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有所不知东厂有位厂公乃是今日大婚,刚好今日是大吉之日,我等不巧正是要赴此宴,谁想今日还是王公公的出殡日。”冷萧好笑道:“当真是巧了不是?”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谁不知道冷萧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光凭他如今的权势只要动动手指头,虽然有些麻烦却也可阻了这场出殡。明眼人都明白,这哪是巧合,分明就是故意。
东厂与内阁的矛盾竟已如此之大,大到容不下出殡。
“如今敬也敬完,我等自要去赴会,在下斗胆问小良可否相让?”虽是说的询问话,却被尖细的嗓音硬是将尾音勾成肯定,冷萧笑颜看王良,后者却下意识退了步。
不用言语,事实已然可以证明。
出殡的人群退到人群两边,两边百姓退到墙边,他们宁愿挨湿漉漉的灰墙也不愿让出殡的人靠近。
仔细看看就能发现,东厂的人正牢牢看紧了他们。
冷萧重新坐回轿子中,冷卓君掀开帘子,得到答复后发号起轿令,俩个厂公抬着轿子带领着东厂厂公浩浩荡荡向前走去。
在与王良相平时,冷卓君侧头看见的只是年轻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羞怒模样。
这场东厂与内阁的针锋对决,以内阁完全的落败而告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如冷卓君的预料,王良成为了内阁新一任首辅,挂名的首辅,空有职务而无势力和亲信,纵使本人再怎么聪慧,也会被朝廷的野兽撕咬害的骨头也不剩下。
然而他没有料到,继任不久的王良就遭受到了行刺。
那日,冷卓君如同往常一样待在东厂,厂公宣告有人要召见,也没管是谁,便让人放了行。
然而直到人出声,他才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着王良。
比起出殡日时的他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眼底泛着浓重的黑色,看来已有多日未曾好好睡过觉,宽大的朝服穿在身上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只觉怪异。
冷卓君道:“王首辅前来东厂所为何事?”
王良摇头:“冷督主当真如此恨家父?”
冷卓君:“……”
什么?
冷卓君微微蹩眉,眼前人到底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吗?也没有酒味,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他还没有说话,王良就开始自顾自言的回答:“这便是父亲一直不愿我牵扯进来的朝廷……可是他食言了……难怪呢……”
一场简单不过几句话的交谈,俩人不欢而散。
朝廷风云短暂告一段落,然而也不代表着平静。
三日不到,翰林学府又出事了。
冷卓君得到消息时,人已经在前往学府的轿子上了。
根据探子来报说:“学府内有学士失踪多日,一大早却在庭院内发现其尸体,然尸体的诡异程度令人惊异。”
作为第一学府,翰林学府出事自然成为国家大事,刘景当即下旨,短期破案还学府平安。
轿落,人下,兰亭跟人早已在山下等候多时。
俩人简单问候,马不停蹄快速上山。
翰林学府建立在山上,这里风景秀丽,空气清爽,一年四季恰如春,本是休闲嬉戏的风水宝地,如今却成了灾难。
冷卓君走上最后一层石阶,一眼就看见与青色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人罕见一身白衣,三千青丝被用发带随意绑成个高马尾,身姿挺拔。
兰亭说了些什么,冷卓君都没有听见,此时此刻他的身心全被眼前人的身影给占据。
这时候冷卓君他才发现,竟然已有半个多月未曾相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他们是否是旷别三年?
第18章 翰林学府
任谁被这般赤裸裸的视线看着都会感到不寒而栗,更不要说是像刘清逸这样敏感的人。
身后不加掩饰的动作,早已让她想到来人是谁。
三人相做礼数,直接就开始步入正题。
“死亡的人乃是翰江侯府次子,据说已在学府失踪五日已久,由于翰林平日不学无术的性格,导致学府也从刚开始的警告警惩戒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就连这次也是如此……然而侯府并未见到翰林,因此俩府才开始找人,谁知五日已过,就在庭内发现了已经死亡的翰林。”
对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冷卓君早已习以为常相反这种声音也刚好可以让其思考案情脉络。
他提问道:“翰江侯来了吗?”
兰亭摇头:“并无,来的是翰江侯内人,秦容。”
一旁清听的刘清逸突然插了话:“兰大人,你说来的人是秦容,郑公公家的那位?”
