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交代家属,要时刻关注病人出汗情况,及时给他擦拭身体或换上干爽的衣服,如果铺盖湿了就通知他们换洗。
闻香都一一应了。
“那么,我这就去熬药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跟伙计或者我说。”药童的服务态度非常好。
“好的,多谢小哥。”
药童才走,又有伙计送上保温茶水,并告知众人每天辰时、酉时开餐,但只提供病人和一名家属的餐食。
言外之意是,你们另外一个人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二人才有工夫打量周围的情况:这是一个宽一丈、长二丈的静室,配备有一张床铺、一张八仙桌、几个圆凳,以及一个长条躺椅,陈设非常简单。
静室的窗户开向内院,内院中间有篱笆隔开两边,这一排全是静室共有五间,目前只有他们入住。
在这里就可以闻到有浓郁的药材味道从篱笆的那一边飘过来,以此判断,那边应该是药房之类。
无为道人还是第一次知道,药堂居然有这种看顾病人的服务,有银子开路还真是不一样。
刚才他还惊讶于闻香的“独断专行”,但现在看来,就闻道目前高烧不退的情况而言,住在这里真不错,万一有什么情况,叫大夫也方便。
很快,药童就送来煎好的药水,两人便一起配合,慢慢喂闻道喝下去。
既喂了药,药童又帮着一起给闻道换了一套干爽的内衣,闻道身上的衣服从昨天晚上捂到现在,已经非常潮湿。
换好衣服后,闻香摸摸大哥的额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烫了,她总算略略放下一点心。
中午的时候,闻信赶到了杏和堂,他是跑遍了城南县的药堂才找到了闻香他们。
闻信一到就先感谢无为道人,又查看闻道的情况,见他依然高烧不退只得问闻香:“二妹,这是怎么回事?”
闻香不欲多说,只是轻描淡写地把大哥淋了雨半夜发烧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虽然闻香没有明说,但闻信已然明白四弟为什么会发烧,定然是经受不住昨天的打击,又淋了雨,才发作起来。
他喟然长叹:可恨自己没能力,没能帮上四弟一点忙。
想到这里,闻信便对闻香道:“二妹,你和道长都回家休息吧,我在这里照顾四弟。”
“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道长,大哥,你们都回去吧,顺便把大王也带回去。”
大王,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跟上了车,现在正在躺椅上伸懒腰;听见闻香的话语,它立刻身体力行表示抗议,直接从窗户溜了出去。
“那怎么行?”闻信才不管大王,只是反对:“你一个女娃娃在这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都是在杏和堂里面,又有药童,又有大夫,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行、不行,我不放心。”闻信坚决不同意。
“那还是道长留下吧。马上就要开春了,家里事情多,肯定忙不过来,我家的地也要麻烦大哥帮忙看顾一下。”
见说不动闻信,闻香不得不拿春耕备战说事。
很快就到惊蛰了,现在正是除草肥田、准备育秧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要开始忙活起来。
第118章 病去如抽丝
对于农户来说,春耕确实很重要。
闻香这话说得闻信不得不同意,只好再次拜托无为道人帮忙照顾他们兄妹俩,两人商定若有意外情况一定及时送信回闻家村。
临走,闻信又自怀中掏出五两银子:“二妹,大哥来得匆忙,身上只带了这么点钱,你都拿着,该花的就花,别省钱。”
“不用了,大哥,我们有钱的。”闻香感谢闻信大哥的好意。
“你们能有什么钱?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我走了。”闻信大哥不由分说就把钱硬塞给闻香,转身就大踏步离开。
“哎,大哥---”
闻香握着银子追了几步,无奈闻信大哥头也不回,一下子就走远,她只好停下脚步。
虽然不需要银钱,但闻信饱含心意的举动,还是让闻香在这个寒冷异常的初春感到一丝丝的暖意。
生活的残酷刚刚才向闻香兄妹俩露出獠牙,兄弟之间的守望相助、亲戚之间的雪中送炭,又让闻香感慨万千。
一开始,闻香是把自己当外人的,但在日久年深的滴水相处中,她很快就与闻道兄妹情深了。
后来,在与闻仲一家的交往中,她也逐渐感受到亲情的温馨,当然个别难缠分子外。
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亲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慢慢地在心田中滋生、与日俱增。
闻道的这场病来势汹汹,闻香已经做好了奋战十天半个月的准备。
但不知道是因为马上采取的应对措施有效,还是送医及时,这场开头声势浩大的伤风,才刚攀上高峰就匆匆落下帷幕。
在连续高烧两天后,第二天的傍晚,闻道的高热退去,人也恢复了神志,不过身体还非常虚弱,整个人恹恹的,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闻香只好给他开小灶,精心烹制葱姜小白粥,让大哥慢慢恢复。
