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抚上萧越的脸,一寸一寸描摹着他的眉眼。
“我很想你,阿越。”
萧越的喉结滚动几番,感觉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
这个人说他是狐狸精。
可是她才是真正的狐狸精才对!
可是他不能再信她,他也不需要她的喜欢和想念,他只需要她这个人好端端地在他面前,如此而已。
人心易变,唇舌易生谎言,唯有这副躯壳才是最真实的。
所以他要好好地将这副躯壳锁在他的身边。
别的什么都是多余的!
萧越剧烈地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的乱如麻的心,盯着沈晚的眼神幽暗得有些可怕。
“你敢说几次喜欢和想念,我就.晕你几次!”
沈晚咽了咽口水,脑中闪过一些连骨头仿佛都化成春水的记忆。
有时欢愉到了极致也会成为一种痛苦。
但是不管了,她现在什么也不管了。
“好啊,那你就让我多晕几次吧。”
沈晚愈发大胆起来。
描摹眉眼的手渐渐下移。
“我喜欢你阿越。”
“我真的很想你……啊!”
萧越长臂一伸解了锁在床头的链子,猛地将人翻了过来。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受着!”
……
旧痕未褪,又添新痕。
直到沈晚哭都哭不出来时,萧越才解了片刻她眼上的红绸。
但疾风骤雨前,安静只得片刻。
沈晚眼前纷乱一片,眼皮都重得抬不起来。
她努力睁了睁眼,企图看清上方的人。
但双眼骤然见光一时难以适应,只看得模模糊糊一个影子。
——到底瘦了没有,好像是瘦了很多。
她刚伸出手去够萧越的脸颊,那手便猛地一颤,然后无知无觉地垂了下去。
萧越看着晕过去的沈晚,垂下头卷走她眼角的泪珠,低低呢喃着。
“我也,很想你。”
第113章 因为你就是个没有心的
沈晚再次醒来时,发觉四处有些摇晃。
车轮滚过石砖的声音响起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在马车上了。
眼上的红绸也依然还在。
“阿越,你在这里吗?”
看不到四周如何,沈晚心里有些害怕。
片刻后,有一只手将她的手握住,并未说什么话。
沈晚能感觉到那人是萧越,心里的不安褪去了几分。
“阿越,你还是不愿解了我眼上的东西吗?”
“你昨日说想看看我,我已经让你看了,你今日又想编排什么出来?”
“我…”
编排,原来他觉得昨日是她在编排。
“阿越,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南樾皇宫。”
沈晚心中一怔。
南樾皇宫?
她只以为现在是从酒楼到锦州一处落脚的地方而已,怎么突然回南樾?
从她死遁到现在不过也才两个多月,东樾的事宜如何来得及处理?
难不成萧越要把这里拱手送给邻国吗?
“南樾?阿越,可是东樾这边的事情要如何?”
片刻后,沈晚听得萧越一声冷笑。
“不然你以为,在你计划着逃跑的时候,我整日是在忙些什么?”
沈晚不禁讶然,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难道早就发现他要跑了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要离开宫中?”
马车中静默了片刻,萧越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才响起。
“很简单,沈晚。”
“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我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你会离开我,自然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看我的时候我在看你,你没看我的时候,我也在看你。”
“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神情,我都在看在眼里。你在想什么,我都在心里反复嚼磨。”
“何况我三番五次问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愿不愿意做皇后,你以为我真的只是在问你吗?”
“那不是我在求你给我机会,而是我在给你机会。”
“如非必要,我不想把事情做到极致。”
“可是从前的我,对你太过纵容了。”
沈晚后知后觉生出一种被人捏在手心中的感觉,她向后紧紧贴着车壁,仿佛这样才会让她有安全感一些。
“可我…可我后来的确想要留在你身边。”
“在昭霖寺的时候,我与你说得我们要长长久久,并不是违心的话。”沈晚的双眉紧紧蹙起,“原来…你从来都没有信过我?”
