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歆见他疲累，扭动身体，挣扎着要起来。
江铖却箍住她腰，不让她动，紧接把玩她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揉去。没什么逾矩的动作，却让关歆心底漾起几丝燥意。
她清了清嗓子，问：“过几天怎么去上海？”
江铖手一顿，想了想，说：“开车吧，有车方便。”
关歆点点头。
【43】上海行
去上海的决定，事出偶然。前段时间风波不断，虽把江铖推上风口浪尖，但也把牛杂粉推到了大众眼前。
上海一家民间私募抛来橄榄枝，主动和江铖取得联系，表明意向想进一步深入了解。现在正处大力发展的好时机，若能成功融得资金，对品牌的发展大有裨益。
恰巧正逢现在疫情全面开放，出行不受核酸限制。江铖便和江大为合计，同小郑哥两人奔赴上海，做一场线下路演，将项目更详实地介绍给投资人听。若有疑虑，面对面也更好答疑解惑。
虽是两人的讨论，但整个谈话过程都是江铖主讲，江大为只坐一旁，细细听着。
等江铖说完，江大为方才开口，“这个思路不错。”又拍了拍他肩，“这几年，你做的很好。我老了，该退了。”
那时正近日落时分，冬日暖阳透过雾蒙蒙的玻璃窗，打在两人侧脸，给镀上一层金边。
两人长久地凝视相望，忽而一笑，笑声轻盈，仿佛在那个下午，正式完成了一个时代与一个时代的交棒。
关歆去上海，则是为了下一轮的营销推广方向。
前段时间的流量热点，都在江铖个人身上，虽让品牌得以传播，但检索的相关词汇并不正向。现在需加强品牌调性，修正受众的品牌观感。
疫情刚开放，全民变阳还未完全退去。考虑到二阳风险，他们一行三人，最终决定驾车前往。
郢城距上海超一千公里，行车需耗时十二个小时。
关枝华不由交代：“别让小江一人全程开，你们三人互相换换手，避免疲劳驾驶。”
关歆在收拾行李，正叠着衣服，应声点了点头。
关枝华倚着门框看她，像还藏着话，踯躅怎么开口，犹豫片刻，最后落了句：“你一个女孩子…和江铖一块儿…还是多注意注意安全。”
“安全”二字咬得重，她说完转身就走，脸上臊得厉害，拿手使劲抹了抹。
关歆埋头整理，专心在自己事上，没注意她动静，更没多想，只是回她：“您放心。”
她手上叠着件无罩杯内衣，一片式的肉桂色，正要装进行李箱时，手指一顿，想想又将它塞回衣柜，换了套半杯法式蕾丝。
做完这些，忽而又回忆起关枝华适才的话，这才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脸一红，两手绞在一起，猛地把脸一捂。
时间仓促，他们赶在元旦假期前抵达上海，在 2022 年最后一个工作日与投资人见了面。
提案由江铖主讲，关歆坐在下面，也是第一次听。
他没有一上来就展示数据，而是先讲故事。从那个棚户牛杂摊开始，讲到后续的璟颐和江记鲜食。最后讲述传统餐饮的现处困境，以及在困境下，他思变的整个心理历程。
他的语调顿挫有力，详略得当，把一个民企在商海浮沉的几十年，剖析得淋漓尽致、有血有肉。到了最后，才慢慢把数据带进来，结合现在市场占比展望未来。
关歆不由笑，江铖提案的这套逻辑，和她不谋而合。先讲故事，然后再带数据，是她做广告提案时的惯操。
因为人脑理解这个世界，是先讲感情再讲理性的，而提案最重要的点，就是引人入胜，让人能听下去。
关歆扫了圈投资人，他们反应不错。彼此不时对看一眼，兴趣浓厚。
只有一个投资人提出异议，他认为品牌过度依赖“牛杂粉”这一单品，这样会导致产品结构单一，后续也会面临一定的经营风险。
江铖答：“采取资源聚焦进行单点突破，是为了助力新生品牌快速抢占消费者心智，发挥规模效应。让品牌直接与牛杂粉划等号，希望消费者一想到牛杂粉就能想到我们，所以当前坚持的是战略聚焦打法。”
他翻动 PPT，返回到江记鲜食的介绍页面，“我们在郢城经营几十年，现有品类数十种。具有较深的根基和相对丰厚的食品经验，服务于后续品类多元化的拓宽工作不成问题。”
虽来的匆忙，但江铖这几年没一刻敢放松。这时面对投资人的疑问，他还算应对自如。
路演结束，投资人还需内部商讨，融资结果还需多等几个工作日。
小郑哥让江铖不用担心，他说茶歇时同投资人闲聊，感觉他们意向不错。
江铖摆摆头，说：“担心没用，白费心力。尽人事听天命，现在就等结果。”
在私募机构做完路演，次日又去芝芝他们公司的上海办公室，做下一轮营销方向确认。
那日是 2022 年的最后一天，元旦假期的第一天，芝芝他们本应休息。但这时身份转换，他们成了甲方，而做乙方的，自然只好配合甲方的时间。
