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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清晨已经渐渐褪去了夏日的盛暑,微弱的凉风在夕见山间吹拂,如火的红林摇摆飘荡,整座山都像是在流动一般。
踩着落在地上的红叶,海夜快步前行,身边的经过的红林,已然系上了许多的红色系带,又走了没有多远,不大的朱红色神社赫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海夜,大清早急着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慵懒地从大床上爬起,火鸟看着推开神社大门走进来的海夜,不禁好奇地笑着道。
海夜看了看被随意放在角落的法刀贪嗔痴妄,又看向凤凰火,认真的问道:“火鸟,我想向你求证一件事,雾山雨绘最初的名字,可是叫做雨子?”
墨即瑶对于梦境中的雨子有很多疑惑,恰好凤凰火似乎对于雾山雨绘知之甚深,故而海夜一大早就急忙了过来。
凤凰火微微沉吟了一下,轻轻点头道:“虽然不知你是从哪里知晓地这件事,不过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雾山雨绘的本讳确实只有一个‘雨’字,‘绘’是领的一位长辈的字。”
“果然……”
海夜心中若有所思,她看着凤凰火不必自己成熟多少的稚嫩面容,又问道:“我能将贪嗔痴妄这把法刀找到,是否有可能是雾山雨绘的转世?”
凤凰火的笑容忽然滞住,她原本随意慵懒的眼神瞬间凌厉,竟有两道火焰从她的眼眸中透目而出,擦着海夜的脸略过,将她的头发都烧焦了不少。
海夜如人偶般平静地看着凤凰火,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凤凰火很快平复了一下情绪,面露歉然地向海夜道:“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海夜,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无法窥见你的灵魂,但是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你绝不会是雾山雨绘。”凤凰火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些许怅然。
海夜闻言微微一愣,当即追问了一句:“火鸟,你可以确定吗?”
“若我见到了她,又怎么可能会认错乃至认不出来你?”凤凰火摇了摇头,自嘲地勉强一笑,似有千般情绪汇聚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说件有些尴尬的事情,我查资料时发现江户时代日本有名的红灯区“吉原”其实是误读的结果,正确的名字是叫“苇原”,居然居然撞了名……虽然我取的其实是日本神话中对于人间的称呼“苇中原”。
第70章
“雾山雨绘早已彻底不在,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凤凰火轻轻叹息一声,将流露在脸上在复杂感情收敛,看向了海夜,认真地道:“海夜,这世间根本没有转世轮回,如果有人试图暗示你是别人,那一定是别有目的。”
海夜见火鸟的话语竟如此断然肯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离开朱红色的神社,海夜缓步行在红林之间,心中仍在思索着雾山雨绘的事情。
不难看得出来火鸟对于雾山雨绘的感情极为复杂,似乎已不能用简单的爱恨来概括了,让人不禁好奇,凤凰火和雾山雨绘之间,究竟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忽然,海夜顿住脚步抬头看向前方,顺着她的视线过去不远,是一个巫女打扮的陌生女子,面容如天工的造物一般,异乎寻常地动人,尤其一双眼眸,满是如水的温柔,几乎可将一切铁石融化。
如火似血的红林里,落下的红叶早已将脚下土地覆盖,枝头间飘荡摆拂着无数红色系带,陌生女子身着红色的巫女服安静伫立,竟有一种肃杀妖异的别样美感。
海夜看着这样一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询问道:“红林姬。”
“是我。”红林姬没有去看海夜,而是遥望向朱红神社的方向,她的声音平静温柔,却几乎没有起伏,“以后请不要在焰姬殿下面前提及雾山雨绘,又或者任何平京末期与初代幕府有关的事情了,殿下的身体中蕴藏着她还无法驾驭的伟大力量,一旦情绪过于激动,失控的力量便可能掀起巨大的灾难。”
红林姬说着,看向海夜抬起手轻轻一抚,海夜被焰姬的透目火焰灼到的头发,便重新恢复了原本模样。
“焰姬?”海夜微微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指凤凰火。
红林姬似乎已经将话语说完,便转过身准备离开,海夜想起海时的事情,急忙追问道:“红林姬,四天前是否有人找到过这片结界。”
红林姬的脚步滞住,她没有回头,只是似有所指地平静道:“平山因为焰姬殿下的苏醒,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你若有机会,还是早些下山去吧。”
红林姬说完,移动脚步远去,很快消失不见。
海夜却是一头雾水,只觉得红林姬答非所问,只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在追问了。
与此同时,朱红神社中。
躺在床上准备补眠的凤凰火忽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神社一角,挑了挑眉嘲讽道:“去见海夜了?”