张医师巡视后,重新开了一个荆芥穗、薄荷、防风、柴胡、紫苏叶的方子。
这样又喝了三天,第五天早上,闻道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在得知杏和堂一天一两银子的住宿费后,他再也躺不住了,一直叫嚷着要走。
“哥,你急什么,等身体再恢复一点再说。”
“我已经大好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没好彻底嘛。”
“我真没事了,咱们走吧。”闻道坚持要离开。
闻香苦劝无果,最后还是无为道人提出一个折中的建议:离开杏和堂,随便找一个客栈住几天,再喝几天药,若真无大碍了,再回闻家村。
见闻道还在犹豫,他继续劝道:“闻兄弟,住客栈又花不了多少钱,还是再休养两天的好,勉强一路奔波回闻家村,万一路上再次受凉,那就前功尽弃了,之前的十两银子也白花了。”
闻道低着头、沉默了一小会,有气无力地同意了。
三人离开杏和堂后,便在附近找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
这几天,无为道人和闻香便陪着闻道一直待在客栈,除了吃药、睡觉,只有偶尔在院子里走一走。
大王在消失了五天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兄妹俩面前,这吓了闻香一跳。
这几天,她只顾着担忧大哥,一点都没想起大王来,幸好它自己还懂得找人。
对于大王的神秘消失、又悄然出现,以及蹲坐在他床头巡视领域这个情况,闻道没有丝毫反应。
自清醒过来后,他的精神一直萎靡不振,整个人暮气沉沉,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闻香敏锐察觉,大哥在经过焦虑、低沉、失落、愤怒、惆怅、迷茫一连串的情感折磨后,似乎一切趋于缄默。
对此,她忧心不已,却一时没什么好的法子。
这一日,闻香再去杏和堂取药,一进药堂就碰见孙司土,他正在往外走,两人同时看到了对方。
“咦,闻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司土大人。”
闻道兄妹俩和孙司土早已经熟络,闻香便把大哥生病的情况大略说一说。
“原来是这样,那你哥现在情况怎么样?”孙司土关切问道。
“我哥已经退烧了,现在正在东华客栈休养。”
“哦,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孙司土对闻道十分中意,觉得这个小伙子既能干事又识趣,而且借着“番薯”这股东风,他顺利晋升到正九品主簿。
故此,如果有机会的话,孙司土也想回报一下对方。
原本,他以为同知大人和知县大人会把闻道立为“典型”,因此向闻道透露了“攒典”职位补缺一事。
没想到闻族长竟然横插一杠,硬是把这个板上钉钉的“攒典”抢了去。
对此,孙司土深感遗憾、深表同情,毕竟如果有闻道这个得力下属的话,他能省事不少。
现在来了这么一个“关系党”,不管是以后的相处,还是日常工作,总是不如闻道的好。
但除了惋惜以外,他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只是叮嘱闻香照顾好病人便走了。
闻香在杏和堂再次买了三天的中药才回客栈,谁知竟再次看见孙司土,他正提着一盒点心站在东华客栈门口。
“司土大人?”
“嗯,刚巧经过这里,方便的话,我就去看看你大哥。”
“多谢司土大人,您有心了,大哥看见您的话肯定很高兴。”闻香领着孙司土进了客栈后院。
“哥,你看谁来了?”
在一处偏僻的厢房内,孙司土见到了神思恍惚、面容憔悴的闻道。
闻道机械地转过头来,看见一脸震惊的孙司土,他的眼珠缓慢动了一下,无神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他一边喃喃叫着“司土大人”,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
“闻小弟,你怎么、怎么……”
被闻道颓废的样子惊到,孙司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见闻道要起身,连忙上前按住他:“别起来、别起来,躺着、躺着说话好了。”
看见昔日神采飞扬的闻道,如今躺在床上、面如死灰,仿佛经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孙司土还有什么明白的,喟然长叹道:“唉---,闻小弟,你这又是何必呢?”
第119章 挣扎是变得强大的自然方法
被闻道槁木死灰的样子震慑到,孙司土伸手握住闻道垂在床边的手,一脸诚恳道:“我本来是不想来的,补缺攒典这个事情黄了,我没脸见小弟你啊。”
“要说,这个也怪我,不该说得太早,被有心人知道,生生添了变数。”
“不、不,这怎能怪司土大人,是小人没有福分,不能替司土大人分忧。”闻道惨然道。
许是可怜闻道兄妹俩,孙司土难得说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又道:“唉,想开一点吧,其实没有功名在身的话,这个攒典的前途一眼就看到了头。”
“要想在仕途上走得远,还得过三试,而且是要考文经,做一名文士。”
“你看我,虽然是明士,但在司土一职上生生熬了十年,也就是今年运气好,再者也是托小弟的福,才补了主簿一职。”
“啊?大人?”闻香惊喜道,“您升官了?”
