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在吗,阿姐我害怕……”
女孩子哭得实在伤心, 像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 识茵心都揪了起来,伸手再度推了丈夫一把, 想更衣应她。
他仍纹丝不动,只低头轻轻啄吻着美人如玉莹润的锁骨, 那儿正因了方才呼吸的急促而随下方的雪软轻轻起伏着, 似月色下湖波滟滟, 一层涌动着一层, 实在极美。像雄兽在温柔轻舐他的雌兽。
温热气息喷薄在冰冰凉凉的锁骨上,激得全身都泛起一阵颤栗。识茵只好颤着声音答:“怎么了,阿姐在。”一面伸手,又推着埋首在颈下的男人。
门外的云梨仍在哭:“我害怕,我做噩梦了……我梦见我被乱军杀死了,肠子都漏了一地……阿姐,你让我进来和你睡好不好?我真的好怕……”
“阿姐……”
“不好。”
回答她的却是个冰冷的男声,闻见谢明庭的声音,云梨的哭声都吓得一颤。
她抽抽噎噎地道:“姐,姐夫也在……”
她当然知道他会在,但他应该不会出声管她才对。就如前些天,她人住在他府中,他全当没她这个人一样。为什么现在突然就开口了?
况且他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就算以为她是小孩子不懂这些,也该停一停吧?怎么半点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云梨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这还真是个伪君子!
然而,门内的伪君子像是听到了她那些腹诽一样,语气淡漠:“自己睡,我们又不是你们什么人,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知道分寸。”
“以后没事不要来找我们,她肯叫你一声妹妹是她心善,我可不认。”
云梨这回是真的哭出了声:“阿姐……”
识茵埋怨地拿眼瞪着眼前的男人。
他正温柔地以唇衔去颊边垂下来的乱发,又凑上来欲吻她唇,不让她开口。她嗔恼地张齿欲咬,这才逼他退了去。
清了清近乎稠黏的嗓子,她尴尬地道:
“你,你先回去,阿姐还没更衣……先让你云袅姐姐过来陪你好不好?阿姐待会儿就过来,待会儿……”
身上伏着的男人仍埋首在她颈间轻嗅,颈间的汗珠自涌动的喉结上滴落,坠入同样香汗涔涔的凝脂幽深间。她有些受不住,指尖虚虚抗拒着,另一只手无力地扣在身后的门板上,指节都阵阵发着软。
云梨似仍有些不乐意:“可是……可是……”
这时,睡在另一间船室的云袅也循声寻了过来,拉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孩子,和颜悦色地劝:“小娘子,我陪您睡吧。”
云梨低低地啜泣着,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云袅走了——反正她的目的也只是让顾识茵可怜她,今夜的计划虽只成功一半,倒也足够。
门内,听得脚步声一远,识茵长松一口气,身子都贴着门板一阵落空似的下坠。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牢牢稳住她下滑的腰,识茵嗔恼侧目,男人面上带了点薄笑慢条斯理地说:“不是知错了吗?”
想起方才那惊险的一幕,识茵的怒气都无从抑制:“你真是过分!”
“我是过分。”谢明庭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再过分,能比得上茵茵为了一个外人要冷落为夫来得过分吗?”
“今夜,可是猫猫自己求的。”
语罢,他抓着她的腰往上一提,就这样将原先只到颈间的小猫送到了唇边,径直吻住了她。
识茵扣在门板上的手猝然一紧,钝疼感霎时从指尖传至全身。黑夜里那声未及阻断的痛呼格外清晰,谢明庭握着她一条腿盘在腰间,彻底餍足。
是夜,直至云梨再次入睡,那答应了要来的阿姐也未出现。
而因了这事,次日清晨云梨来找识茵时她十分地不自在,尽管地板与门板都已经打扫过了,但仍畏惧她会看出些什么,笑容都变得僵硬。
这些不自在却被误会成冷落。很快,小姑娘便红着眼问:“阿姐是不喜欢阿梨了吗?就像,就像姐夫一样……”
“昨夜阿姐说会过来陪着阿梨,可是阿梨等了一晚上也没见阿姐过来,是不是阿姐也和那些人一样,认为我是小细作,所以才和姐夫一样不喜欢我……”
小娘子鼻头红红,眼儿红红,眼睑还有些肿,一看就是昨夜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
她如此依赖自己,一直在等自己,自己却在房间里和男人颠鸾倒凤……识茵心下无比的愧疚:“阿姐当然不是,阿姐昨夜是真的有些事,睡过去了,阿姐给你赔个不是。”
“你姐夫也没有这么想,是谁那样说你?”
