“怎么要送吗?”
“内阁首辅宽厚待人,如今既然身死,同为朝中大臣岂能丧尽脸面。”冷卓君看向张怀瑾:“你们也该去准备准备了”
“知道了。”
目送张怀瑾离去的身影,冷卓君转身走进东厂,然而一进院里,就看见冷萧臃肿的身影。他走过去躬身回礼:“师傅。”
冷萧踹手转过身:“想必你也知晓了王欢喜病故的消息。”
“是。”
虽同冷萧是同僚兼任师徒多年,但冷卓君仍然揣不明白对方的心思,但他对自身的隐藏能力也很有信心,至少能做到对方喜欢的样子而不会被发现自身所想,就已足够。
“跟我去准备些东西,共事多年也该恭送恭送这位大臣。”冷萧所说的话跟冷卓君所说不说一样,但也不差。
然而冷卓君却知道对方绝非口中说说那般简单。
长安城内,乌云蔽日伴随蒙蒙细雨,白幡,白衣,纸钱撒了满地。唢呐声一响,不是喜就是悲,不是拜堂就是升天。
身为长子兼独子的王良举着排位,夫人裴氏泣不成声,健壮男人扛着棺材,里面躺着的人不言而喻。
整个家族除了亲属一身白衣,披麻戴孝,其余辈者皆头戴白孝带,随着满天纸钱和唢呐的声音,悲壮行走在街上,渲染着悲戚。
原本该避雨的百姓此时纷纷头戴斗笠站在街两边,宽大的斗笠并不能遮挡住黯然神伤的面容,此时的他们正为劳苦功高,忠良大臣,爱护百姓的官臣奉献上最高的敬意。
百姓心中自有一番,他们知晓是对他们是真的好,谁是他们的噩梦。
冷卓君躲在人群之中,一身黑衣庄严肃穆,静静望着眼前出殡的场景。
眼看时候差不多,耳边捕捉到声响,他扶着斗笠消失在人群当中。
就在王良一家拐进一条街时,细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台轿子落在前方硬是逼停了行进之路。
触及轿子颜色时王良眼底一暗,面上仍是一脸悲凉,他将牌位交给裴氏,自己则走上前拱手道:“冷公公。”
年迈的枯枝老手掀开帘子,冷萧着一身黑衣走出轿子:“小良不必恭敬,今日乃是王公公出殡之日,我等敬佩王公公特来以“东厂”之规恭送王公公。”
说罢,他向旁示意,不知从何处冒出俩厂公抬走了轿子,而冷卓君则是穿过人群率领一众厂公立在冷萧身后。
他们均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目光严肃,随着冷萧的一声令下,竟做出惊人之举。
他们脱下衣服,黑衣之下赫然是一身鲜艳的红衣,红的似火招摇,边缘又用金线缠绕,看架势竟是以嫁衣的标准所造。
王良看知大惊,下意识就要震怒,脑海中就浮现出王欢喜临死之前的千叮咛万嘱咐,余光蹩到目光冷冽的裴氏,他重新恢复了镇定:“不知冷公公此举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