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一座村砦寨门大开,许多名做武士打扮的男子不时朝着远处张望,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大人物的到来。
大多数的武士脸上或是激动,或是忐忑,又或是则是两者兼有,唯独站在首位隐隐是武士首领的男子,却显得异常沉稳,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能算是沉闷了,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武士首领的身侧落后一步,是个穿上了漂亮服装,明显被刻意打扮过的小女孩。
墨即瑶想要叹气,然而并不能做到,因为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身体——是的,墨即瑶又在做梦了。
和昨夜相同,这次也是清醒梦,而且清醒程度远超昨夜,墨即瑶从进入开始就清晰无比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思维流畅与清醒时无二,没有感觉到丝毫梦境该有的朦胧,梦境中的她依旧没有实体,只是以上帝视角只能去看这场已经持续三天的梦境。
“连续三天了,这场梦境还在延续,必需要快点想办法解决啊……要不然去趟夕见山,让海夜去求求凤凰火?”墨即瑶有些头疼,在心中无奈地想道。
这场梦境随着三天的推进,变得越发诡异,已经令墨即瑶不能不在意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在让她做梦,是巧合还是有着其他目的。
或许是今夜的梦境无比清醒的缘故,墨即瑶的视角不再如昨夜那般受限,可以小范围地自由移动,她暂时放下心中的隐忧,看向了武士首领身边的小女孩,也是三天连续梦境的绝对主角——雨子。
相比起昨夜的梦,今天梦境的时间,似乎推后了好几年,雨子明显长大了不少,足足比之前高了一头。
不同于或激动或忐忑的武士们,雨子垂下小脑袋恭敬而疏离地站在武士首领侧后,规规矩矩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昨夜梦里的活泼,也不知时间改变了她,还是只有在绘姬那里她能能真正表露出自己的孩童天性。
墨即瑶视角移动过去,发现雨子垂下脑袋挡住的眼睛,正滴溜溜地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立即确定了是后者。
“来了!”这时有武士忽然低呼道,伸出手指向了远方,声音因激动和惊喜都略微有些颤抖。
其它武士闻言也当即望去,却是一队人马出现在了远方,正朝这里过来。
“准备迎接少纳言。”武士首领见状,当即开口道,他的声音很沉稳,只是衣袖下微微颤抖的双手,证明了他的心中并不似表面那般平静。
这是在做什么?
墨即瑶不禁疑惑,或许是今天的梦太过清晰的缘故,她并没能像之前一样,懵懂之中看到新出现的事物便很自然地知道了是什么。
原来的一队人马很快到来,武士们当即土下座大拜,齐声高呼:“恭迎少纳言大人。”
前来的人马分列在两旁,拱卫出一位身着束带的年老男子,他看了一眼大拜的武士们,随意地道:“都请起吧。”
待武士们起身,被称之为少纳言的年老男子随意瞥了一眼众武士,目光忽然凝在了雨子的身上,他看向了武士首领,慎重的问道:“她就是吗?”
雨子闻言,顿时疑惑地偷偷看了看身边的武士首领。
武士首领的双肩有些颤抖,他深吸了一口空气,才低声恭敬地回答道:“是。”
少纳言走上前去,用手托起雨子的下巴,仔细观察着她的脸颊,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并不太满意,武士首领在一旁见状,顿时汗如雨下,头垂地更低了。
好在少纳言虽然面露不豫,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将手从雨子下颌移开,又握住她的胳膊,将衣袖拉起,露出了被她可以藏在袖中的右手。
一直旁观的墨即瑶惊讶地看着雨子的右手,上面竟都是烧伤留下的丑陋疤痕,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而且疤痕一直延续进袖中,或许整条胳膊都是这样。
墨即瑶从未想过,天性活泼喜欢自由奔跑的雨子,竟然有着这样一只右手。
少纳言看到雨子曾严重烧伤的右手,却似乎并不如何意外,他继续将衣袖往上拉至肩膀,女孩右臂被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没有哪怕一点完好的皮肤,全部是烧伤之后长出,扭曲丑陋的陈年疤痕。
雨子原本活泼灵动的眼眸顿时黯淡了许多,很显然她也明白自己右臂疤痕的丑陋,不难想象,或许在过去她还因此受过不少其他孩子的嘲笑。
雨子想将手臂藏起来,可看到身旁武士首领的忐忑不安后,最终她还是没有挣扎。
少纳言端详许久,将雨子的手臂放下,眉头皱起显得很有些迟疑,他看向随行人员中一名身着白色无纹狩衣,手持一面巨大铜镜的神官,轻轻点了点头。
神官见状,当即走到雨子面前,口中念着晦涩的祷词,将手中的铜镜对向了雨子,墨即瑶不禁有些好奇,当即看了过去。
雨子抬起头看向铜镜,当她的脸完全映入镜中的瞬间,铜镜竟在一瞬间放出了无量光明,仿佛化作了第二轮太阳,整片天地都完全被光明所充斥。
虽然是在梦中,根本没有身体存在,墨即瑶在这一刻也不禁有了种置身火海地灼烧感,仿佛自己随时都可能被这光与火同化。
好在光明很快褪去,只是之时的铜镜已是裂纹遍布,周围的树木房屋都燃起了大火,此地的武士与少纳言带来的卫兵也纷纷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衣服上的火焰,显示着刚才如大日坠落的光明并非错觉。
“这是怎么回事?!”少纳言大惊失色地向神官问道,他的衣物倒是完好如初,不知是何原因。
神官的狩衣同样完好,只是他的铜镜忽然失手掉落在地,瞬间碎落成了无数碎片,只是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在意铜镜,失神地喃喃自语:“御神镜竟然放射出了真正太阳的光明与炽热,这是大御命的神力……”
少纳言微微一愣,继而惊喜地看向雨子,不敢置信地道:“难道?!”
