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一拍胸口:“俺是山东人!”
“抗过枪,打过仗,听过主席讲过话!这一辈子没少乱跑,后来跟着大伙儿去建设北大荒,才算安定下。”
沈春行……
就说怎么一会儿变了几种口音,好家伙!
当真给自己召来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有您在,我这心里安定多了,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不是有句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老头来了兴致,“小姑娘你也是山东人?”
沈春行磕巴都没打一个,“那不是,我华夏人,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嘛。”
“……”
王有才算听出来了,这孩子长得乖巧,性子却油滑得很。
他乐呵呵点头,倒也不觉有什么。
油滑点好啊。
乱世出枭雄,如曹刘之辈,哪个是一见面就能掏心窝子的人?
来时的路上,王有才闲着无事,跟白无常打听过沈家的情况,知他们一家被流放边关,还不忘做“好人好事”。
老头感动的哗啦哗啦。
当即就决定,要搞粮搞钱搞建设……实在被逼狠了,他觉着自己撸袖子上战场,也不是不行。
反正又不会再多死一次。
待薛永安把猫捉来,两人一鬼盯着王有才打针。
老头没有吹牛。
手法极好。
在令牌作用下化为实体后,一手掐猫后脖肉,不待其反应,一针已经扎完。
两小只懵懵蹲在地上,完全没搞明白把自己薅出来干啥。
“那啥,没别的事儿,这回我真走了啊。”白无常吁口气。
沈春行挥挥手,“行,你走吧。回去记得帮我问问何良仆,之前说的那事儿忙活得咋样,这么久了,也没传个音信,莫不是携令牌私逃啦?”
她边抱怨着,边把猫赶回屋。
地上有雪,湿漉漉的,人怕受罪,猫也怕啊。
薛永安目送着她走远,拍了拍白无常的肩头:“也烦请大人替我转告底下的兄弟,就说,我在这儿一切安好,莫要挂念。若有机会,当能再会。”
白无常擦擦额头,啥也没说,就地消失。
“那我呢?”王有才追在后面问,“丫头你说,咱要从何处开始干起!”
“啊……”沈春行打了个哈欠,“要不,从睡觉开始吧?您老是不是很多年没睡觉了,我给您找个地儿?”
大冬天的,没个帮手,就老头一人,虽然不用怕死,可化为实体后,也就寻常人一个。
别再折腾坏了吧。
他们的主战场,在年后。
第77章 谁不要脸?
隔天。
沈家被一阵高昂的“咿咿呀呀”声唤醒。
刁氏趿拉着鞋子走出来,见院里站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还有些懵。
她不是没见过“闯空门”的,可如此高调行事,当真第一回 见!
主人家可还睡在屋里……这是生怕没法把自己送去衙门啊?
刁氏的手不由伸向扫帚。
只觉这老头古怪得很,说不得就是个疯子,若是被他伤害到家里孩子,即便以自家跟县太爷的关系,也是没地申冤去啊!
王有才当了八十八年的人,只当了两年的鬼,道行还很浅,虽然在地府的帮助下得以化为实体,脚下踩得却不怎么踏实。
因而失去了平时的警惕,没能听到身后的动静。
等到粗粝的扫帚丝从头顶滑过,他才大睁着眼睛往旁连跳几下。
单脚的那种。
“咿咿咿呀呀呀……哪个不要脸的搞偷袭!”
刁氏把扫帚舞出风。
“咱俩谁不要脸?谁不要脸?”
“你一个有手有脚的老不死,也好意思做这翻墙盗窃的勾当?”
“偷东西就偷东西吧,好歹遮掩些,咋地?天亮了还不走,莫不是想混顿早食?”
王有才虽没见过刁氏,可人不傻,知道这是生了误会,忙摆手想要解释。
然而刁氏压根不给他机会。
老太太虽然在大孙女的循循善诱下,多了些异于同村人的好习惯,可在骂街与撒泼一道上,却是从未杵过。
“赶紧给我滚!若不是看你年纪大,脑袋不好使,又活不了几年,怎么着也得送你去吃几年牢饭……”
等到沈春行从屋里走出来,院子里正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刁氏把大门打开,虎起脸,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头。
王有才则微张着嘴,眼里透出茫然以及……一丢丢委屈。
俩孩子趴在窗台看得津津有味。
见沈春行走过来,沈鸣秋幸灾乐祸地指指老头。
“大清早的,也不知哪儿冒出来个傻缺……”
“我看你才像傻缺,脸洗了吗?功课温习了吗?敏姐昨儿让练的大字,都练完了吗?”