云梨却含泪摇头:“不怪她们,本来就是阿梨自己的错……如果,如果我早些从王府跑出去,就不会被人当成小细作了。”
识茵猜想是丫鬟们说的,可她一个小孩子,又是女孩,哪里能做主自己的命运呢,看来得让云袅敲打敲打她们。
她怜爱地摸摸云梨的头,才想开口宽慰几句,阿梨又突然抬起泪水漉漉的眸来:“阿姐,你也会怀疑我吗。”
“阿姐,阿梨从小就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可我一见了阿姐就觉得好生亲近,我是真把阿姐当成我自己的阿姐,阿姐你不要把我当成小细作,不要赶阿梨走好不好?”
小女孩子越说眼泪掉得越欢,到最后,更是扑进她怀里大哭起来。识茵好容易才将人劝住:“阿姐怎么会赶你走呢。”
“可是,可是姐夫……”
识茵只好道:“你姐夫那个人,从前在京城是审问犯人的,天生就对外人比较防备,也不是真的讨厌你。当初我刚嫁过去时,也没少挨他冷脸呢。”
“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小姑娘眼中的不安这才消退了些,嗫嚅着唇:“谢谢阿姐。”
沉默一息,却小心翼翼地问:“阿姐,那个人,那个人死了吗?”
“他会不会还来抓走阿梨,用刀捅开阿梨的肚子,让阿梨的肠子漏得到处都是?”
识茵霎时明了她昨夜噩梦的缘由,忙道:“不会的。”
“阿姐听说,越王战败,往南海跑了,眼下,朝廷正在沿海一带发放通缉令,他不敢上岸的。”
“那他会跑到我们这儿来么?”她着急地追问。
识茵犹当她是害怕,摇摇头又掏出帕子替她擦净脸上的金豆豆:“以后和阿姐在一起,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云梨心内一酸,眼泪险些便没忍住。嘴上却道:“阿姐对阿梨真好。”
门外,谢明庭将室中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待这话题结束了才走进来,云梨眼尖,霎时起身:“姐夫。”
他神色淡漠,是连应答也懒得一声。云梨气得在心间偷偷骂他不要脸,面上却乖巧无比:
“阿姐,阿梨先回去了。”
说着,她像个娴静的小千金一样对二人行了福礼,怯怯退出去了。
云梨走后,识茵即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回事,一来就给那孩子摆黑脸。人家又没招惹你。”
“阿梨多好的孩子啊,又那么命苦。你就不能态度好点么?”
“不能。”谢明庭在她身边坐下,倒上茶水递给她一杯,她不接,这才收回手来自顾品着,“你忘了她什么出身了么?她和嬴彻关系匪浅,如今嬴彻都死了,你不警惕点儿,怎么还引狼入室。”
“越王死了?”识茵惊讶出声。
门外,云梨瘦弱的身体一颤,眼中顿时浸满了泪水。
她耳贴在船室的墙壁上,继续听着里头的话声,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地落下来,连带着耳边都是一阵盲音。
“对。”室内,谢明庭道,“万箭穿心,云谏亲自下的令。眼下,人都已经入了土。”
“说没死叛逃,只不过是朝廷特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好挖出和他勾结的更多人罢了。”
“总之……”他微微压低了声音,“那小妮子与越王关系匪浅,你别太相信她了。”
识茵忍不住反驳:“可她是被逼的,那不是她的错。再说了,她才只是个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谢明庭但笑饮茶,也不说话。识茵有些生气:“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道,“你愿意相信她就相信她,反正多养一个,也花不了什么钱。”
“我只提醒你,她是勾栏瓦舍长大的,什么没见过?又哪会没有心机。这样的身份,还是远一点吧。”
他语气轻慢,是从没有过的鄙夷。识茵听在耳中,却不是很舒服。
她道:“勾栏瓦舍又怎么了,出身不是她自己可以选择的,谁也没有比谁更高贵。你好像很在意这个似的,还是从前我认识的那个为百姓计的谢有思么?”
谢明庭并不解释,端起茶盏来浅饮一口,茶盏水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面部神情。
识茵会被她天真的外表所蒙骗,是因为她还未见过孩童的恶,便一厢情愿地认为天下的孩子都是善良的。但他并不。
他已经派了人前往会稽,知道了她腿是怎么断的。嬴彻也自然未死,一切只是诱饵罢了。
原本,这种小女孩他也无心去对付,可谁要她要欺骗茵茵呢?这出戏他已演得足够逼真,就看这条小鱼会不会上钩了。
门外,云梨紧紧捂住嘴巴才不至于哭出声。她慢慢地转过身走回自己的房间,门扉在身后合上,那死命阖在眼眶的眼泪才簌簌落下。
殿下死了。
他们都说他很坏,可是于她而言,殿下才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善人。就连谢明庭这种世人口中的青天大老爷也瞧不起她戏子的身份,但殿下不会。
他会给她梳头,给她安身之所,让她免于师傅的毒打和客人的动手动脚,免于像师姐们一般被老男人强上、卖去花楼接客的命运……
现在,这么好的他,却死了。可害死他的人却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她扑倒在被子上,无声恸哭。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眼泪也近乎干涸,却慢慢从泪湿的枕头上爬了起来,泪光盈盈的眼中一片坚定。
不,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在顾识茵身边待下去。
殿下被他们害死,她就要给他报仇。是那姓谢的和他弟弟害死的他,不管怎么样,她要杀了他们,为殿下报仇!