“我信。”
萧越手上的立道渐渐重了,连带着锁环磨得沈晚的手腕发疼。
“至少那时是信的。”
“可是沈晚,我不敢赌。”
“如你所见,如果我真像个傻子一样去赌的话,我早就已经输了。”
“若不是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寻到了你,不日后我就该变成一抔黄土了。”
“对不起。”沈晚垂下头,“对不起…”
她无法说出原委,可是对不起三个字又太过苍白。
“对不起?”萧越冷笑着重复着,“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是我。”
“对不起,因为你以后,再也不会有片刻自由了。”
听着萧越十分平静却又万分笃定的话语,沈晚心中大骇。
她原以为只要再过些时日,萧越不再生气了,总会给她解了这链子。
“可是阿越!我刚来锦州时,有一个阿婆十分照顾我,她把我当做亲人一样对待。”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回阿婆的小院子去了,如今不告而别,阿婆会担心我的。”
“那你选择假死逃出宫的时候,你可有想过我会怎么样?”
“不,你不会想,因为你就是个没有心的。”
话刚落音,萧越又轻哂一声。
“不对,你有心。”
“你的心给了江辞,给了江凝,给了那个不过相处过两个月的阿婆,给了天下素不相识的百姓,可是丝毫都不会给我。”
萧越一句接着一句,沈晚觉得那话语中的寒刃在一刀一刀将她凌迟。
他说她没有心。
她做的事情,在萧越看来,的确是没有心的。
他说得很对。
也罢。
也罢啊。
“阿越,至少…至少让我给阿婆带句话也好。否则我不告而别,阿婆年事又已高了,若是一时心急出了事情,我…”
“好啊,那你求我啊。”
沈晚一怔,片刻后,她抓住萧越的衣袖,低下头颤着声音道:
“阿越…我求求你,让我给阿婆带句话去吧。”
萧越看着脸色有些惨白的沈晚,终究还是抽出了衣袖。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会再给你任何与别人说话的机会,哪怕只是传话。”
沈晚心中巨震,她听到萧越话语的一瞬间便想起了有一日她晚归的场景。
那时她出门走得急忘记带伞,回家时落雨了,她便在一处屋檐下躲雨,归家的时辰便比寻常晚了好多。
等到她走到小院的巷口时,发现阿婆没有打伞,浑身被雨淋了个透湿,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水洼中。
看到她时,阿婆急忙蹒跚地走向她,拉着她的双手不住地念叨。
“好丫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如今,她怎么可以不辞而别。
“阿越,我求求你!”
沈晚我也顾不得锁链的束缚,用尽力气向前。
视线昏暗,她不注意便从坐上的软垫上跌落下来,双臂被锁链牵扯得泛起剧烈疼痛。
“我求求你,让我给阿婆带句话,我只说给你听,你遣人带过去就好,我不和别人说话的。”沈晚扯住萧越的衣摆央求着。
“我求你了,阿越…”
沈晚感觉下颌被抬起,她以为萧越要同意了,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不可能。”
下一瞬,萧越冰凉的话语彻底浇灭了她的希望。
萧越的指腹在沈晚的下颌上摩挲着。
“恨我吗,沈晚。”
“阿越…”沈晚眼眶一酸,忍着泪水道,“为什么要这样…你心中对我有怨,折磨我就是了,这不关阿婆的事。”
若没有阿婆,世间早就没有沈晚了。
最后那气若游丝的一口气,早该在两月前就散尽了。
除了萧越,那处破落的小院,也让她感受到了她这十几年未曾追寻到的东西。
“可我想让你恨我,沈晚。”萧越缓缓道,“我不需要你的爱,而且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每天都能多恨我一些。”
“否则两个多月后等到了南樾皇宫,你会承受不住的。”
沈晚心中和四肢都有些发凉,她有些害怕地问道:“你要做什么,阿越?”
“我现在一点一点拔掉你的羽毛,总好过在一瞬间突然折了你的双翼。”
“我在给你适应的时间。”
第114章 你以后的光阴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马车一路颠簸。
萧越沉默寡言,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般惜字如金的状态。
沈晚被蒙着眼,四肢又被缚上锁链,只能躺在马车上的软毯之上。
她因为阿婆的事,也暂时不想再与萧越说什么话,经常只侧过身躺着,留给萧越一个后背。
车内的气氛一路上冷到了极致。
近来的事情太多,哪一件都让沈晚心中不好受。
她虽与萧越重逢,可时局使然,两情相悦竟然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还有江辞与江凝。
如今她不敢在萧越面前再提半个江字,所以他二人现在是生是死,她也无处去问了。
不过说来她与江辞之间,实在可叹。
她本以为君子皎皎若云间月,仿佛这样的人是染不上俗世情爱的,却断断没想到他也会因为情困顿至此。
可是他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原主?
