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定霜也不恼，只笑着看她，看得她心中发毛，慌乱地移开视线。
刚要说话，耳边便传来郁扬的揶揄声：“哎呀你们小年轻谈恋爱，什么眼神啊动作啊一点都不藏着掖着的，还真是比我们合欢宫还要合欢宫呢。”
孔夏叶：……
看着孔夏叶气呼呼离去却并没有反驳的背影，谢定霜的笑愈发愉悦起来。
修真界此番前来的修者们已经在四周列了阵，若是万一当真出了什么乱子，也好有个准备。
孔夏叶此时才发现，让佛子放走了八成的修者，而留下的两成，竟然大多都是佛宗之人。
佛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意，几步走上前来，微微低头道：“孔掌门不必介怀，佛宗根本，原就是渡善，渡恶，渡天下。”
孔夏叶抿唇不语，并未出口置评。
是留下还是过来，都是弟子们自己的选择。在此处的人未必不能活着回去，而若是她们失败了，那天地动荡之下，留在修真界的弟子们也未必能安稳度日。
只是此处一定是更为危险就是了。
她提起裙角，再次走到谢定霜面前道：“他在哪？”
谢定霜挑眉：“我以为你知道了。”
孔夏叶：……
她知道大概是在黄泉底，可黄泉之上她们就连最正常的行走和呼吸都要依靠谢定霜的灵力防护，要去找到那死老头子，不还是要靠谢定霜吗。
谢定霜见她吃瘪的样子轻轻勾了勾唇角，便抬手指向方才摆渡船停靠之处：“黄泉底，轮回心。”
孔夏叶微微垂下眼帘。
果然。
黄泉底，轮回心，黄泉河中漂浮的是众生最难割舍的记忆与情感，而黄泉底确是无生无灵的至纯所在。黄泉之底，正是阴阳混沌之源，天地轮回之心。
她抬起头，恰好看到郁扬纤长的睫毛轻颤，低声道：“果然是个无情剑仙，竟是舍了通身修为，参轮回去了。”
谢定霜欲张口解释什么，却被孔夏叶一把抓住手臂，随后一根手指轻轻放在他冰凉的唇上，少女微微昂着头看他，一脸正色地摇头：“别说，等他出来。”
谢定霜眨眨眼表示知道了。
这次一同下黄泉底的只有三人。
——孔夏叶，谢定霜，郁扬。
佛子要留在黄泉岸上，以防万一。
谢定霜双手伸开，向两边轻轻一推，原本的黄泉便似乎被分割成了左右两部分，而中间啧露出一个巨型洞口，供人出入。
郁扬握紧手中阴阳杖，谢定霜一把环住孔夏叶的腰身，三人径直跳入那黑洞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终于到了最低处，却发现在这座黄泉深处，竟还有一座院落。
谢定霜堪堪放开孔夏叶的腰，众人还未走动，便听得小院落中传来噼里啪啦炒菜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诱人的香气。
孔夏叶：……
好师父，你在这黄泉底做饭呢是吧，不行就别练剑了，搞个厨修好了。
三人抬腿便要进入小院，哪知道孔夏叶突然腿一软，手上一抓，竟是将一旁的谢定霜的衣袍直接扯下半截。
郁扬的目光扫过这刚站稳就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最是美艳的一张脸上很直接地展现出一丝嫌弃。
“啧啧啧，我合欢宫都没你们开放。”
孔夏叶：……
谢定霜：……
作者有话要说：
哇，290收了，谢谢每一个陪伴我的小天使！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飞升
几人进入黄泉底的小院之时，原本在房间内传出的炒菜声已经消失不见，而饭菜的香气始终在小院中萦绕不散。
寻常的小桌上摆放了几道常见的小菜，分别在三个石凳处又放置了三副碗筷。
“哈，好你个渡言老狗，在这等着我们呢是吧。”郁扬轻笑一声坐下身来，拿起手中的筷子便要用饭。
孔夏叶眉梢不着痕迹地轻轻一挑。
她的这位师娘，倒是对师父十分信任，丝毫不怕师父在饭菜中做些什么。
郁扬手中筷子轻动，却也并未用很多，而是在桌上的三道菜中挨个夹了一点放入口中。几乎食物入口的瞬间，她那如凝脂般的双颊上便无声地流淌下两行泪来。
“从前，他是还是我的护卫之时，也曾给我做过这样的菜。”女子的声音婉转柔和，恍若冠绝天下的琴师弹奏一曲悠然动听的情乐。
孔夏叶：师娘开始追忆往昔了，不敢说话。
她目光在小院中扫视一圈，很快便发现了放置在窗台上的白纸。
纸上是她熟悉的师父的字迹。
【天地阴阳，轮换非常。一盏大梦，得见衷肠。】
恍惚间窗外似有风吹过，将薄薄的一张宣纸吹起一角，飘飘悠悠地落在无声流泪的郁扬面前。
“一盏大梦，一盏大梦。”她目光扫过桌上的酒壶，冷笑一声：“你既然要一场大梦，我便许你一场大梦——”
说罢，便也不顾那乾坤壶中装了多少酒水，一手高高扬起，澄澈透明的酒液倾泻而下，落入郁扬微张的红唇中。