红林姬的身形从虚无中浮现,恭敬而缺少起伏地道:“后辈巫女无知妄言,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海夜不知当时的详情,她的无心之言我自然不会太在意,倒是你们,用生命布下这结界,连灵魂都只剩下你这最后的残渣,徘徊在结界之间永世不得解脱,只为了将我囚禁监视直到永远,若是雾山雨绘有知,不知该要做何感想。”凤凰火嘲弄道。
红林姬没有回答,只是恭敬地低眉垂首侍立。
“呵!”凤凰火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厌烦地挥了挥手,“下去吧,我要睡了。”
红林姬躬身退下。
……
“两位特意前来,可是有事找我?”安土秀国看向来访的墨即瑶和真三郎,当即露出了热情的笑容,“说来我也正要去找墨小姐,昨日平坂屋的那名舞伎,我已经让人将其赎身,并给予了一些足以生活的钱物安置,小姐可要见见她?”
“有劳安土大人了,至于见面就还是不必了。”墨即瑶当即摇了摇头,将一只包起的手帕拿出,微微有些唏嘘,“这断指我实在不好处置,还请安土大人还给她,就说即瑶不值得她错付真心。”
安土秀国点头接过手指,不仅玩笑道:“我原本只道墨小姐是个豪迈更甚寻常男儿的奇女子,不想竟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也难怪那舞伎会倾心于小姐了。”
墨即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简单将此事揭过,说出了来意:“安土大人莫要调侃了,我与真三郎今日前来,其实是分别向贵家告辞的。”
真三郎接过话语道:“承蒙贵家款待,只是在下时刻思念担忧家中,还请安土大人勿要怪罪。”
“两位要离开?”安土秀国有些惊讶地看向墨即瑶和真三郎,不解地道:“可是家人有怠慢之处,惹得两位不快,请但说无妨。”
“安土大人切莫如此说,贵家招待所用皆为上品,实在是真三郎心中担忧家中情况,归心似箭只想尽快赶回示州,安土大人切莫再挽留了。”真三郎笑着道。
“原来如此。”安土秀国理解地点了点头,继而露出了些许为难,“按说伊河先生思念家乡,我也不该强行挽留,只是现在本家在于筑藏国浅持家打仗,从前线抽调回护送先生前往示田的武士,恐怕尚需一段时日。”
“安土大人不必了。”墨即瑶忽然开口,笑着道:“我恰好也想去北国游历,刚好可以护送真三郎一程,就不用再劳烦安土家的武士了。”
真三郎不禁看了看墨即瑶,没想到她会说这么说。
安土秀国闻言,有些迟疑地看向墨即瑶:“以墨小姐的武艺,护送真三郎先生自然不成问题,只是小姐的伤……”
“安土大人有心了,我的伤势没有什么大碍,至少对付些寻常的山贼路匪,已经不成问题。”墨即瑶示意地活动了一下胳膊,笑着道。
安土秀信见墨即瑶执意,而真三郎也没有说什么,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拜托墨小姐了,我这就让人把墨小姐赢得的那份战利换算成钱物,为小姐送来。”
“这就不用了。”墨即瑶当即道,“还有一事需要拜托安土大人,之前从村子里带回的阿江,我想要委托大人选一家人收养,我应分得的那一份战利,便赠给收养她的武士吧。”
“那个村长的孙女吗?”安土秀国点点头,“墨小姐放心,我会在本家之中,寻一位忠厚宽仁的武士收养那小女孩。”
“多谢安土大人了。”墨即瑶笑着道。
“区区小事罢了……既然两位执意,那我也就不好再挽留了。”安土秀国看向两人,爽朗地笑着同意了两人地告辞,又问道:“两位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向安土大人辞行之后,我等稍作准备,便会动身启程。”真三郎当即道。
“这么急切?”安土秀国微微皱眉,略作思索之后,歉然道:“秀国刚刚元服,父亲大人安排学习的家中事务甚多,恐怕不能再去送两位了。”
“安土大人客气了。”真三郎笑着道。
安土秀国又看向墨即瑶,真诚地道:“那八百石知行,就先寄存在我这里,墨小姐何时愿意出仕本家,知行即刻奉上。”
“如果在下真的有了出仕的想法,第一选择定然是贵家,安土大人请放心。”墨即瑶笑容如常。
将墨即瑶和真三郎送走,安土秀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皱着眉轻吐一口气,自语道:“这么急着离开……是感觉到了什么吗?”
离开安土秀国之处,真三郎当即不解地看向墨即瑶,问道:“墨小姐为何要向安土大人说护送我回示州?”