“是。”
刘清逸眼神眯起,冷卓君眼里闪过深意。
对他们来说秦容倒不是个麻烦的人,恰恰相反还极其好懂,麻烦的是她的身份。她是十二监其中之一,御马监太监郑华的胞妹,郑华在朝中的势力可不比冷萧大,相反他是朝廷上对冷萧,对阉党威胁重大的人,更不要说是对冷卓君。
御马监和司礼监向来不对付,在朝廷上是比内阁还要难对付的人,要非同属十二监,冷萧早想灭了他。
导致他们矛盾愈演愈烈的是西厂的覆灭,西厂是御马监所有,就像东厂是司礼监麾下一个道理,东厂动了西厂,不亚于割下郑华的肉,对于在自己头上动土的人,郑华可不原谅。虽然冷萧在朝中的势力大,负责批红,可也不能像处置秦九和郑衡那样处置他。
身为阉党,司礼监和东厂的冷卓君自然对郑华喜欢不起来,为何刘清逸的反应也如此之大,就要说说“侯朝之变”了。
赶至庭院大门,激烈的争吵声令推门的手有个一瞬的停顿。
冷卓君将手放在把手上,细细听着门内发生的事情。
年迈庄重的男声正不断进行着道歉和劝阻。
“夫人,对于学生的死亡我等也不敢相信,只是事已发生,生死无力回天,比起胡搅蛮缠我们更该早日抓到凶手保证翰林的在天之灵。”
声音平淡沉稳,并未因命案的发生而自乱阵脚,应该就是翰林学府最有声望的院长了。
另一道则是泣不成声的女音。
“说什么说……有什么可说的!我的孩子就是在学府上失踪,就这样死了……你们不是第一学府吗?为什么没有照顾好我的儿孩子!整整五天,要是你们有认真找岂能找不到我的孩子,我要你们给我的林儿偿命!”
“……夫人请你冷静点!夫人!”
物体坠落的声音清晰响在三人的耳朵中。
眼看大事不妙,冷卓君一把推开大门,发光的物体刺入眼球,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石子咂在刀子身上,连石子带刀子一起掉落在地上。
秦容跌坐在地上,双手掩面痛哭流涕。
冷卓君厉声质问:“怎么回事?”
老院长见到冷卓君一行人,向前行礼:“久闻三位大人大名,此事的发生是我学府管教不利,秦夫人失子而情绪激动,老身可以理解,还望大人可以找出真凶还学子在天之灵。”
兰亭俯下身用帕子捡起地上的刀子,平滑的刀身被石子砸出凹陷来,可见力道之大:“还请院长带我们去看看现场,并把第一发现尸体者一同带过来。”
老院长应道转身就走,却不料秦容在此发难。
“你不许走,杀人凶手,杀人学府还我儿命来!”
昔日华贵的侯府夫人,此时衣不遮体,不顾凌乱发鬓,踉跄起身竟是想要向前抓住老院长。
只是被一双手率先抓住,然后被不留余力地扔在地上,侯府夫人再一次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凄厉惨叫的同时也被灰尘扑了满嘴。
冷卓君满脸都是厌恶:“秦夫人,你代表的可是翰江侯府,家子死亡你想报仇心急切没有问题。若是不依不饶,扰乱执法,本督主有理由怀疑你在借着身份拖延时间,我有能力“请”你到东厂牢狱一坐。”
秦容抬头,怒目圆瞪:“一个被阉的小虫,有什么资格对着侯府夫人嚷嚷。”
意外的是,冷卓君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只是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兰亭和刘清逸紧随其后。
“等等!”
刘清逸站住脚,转身向后看去:“有事?”
“你们……就这样走了?”
对于秦容的提问,刘清逸只觉好笑,但她并不会在此发笑,哪怕是一个讽刺的笑容,对着一个痛失孩子的母亲,那也太过于失礼了。
“本宫觉得没有什么事是比找到真凶更重要的事情了。”
刘清逸说完也不在去管身后失魂落魄的女人,转身向前走去,还没走出多远,她就听见身后踉踉跄跄却一刻不停的脚步声,放缓了脚步。
翰林学府做工庞大精细,哪怕是一个庭院也不小于一座殿堂,走了差不多一段距离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命案现场。
当看清草丛里的景象时冷卓君仿佛顿悟一般,彻底明白了为何会说尸体诡异了。
一年一度的学府修学时,冷卓君曾被抓去当过一段时候的苦工,有幸看过入学学子的相关资料,其中就包括翰林。
身高七尺有三的男人被折断了双手双脚,硬生生成了一个不足手臂的婴儿,面部五官全部扭曲,破烂不堪的淡色学子服,竟已看不出是个人形,要非是手臂上因为烫伤留下的疤痕,根本就看不出是那活泼好动爱笑的少年。
秦容在看到翰林的尸体时再也控制不住,怒火攻心,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冷卓君狠狠地皱了眉头,他让人将秦容带下去好好休息,自己则是走上前,蹲下身并不着急检查这具尸体,毕竟王仵作已经到山脚下了,他要在人来之前看看有无线索。然而也就是这么一看,让他发现了问题,压在尸体身下有块玉坠,还是块上好的白玉玉佩。
“这是白玉玉佩。”
刘清逸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冷卓君回首要说话,去不料身后人靠的太近,以至于他的嘴擦过了红唇。