孔夏叶迅速上前拿过酒壶，却见下一秒，郁扬便伏在案上人事不知。
她对着谢定霜微微苦笑。
人没见到，先喝醉了一个。
“看看那酒壶。”谢定霜微笑看她，又坐回石凳之上。
孔夏叶心中疑惑，将酒壶转了一圈，顿时无语。
很好，酒壶上贴了个字条——【大梦】。
不愧是她师父。
得到了师父的提示，二人便也放心斟了一盏【大梦】，昏昏沉沉地倒在桌案上。
而本应早孔夏叶一步倒下的谢定霜，却幽幽睁开了双眼，将醉倒在桌上的孔夏叶拦腰抱起，眨眼间挥手换了一套床单被子，将孔夏叶轻轻放在床上，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唇角轻轻勾起。
“姐姐不要我为你做什么，可我却是不能什么都不做的。区区带几个人而已，姐姐实在是……待我太宽厚了些。”
孔夏叶半醉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呓语，却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而后轻轻的一声“咔哒”的关门声过后，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她终于彻底陷入了那庞大的梦境之中。
梦境中的样子，似乎与孔夏叶早年间在修真界的记忆并无不同。
大家都在努力修炼，人间也没有多少鬼魂，或者说，与从前一样，旁人看不见鬼魂。昆仑山上欣欣向荣，听闻昆仑的渡言真人近日便要飞升了。
而那位渡言真人唯一的弟子，也与倾慕她已久的掌门峰收徒时朗成了婚，准备日后共同接管整个昆仑事宜。
时间过得极快，孔夏叶的识海中似乎可以看到春夏秋冬的轮换变化，南瑶和时朗接任了昆仑掌门之位，相互扶持。唯独渡言峰上始终云雾缭绕，传说中将要飞升的渡言真人也迟迟没有消息。
就在修真界众人以为渡言真人冲破飞升大关失败之时，昆仑之上突然引来浓云滚滚。
孔夏叶恍如上帝一般旁观众人。她很确定，这道天雷与那日劈向她的天雷如出一辙，甚至比那日的雷还要粗一些。
这是小说中，师父飞升的情节了。也是上卷完成的最后一个情节。
已经知道了师父会在这一刻完成飞升，孔夏叶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期待。毕竟此处是师父的心魔，而师父如今并未飞升，自然说明师父的飞升失败了。
至于什么时候失败的，怎么失败的，还是要看看具体发生了什么再做结论的。
浓云蔽日，整整两年过后，昆仑上方的黑云终于隐隐有了消散之意。
原本已经无聊到打哈欠的孔夏叶见此，兴奋地站起身来。
要失败了！
黑云散尽，金光消退，孔夏叶清楚地看到一道人影在雷云之中走了出来。
嗯？怎么好像没事的样子。
已经渡劫成功的渡言真人，眸光向天地之间轻轻一扫，在孔夏叶所在的位置微微一顿，而后恍若没看到一般移开了视线。
孔夏叶：？我不是通过一壶酒进来的吗，怎么他还能看见我？
不待她疑问，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向昆仑的方向吸去。孔夏叶双手拼命掐诀想要抵抗，却仍然效果甚微，最终还是被拉到了昆仑之上……渡言身旁。
孔夏叶抬头，此时的师父似乎与她记忆中的师父不太一样。不过这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倒是有点相像。
她轻轻动了动腿脚，刚刚被吸过来的路上险些撞到一个御剑飞行的弟子，幸好她躲避快，不然可就是交通事故了。
刚一转头，便发现师父身后有一道夺目的红。
——嘶，是郁扬。
师父面无表情，郁扬也面无表情。并不是与谁生气了那般样子，而是恍若整个世界，万事万物都与其无关的超然与淡漠。
孔夏叶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
师父变成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记忆里的师父会在她要把掌门师叔的胡子染成红绿双色的时候，佯装不知地“不小心”遗落一些无毒害的染料。虽说一样是修无情道的剑仙，却是多了几分人味儿与可爱。
可现在刚渡了飞升大劫的师父……
一点人味儿都没有了。
孔夏叶心中一沉。
这不会就是飞升的代价吧。若当真飞升的代价便是割断了整个世界与自己的联系，那这所谓修炼飞升，不升也罢。
高台之上的渡言真人将淡漠的目光投向疯狂脑补各种狗血剧情的孔夏叶，双唇轻启：“你是何人。”
孔夏叶一怔。
是哦，在这个世界，她是什么人。
她勾唇一笑：“我是异界之人。”
“异界之人？”高台上的人眉头微蹙，思索片刻后方才舒展眉头，轻声道：“异界之人，不在范围内。”