“我本来就准备游历天下,好好看一看苇原各国,见识一下各地剑术流派的高手,既然安土家腾不出人,我先去一趟东北倒也无妨。”墨即瑶不甚在意地道,手指轻扣腰间的刀鞘。
真三郎闻言,微微沉默之后,躬身一礼道:“多谢墨小姐。”
“无妨,顺手而为罢了。”墨即瑶微笑着地道,坦然地受了对方一礼。
接着两人约定好城门处汇合,便各自分开,回去准备上路需要的行礼了。
墨即瑶首先去了城里的成衣店,买了些轻便宽松的武士服饰,方便路上更换,她的身高毕竟远超寻常的苇原女子,若是购买女服的话,不刻意定制地情况下很难找到合身的成衣,而且女服大多拘束繁琐,反不如挑选些方便活动的武士装束。
等会到住处,墨即瑶看到安静等候在院子里的阿江,当即笑着道:“我已经向安土秀国大人辞行了,他答应为你寻一位忠厚宽仁的武士收养你,将来的你也是武家之女了。”
阿江闻言嘴唇微动,似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墨即瑶简单收拾好行礼,赶到城门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这时真三郎还没到。
朔望背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包裹,趴在墨即瑶的肩头无聊地四处张望着,说来也奇怪,虽然朔望很轻,可她背着的那一包裹金子,却该是实实在在的,按说应该颇为沉重,可墨即瑶却没有太多感觉,她只能猜测是小家伙的特殊了。
虽然海时说过现世是平凡的世界,但这种平凡其实只是相比于隐世,在苇原的人看来,不容种种魔法妖术的现世自然是平凡的,但若以墨即瑶的穿越者眼光来看,就算仅是现世,也绝对称得上低魔低武的世界了。
第71章
稍等了片刻,真三郎终于到来,他见墨即瑶已在等待自己,不禁赧然道:“让墨小姐久等了。”
“我也刚过来不久。”墨即瑶笑着道,她抬头看了看天,“时间已经不早,我们也出发吧。”
“也好。”真三郎点头,继而询问道:“前往示州的路线,我打算向北从池捉、羽津、丹河三国进入北陆道,然后横穿北陆抵达示田,墨小姐觉得如何?”
听到“丹河”这个略有些熟悉的国名,墨即瑶不由地有些感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时光,她摇头无谓地笑着道:“我对于苇原的地理并不怎么知晓,还是请你来带路吧。”
真三郎点头,两人便出了清山城,沿着道路步履轻快地向北方而行。
这时,一名还算清秀的少女喘着粗气赶到城门口,满脸焦急地四处张望着,似乎想要寻找什么人,但最终少女还是一无所获,她失望的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中,忽然一咬牙,小跑向了城外。
墨即瑶和真三郎的速度都不算慢,两人很快就将清山城抛在了身后,原本摩肩接踵的繁华集市,短短移步之间,就换成了少有人烟的荒凉郊野。
墨即瑶和真三郎却在这时停住了脚步。
看着前方伫立在道路中央,扣着腰间刀鞘垂首的武士,墨即瑶微微皱眉,轻声道:“来者不善啊。”
“是安土秀国元服时,向墨小姐透露出第一那个武士。”真三郎也皱着眉头小声道。
千钟河市抬起头看向两人,平静到冷漠地缓缓道:“我乃丰越剑豪村田宗山的内弟子,千钟河市权兵卫。”
“你拦住我等的路,是想想要做甚?”墨即瑶左手抵住太刀鞘口,提高声音开口道。
千钟河市没有回答,只是陈述般地道:“师父被秀信公委托,暗中保护松吉丸公子安全,松吉丸公子回到清山城两天,师父仍不见归来。”
“所以呢?”墨即瑶挑了挑眉道。
“师父绝非不告而别之人,他迟迟不归的可能只有一个,便是已经身遭不测。”千钟河市语气依旧平静,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墨即瑶,“而你们两人,却和松吉丸公子一同回来了。”
“你怀疑是我们害了你师父?”真三郎出声问道。
千钟河市猛然将打刀拔出,刀鞘随意扔在了一边,冷漠地看向两人道:“我并不觉得你们有能力害了师父,但你们出现在了师父失踪的地方,便已是错误。”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想要杀了我们?”墨即瑶有些无法理解,她看向千钟河市。
“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千钟河市露出了些许疑惑,完全不明白墨即瑶的质问,“武士轻生重死快意恩仇,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继而,千钟河市似恍然大悟,大笑道:“果然毕竟只是个女人,虽然练过些剑术,却还是无法明白武士的豪迈,大概你不知道,我曾为了熟悉一把新得的名刀,寻了二十多人试刀。”
“原来是这样……”墨即瑶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如看死人一样看向对方,左手拇指轻轻弹开了鞘口,“我原本还有些犹豫该怎么对待你,但现在,我必杀你。”
“杀我……就凭你那重伤之躯?”千钟河市不仅不在意,反而露出了些许轻蔑,他虽然性情残忍暴虐,却也并非无谋之人,已事先打听道了墨即瑶身受重伤的事情。
“原来刽子手也是欺软怕硬的啊……”墨即瑶右手握住刀柄,看向了千钟河市,“不过有一件事你猜错了,村田宗山,是我杀的。”
“什么?”
千钟河市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但接着他就低下头,呆呆看着胸前喷涌而出的鲜血,本能地想要用手堵住,却只是徒劳,紧随而至地脱力感,让他再也无法站稳,跌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