她在锦州时偶尔在茶馆外驻足,堂内说书人声音她也听得了几句。
即便在那远离京城的偏僻地界,都会有百姓附和说书人的那句前朝余孽死有余辜的论调。
能被百姓口诛笔伐至此的原身,江辞居然也会执念到将穿越而来的她当作替身吗?
思及此处,沈晚脑中渐渐回忆起过去三年和江辞相处时的场景。
曾经她觉得江辞克己守礼,可他现在的记忆中只有原身,便是如此的热切。
所以现在想来,原来那不是守礼,而是疏离么?
至于江凝。
她那晚竟毫不犹豫地就将那酒壶拍在了萧越的额角,分毫没有手软。
难道她对萧越半点情谊也无吗?
可明明三年前她使计让江凝给萧越送药那一回,他二人凑在一起相谈甚欢。
要知道在那之前,萧越对自己可是半句话都不愿多言的。
虽然江凝阴差阳错喜欢上柳衡。
可柳衡早已死了。
但即便如此,现在的萧越和江凝如今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到底要怎么样才会走到一起?
最终她梦里的场景,到底是需要什么契机才能实现呢?
万般心绪都理不顺,百思不得其解间,沈晚忽然心中一灵。
对了。
既然那预知梦中,萧越牵着江凝的手说她才是樾国的皇后。
那现在的江辞与江凝二人一定还没死。
灵光乍现时,沈晚感觉自己脑内如丝线般缠绕在一起的思绪如何解开一瞬间有了一条明路。
可最清晰的念头在她脑内浮现后又转瞬即逝。
还未等沈晚抓住什么,马车突然往前一倾,她整个身子被晃得差点又从软毯上滚下去。
萧越的手托住了她。
接着,沈晚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萧越解开了拴在车厢内的锁链,将她打横抱起然后下了马车。
沈晚不知周围是何情状,一时有些紧张地往萧越怀中缩了缩。
好端端的,怎么停下来了?
这是要把她带去哪里?
萧越低头看到怀中人惴惴不安缩在他怀中的模样,心底泛起隐秘的愉悦。
“阿晚,听到了么?”
“什么?”
忽然听到萧越出声,沈晚有些好奇地问道。
“是踩落叶的声音。已经深秋了,再过月余等我们到了南樾,就要落雪了。”
既然是要落雪了,那么新年也要来了。
沈晚听着靴底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心里忽然有些失落。
“阿越,我也想看一看。”
“没甚么好看的,叶子都已凋零得差不多了。这里没有枫树,也看不到遍染层林的红。”
“你打算这样蒙着我的眼睛到几时?”
萧越从一片萧索中收回目光,垂眸看着仰着脸正看着他的沈晚。
“快了,等我们回到南樾皇宫。”
“可是你说那还需要月余!?”沈晚诧异地抓紧了萧越的衣襟。
已经行了这么久的路,再过月余回到南樾皇宫才能解下眼纱,她的眼睛还能再用吗?
“沈晚,你忘了。若不是你先抛弃了我,这个时候我们也应该在回南樾的路上。”
“若不是你背弃诺言,你我此刻该正并肩而立在此处,一同看遍这萧索之景。”
沈晚的话被萧越堵在喉中,恍惚间她发觉她忽然被萧越换了个姿势抱在怀中。
萧越只有一只手托着沈晚的臀,这让沈晚不得不将手和锁链一同环住萧越的脖颈。
“你做什么?”沈晚猝然被托高后诧异地出声问道。
片刻后,沈晚的感觉自己的鼻尖被什么轻轻点了一下。
“是黄色的银杏叶,拿着吧。”
沈晚愣了片刻,伸出手抓住那片叶子,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萧越什么都不让她看到,是怕她记得了什么路。
可是他又亲自摘了满载着秋色的银杏叶送到她手边。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萧越的眼睫上。
萧越抬头看被他的臂膀托起的沈晚,眼稍染上笑意。
“阿晚,我们马上就可以一起过新年了,你会开心吗?”
沈晚的脑中闪过她在原来的世界中新年冰冷的霓虹灯和年复一年越来越乏味的电视节目,还有在东芜百无聊奈的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