“嘿,也不能说什么升官,不过就是一个正九品。”孙司土谦虚道。
“恭喜大人。”自己不过是一个白丁,孙司土,不,应该叫孙主簿了,能屈尊就卑前来探望,还自责未能帮上忙,
闻道的内心百感交集,他是真心祝福孙主簿。
孙主簿握住闻道的手,真诚道:“闻小弟,听我一句劝,对于我们农家子弟来说,还是读书有前途,你这么聪明,不要放弃,好好进学,争取考上文经。”
“我知道你屡试不第,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关键还是要去学院进修。我听说立章书院开设有专门针对久试不第的外舍班,你何不去试试看?”
“主簿大人,我听说立章书院只收有钱、有权势人家的子弟,是真的吗?”闻香插嘴道。
“咳,是,这个没错,不过闻小弟,你想不想去?”孙主簿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我那妻舅刚好在里面干活,勉强能给活动一个名额。”
闻香还没反应,就听到大哥斩钉截铁地回答:“去,我去。”
她不禁惊讶万分,以自己对闻道的了解,不说他们之前已经商定要去文新私塾,就算没有商定,就立章书院昂贵的收费来说,大哥应该是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对。
怎么?大哥竟然改性子了?
“我愿意去,谢谢您,主簿大人,可惜不能替您分忧,闻道实在是惭愧、无以为报啊。”
“诶,别这么说,我能力有限,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孙主簿轻叹一声,想想又道:
“不过,立章书院收费不菲,二十两银子一个学期,你们要是筹不够银子就跟我说,我总能帮你们一期。”
“多谢主簿大人,您已经帮我们很多了。学费,我们自己会筹集的。”闻香赶忙道谢。
“嗯,闻小弟,你先好好养病,等身体大好了再来找我,未来的道路长着呢,可不能就这么倒下啊。”
“是,主簿大人。”闻道露出了些许笑容。
孙主簿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要闻道好好保重身体,并嘱托闻香照顾好自己的大哥,便起身告辞。
闻香独自送孙主簿出去后,闻道挣扎着自己坐起来,他端起一旁的肉粥,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闻道想着刚才孙主簿说的话,泪珠一滴又一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他当即抬手狠狠地擦了两把眼睛,硬是把泪水给逼回去,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肉粥。
一直没胃口的闻道,今天难得把一大碗肉粥全部吃完,他刚刚放下碗,就看见妹子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闻道勉力露出一个笑容:“小妹,我没事了。”
“哥!”闻香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紧紧地抱住大哥,直到怀里传来闻道闷闷的声音“我真的没事了”,才放开手。
“哥,你吓死我了。”闻香抓着大哥的一只手坐下来,偎依在闻道身边。
“对不起,小妹,让你担心了。”闻道的手落在妹子的头顶上,轻轻地、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一脸歉意。
“哥,人生的道路那么漫长,遇到困难和挫折在所难免,它们并不可怕,相反你完全可以借此机会磨炼和提升自己。”
“挣扎是变得强大的自然方法,命运不会老是眷顾你,但也不会总是疏忽你,阻碍我们前进的力量,唯有我们内心的恐惧。”
这是继那天雨夜在爹娘坟前倾诉后,兄妹俩再一次敞开心扉的谈话。
闻道倍感失落与心痛:“小妹,你之前一直劝我继续进学,我却犹犹豫豫,一心想要种田,如果不是这样,也许就没有今天这个事情。”
“哥,你太天真了。除非你能出人头地,不然,就算没有族长这个事情,也会有别的人、别的事情。”
闻道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是我以前想得太简单,根本没有人会可怜弱者,唯有自己强大才不会被欺负,只有强者才能主宰人生。”
“没错,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态度决定高度,高度决定命运。哥,你做好准备了吗?你真的决定去立章书院了吗?”
“嗯,主簿大人说得有道理,要想更进一步,还得靠文经,我想去试试那个外舍班。”闻道坚定道,“如果我是明士,那我就有往上走的机会了,别人也就不能再欺负我们。”
“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哥,只要你抱定必胜的信念,不畏艰辛、敢于奋斗,一切皆有可能。”
其实,在闻香看来,肯定是大哥没掌握正确的学习方法,不然,岂会扑街仔一直扑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