旁边的武士首领同样如在梦中,呆愣愣地看着雨子,他就没有少纳言与神官那般衣冠整洁了,衣服已经被烧成了褴褛,头发同样没有几根幸存,只是他同样完全不在意了,只是呆呆看着雨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有两行泪水留下。
墨即瑶对于这几人的激动完全不明所以,摸不着头脑的她只能看向引发这一切雨子,发现雨子微微皱起眉,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眼眸中透着浓浓的疑惑,绝不只是对于之前的异象。
“她是在铜镜里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墨即瑶不禁有些猜测。
少纳言这时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他看向武士首领,尽量和蔼可亲地笑着道:“陛下知晓了平京大火中尚有亲……嗯,尚有故人之后幸存,定然会大为欣慰,义朝大人此番居功至伟。”
少纳言的话语中间,不知为何停顿斟酌了一下。
“武士本分,不敢居功。”武士首领义朝也反应了过来,急忙恭声道,继而略微迟疑了一下,才万分小心地道:“可是雨子,不知陛下准备……”
义朝忐忑地看了看少纳言。
少纳言似乎很明白义朝在担忧什么,当即笑着道:“陛下是宽厚重情之君,听闻故友尚有后人遗落民间,特意遣我等查找,如今真的寻到了故人遗留的女儿,陛下自然是大为开怀。”
少纳言刻意在“女儿”上加重了语气,义朝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微舒了一口气。
再次看了一眼雨子,少纳言又道:“我等还要回京城向陛下回报,就不久留了。”
“我等恭送少纳言。”义朝急忙行礼。
将队伍重新整合,少纳言在卫士拱卫下离开,只是卫士们的衣服被烧破了不少,显得队伍略有些滑稽。
从头至尾看得一头雾水的墨即瑶想了想,也跟了上去,就听到少纳言再次询问神官:“那女孩确定是前东宫殿下的孩子吗?”
神官无比肯定地点点头,犹自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御神镜从她身上映照出了大日的光明与炽热,这是那孩子流淌着大御命神血的证明,甚至普通的皇族也根本做不到这点,那孩子是分得了大御命荣辉的真正神子!”
少纳言闻言顿时安心了一些,笑着道:“我开始观察那女孩相貌,发现并不似东宫及东宫妃,还以为又是讹传,没想到竟是真的,陛下知道了这位侄女的存在,应该会非常高兴吧。”
“请慎言。”神官看了看少纳言,低声劝诫道。
……
墨即瑶睁开眼睛,从被铺中坐起,揉了揉太阳穴,回忆起之前的梦境。
奇遇拜传说级大妖怪为师,真正身份是前东宫的女儿?墨即瑶都有些怀疑自己这三天的梦境,其实是个玛丽苏故事了。
细想了片刻,依旧没有太多头绪,墨即瑶便不再去想了,她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决定继续睡觉。
按照前两晚的经验。既然梦已经做完,接下来就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第67章
看着前面不远的庭院,墨即瑶微微皱眉,这庭院她认得,正是前两夜梦境中绘姬的居所。
前两夜?
墨即瑶当即反应过来,自己又进入这场连续的诡异梦境了,和之前一样,这次也是无比清醒的梦。
不过,好像也有一点不同于之前梦境的地方?