孔夏叶疑惑：“什么范围？”
眸光淡漠的剑仙如今成了真的仙人，听闻孔夏叶的疑问，却是罕见地勾起唇角轻轻一笑。
一笑间天地冰雪骤停，而后瞬间开始疯狂蔓延，自凡间北疆到京城，自修真界最北的北离城到比较中心的御兽宗，甚至以更快的肉眼可见的速度，雪白的冰霜几息之间便铺满了整个修真大陆。
孔夏叶倒抽一口冷气，眼看着那满城冰霜将昆仑山上正在练剑的弟子塑在原地，将原本湍急的冷泉瞬间凝结，而后蔓延到她脚下，却并未爬上她的身体，而是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位渡言剑仙的身上。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问道。
渡言看她一眼，并不回答。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孔夏叶握紧手中的巨剑昆仑，一步步走上前，双眼直视渡言剑仙的双眸。
渡言不语。
孔夏叶手上运转灵力，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极为滞涩，竟是几乎运转不出分毫。
“别白费力气了。仙人面前，尔等不过蛇虫鼠蚁。”渡言剑仙冰冷的话语在孔夏叶耳边响起。
他速度极快地在孔夏叶身边转着圈左看右看：“你看起来，还真的确是异界之人。”
孔夏叶握紧手中的巨剑昆仑。
果然，哪怕是已经成为了渡劫境中期的修士，距离那仙人之位……也是连试上一试都十分困难吗？
她手臂之上青筋暴起，而渡言依然在好奇地观察这个没有被他的术法冰冻上的人。
“砰——”一声巨响。
似乎将渡言身后立着的郁扬身上寒冰都震掉了些许。
“嘶——你这小崽子——”渡言剑仙防备不及，被孔夏叶眼疾手快地在后脑敲了一剑，揉了揉后脑皱眉看向这不知死活的女子。
“所以现在，你清醒了吗？可以说一说，你为什么要杀了所有人吗？”孔夏叶将微微颤抖的手背在身后，冷声道。
渡言剑仙一愣：“杀了所有人？我没有杀他们。”
孔夏叶拧起眉。师父这是怎么了，飞升之后不像个正常人便罢了，怎么连认知都出现障碍了。
“这是天道让我做的。”渡言给自己找了个石阶坐下，轻声道：“你反正是个异界之人，我与你说说也不算违反了与天道的约定。”
“所谓飞升，不过是修炼到了一个可以与天道对话的境界。而在我与天道对话的过程中，天道提及此界会在未来有大灾。”
“至于什么大灾，天道并没有告诉我。我问他怎么解决这里的灾难，毕竟我辛辛苦苦修炼到飞升了，甚至没用剧情里应该有的那些后宫，但是我好歹有个喜欢的姑娘在呢。”
孔夏叶眸光一闪，并未打断这位“异时空的师父”的自言自语。
“方才刚刚出来，神识有点受到天道影响，不过问题不大。天道那厮说，想要破解此界的灾难，只有一种办法，就是时间。”
孔夏叶嘴角微抽：“所以你就选择了把所有人冻死的好办法？”
渡言双手一摊：“我没有把她们冻死啊，你看——”随即他伸手一挥，一通体结了冰的掉落在地的蝴蝶身上的冰霜瞬间融化，翅膀一扇再次飞了起来。
孔夏叶：……
她在心中反复思索尽可能不会伤害到这位“师父”的措辞，良久，方才启唇道：“嗯……众所周知，天道是天下意识的集合体，是整个世界观的抽象化表现，所以它不能说谎，若是要骗你，便只能大量留白引导你自己思考进歧路，对吧。”
渡言剑仙点头，随后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睁大一双眼看向孔夏叶，却被孔夏叶接下来的话打断。
“天道是什么？是世界观。这本书都烂尾了，世界观到你飞升的那一刻就崩塌了，你想想，这时候的世界观是什么？”
渡言嘴唇翕动：“是……崩塌。世界观本身，就是崩塌，世界崩塌，无人生还……”
“你说了你不需要剧情里的后宫，你也是异世之人，对吧。”
渡言双眸睁大。
“你是穿越来的，甚至只见看到过《渡言》这本书。”
渡言双手颤抖，满面激动。
“你……不会是个大学生吧？”
渡言抓住孔夏叶的手臂，震惊道：“你也是？”
孔夏叶白他一眼：“我不是。”
渡言：？
孔夏叶点头：“看你这个被天道三言两语就糊弄了，还上赶着给那玩意数钱的样子，就很像咱们单纯善良的大学生了。你穿越过来之后为了不靠后宫，便一直勤奋修炼，难以辨认其中诡谲也说得通。”
毕竟前世的当代大学生们，也是看谁都是善良的好人。
单纯大学生穿成修真大能，也不能避免。
渡言闻此，抬手便要消融冰雪，恢复这世间秩序，却被孔夏叶一把抓住手臂。
“先等等，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
第72章 溯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