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的关歆，随便搜了张沈苒照片，瞥完一眼，就退了出去。
她一脸笃定，只是做了确认。
【41】是危机或是转机
“大四…”
江铖又走了回来，嘴里念念，反复说着。
关歆撇眉，不明他为什么要揪着这俩字不放。
“大四…”他坐回她身旁，支起一侧脸，喃喃：“那我那时候……”声音很小，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说到一半，他又揉了把脸，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不过一瞬，又痴痴地笑了起来，模样奇怪，自嘲意味甚浓。
“你怎么回事？”关歆在他眼前挥手，试图吸引他注意。
江铖依旧沉浸在自己情绪里，过了会儿，转过脸看向她，拿手指指自己，“我大一……”
刚说完三个字，他又打住，仰面长叹了口气。
现在再提，还有什么意义呢…
蠢的是自己，当初都追到了北京，却没勇气当面询问，只是半个电话过后，就失魂落魄地踏上归程。
“说说吧，”江铖总算恢复平静，下巴点了点她手机，说：“说说你俩的事。”
“我和他…”关歆一捋额前碎发，仔细说了起来。
关歆前任叫陈之阳，大她两岁，同一个大学，学的法律，校辩论赛上认识的。院系不同，还不是同一级，彼此只是泛泛的点头之交。真正熟稔起来是在她大三，那天关歆刚和法学院打完友谊赛，两队赛前就有相约结束后一起聚餐。陈之阳当时在北大读研，他作为法学院前辩论队队长，受邀来观摩比赛，赛后也参加了聚餐。
关歆那时在备考考研，队友知道她目标院校是北大，便鼓捣她向陈之阳取取经验。关歆说两人院系不同，专业相差甚远，不好麻烦人家。
陈之阳却自荐，说自己小姨是北大人文学部的教授，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做中间人，帮她咨询答疑。
听到这话，他法学院的学妹起哄，叫嚷：“学长，我也想去北大读研，麻烦你也帮帮我呗。”
“好啊，你尽管麻烦我。”他一边答复一边掏出手机，让关歆加了他微信。
从大三下到大四上，那一整段考研时间，陈之阳三不五时就主动联系关歆，还带她见了他的小姨，帮她提前了解后续的研究方向和学习生活。
关歆那时状态与高三相似，愈临大考愈紧张。陈之阳在一旁看的仔细，他没有尝试语言鼓励，而是直言问她：“关歆，你考研真的是为了继续做学术研究吗？”
“还是你只是想证明你自己，只想用北大的那一纸录取通知书，证明你高三没做到的事情，并不是你不行。”
陈之阳的话就像一声轰雷，震碎了关歆所有努力的假面。
她对她的专业不感兴趣，当初只是踩着分数线被录取了。几年学习下来，也没多大热忱，让她继续深埋做学术研究。她不过是利用自己多年的学习技巧，让自己绩点好看。她就是那类可能做不出彩，但绝不出错的学生。
“你如果坦言说你对学术没有热爱，只是功利性地为了后续考公就业，那读研也是你行之有效的通路，我依旧支持你。
但如若你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那本科的这四年，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你真的还想为了这个执念，拿后续的两年去换吗？去从事一个自己根本没有兴趣的研究方向？过着对你来说枯燥无味的生活？”
“你的人生值得更加美好，不要拿过去的事情，将自己置于囹圄之地。”
“北大？”他笑，“除了你自己，没人在意。”
陈之阳替她破出条裂缝，慢慢带她走出困于高考暑假的那片潮湿。
后来，关歆还是参加了笔试，状态前所未有，成绩也远超国家线。但她没有申请复试，因为她已经准备好踏上新征程。
国家线公布的那天，陈之阳正式向关歆告白。关歆考虑几日后，觉得他与自己各方面都合适，自己也想朝前看，便给了肯定的答复。
“后来…”关歆说到这儿一顿，托起脸，神态淡淡，“两人真正在一起后，相处却十分疲惫，我就先提了分手，他当下就同意了。”
关歆放弃读研后，就着手找工作，最后入职了那间 4A 公司。陈之阳也十分顺利，进了间红圈所。
红圈所精英荟萃，陈之阳这种一年级律师，竞争很大。关歆能感受到他的压力，尝试与他沟通，想帮他疏解。
但陈之阳自小优秀，又比关歆年长，两人之间的相处，他已然习惯于自己处在引领者地位。他回避关歆的帮助，关歆理解他这种心理，不再多问他工作方面问题。
两人相处一年，后期能说的话愈来愈少，彼此之间的分享欲，也逐渐消失不见。
直到那日，两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久违地看完电影出来吃饭。可两人却只是埋头吃着自己的，关于方才看过的电影，两人都没有展开任何讨论。
