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们两个人过吗?”
“你还想要谁?”
“你是皇帝,你的时间要分给很多人,要祭祀,要开笔,要宴百官唱贺礼。”
“你都说了我是皇帝,这些东西有没有都是我说了算。”
“我不会把你所说的时间分给谁。”
萧越盯着沈晚的脸庞,缓缓道:“你也一样,无论是不是新年,你以后的光阴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沈晚听着这话,又一次感受到了萧越如今的变化。
若是以前,他会问她——你也会和我一起的,对吗?
如今他再也不会问她了,而是用笃定的语气。
果真如萧越所说的那般。从前他问她,只是在给她机会。
那夜暗巷中萧越问她愿不愿意做皇后,那时她就听他说过,他以后再也不会问了。
她当时只将这句话解作萧越已经明白了她不想留在宫里做皇后的心意。
原来那是指他会将她牢牢锁在身边,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的意思。
“不会再问了”,竟是此种解法。
她从前对萧越的偏执程度理解得还是太浅显了。
第115章 金笼
马车上的光阴对处于一片黑暗中的沈晚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时光漫长到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消磨。
越到最后,沈晚便愈发沉默。
一路舟车劳顿,她的胃口不好,心情忧郁,身子明显比从前单薄了许多。
等到彻骨的寒气侵袭进马车时,沈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感到车帘被撩起,是方才出去的萧越进来了。
紧接着,一件毛茸茸的物什将她罩住,遮去无孔不入的寒气,然后他被萧越横抱在怀中。
“阿越,这里,是南樾皇宫吗?”
沈晚的声音因为不常说话而有些沙哑。
萧越捏了捏她藏在狐裘披风下的手。
“是。”
“我们到了,阿晚。”
萧越只回答她的话,别的一个字都不多说。
四周静得有些可怕,沈晚听不到宫人行礼的声音,心下有些奇怪。
“阿越,这宫里一路上都没有人吗?”
萧越余光淡淡看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宫道两侧的丝毫不敢发出声响的宫人。
“没有人。”
萧越一路抱着沈晚走过长长的宫道,迈上一级又一级的汉白玉石阶。
待他的背影远去后,才有大胆些的宫人抬头悄悄看一眼那个曾经让他们闻风丧胆的帝王。
只是看了这一眼的人心里都惊得厉害。
陛下高大的身躯中抱着一个用银狐绒面的披风裹起来的东西。
那物全身几乎被裹地严严实实,但露出一角的精巧绣鞋昭示着那是一个女子。
两年前陛下登基后,劝谏广纳后妃绵延子嗣的大臣各有各的死法。
宫里私下传因为生母的缘故,陛下对女子避如蛇蝎。
如今看这架势,陛下不仅将这女子千里迢迢带回宫中,还亲自抱在怀里,可见是宠爱得紧。
也不知那女子生了副什么模样,竟入了从前那般寡情寡性的陛下的眼。
惊疑之余,众人又开始各自嗟叹起来。
也不知这宫里头一个娘娘的位置,那女子有没有命去坐。
说不定今日被陛下捧在怀中,明日就身首异处了。
沈晚感觉自己被抱了许久,萧越一直将他牢牢圈在怀中。
她能感觉得到,方才他们上了台阶,此时却是又在往下走。
越往下,她听到的流水的声音便越清晰。
沈晚不会水,一时有些害怕地紧紧抓住了萧越的衣袖。
“阿越,这里是哪儿?你要带我做什么?”
萧越没有回应。
漫长的不安中,沈晚感觉自己置身于一条瀑布前一般。
但渐渐地,流水的声音又慢慢淡化。
而她也终于被放下。
她被萧越安置的地方柔软到无以复加,她几乎整个人都往下陷了陷。
指尖触摸到的东西也绵软无比,是十分细腻的绒毛。
马车上萧越虽然给她铺了厚厚的软毯,可还是无法与此处的相比。
沈晚想不到竟然有床褥能做得这样柔软。
“好软的床。”
舒适的软毯驱散了一些沈晚周车劳顿的疲倦,让她不禁发出感叹。
“是吗。”
“你喜欢就好。”
沈晚感觉眼前的阴影消失了大半,她以为是萧越要离开了,便急忙抓住萧越的一片衣角。
“阿越,你要去哪儿?”
“我的眼睛…说好到了南樾,就给我解开的…”
黑暗中,沈晚感觉自己的发丝被人抚弄了一番。
“当然会解开的。”
“我只是往前走几步,拿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萧越没有答话,只径直起身。
沈晚的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叮当声,其中还夹杂着金属机括有些刺耳的摩擦音。
拖动东西的声音越来越近,沈晚不禁往后缩了缩。
只是刚挪动半寸,沈晚的脚踝便被一只大手扣住。
“又跑?”
