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腰什么腿,什么屁股大好生养。
那时候的玉三娘还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她被父亲随手推到一个长着大胡子的土匪面前时,对方的手抓住她的肩膀时,她吓得当场就要哭出来。
虽然当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她毕竟是土匪首领的女儿,那帮男人再怎么粗鲁低俗,也到底是不敢当众对她做出恶事。
但无数次午夜梦回那一幕时,玉三娘还是感到无比恐惧。
——这或许也是她之后对身边唯一彬彬有礼的读书人如此念念不忘的原因。
小英儿,她也十二岁,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出身言情书网,只会比当时的自己更加恐惧。
“不行。”玉三娘低声道。
六子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随即立刻会意:“小英儿也是上面有大人物要保的?”
“没有。”玉三娘道。
六子又愣了。
没有?
那么小英儿就只是一个卑微至极的女囚罢了,保护她没有分文的利益可言。
这对于唯利是图的一代枭雄玉三娘而言,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么玉姐为何要……”
玉三娘知道六子要问什么,淡淡地勾起唇角,摇了摇头:“谁晓得呢,或许是年纪大了容易心软,又或许是过了这么多年,总算活明白了。”
“总而言之,不行。”玉三娘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小英儿只有十二岁,我不能看着她死在徐牢头那里。”
“你不用听徐牢头的话,回去直接跟他说是我不同意就行,他要是发疯,那就由得他去。”
六子得了命令,心下安泰,一路回了临水阁楼。
说实话,他竟然十分期待看到那头肥猪吃不到到嘴的肉后,发癫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走上阁楼的二层,六子来到那间位于最里面的临窗房间,他还没有推开门,就闻到了奇异的味道。
六子一惊,身为一个土匪出身的孩子,他对那股味道并不陌生。
那是死亡的味道。
猛地推开门,六子惊呆了。
徐牢头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喉咙中涌出,一柄薄刃稳准狠地贯穿了他的颈部,他的嘴巴和眼睛都大张着。
没有必要再去试探他的鼻息了,根本没有人能够在被一柄刀捅穿脖子后活下来。
六子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他把在最近房间的侍女叫了过来。
侍女一进门,吓得腿就软了,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抖成了筛糠。
六子不得不把她拎起来,先让她离开那间可怕的房间。
“你有没有听到动静?”
侍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六子陷入沉思。
这是极为可怕的——徐牢头死的时候眼睛大睁,显然并没有被下药。
但他的死却没有发出任何巨大的动静,也就是说,凶手直接制服了这样一个高大胖壮的成年男子,徐牢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被一刀封喉了。
高手,对方的武功,显然是相当厉害的杀手。
可是身手最厉害的高手……不是已经被三姐关起来了么?
六子狠狠打了个哆嗦,他把叫苦不迭的侍女丢在原地,让她看住现场,自己则一溜烟地奔向了刑讯室。
第五十九章 她终于也开窍了
“夏姑娘,我想我们没必要再耗下去了。”
刑讯室里,玉三娘已经失去了耐心:“如果你无法证明自己不是试图刺杀徐牢头的刺客,那么我会直接认定,那人就是你。”
“这里是京郊水牢,不是大理寺,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无罪,那我就可以直接当成你有罪……”
就在这时,六子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三姐,三姐不好了……”
玉三娘烦躁地试图喝退他:“滚出去,没看见我正忙着呢么?一点大的事都处理不好,我养你是白吃饭的?!”
她想着夏幽已经控制在这里,徐牢头那边不会有什么事,无非是因为没把小英儿带过去,所以徐牢头冲六子发飙了而已。
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六子这样慌张地来禀报?
眼看着其余人就要上来把自己推出门外,六子急了,大声道:“三姐!徐牢头死了!”
玉三娘猛地怔住了。
她也顾不得还在刑讯室里,震惊地脱口而出:“……死了?”
“怎么死的?”
“一柄刀,从这里刺进去,然后又穿出来……肯定是救不活了!”六子在自己的脖子上笔划,声音里都带着哭腔,“红玉她们这些值班的说什么动静也没听到,三姐,那人的武功太可怕了,绝对是个高手!”