墨即瑶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在这场延续的梦境中她一次她拥有了实体。
简单的观察之后,墨即瑶发现这具身体远比自己的小,似乎还只是个孩子。
“难道我在梦境里是海夜的形象?”墨即瑶暗暗想道。
但随即,墨即瑶就否定了这种猜测,她将双手从袖中伸出,看到遍布着狰狞丑陋的烧伤疤痕的右手,才心中恍然……在这次的梦境中,她似乎是成为了雨子。
首次拥有了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墨即瑶转动脑袋左右看了看,心中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这场越发诡谲的连续梦境,让她不禁心生疑忧。
略作思索之后,墨即瑶决定掉头离开,她不知道这次的梦会持续多久,决定抓紧时间去梦境里其他地方,试试能否找到梦境的边际,以及自己无故被纠缠的线索。
这时庭院的门忽然打开,墨即瑶顿住了脚步看了过去,就见到从里面走出了三个人,分别是脑勺硕大光秃相貌颇为滑稽的老者,气质优雅身着狩衣做阴阳师打扮的青年,和粗长沉稳皮肤粗糙黝黑似是山民猎人的沉稳中年。
阴阳师打扮的青年和似是山民猎人的沉稳中年腰间都带着刀具,长相滑稽的光头老者则没有佩刀。
三人似乎并不友好,出了绘姬的庭院之后,相貌滑稽的光头老者直接离去,丝毫没有理会另外两人的打算,阴阳师打扮的青年向沉稳中年点头致意,沉稳中年却视而不见,同样分道而去。
阴阳师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墨即瑶,忽然轻“啧”一声,似乎有些惊异。
“你是谁家孩子,怎会来到了这里?”阴阳师青年开口问道,走向了墨即瑶,脚步明明很是迟缓优雅,却仿佛能缩地成寸一般,短短一句话说完,就已经来到了墨即瑶面前。
墨即瑶看了看阴阳师青年略显柔和中性的面容,发现对方的眼眸沧桑而深邃,与年轻的面容对比鲜明,有种难以言喻的奇特魅力。
就在墨即瑶不知该如何回答阴阳师青年的询问时,庭院内传出了绘姬的声音:“雨子是我的弟子,随我学习画道,信明大人请回去吧。”
阴阳师青年信明微微一愣,转身看向庭院,轻轻叹息道:“不想绘小姐竟又收了弟子,是信明唐突,今日便告辞了。”
信明说完,也同之前两人一样,转身离开了这里。
墨即瑶看着信明远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这时绘姬平和的声音再次传出:“快点进来吧,还在外面等什么呢?”
墨即瑶见状,也只能放弃离开的打算,按照雨子应有的姿态,小跑着进了庭院。
一见到绘姬,墨即瑶故作天真好奇地问道:“绘姐姐,刚才那几个人是谁啊?”
“小姐,请注意仪态。”小信为墨即瑶整理着有些皱乱的衣物,小声提醒着。
“那三个家伙只有两个是人。”绘姬摸了摸墨即瑶或者说雨子的小脑袋,笑着道:“两人都是阴阳师,他们的名字你肯定听过,穿狩衣的是阿倍信明,山民打扮的是芦原道全,你别看信明的外貌很年轻,其实他和道全是同龄的人。”
“阿倍信明和芦原道全?看来梦境中的时间,应该是平京末期了。”墨即瑶心中暗暗想道。
绘姬又继续道:“剩下的那个光头是个妖怪,叫做滑瓢,是百鬼夜行的首领,被大部分妖怪共尊为魑魅魍魉之主,他不算个坏妖怪,但是性子格外地倔,手下百鬼也是良莠不齐,还总想将我也拉入百鬼之列,也是个令人烦恼的家伙。”
绘姬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了:“告诉你个秘密,滑瓢其实是出身极高的神明,虽一出生便被遗弃,但也绝不至于沦落到妖怪的行列,只是他厌恶急了神明的身份,宁肯与群鬼为伍,也不愿提及原本的名字……对了,滑瓢的本名其实叫‘淡岛’,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及这个名字,不然他是会发疯的。”
“淡岛?!”墨即瑶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随即又暗自摇头,在诡谲的延续梦境中,他实在无法不怀疑所见所闻的真实性。
绘姬摇了摇头,有些怀念地道:“这三个家伙,算是我仅有的朋友了,可惜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怎么样,信明和道全还算亦敌亦友互有钦佩,可两人之于滑瓢,就是纯粹的对手了。”
绘姬说到这里,露出了些许遗憾之色。
将遗憾之色收起,绘姬又看了看为墨即瑶整理好衣服退到一旁的小信,招了招手道:“小信,过来。”
“是。”小信恭敬应声上前。
绘姬又看向墨即瑶,忽然问道:“雨子,你可知道我的来历?”
墨即瑶微微一愣,不知道绘姬为何会这样问,她略作斟酌之后还是轻轻点头道:“听人说绘姐姐是画圣源融的画笔化妖,曾经掠走延出帝的中宫云子,用画傀代替……”
墨即瑶将从真三郎那里听过的故事简单讲述一遍,绘姬听了却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世间的传说总喜欢为其中的主角编造一个显赫的来历,这个故事也不例外,我确实是画笔化妖,却和画圣源融没有什么关系……”
绘姬露出些许回忆之色,缓缓讲述道:“我原本的主人是平京中半家①出身的次子,家业是画道,他从小就随父母学画,虽然勤勉努力,但也并非是什么天纵之才,画技也只能算是一般,唯独仕女画得还算可以,为公卿与皇家的女眷画像,以此维持生活。这样的一个人,画技平常无奇,也说不上有多喜爱画道,但偏偏在他死后,使用过的一支画笔却化成了妖怪,甚至妖力还超乎想象地强大。”
“或许是身为画笔是常画仕女的缘故,我在化妖之后,形象便是温婉的女子,喜爱绘画,故而为自己取名为‘绘’。同样因为出身的缘故,我最擅长和喜爱画的也是仕女,为了学习高明的画道,我常常潜入公卿府邸乃至皇宫,观赏学习收藏的名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