一下子冷卓君的耳垂就红了。
比起冷卓君较大的反应,刘清逸就跟没事人一样,还在跟人讲解着玉佩的来源。
而兰亭全当没有看见,专心致志。
“白玉玉佩在长安城内只有一家可以制作,便是崔玉铺。先帝在位期间就只允许他家制作白玉玉石有关一系列的饰品,就连货源也是定期进补货,因为手艺和质感加上颜色纯正因此购买者也是络绎不绝。虽然人多但也好找,一是只有一家,二是购买者均会被记录在店铺账本内,三是玉佩是限购,仅凭这几点加上这块玉的制作成本就能看出是哪天所购?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不如先试试。”
她说完,还不忘起身看向身后,捋清思路:“正好目击者也来了,虽然是豪门家族,但到底是个普通人,接受度无法与我们成对比,语言或许就会比较麻烦,当然也不排除是个沉稳孩子。”
兰亭听完这一段分析,对刘清逸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拍了拍冷卓君的肩膀:“当真是奇女子。”
“……”
刘清逸表示只是靠背诵罢了。
冷卓君倒是感觉到一丝丝的不对劲从刘清逸身上散发出来,明明在宫宴初见时对方还并非如今的性格,哪怕是接下来人相处也是一个样子,如今再遇时气质变得更加沉稳也有了距离。虽然她就站在身边,却不像之前的身份对峙,更像是长公主与臣属了。
从头到尾有理有据,不骄不躁,逻辑思维清晰,再也不是初见时的目中无人的样子,也不再是相处时的调侃与咄咄逼人,可以说是她完全的考虑到了别人。
这点在她与秦容对话时就能清晰的浮现出来,原本的她该是出口成脏,但这次却是用着公主该有的端庄口吻说着抚慰的话,看见尸体时的淡定自若,对于玉佩的正确理解,倒是越发有早已去世的先后的影子了,冷卓君还记得先后在位时的样子,便是这般宽厚待人,无论是治理朝廷还是后宫都是紧紧有条,无人对此说“不”
“你当真表现出你自己了吗?”
完全是脱口而出的无头话,却被刘清逸清晰捕捉到含义,对此她只是表示一下。
“冷督主,或许眼看不一定为实,你可以重新推翻用另一处的眼睛好好看看本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作为朝中做官的人,近一段时间你们阉党未免过于放肆招摇了,还是要低调些以免脚下不留神,摔倒是小爬不起来是真,而且还会留下痕迹,擦掉可不容易。所以重新想想可不过分,况且你的身体可比你的脑子要诚实多了。”
她说完自己的理解,向前走去,独留身后独自思考,陷入沉思的冷卓君一人。
当真要重新开始?
第19章 死因
翰林学府的正厅里摆放着学府建成起来毕业后在各个领域举世闻名的学士。
老院长和诸位先生或站或坐在正厅里,而被他们围在中心,瑟瑟发抖的年轻人正是案发第一发现者,名唤温立。
他的状态很不好,脸色发白,纵使被衣物层层包裹也用双手抱住自己,想要取得一丝温暖和保护。
显然这孩子被吓的不轻,身着青色襦裙的先生将外衫披在温立身上,轻声安慰。
这次学府发生如此血腥大事,先生们快速镇定下来,派人报官,护送学子回屋,联系翰江侯府,静等官职人员的到来。
在来之前,他们将学子安置在各自屋舍中,得知案件发生的锦衣卫奉兰亭之命护住屋舍,以免危险发生。即便如此仍有好事的学子不怕死一般,问着在门口驻守的锦衣卫有关案子发生的详细,至始至终锦衣卫都一言不发,身姿挺拔,目光垂落在前,不做答复。好事的学子眼见问不出来,撇撇嘴,厌厌作罢。
他们不知道的是,兰亭让他们过来的时候早已下了死命令。
若是有一人敢将案件详细告诉给一个学子,不用到东厂,他会在当场亲手送其过鬼门关。曾经京城有人亲眼见证过兰亭成绩犯事锦衣卫的场景,不论吃没吃过饭都吐了出来,随后就是好一阵子的闭门谢过。后来再提到兰亭之名,都是能避就避,绝不多言和阻拦。
细细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形成豆大汗珠从额角滑落,他们紧紧闭着嘴巴,将自己当成个木头人任他人如何,自己始终不动。
要说兰亭也是个悲惨的人,在其上任提刑按察使司之前,他也曾作出惊人之举。
那便是在朝廷上当着文武百官和圣上的面,亲手杀死了一个宦官,还是十二监之一。当时鲜血弥漫在朝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那男人只是将刀收回刀鞘,神情冰冷,眼寒杀气,而这仅仅只是“侯朝之变”发生的前奏。
侯朝之变,是以逆臣为首勾结朝中大臣密谋造反,因为有了熟悉朝中布局的大臣做密谋,短短时辰宫廷除了皇上和百官上朝的朝廷,其余殿内均受到严重打击,由甚是前殿,庞大威武的殿堂被一朝摧毁成废墟,那时候宫廷上上下下哭声一片,民不聊生。
虽然突袭的快,但他们做事过于粗糙,被当时任职小太监的冷萧发现,及时派人加以阻拦和镇压,才免了一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