玉三娘如坠冰窟。
六子能想到的,她怎么会想不到。
她带着一颗寒透了的心望向对面,夏幽仍然坐在那里,神情淡淡。
见玉三娘望过来,她平静地笑了笑:“这下我可以自证了,对不对。”
玉三娘的脸色冷得像冰。
夏幽就在她面前,而徐牢头在离这里很远的房间内被杀了。
这份不在场证明,是自己亲自为夏幽做下的。
夏幽坐在原地,她内心平稳,知道一切都没有脱离黎越的算计。
她用黎越教自己的思路,平声道:“你怀疑我本就没有证据,不过是因为刺杀徐牢头的人有过人的身手,而我也有罢了。”
“如今你也看到了,京郊水牢中卧虎藏龙,身手过人的,恐怕远远不只我一个。”
“而我和徐牢头根本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任何矛盾积怨,没有杀他的理由。”夏幽把额前的碎发拨开——
“可以放我走了吧?”
*
已是日落黄昏时。
卫潇潇躲在花墙的阴影下,静静地看着前方。
远远地,她看到夏幽被从刑讯室里带了出来,往牢房的方向走去。
——这说明她被玉三娘“无罪释放”了。
一切都在计划内。
卫潇潇勾勾嘴角,然后伸出手,将花墙上最高的一束花往下掰,花头朝下。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黎越看到暗号后,就会知道一切顺利。
已经快要入夜了,今天对于京郊水牢而言,必定不是安然的夜晚。
玉三娘和她的手下全都兵荒马乱,她用了这么多年的傀儡就这样报废了,凶手未知,由不得她不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的注意力都会放在调查凶手上。
然而凶手是身为推理小说大神的黎越,他把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别说是玉三娘,就是顾霜染带着大理寺的精锐来了,恐怕也找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就这样,他们的目的实现了。
一整个兵荒马乱的下午,玉三娘的人手全集中在徐牢头这边,码头那边完全空置。
因此在他们这边热热闹闹地处理命案时,吴彦昌的货船已经悄无声息地驶了进来。
木炭、硫磺、硝石,以及黎越清单上别的东西。
随后,老吴的人手悄无声息地将它们混在运送泥袋维护大坝的推车之间,再趁着夜色悄悄运到吴彦昌为黎越准备的“实验室”里。
调虎离山,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从卫潇潇到夏幽再到黎越,他们的目标都是吸引来所有人的注意,杀徐牢头不过是个幌子,而真正要掩护的,是运送火药的吴彦昌。
当晚,牢房内,卫潇潇和黎越为了火药原料成功运送进来,小小庆祝地喝了一杯。
黎越依然是一小杯糯米酒就上头,卫潇潇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耳朵尖变成了粉色,由运筹帷幄的军师变成了脸红红的醉酒小狗。
“话说,你为什么要杀徐牢头?”
卫潇潇突然想了起来。
在他们原定的计划中,黎越是不用杀徐牢头的,他的行动目标和夏幽差不多,只需要再引起一番大的波澜,同时让被玉三娘盯上的夏幽洗脱嫌疑就够了。
但黎越真的出手杀了徐牢头。
“因为他……”黎越低声道,“他该死。”
他其实早就想杀徐牢头了。
每当他看到这个男人,都会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盯着卫潇潇看的样子。
“他该死。”黎越低低地重复着,随即闭上眼睛趴到桌上,不说话了。
卫潇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搬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徐牢头的确该死,他的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个女囚的性命。
虽然玉三娘承诺了自己日后不会再让新的女囚受到欺负,但为了过往那些女孩所受的冤屈和折磨,徐牢头也该死。
她垂头看向黎越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黎越的神情似乎有一丝痛苦。
他之前醉酒后都睡着的很快,但这次,虽然是在睡梦中,黎越的眉头也是紧锁的,冷汗一层一层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来,打湿了额发。
“黎越。”卫潇潇有点慌,她小心翼翼地凑近黎越,在他的耳边叫他的名字,“你不舒服吗?”
黎越低低地哼了一声,他的眉头锁得更紧,整个人甚至发起抖来。
卫潇潇开始害怕了。
她把黎越扶起来,让他靠进自己的怀里,去摸他的额头。
很奇怪,并不发烧。
黎越近来除了吃东西没什么胃口外,似乎也没有生病。
卫潇潇解开了黎越的衣服,她想要看一看,黎越是不是在刺杀徐牢头的时候,受了什么外伤。
……
黎越感觉自己在一条深黑的、看不见尽头的洞穴内行走。
两边的岩石在不断地聚拢,他被锁死在中间,它们挤压着他,千钧之力仿佛要碾碎他的骨骼,他的五脏六腑都是即将爆开般的疼痛。
恍惚之间,似乎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从他的额头滑下,触摸他的后颈,背部,胸膛,腰腹。
黎越握住了那只手,像握住了一个救赎。
……
他醒了。
卫潇潇看到黎越突然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后睁开了眼睛。
他的额头上都是虚汗,整个人呼吸不匀,低低地喘着粗气。
“你不舒服吗?”