在沈春行的灵魂三问下,沈鸣秋默默把小老四拉回来,赶紧放下窗户,只当自己没睡醒。
他如今是嘴里也苦,心里也苦。
明明写得一手好字,却要在外人面前装初学者。
既要练字,又不能写得太好,简直太折磨人啦!
“奶,你别紧张,这位不是坏人,”沈春行走到刁氏跟前,笑着抢下扫帚。
“啊?你认识?”刁氏狐疑着扫了眼老头。
“恩呐,他是……”沈春行转了下眼珠子,恰巧看见薛永安走出来,顺势往下接,“他是薛大人替咱请来的农事专家,以后会住在咱村里,教咱们如何更好的种田。您说是吧,大人?”
“……”薛永安嘴里含糊,“你说是就是吧。”
被沈春行狠剐了一眼。
好在刁氏没太在意。
换作村里任何一人在这儿,都得问问,啥叫更好的种田?
可偏是她。
沈家人对沈春行的信任,乃是深入骨髓。
刁氏旁的没听出来,只听明白一件事——老头是来帮忙种田的
哎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自从丈夫与大儿子相继离世后,沈家便没再管过地里的活,她还真不咋会。
“您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儿您留下来吃饭,来年播种的时候,记得多关照关照我家!”
刁氏磕巴都没打一下,笑着说完客套话,转头便去了灶房。
连个缓合的机会都不给。
王有才动作迟缓地点点头,瞥了眼沈春行。
“我算知道你这性子从哪儿来的了,感情是遗传。”
沈春行坏笑,“让你不睡觉呀,以后还吊不吊嗓子啦?你说这事闹得,平白无故挨顿打,要换我,我都能臊得没脸活下去……”
昨儿夜里,她是好说歹说,费尽口舌,都没能浇灭老头的干劲,最后只好放任不管。
反正冻不死。
“这有啥好臊得嘛,一看你就是太年轻,小丫头,以后还有的要学。”
王有才心态挺好,一点儿没生气,反手拉住沈春行就要走。
“这天都亮了,该干点正事了吧?”
沈春行脸也没洗,嘴也没漱,实在不想跟老头出去疯,奈何力气没人家大,只好用脚胡乱勾住……薛永安的腿。
“你瞧瞧这天,瞧瞧地上这雪,哪有正事可做?”
结果被老头嫌弃地啧了声。
“你俩弄啥嘞?这可是在古代,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薛永安:“……”
无奈地拎住沈春行的后脖领,将其摆正,继而退开些距离。
沈春行回头一看。
原是老头的大嗓门把沈鸣秋召了出来。
臭小子正站在薛永安身后,一下一下踢他小腿。
沈春行抛了个白眼。
“地扫了吗,桌子擦了吗?”
“骡子喂了吗?”
“给小老四擦屁股了吗?”
沈鸣秋一脸菜色地逃走。
“这娃看起来……”王有才仔细打量会儿,笃定道,“像是个短命鬼!”
说的倒也没错。
就是不咋好听。
就连开溜中的沈鸣秋都特地回头,给了好几个白眼。
沈春行再次把门打开,一指对面,“要不您老自己出去找点活儿?刚下过雪,村里病倒不少人,反正您老人兽都能治,试试呗。”
王有才“哎呀呀”了半天,故作推辞,“这不好吧……打针那是西医手段,对中医嘛,我只是略懂一二……”
说出的话依旧不咋谦虚。
“瞧见那院子没?里面刚好住了个专业的大夫,您老可以跟他交流交流,恩,我记得那边还有间空屋,以后你跟他住。”
既然是要以“人”的身份入世,自然要做到“无特殊化”。
她转头又对薛永安说道:“对了,你啥时候走?回去给他安排个身份吧。”
边关向来乱,身为县令,随便造几个户籍证明,还是轻而易举。
“吃过饭走吧,衙门里还有许多事在等着。”
薛永安刚从外面回来,案子虽已查清,却还有许多手续。
确实脱不开身。
虽非心里实在惦念得紧,也不会抛下一切来狭村。
他们往后的日子还久,得先顾好眼前事。
沈春行自然不会阻拦,交代了几句:“宝儿家那边,应该差不多了,你自己再敲敲跟脚。”
她的阿淮非表面那般老实,绝不会轻易把人送与自己做丫鬟。
更何况是与县衙老人有关系的丫鬟。
第78章 安排
初到红泸县,虽有朝廷的任命,可人家若是不服你,阳奉阴违,在暗地里玩花招,指望一个没背景的小年轻,想要与整个县衙班子斗,很难。
在被葛宝儿带去城南家中的那一刻,沈春行便大致了然。
因此,她出手豪爽,以“财”为薛府扬名,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新来的县令,底子没你们想的那般薄。
果然,薛永安听她说完,垂首抿唇,眼底露出丝笑意。
“我到县衙后,才跟葛巴提过要给府里添人手,出门随意逛了逛,就刚巧遇上这么个毛遂自荐的丫头,他是真把我当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啊。”
沈春行噗嗤一声。
“瞧你这脸嫩的,可不就是毛头小子吗?就你这年纪能当上县令,傻子都知道里面存着问题,估摸是怀疑你得罪了人,才被贬至此……倒是也没猜错。”
只是那些人绝想不到,薛永安得罪的是夏渊国最尊崇的那位,若是他们能去京中,听到风声,便是把一箱金子摆眼前,大概也不敢向其示好。
“要不,我蓄胡子吧?”