萧越的语气平淡至极,但就是让沈晚感觉不寒而栗,她便也真的不敢再缩了。
“阿越…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好害怕。”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沈晚感觉扣在她脚踝的手开始脱起了她的绣鞋和罗袜,然后一个圆环套上了她的脚踝。
她的双手被锁了这么久,几乎是立马知道了自己脚踝上的东西是什么。
“阿越?!你?”
“不要!你锁着我的双手还不够吗?”
“不要…”
沈晚踢着双脚,指尖紧紧抓住身下的软毯,开始往后缩。
但那无济于事,她另一只脚也被萧越轻而易举地剥去了罗袜。
双脚套上圆环之后,她感觉黑影压了过来。
然后她手腕上的锁链便被解开了,但还未等她生出什么喜悦来,腕上又被套上了新的圆环。
片刻后,她发现手间的锁链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短了。
沈晚往前扑了扑,扑进眼前黑影的怀中,她紧紧攥住萧越的衣襟。
“阿越,你放了我吧。”
“你已经锁了我两个多月了…难道还不够吗?”
萧越的指尖在沈晚修长的雪颈上摩挲着。
“不够。这一辈子都不够。”
沈晚的手脚有些发凉。
她感觉萧越忽然环住了她,然后束缚在她脑后的绳结在慢慢松开。
萧越的唇贴在她耳畔,缓声道:“阿晚,你很快就可以看见了,你不开心吗。”
意识到萧越要为她除去眼纱后,沈晚心中的恐惧又被即将能视物的喜悦重淡了一些。
“记得慢慢睁眼,否则会被刺伤的。”
红绸一点一点松开,萧越的手蒙在沈晚的眼睛上。
骤然感受到光,沈晚的眼睛只睁开一条缝便溢出了泪水。
但好在有萧越的手帮她半掩住光线,眼睛才不至于被刺痛。
她只能将眼睛睁开一点点,只看得到面前的方寸之地,所以视线中只容得下萧越的脸。
朦胧中,那张脸更加俊美,眼尾的红痣也更加惹眼。
沈晚盯着萧越的脸看了半晌。
待沈晚准备伸出手去描摹萧越的眉眼时,慢慢恢复的视线中,她看到的景物让她当即愣在原地。
她和萧越正处在一只巨大到堪比殿宇的金笼中。
笼壁上雕满了精致的花纹。
细看之下,那花纹中是一个女子,或颦或笑,身姿纤弱如柳。而每一副壁画的衔接处,都镶嵌了一颗夜明珠。
无数的红玉髓,月光珠被金线挂着从笼顶坠下,将空泛的金笼上空点缀得无比华美。
而随着那些玉石玛瑙一同从笼顶倾斜而下的,还有四根细长的金锁链。
锁链的尽头,是她的脚踝和手腕。
她所处的地方,更本不是什么柔软的床榻。
而是铺满了银狐绒的金笼。
第116章 你想要什么,我都为你寻来
沈晚看着眼前这副场景,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精雕细刻的笼壁间隙外,恍若一个世外桃源。
她终于知道了方才听到的水流声是什么。
远处有一湾瀑布从这石壁上流下,水声淙淙,瀑布落到低处又斗折蛇行,一路蜿蜒环绕着这个巨大的牢笼。
水中有许多她叫不上名字的鱼,鱼尾似波光粼粼的绸缎。
至于那溪流的两岸,种满了在这个时令盛放的寒梅,正开得婀娜生香。
沈晚的视线穿过怒放的红梅,落到瀑布尽头。
原来,这笼子根本不在宫殿中,而是在地下。
这里被夜明珠和月光石照得满室明光熠熠,但唯一一缕天光是在那瀑布的源头——为了能让水流流下,那里的石顶被开了一个圆形口子。
沈晚目光怔然地从那缕微薄的天光移向萧越。
她看见他眼中的笑意时,沈晚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你真的要…把我锁在这里一辈子吗?”
“这里花费了如此多的心力做成这副模样,自然不该随意弃了。”萧越捉住她的手捂在手心,缓缓回答道。
“你不是总说你不喜欢宫里么?这里没有让你觉得沉闷的宫墙。等过段时日梅花枯萎后,我可以再为你换上别的。你想要什么奇珍异宝,我都为你寻来。”
沈晚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已然疯魔了。
“这里是没有宫墙,可这里是比深宫还要可怕的地方!你费尽心力命人掘地数尺造了这样一座园子雕了如此大一个牢笼,就是为了困住我?”
