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茵——白鹭下时【完结】
时间:2023-08-18 14:34:01

  这念头才跃出心底,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来,拼命地压制着那个就快要破壳而出的灵魂。
  ——不,不行。
  连父母恩爱时生下的都是他这样冷血无情的怪物,何况是并不和睦的他们?这样带着怨恨而出生的孩子,又会是什么样?
  况且女子怀孕生产是多么危险的事,他不可以再伤害她……
  可那又怎么办?不逼她,你竞争得过云谏吗?强逼不可以,伏低做小也不可以,你又要如何才能留住她?
  经络里流淌的血渐渐变得滚烫,两个声音都在心底剧烈地争吵,握着她腕骨的力道时轻时重,重时几乎要将她骨骼捏碎。识茵吃痛地蹙眉。
  不久前的记忆又重新涌上来,是在那艘船上,她说了不喜欢他后他便疯了般,说不爱他就去死……
  觉到他力道有片刻的放松,她慌忙挣脱出来,主动抱住了他:“先不要说这些了,明郎。”
  他浑身都极烫,识茵为之一颤,几乎弹开。她压下心底那丝诡异接着说了下去:“……我没有骗你,也不会再骗你。但我求你,给我一些时间好吗?这段时间我也是不会走的,不会和他去凉州。所以,你先安心做好你应该做的事好不好?”
  “这是你身为地方官的责任,明郎,你不要因私废公啊……”
  “明郎……你说句话呀……”
  畏惧他不应,她甚至拉住了他一只手轻轻地摇,同从前向他撒娇也没什么两样。谢明庭的忿怒与不甘都在那声声“明郎”里溶解消退,他木然转过眸来,双目一点一点归于清明:
  “你说的,可是当真。”
  “当然。”畏惧他又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识茵忙应道,“我不会走的,我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你很难,你有太多的事要做了。所以,我不会给你添乱……”
  月光明明,打在她脸上,她眼中的诚挚和畏惧都一览无余。谢明庭看着那双似乎格外真诚的眼睛,经络里已经开始轻微沸腾的血液终究渐渐平息下去,回归方才的平静。
  这一次,会是真的吗?
  他低着头,目光一错不错地蕴着哀戚,许久的许久也没有任何反应。
  识茵心里渐渐地也没有底,她暗暗咬牙,踮起脚以双手环住他脖子,作势要吻他。
  眼角余光却瞥见身侧门边泻出的一丝橘黄光亮,她撇过脸,却见原先在屋中的谢云谏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正错愕地看着他们近在咫尺、就快相触的唇:
  “茵茵,你……”
  他震惊的神情都僵在脸上,宛如一副面具。
  坏了。
  识茵心里咯噔一声,慌忙将人松开。“云谏……”她磕磕绊绊地唤他。
  那种被捉/奸一样的窘迫与羞耻又漫上心头了,才想要解释什么,下巴却被钳住,身前的男人压了下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当着弟弟的面,吻住了她!
  温热唇瓣携着晚夜的风落在唇上时,识茵双瞳蓦然瞪大。
  唇上是不断攻城略地、推挤含吮的唇瓣,颊畔是谢云谏震惊的视线,识茵羞窘到了极点,双臂攘在他胸前用力地推攘着,却是无济于事。
  轻啮,吸吮,顶开贝齿游曳进腔子里,勾住她舌……成婚日久,这种事他早能做得熟稔又强势,不容抗拒地紧紧压着她,将她拉入情与欲的深渊里。
  在他强硬的攻势里,识茵很快便软了身子,如一株缚上松柏的女萝,无意识地将他紧紧缠缚,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已彻底变得无力。月光打在她微阖的眉眼上,将她不自禁的柔媚和顺从都照得无处遁形。
  谢云谏震惊地看着那张似熟悉似陌生的脸,心脏处传到剧烈的跳动,他想冲过去,冲过去将哥哥拉开,可看见她越来越沉溺的脸,心间竟生出怯懦。
  最终,他愤然摔门而去,重新合上的门扉在夜色静寂里发出巨大的响声。像是被这一声惊醒,识茵倏地回过了神来,奋力将他推开:
  “你真是过分!”
  红唇已被他咬出了血。识茵气得胸脯都在起伏,挥手欲要打他,却被死死擒住。
  她在气,气自己身子的不争气,更气他方才的那一通挑衅。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在云谏面前宣读对她的所有权,好像她是他的什么战利品一样。
  她方才怎还会觉得他可怜?他根本从未改变,骨子里就是这般的自私阴冷。
  “我怎么过分了。”谢明庭擒住她手的手渐渐放下来,改为抚上她唇,将那抹鲜血在唇上涂抹均匀,于月光下,泛出水光一样的润泽。
  “莫非,茵茵还想追上去不成?”
  “追上去又做什么呢,我亲了你,所以你就要一视同仁地让他也亲你?”
  “你……”识茵一噎,却是没有说话。
  的确,方才要推开他只是她下意识的举动,她追上去能做什么呢?和云谏解释吗?可她又能如何解释?又该以何种身份向他解释?妻子?还是长嫂?