他用餐更快，滑起了手机，不是回复客户、处理公事，而是在玩一个单机游戏，类似于泡泡龙这种消除游戏。
关歆无力感骤袭，回想最近三个月的相处，两人都是这样的疲累，那句分手的提议，不自觉就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陈之阳听到后一愣，而后点点头，还算体面地结束了这段感情。
两人都像舒了口气，离开餐厅的步伐，较用餐前都轻盈许多。
“说完了。”关歆朝他摊手，神态轻松，像说了件别人的事，“聊聊沈苒吧，能和她取得联系吗？”
江铖摇摇头，“我们分手后，她就签了家影视公司，删除了联系方式。”
两人的经历类似，都是在重新出发的节点上，遇上了还不错的人。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远比想象的复杂。
如今两人都已步入到二十年华的后半段，心智成熟，听完彼此的坦白后，都没再执着于曾经，而是更加着眼于当下。
“我问下芝芝，看他们和沈苒公司有没有过合作，能否取得联系方式。”关歆边说边联系芝芝。
但关歆找了几个圈子，对方都拒绝提供沈苒的私人联系方式。芝芝猜测他们或许也想蹭这个热点，翻红一下。毕竟不少女星都靠手撕渣男，立下独立女性人设，收割不少热度。
关歆对此不予置评，转头私信沈苒各大社交平台，提供一篇利好她的公关稿，希望她能看见，实现合作双赢。
但沈苒最近热度大，关歆的私信淹没于浪潮中。她不断刷新私信页面，都显示在未读状态。
而另一边，吃瓜路人已经冲进江大为和蒋胜岚的直播间，打乱他们原本的直播节奏。刷屏式地问热搜相关，连麦时也是如此。
江铖本想让他们暂停直播。但他们不肯，说这时暂停直播，一定就会被他们盖章成心虚，他们依旧坚持每日直播。
可平台好像也瞄准了这次热度，不断给他们推送热度，直播间在线人数猛增。
刷屏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江大为和蒋胜岚面色难堪。
“沈苒读你消息了吗？”江铖退出父母的直播间，不再看那些评论，转头问关歆。
关歆再次刷新私信页面，但依旧未读状态，她摇了摇头。
江铖微一点头，拿手机走了出去。他找到一个电话号码，连拨了七八次，对方才接通。
“帮忙和沈苒说一声，对不住了。”
说完便挂断，踏步而归。
“帮我准备一下直播间。”他轻点关歆肩，一人向直播间走去。
“你要直播？”关歆连忙跟去，问。
江铖点头，操控单反镜头，调整坐姿。
“你疯了，”关歆捂住摄像头，不让他冲动，“他们的唾沫星子，能把你喷死的。”
江铖试图拨开她手，但她坚持，紧攥不放。
“我没办法躲在我爸妈身后，看他们承受这些非议。”
“可你开播的流量，一定数倍于他们。”
“流量，”他轻吟，垂首低笑，随即望向关歆，眸光幽深，“这不就是我们之前费力追求的吗？”
关歆一怔。
江铖得了可乘之机，自行操作机器，肃清神色，开启了直播。
关歆见直播已开，只好收手，坐到一旁，开始监测弹幕评论。
正如关歆所说，江铖开播后，原先聚集在江大为和蒋胜岚的流量，全部被引流到了江铖这里。
江铖本人开播的消息，被四处传播，直播间没过多久，在线人数就已破万。
弹幕里对于他本人的议论，他没有躲避，一一进行了解答。涉及到沈苒相关问题，他只答感情的事，不便以他单一视角讲述，暂不做回应。
没提沈苒姓名，尽力做到了体面。
他还插空宣传牛杂粉，当场烹煮了起来。
若不看弹幕评论，单看他的神态举止，还以为这个直播间一派祥和。
关歆不由晃神地想，如果他继续打球，一定会是个优秀的运动员。
因为他具备一个优秀运动员应有的素质，每逢大事有静气，并坚定目标导向。
【42】潮起潮落
对于观众最想了解的感情问题，江铖一概避重就轻，没有直面作答。久而久之，围观群众的兴趣骤减，不再贡献流量，纷纷离场转战别处。吐槽他就是蹭热度，为自家产品打广告，最后搭上一句“心疼沈苒，被渣男吸血蹭流量”。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逐渐从最高峰的几万加，跌落至几千人。
正当关歆以为舆论风向就此定性，江铖难挽形象之时，事情又峰回路转。
沈苒出现了。
她进入江铖直播间，连刷几个高额礼物，并弹幕评论了句“加油”。
当时距江铖开播已过四小时，直播间人数不到一千，引起的骚动依旧不小。细心观众注意到她 ID，敏锐地开了录屏。在她离开后，那些视频被四处转载传播。
还没等大众进一步讨论，沈苒又发了条微博。
她说：“眼光还行，没被渣过，牛杂粉好吃，推荐大家！”并配图一张牛杂粉照片。
沈苒公司正如芝芝所想，他们希望沈苒能抓住这次热度，立下手撕渣男人设，成功翻红一把。