萧越的神色看起来颇为不赞同,他摇摇头。
“困住你?为什么说得这样难听?我只是为了让你陪着我。”
“我和你说过我不会再跑了,为什么你还是要用这样极端的办法?!”
“是么。”
“可沈晚,你的话,我到底能信哪一句?”萧越的目光蓦地寒凉起来。
“你说你不会再跑了,其实是因为是你现在逃不掉。那以后呢?你还是不会跑吗?”
沈晚看着萧越凌厉的双眼,话语忽然顿住。
以后…
以后等到上天的惩罚慢慢卷土重来,让她痛到犹如剥肤挫骨时,她真的…不想再跑吗?
见到沈晚这副模样,萧越眼中闪过狠戾,声音愈发阴沉。
“怎么,被我说中了?”
“你既然不想老老实实自己待着,那我便帮你一把。”
“你最好安分些,也好少受些罪。”
萧越站起身,他垂眸看着陷在软毯中双眼黯淡的沈晚,转身离开了笼子。
沈晚在萧越打开笼子的机括时,拼命去追随萧越的背影,但拖在地上的锁链一点点被牵扯到空中。
在她离那笼门只有几寸时,那些锁链便被彻底绷直了。
沈晚脚踝上的锁链将她拌得踉跄,却因为手被吊着,她连摔也摔不下去。
萧越站在笼外,只微微向后偏了偏头。
“等我处理完事情,我就来陪你。”
沈晚被缚在笼中,眼睁睁地看着萧越消失在梅林尽头。
她后退几步,颓然跌坐到地下。身下融融的暖意传来,但她的心仿佛在冰水中浸泡过一回。
凉了个透。
她也确实凉透了。
她原想着等到了南樾,她软磨硬泡一番将萧越的心情理顺了。
到现在的萧越好像,完全哄不好了。
沈晚仰着头环顾这近乎有些奢靡的地下囚笼,心中百般滋味说不出口。
连日在路上奔波,方才又骤然见了这处的真面貌,沈晚感觉身心俱疲。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浮上心头。
而牢笼下大抵还有火道,烧了地龙,如今她周身都暖暖的,困意渐渐袭来。
很难想,如今这般境地了,她居然还能睡得着。
可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第117章 我不在乎
沈晚信步长街中,遥遥数米开外的一处围了许多人,热闹非凡。
喝彩声,调笑声,还有污秽不堪的话语混杂在一起,吵得沈晚听不见面前的摊主在说什么。
但奇怪的是,她也不太听得懂那摊主的话语。
前面那处围的人越来越多,勾得沈晚也有些好奇。
她一步一步上前,拥堵不堪的人潮仿佛自动为她让开了一条道。
喧闹的人群中央搭了一处圆台,圆台上有一个女子正翩然起舞。
她身形纤巧,乌黑的发如瀑般披散着,半遮半掩半截光裸的腰肢。
沈晚瞥一眼那穿着有些暴露的服饰的女子,只当是什么青楼里的花魁。
可当她看清那女子的脸时,沈晚彻底惊在原地。
那是江凝。
江凝此刻穿着薄如蝉翼的上衣,下裙半挂在柳腰上,裙摆随着她的舞姿旋开成一朵漂亮的花。
周遭的人,都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她,盯着她未被衣物遮盖的地方。
江凝?她为什么这样打扮?
沈晚还未从惊疑中回过神,江凝的目光便向她投来。
在她们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周围的人潮仿佛都消失了。
江凝静静注视着她,双眸蓦然滴下两行清泪,薄唇开合几下。
“救…”
沈晚心中一凛。
救?救什么?救救她吗?
“阿凝!阿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晚呼喊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江凝的目光悲怆至极。
“江凝?!江凝?”
“我要怎么才能救你?!是谁害得你沦落至此?”
沈晚焦急地走近,一边呼唤着。
“江凝?!”
“江…”
沈晚终于喊出了口,但她也从噩梦中惊醒。
刚睁开眼,沈晚就对上咫尺间一双阴鸷到了极致的眸子。
“江辞么…”萧越语气听不出喜怒地开口,“你梦到了江辞。”
沈晚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方才梦里是什么情况,现下是要先稳住萧越。
沈晚握住萧越的手,认真地解释道:“不是,我是梦到了江凝,阿越。”
“我梦里的她,很惨。她向我求救,所以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