  顾识茵已死。她现在,名义上是他哥哥的妻子,尽管这并非出自她的意愿。但或许是始终耿耿于怀从前的事,被云谏看到时,她还是会下意识的感到愧疚。像是被捉奸了一样。
  见她神情恍惚,谢明庭便知道自己那番话作了数,会心一笑继续说了下去:
  “茵茵,不管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他,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你如果因为觉得亏欠他,所以想要对我们一视同仁。那,我们同床共枕过那样多次,你是不是也要让他一一睡回来?”
  “你……”识茵的脸一瞬红若桃夭绽放,她震惊又羞恼地瞪他,“你、你在胡说什么啊?!”
  她怎可能是那样淫.荡无耻的女人?
  谢明庭却接着说了下去:“尝过哥哥的滋味,所以也想尝尝弟弟的,再加上,你觉得他武将出身,常年军旅生涯,体力就一定会比我更好,是不是?茵茵?”
  “可我也不差啊,从小,我们就一起学骑射,学功夫,他射箭还是我亲自教的,我身体也很好,这你是知道的。难道,你有了明郎还不够吗?”
  他故意说得露骨,是为了叫她无法面对和弟弟做那种事从而选择他,算是一种故意的激将。识茵羞耻得全身都在发颤,心脏亦剧烈跳动。
  她脸色涨红,忍不住骂他:“你真是惯会胡说八道!”
  “明明是你自己做错了事,却怪到我身上!”
  “这就是胡说八道了?”谢明庭轻笑,旋即却敛了笑意,“茵茵,你不可以待我如此狠心。”
  “和你成婚的是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也是我。怎能用完了就将郎君一脚踢开呢?”
  “我可以等,也可以给你时间,但我和他之间,你必须得做个选择。不然,我们三个人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识茵哑了声,闷闷地低着眉,没有反驳。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她不可能一直和他们两个纠缠不清,夜长梦多,那只会发展为她的噩梦。
  可是,她又真的没想好要选谁……
  谢明庭见她似是听进去,又道:“今晚,我过来好吗?”
  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脸色瞬间又红了:“不要脸!”
  说完这句,她迅速从他怀中抽身,头也不回地背身走了。
  谢明庭目送她离开后,才又回到书房里。
  这几日兄弟二人都睡在一起,倒是默契地没有去打扰识茵。自然——这也是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去找茵茵,弟弟必定会闯过来,打破这段时间来之不易的平衡。
  所以,在弟弟妄动之前,他也是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谢云谏此刻正耷拉着头裹着被子坐在榻上,很是沮丧的样子,一见到兄长,那双相似的眼中又腾起滔天的火。
  “谢明庭!”谢云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唤他。
  “你的无耻和不要脸又一次奏效了!”
  谢明庭微笑,好心情地替他收拾了案上碗碟,在榻边坐下:“那又怎么样?她就是爱我啊。如果她不爱我,你以为这些计策会奏效吗?嗯?”
  “云谏,你输了啊。”
  谢明庭愉悦地淡笑出声,眼角眉梢都闪烁着星子一样的明光。
  谢云谏脸色一变,才要开口讥讽他几句,又硬生生忍下。
  罢了,他同他争这些口舌之快做什么?且让谢明庭先得意两天,等到这里的公事一解决,很快,他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作者有话说:
  谢庭庭:用完我就扔,你把我当什么?
  识茵:滚滚滚。
  本章发红包磕头谢罪qaq
第62章
  ◎烟花(岁岁年年,共欢同乐)◎
  这之后, 永贞三年渐渐走向了尾声。
  阳羡吴氏刺杀长官的事证据确凿,谢明庭又是审案的好手,没几天便梳理好卷宗, 交由驿使, 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朝廷的批复很快就下来了, 特事特办,特许谢明庭破格就地审案的权利,不必再层层转交刑部与大理寺。
  腊八节的时候,阳羡吴氏的罪状已基本理清,私占矿山、贩卖私盐、强占民田、逼良为娼……再加上之前刺杀州府长官的罪状, 俱是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最终,由女帝御笔朱批, 诏赐阳羡吴氏家主死,吴氏族中涉案一百一十八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财产一律充公。
  带不走的土地则归于郡府, 充作公田,等待来年开春后重新分配。
  阳羡吴氏多年鱼肉百姓,判决下来后, 义兴郡的百姓奔走相告, 普天同庆,于是整个十二月义兴郡都笼罩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中。
  唯有义兴周氏、义兴沈氏等江南大族深自不安, 认为新长官一上任便搞出这般大的动静,且一路得到朝廷支持, 明显代表的是陛下的意志。只怕下一个要遭殃的, 就是他们了……
  岁将暮, 时欲昏。除夕这日傍晚, 谢明庭处理完公务回到宅中时,弟弟正和妻子在庭院中挂灯笼。