沈苒起初并不愿意，但耐不住经纪人百般劝说。
她出道至今，代表作还是那个网剧女配角色。当年剧播之后，也有不少剧本找她，虽然都只是绿叶配角戏份，但不缺工作。这几年疫情，影视寒冬，除那些头部演员外，腰部演员都缺工作，就更别提她这种脚脖子演员了。
若不是她之前做网红，粉丝基数还不错，能接些营销推广，不然她现在早已弹尽粮绝。
经纪人提议她，抓住这波热度，收割一波大众好感，再上几个情感类综艺，夯实人设，后续资源一定会飞上几个台阶。
她已经近两年没演艺相关工作了，听到这话难免心动，故刻意回避江铖那方的联系。
可当江铖开启直播，站到镜头前，无尽的羞耻如浪潮将她淹没。
时隔四年，她无法以这般面目，出现在他面前。如同那时，她不能毁掉自己最后残余的体面。
沈苒是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女生。
她的心态十分悲观，认为得到就是失去的开始。
而造成这个极端心理的原因，主要源自于她的原生家庭。
她仍记得幼年时，亲戚总爱开她玩笑，说：“苒苒，爸爸妈妈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好不好？”
懵懂如她，也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还没等她哭闹，爸爸妈妈就已抱住她，哄着说：“我们就要苒苒一个乖女，就宠苒苒一个娇娇宝贝。”
可没过几年，爸妈就因感情不合离了婚，相继组成了新家庭，为了新家庭的稳定，又和新的伴侣，各自有了新的孩子。
而自己，那个他们口中的“娇娇宝贝”，却像踢皮球一般，扔到了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更喜欢新出生的宝宝，待她也仅供个衣食不愁，爷孙情了了。
每逢家和月圆之时，她的存在尤为尴尬。她不知道去哪家才好，而不论去哪家，自己都很多余。
察言观色，是她常年游走于两个家庭的经验所得。而细致体贴，亦是她自小讨好长辈的技能之一。
敏感如斯，她又怎会察觉不到江铖情绪的变化。面对她愈演愈烈的查岗，江铖答复的语句，变得愈来愈短。她在亲密关系上太没安全感了，她只有在不断确认后，才能获得短暂心安。
如此循环，逐渐病态。到了最后，自己都憎恶自己。
时过境迁，自己变得愈发利己。可当真正重遇旧人之时，她还是做不到经纪人提议的那般，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般污糟模样。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看到了私信里的那封公关建议。
关歆提出，网友风向瞬息万变，诚然手撕渣男人设，能迎合当下最热的男女性别议题，引发不少关注度。但倘若最后翻车，被群嘲的反噬力度也需小心。关歆建议她坦白事实，可以塑造一个更加正面的形象，便于后续反复营销。
沈苒和经纪人一同研究后，觉得关歆所述方案可行，便依据上面所写，帮江铖做了澄清，让彼此都得以两全。
有了沈苒亲自出面澄清，那些负面词条被一击即溃。有关于江铖的讨论风向，也逐渐趋好。江大为和蒋胜岚的直播间，也慢慢恢复如常。
这接连不断的风波，把江铖推向了舆论顶峰。
潮水这时缓缓落下，留下的风评虽不是全然正向，但不管怎样，在这巨大流量窗口下，牛杂粉得到前所未有的曝光度，成功瓜分了速食赛道，并占据品类赛道，拥有接近代名词级别的客户心智。
而真正让波舆论平息的，是后续没几天的“全民变阳”话题。
网友都在四处搜罗相关药品，怒骂黄牛倒腾药价。有关于江铖这个素人的八卦，已经全然被他们忘到脑后。
郢城买药也不易，好在江大为每日都关注时事新闻。
前段时间各地封控消息不断，他就聊局势会有变化，估摸等那位丧期过后，大概就会全面开放。
后几日官媒不断宣传相关药品时，江大为又敏锐嗅到官方意图，猜测全面开放过后，会出现一波全民变阳。他说官媒这几天的宣传，其实就是在隐晦地给民众透露消息。
江铖在江大为的指点下，提前备好相关药品。采购时又想到赵启鸣那家人，便找小郑哥要了份裁员前的职工名单，最后按上面的人数进行了采买。
全阳期间，江铖和关歆均无幸免，两人只能隔着手机屏幕，嘲笑彼此的“刀片嗓”和“宝娟嗓”。
好在一周过后，大家先后恢复健康，城市又重焕生机。
“累吗？”关歆揉着他肩，问。
阳康过后，所有工作恢复正轨，少了那些负面舆论，牛杂粉也逐步恢复销售。江铖利用还余留的热度，继续出镜宣传，这时刚下晚间直播。
他轻摇了摇头，握住肩上那手，将她牵到身前，然后一把拉到自己怀里，脑袋搭在她肩上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