薛永安摸了摸脸,见沈春行比划了个叉,方才悻悻往下说道。
“葛大牛与济昌药铺的矛盾,上过卷宗,虽说当时因无证据,匆匆结案,可一天功夫冒出来三个姓葛的人,我便是再傻,也得品出些味儿来。”
葛家不简单。
能在边关做草药生意的人,要么有背景,要么自身过硬。
既有一个能在县令家看门的亲戚,可在面对济昌药铺时,仍是毫无抵抗之力。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我瞧过了,那丫头是好的,她爹也是个颇有江湖义气的人,唯独老葛,心思有些重,可根子并不会坏,能用。”
沈春行把自己所观察到的都一一道出。
“至于济昌药铺……我那日远远瞧过一眼,不确定站柜台后的那人是不是黄老板,反正……所见处皆黑气弥漫,耳边如有冤魂哭嚎,那家铺子底下,铺着尸山血海啊。”
越是战乱的地方,越容易发财。
弄死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
尤其是那种有背景的,更是比捏死蚂蚁还要简单。
只窥见冰山一角,也知此事难办。
薛永安淡定点头,“既然你确定了,我心里便有数。”
沈春行挑眉,直指重点,“你要拿济昌药铺开刀?”
县衙班子都还没收服,就想着大刀阔斧地整改……
她不由笑了。
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眼底闪过抹寒光。
冷漠又温柔。
居其位,安其职,处在什么样的地方,该做什么样的事儿。
他俩都不是墨迹的人。
“杀鸡焉用牛刀?要玩儿,就玩场大的。”薛永安也笑了。
眉梢处微微上扬,给那张少有情绪的面庞添了些许生动。
“敢踩在百姓的骨血上发财,当需要以命相抵啊。”
一句话便定了对方的结局。
何其猖狂。
偷听了半天的王有才却很兴奋,连连夸赞。
“我就说这趟没走错,小伙子很有觉悟嘛!像这种社会的渣滓,也就敢欺负欺负老实人,不足为据!真要不行,咱还可以试试打两发钢炮,轰他丫的!”
话说到最后,又难免自得起来。
沈春行撇撇嘴,没去打击老人家的积极性,等他自己去尝试了,才会发现,炼钢,已经是难以跨越的一道高墙。
两人迅速交换完信息,又商议定接下来要办的事。
首先,薛永安那边不能无人可用,只他一人,能力再强也分身乏术。
蒙也好,骗也罢,就是用银子砸,也得尽快把自己的班子拉起来。
葛家比县衙的人更值得信任,那几个班头,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其次,界碑山那边,还得继续探查下去。
铁矿非小事,既有人在暗中散播,需尽快将事态控制住。
真要等到人尽皆知,那这县令也不当了,俩人带着沈家赶紧溜吧。
另外,对于六壬城那边,薛永安极为敌视。
他无法忍受任何想要伤害她的行为。
可如今却不好向那边插手。
还是那句话,初来乍到,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得一件一件来。
老鼠吞象,需从尾巴开始。
既然当下无法撼动,未免打草惊蛇,不如当不知。
“我这边你不用担心,那个……叫啥来着?只要他一天不回去,旁的杀手便不会来,我能解决。”
沈春行这边则没什么可讨论。
无非就是等着冬天过去,收菜,播种,卖钱。
她的任务从一开始就已定下,如今不过是多了一个村子的“员工”。
担子虽重了些,可能用的力量亦大不少。
至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
沈春行回头望眼,悄悄压低嗓门:“实话跟你说,有咱家这三个孩子在,啥都不用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