*
既下定决心,此后一连多日,云梨都在暗中寻找着机会。
若论手段,自然下毒最便捷、最不容易被查出。但他们的饭是厨房一锅供应,直接送到诸人房间,她没有下手的机会,又是在船上,也找不到毒药。
二者,她也不想误伤了顾识茵。顾识茵是很蠢,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不想她死了。毕竟得手之后,她还得利用她逃走呢。
皇天不负苦心人,很快,她就找到了机会。
船只行至广陵郡时,谢明庭命人在渡口短暂的停泊了半日,随后,命陈砾去郡城采买了些药物,交由云袅等人熬制。
那日傍晚云梨正好饿了,想去厨房找些吃的。才走到门边,恰撞见云袅与另一个丫鬟在处理药材。
原来陈砾买回的药并未分好,而是各种药材都买了一些,回来自己配。云袅道:“你可要小心些,这是砒.霜,量控制不好是要死人的。喏,少放一点。”
另一个丫鬟则问:“这药伤身,侯爷还是要吃么?”
“可不是!”云袅愁苦地叹气,“这药是避孕的,侯爷是不想让咱们夫人受生孩子的苦。可贵主一直等着抱孙子呢!这次回去,又有得话数落咱们了。”
丫鬟则笑:“侯爷这是心疼夫人呢,反正侯爷都不怕贵主,你我怕什么。难道我们做奴婢的,还能左右主子的想法么?”
云梨在窗下听得明明白白,似乎是那姓谢的在吃什么药,药里有砒|霜。
可,砒|霜是剧毒,如果她在他的药里多加这个,他是不是就能死了?旁人还怀疑不到她头上。
这样想着,她悄悄绕到了厨房后面的干草堆里。这地方较为隐蔽,既不会被外人发现,又能极清楚地看见屋中的情形。
只见二人很快便按药方子配好了一副药,剩下的药材则各自封存好,放进专门放药的小柜子里。尤其是那味砒|霜,云袅小心翼翼地将它封存在瓷罐里,贴上纸条,放进橱柜的最里面,以防旁人误用。
随后,二人将煎好的药倒进药瓮里,往灶膛里添上柴火,暂时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云梨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
炉灶上的药瓮仍在咕噜咕噜吐着气泡。捧出那味砒|霜的时候,云梨的手都在抖。
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她想。听说此物无色无味,却见血封喉。只要把这个下在他的药里,神不知鬼不觉,她就能为殿下报仇了……
主意拿定,她掀开了药瓮盖子,将那一整罐□□都倒了进去。被阖上的厨房大门便是在这时候被人推开,识茵同云袅站在门边,震惊地看着那闻声转过脸来惊慌失措的小姑娘:
“阿梨,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识茵:你这是钓鱼执.法吧??
ps:古代的南海是东海哈,越王跑到岛上去当岛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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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当然主要是我自己状态不好,造成更新不稳定,辛苦大家了……明天开始会恢复正常日更qaq
第93章
◎有男人可享受干嘛不享受呢?◎
“阿梨, 你在做什么?”识茵震惊万分地道。
她万想不到会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素日里软糯乖巧的女孩儿一手擎着砒|霜罐子,一手拿着药瓮盖,还保持着那个下药的姿势。便是想替她辩解都无法。
云梨一惊, 手中的罐子直直掉进了沸腾的药瓮中, 滚烫的药汁溅了一身。她却浑然感觉不到痛一样, 满目惊恐。
云袅和另一个丫鬟已经冲了上去,将她拿住。云袅气愤地道:“小娘子,你这是做甚?侯爷和夫人不曾亏待过你吧?你为何要在侯爷的药里下毒?”
云梨惶惶的,不曾应,只下意识看向了识茵。
识茵亦不曾开口, 看向她的目光却写满了失望。
她也在怀疑她!云梨心中不知因何攀升起一股怒气:“是你们逼的!”
“是你们害死了殿下!是你们害死了他!我要为殿下报仇!”
她说着,像一头愤懑的小兽奋力挣扎起来,幸被云袅二人按住, 动弹不得。识茵心间愈发失望:“你,你和他原来不是……”
“当然不是!”云梨语声尖利地打断她,“殿下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是他把我从广陵的瓦舍带出来, 对我就像亲妹妹一样,只有你们这些内心肮脏的大人才会往那方面想!”
“没有殿下,我早就被送去花楼当妓子了。他那么好的人, 你们却害死了他!是你们害死了他!”
她哭得声嘶力竭, 识茵心内,一片冰寒。
那么, 从一开始她接近自己、故意误导自己以为她是被越王强占的幼女,自然也是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