只是关歆没想到，lucca 竟也在。
lucca 算得上是关歆的引路人。关歆当初就是听了 lucca 的宣讲，才会投递简历到那间 4A 公司。后来也是 lucca 面试的她，招她入了行。关歆受她指导不少，她算得上是关歆各种意义上的 mentor。
但没过多久，lucca 就跳槽去了间甲方公司，期间多次升职，做的很不错。
两人一直有联系，比如前不久，lucca 就曾主动联系过关歆。
关歆此刻的闪躲，也和她前不久的联系有关。
lucca 相较就更自如，简单自我介绍完，就坐去角落，旁听会议。
江铖听完她 title 后，不禁提眉，偏头和关歆相视而看。
关歆明白他意思，只说：“首席总监都来了，放心了吧。”
江铖笑笑没言语，回正目光专注到荧幕上，仔细听着。
这日较昨日要容易，两小时过后，就已确认后续宣传方向，结束了会议。
整个会议期间，关歆都悬着半颗心，注意 lucca 动静。
lucca 没参与全程，会议进行到一半，她手机进了个电话，悄无声息地，一人走出了会议室。
等关歆发现时，她已离开了一小会儿。
见她不在，关歆不由小小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刚吐出没多久，关歆就被 lucca 堵在了卫生间。
“结束了？”lucca 唇边盈满笑，问她。
还是没能躲过去。
关歆无奈，拿纸巾擦净手上水渍，答：“对啊。”
“去我办公室坐坐？”
没等关歆答，lucca 就已一把将她揽住，推着朝外走。
“现在状态怎样？”
关歆刚坐落定，lucca 的提问，就紧接而来。
“你觉得呢？”关歆笑，摊摊手说：“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
lucca 也同她笑了起来，“之前芝芝和我说，你现在做项目只是套个版时，我都不敢相信。”
lucca 没坐下，她半靠着办公桌，“但这个项目，你做的不错。”
“我这次是甲方，项目是夏阳他们……”
关歆解释，但她说到一半，就被 lucca 打断，lucca：“60%的涨薪，能让你来上海吗？”
lucca 就是 lucca，不会浪费时间继续弯绕，她单刀直入，直接切入正题。
这个话，前十来天，lucca 就在微信上和关歆提过。她那时刚从甲方公司回到广告圈，希望关歆能加入自己团队。
那时没现在聊的这般具体，关歆也只是答自己考虑考虑。
lucca 见她沉默，垂眼看地面，又说：“我刚从甲方回来，我需要自己的人，我需要你，关歆。”
关歆眼睫一颤，难免动容。
“夏阳跟我提过，在这个案子上，你虽然是甲方，但品牌搭建是你做的大框架，也是你找的 insight，你做的策略。”
“甲方需要操心这么多事吗？”
lucca 说到这儿一顿，微俯身，距离关歆更近一些，“我想…你当时是想做又不敢做，便推了夏阳出来，自己躲到她身后，做事才更自如。”
lucca 老道，几下就识破关歆内心。
诚然，关歆当初和江铖说的没错，有她这个内行人帮他对接，可以规避很多风险。但实则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对自己并不自信，她不确定她做出的方案，是否能行之有效。她那时包袱太重，比起自己，她更相信夏阳，便推了夏阳出来。
“可事实证明，你做的很好。”lucca 继续，给予肯定，“也是通过这个案子，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你的职业生涯不应止于此，未来一定大有可为。”
“所以…”lucca 右手搭她肩，“要不要来上海？和我一起做？”
lucca 指尖轻点一份项目书，是个国际知名的车企，她前几年供职的甲方公司。lucca 能一回来就坐上这个位置，就是因为她把这个大单带了过来。
关歆眸光闪烁，心动难抑。
广告行业都知道，愈是实力富强的企业，愈是给广告人机会，能提供他们极大的空间去发挥创意。
但不过一瞬，关歆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她只说：“我需要考虑。”
lucca 不禁撇眉，猜不透关歆在犹豫什么。
可关歆望向自己的眼神真切，看着并不像是随口说的托词，她也不好紧追不放，便说：“那你好好考虑，我期待你的到来。”
谈话到此结束。
关歆起身，轻轻环抱了下 lucca，说：“谢谢你，lucca。”
lucca 回应地拍了拍她肩，送她走出办公室。
两人分别时，lucca 望着关歆背影，忍不住又叫住了她。