  他已许久没有和识茵见面了,近来因为忙着吴氏的案子,他常常在郡府待到极晚才回,完全没有一点儿个人的时间。
  他原担心弟弟会趁火打劫,唯恐哪一日自己回到家中便已人去楼空,是以常常将弟弟一道叫走。但弟弟却诡异地老实,不仅本本分分地辅助他处理州郡中各类事务,还替他训练州郡兵,交代的一应事情都做得极其用心,简直称得上任劳任怨。
  这是公事。至于个人私情——自那日在门外撞破他们交吻后,他像是被打击到,许久也不往识茵身边凑了,而识茵也和他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三人之间,竟是难得的相安无事。
  而现在,这种诡异的平静被打破了。
  “再左一点。”
  谢云谏站在梯子上往檐上悬挂,识茵则在下方替他指点:
  “过了过了。往右边一点。”
  “对,这样就很好。你扶稳梯子下来吧,要小心一些。”
  二人全神贯注,云袅等人在檐下掌梯,俱都没有瞧见他。待谢云谏下来后,识茵又递给他一块毛巾擦汗。他先仰头去看灯笼悬挂的位置,复接过在额上、脖颈上擦了擦,对识茵笑道:“还是茵茵指挥得好,真是一点儿也没歪。”
  识茵嗔怪地瞪他:“灯笼不是挂上去就好了吗,怎么又是我指挥得好了。你可真是巧言令色。”
  二人站在檐下,一个递毛巾,一个含笑答话,像极了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谢明庭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走过去:“怎么不等我回来就挂了灯笼。
  几人这才注意到他。云袅等人行礼退下,识茵微微尴尬,谢云谏则对着哥哥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等你做什么,谢府台如今可是大忙人,哪有时间。”
  “再说了,你近来杀气那么重,谁敢让你挂啊。还是等元日的时候,你来画桃符,用来震慑震慑八方小鬼比较好。”谢云谏笑嘻嘻地说道。
  识茵有些不自在,转身要走,却被谢云谏拉住:“茵茵,你先别走。”
  “刚好谢明庭回来了,也问问他,今天都已是除夕了,这个年,他到底打算怎么过。”
  “哪有他这样的,一连半个月都不归家,既如此,你还不如跟我,我们到西北去。”
  这话竟似还在为她连日来的独守空闺而不平,识茵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又惊悚又诡异。谢明庭微微眯眸,皮笑肉不笑:“你这是登堂入室啊。”
  “是檀公三十六策,反客为主。”谢云谏毫不客气地纠正。
  “谢明庭,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把茵茵丢在家里不闻不问。之前我体谅你公务繁忙,没有趁虚而入已是仁至义尽。那现在呢,过年了你也不得空?你要真是忙到过年也没时间陪茵茵,那我可就不客气咯。”
  一句话说得识茵脸上飞红,低声嗔他道:“你又胡说什么!”
  谢明庭不在她还乐得自在,云谏怎好似很为她打抱不平一样?
  “本来就是。”谢云谏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神情,小声地说,“茵茵,你总这样偏心,你选了他我不怪你,可过年这样重要的日子,他不陪你你都不生气的吗?”
  “他这样对你,哪里对得起你。你不生气,我可是看不下去了。早知如此,你还不如选我。”
  识茵原想解释她还没有选谢明庭,然这话说出来,倒似又吊着他一样,无端给人希望,便噤声未说。
  事实上那日回去后,谢明庭的话,她也细细想了一阵。
  她不能总跟他们兄弟俩纠缠不清。但要她就此下定决心选谁,她也着实没有想好。是以多日来对待他们兄弟两个都是不冷不热。唯独今日,云谏硬要拉着她出来挂灯笼,却被谢明庭撞见,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好似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她懊恼地道: “你们爱怎么过怎么过,我回去了。”
  “这样吧。”谢明庭忽然开口,眼神灼灼地看着识茵,“云谏说得没错,这段日子,的确是为夫冷落娘子了。如今这个案子也算是告一段落,这几日和上元那几日我都会在家,正好陪你,上元晚上有灯会,正好带你出去转转。”
  当着云谏的面他就“娘子”、“为夫”的,识茵窘迫无状,谢云谏亦变了脸色。
  他很快敛容道:“那我也要去。”
  “上元节人那么多,你把茵茵弄丢了怎么办。”
  笑话,他打的主意就是趁着上元节人多带着茵茵走,他不去怎么成?
  谢明庭立刻神色严肃地训斥他:“不许胡说。”
  随后又补了句:“随你。”
  事情于是就此安排下来,当日,谢明庭特意吩咐掾属要举行上元灯会的事,命下属安排下去。又叫来燕栩,要他安排好当夜的警卫。
  是夜,三人一起用过岁饭后,郡府衙门已放起了烟花。
  这烟花是为义兴郡的百姓放的,寻常人家放不起这样的烟花,只有每年除夕、上元以及女帝陛下的千秋节才有机会观赏郡府的烟花。而义兴郡并不富裕,往年的娄郡守往往以“府库空虚”为由免了此项花销,是故今年的这场烟花,是三年来的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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