黎越摇摇头,他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然而还是跌回了那个怀抱——也许是因为力气不足,也许是因为他不想离开。
那个怀抱是如此温暖,女孩的发尖带着洗过后淡淡的皂角清香,黎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我没事。”
他顿了顿,知道一味地说没事只会引起卫潇潇更大的怀疑和担心,于是补充道:“……就是有点胃痛。”
卫潇潇立刻回忆黎越晚上吃了什么,但无论怎么回忆,都感觉并没吃什么特别的,之前的晚餐也大多都是这些内容。
尤其自己和他吃的东西一模一样,自己现在完全没事,那就排除了是食物本身有问题。
“我去帮你找老吴要点药?”卫潇潇试图起身。
黎越下意识地拉住了她。
但下一刻,他反应了过来,松开了卫潇潇的手。
“……好。”
卫潇潇离开后,黎越翻出了从玉三娘那里新领到的解药。
尽管已经疼得浑身都是冷汗,但黎越并没有急着服下解药,相反,他拿出了一柄小刀,小心翼翼地切下了大概四分之一的药丸,揣进怀中后,才将剩下的四分之三仰头吞了下去。
他做完这一切没多久,卫潇潇就回来了。
“老吴那里一时也没有药。”她心里发急,“这可怎么办?”
黎越捂住小腹,感觉那名为“流沙”的剧毒在解药的作用下,渐渐削弱了对他五脏六腑一刻不停的伤害,体内的气息由紊乱渐渐平息下来,他借助风息术中所教的呼吸方式,进一步慢慢地调整着。
“没事,已经不太疼了。”黎越说。
卫潇潇借着幽微的光线仔细打量黎越,他鬓角被汗湿透的头发还没有干,脸色苍白,像只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可怜小狗。
“真的没事吗?”
黎越的嗓子有点沙哑:“嗯,没事了。”
“可能是喝的酒凉了,刺激到了。”卫潇潇说,“给你揉揉吧。”
黎越下意识地一缩,但卫潇潇已经搓热了手掌。
她的指尖按上黎越的小腹,体温渗透过来,黎越的身体又是一抖。
“诶,你腰上别了什么令牌吗?”卫潇潇说,“睡觉也不摘?”
黎越一把把卫潇潇的手从自己腰上拿下去。
“好了。”他冷冷道,“睡觉。”
卫潇潇对这一位突然喜怒无常的脾气有点发懵:“干嘛啊?”
“戴着睡觉不难受吗?”她问,“你不咯得慌?”
“不。”黎越冷冷道,他翻了个身,用被子牢牢裹住了自己,“睡觉。”
卫潇潇莫名其妙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间,卫潇潇突然意识到,黎越可能并没有别什么令牌。
在意识到自己到底摸到什么后,她猛地睁开眼睛,差点直接掀开被子从床上蹦起来。
……
卫潇潇整张脸红透,在黑暗中,感觉这小小一方囚室的温度正在越升越高。
黑暗让她第一次有机会安安静静地面对自己的心。
其实不是卫潇潇反应格外慢,而是黎越这个人……怎么说呢,在世俗看来就不太像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如果是个一般男人,但凡对卫潇潇这样从小美到大的女孩献献殷勤,卫潇潇就已经会开始思索两个人之间有没有暧昧的因子了。
但黎越不同,哪怕是无数次卫潇潇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她也会立刻归结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拜托,那可是黎越啊!
黎越怎么可能会对你有想法。
他看上去就不像对女人有想法的样子。
当然,他看上去对男人更没想法。
总而言之,黎越就不是个能对人类有想法的人,他的本体可能是某个脱离行星的陨石,穿梭在宇宙中,只关心客观的真理,不会为任何渺小的情爱驻足。
……
结果这么冰冷的黎老师,居然也……
卫潇潇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再躺回这张床瞬间变得艰难了。
卫潇潇坐了半个小时的心理工作,总算说服自己躺回了黎越身边。
……这个心跳也太响了,响得她都怕把旁边的黎越吵醒了。
不过还好,黎越之前的睡眠都很浅,一有什么响动就会醒,但自从重逢后,可能是之前受过玉三娘折磨的原因,他变得比之前容易疲惫,每次睡着后都很难醒来。
卫潇潇听着身边的呼吸声,闭上眼睛。
几乎一夜未眠,到天亮时才勉强睡了一会儿,梦里都是黎越的各种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