她说：“关歆，你是个有才华的人，你属于这里。”
关歆背影一驻，停顿片刻后回首，她漾着笑，与 lucca 远远相望。
两人无言，四周寂静，情绪却翻涌不止。
lucca 先打破气氛，她挥了挥手，说：“和芝芝他们玩得开心，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关歆同她挥手，眼里笑意更甚。
这日是 2022 年的最后一天，芝芝他们却在配合加班，关歆早前就已说好结束后请他们吃饭。这时会议结束，芝芝他们一众都在等她。
关歆和 lucca 分别，寻找芝芝他们路上时，又收到了 Tammy 发来的微信。
Tammy 说，她在家备考了这几个月，还是决定不妥协，她计划年后回北京，问关歆如何打算，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希望能和关歆合租。
关歆没当即回复，看完后就将手机收回口袋，继续去找芝芝他们。
但没走两步，她脚步一顿，又掏出手机，把 Tammy 发来的信息又重看了遍。
想了想，还是回复了句：“怎么不考编了？”
Tammy 见她答复，立马拨来语音电话，说：“我想我还是不适合体制内。”
“现在生育率这么低，教师编都在收编。我想等我人到中年，真正需要稳定时，不一定能过上稳定的生活。”
的确，父母口里的稳定，也不过是局限于他们时代的稳定。可时代的发展千变万化，稍不留意，世界就分崩离析。七零八零年代，国营厂的工人工作，也曾是多少人艳羡的工作、多少人口中的铁饭碗。子弟学校、工厂医院，都曾是他们眼里的保障。
可局势的变化只需一瞬。
一个下岗潮，就把千家万户的宁静生活，打得措手不及。
“我想人生的宽度不应被稳定所困，”Tammy 继续：“考公考编的稳定，也不过是过去几十年制度下的成果。可制度是人定的，是灵活的，若时局变动，为了集体利益，很难预料会不会做出变更。”
这个世界在不停地变化，而“变”才是常态。
“并且…”Tammy 笑：“我这种只是为了自我稳定，而去考编考公，真的好吗？我想…我还是希望我生活的社会，每个人都能做自己真正热忱的事。这样才能让我们的生活更好，不至于让大家都只为了稳定，去做让自己麻木的工作。”
关歆知道 Tammy 已经想明白了，便也将自己心中所想，直言道了出来：“未来会怎样，我们都不知道。但让一众人都趋之若鹜、随大流的事，我们一定要小心警惕。”
她顿了顿，语态玩笑地说：“现在公务员不也在降薪、减福利吗？”
“对啊，欲扬先抑，咱们都‘抑’了几年了，‘扬’总要来了吧！”Tammy 也随她笑，过了会儿，终于转到这通电话的要义，她问：“那你呢？你怎么想？回北京吗？”
关歆握着手机没答话，长久的静默。
帮人开解问题总是更容易，可问题落到自己身上，却要艰难许多。
思忖片刻，她张张嘴，正欲答复时，只见江铖从拐角处寻来。
原本要说的话，又止住了口。
【44】酒醉
江铖身后还跟着芝芝，她一瞧见关歆，就连忙冲她招手打招呼。
关歆快速和 Tammy 说了句自己还在考虑，匆忙挂断电话。
“你果然在这儿，lucca…”
芝芝话说一半，兀然一顿，斜着瞥了眼身旁的江铖，立马调转话头：“夏阳先走了，她和朋友有约，不和我们一起聚餐。”
“成，那就咱们去。”关歆将手机收回口袋，简单和江铖解释句自己刚在接电话，耽误了会儿时间。
江铖一点头，没多问。
餐厅是芝芝帮忙提前定的，考虑到 echo 口味清淡，便选了间淮扬菜。
这天是跨年夜，阳康过后的人都涌了出来，大街小巷里挤挤挨挨，全是人。
受周遭气氛影响，echo 和芝芝用完饭后，都不舍散席。小郑哥瞧出她俩眼里意思，便说：“今晚跨年，你们年轻人去好好玩，热闹热闹。”
他话风刚落，echo 和芝芝就已然开始搜罗去处，连忙电话订位。
“小郑哥，一起去玩玩。”关歆自然不好让小郑哥独自返回酒店，邀约道。
“不了、不了，”小郑哥连连摆手，笑着说：“我还得回去和你嫂子视频，你们自个儿好好玩。”
江铖了解小郑哥，知道他就算一起去，也玩得不自如，便没多做挽留。他摘下车钥匙，想把车给他用。
echo 联系熟人，定了间小酒馆。开车去饮酒，多少不太方便。
小郑哥没接，他说：“跨年人多，零点过后肯定不好打车，喝了酒找代驾也比打车容易。”
江铖想想也对，随小郑哥一同起身，和关歆交代：“我陪小郑哥出去等车，送他上车后我打你电话，你们再出来。”
关歆点头，跟着送到了包厢外，见他们走远后才返回。
“走了？”
关歆刚阖上门，芝芝就忙不迭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