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释他之前的意思:“我不是想让旁人代劳,我是觉得这种事,理应由我自己做,云裳,我早就是你的人了,我不会将自己的身体给任何人看的,自从我记事起来,我就是独自洗浴,就连冯闻,我都将他驱到了浴池十丈之外,隔着厚重的大门。”
霍宁珩感到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云裳,我是属于你的,一直都是,我小心保管我身体的一切秘密,直到昨日才由你亲手拆开,你是第一个见到它们的人,也是唯一能享用它们的人,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十五年来的一切,都是为了命运般的今日,就算……就算你不喜欢,它们也是属于你的。”
他的后半段话,说的小心翼翼,同时虔诚而又狂热。
“云裳,我只是觉得,我有手有脚,可以做所有力所能及之事,而你不是我的侍女,不用刻意照料我。云裳,我没有别的意思……”霍宁珩的声音黯淡了下来,是一种被误解之后的小委屈,以及云裳帮他洗发后的不安。
云裳聆听着霍宁珩的话语,笑而不语,她发现,或许是她的思维真的很罕见,所以旁人很难和她理解到同一条线上。
她为霍宁珩理发,是在伺候他么?当然不是,她只是像对待任何一个美丽的玩偶一样,为它们梳理头发,穿上她所挑选的合心意的衣服,再让她慢慢把玩,观赏。
玩偶的身体是天生的,但后来的一切却是由她一手缔造,她将玩偶亲手塑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满足自己的性癖,这种快乐不是用简单的词句便可以形容出来的。
而霍宁珩,格外得到她的芳心与偏爱,成为了她最喜欢的一个玩偶,获得了在她心目中与众不同的地位。
她微笑着对霍宁珩说:“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帮我也洗浴头发,好么?”话音未落,她未等他做出反应,就将自己的发尾递到了他的手上,然后以柔荑覆盖住他的手,让他将她的发丝握在掌心。
霍宁珩以前也不是没有给自己清洗过头发,但今日再做此事时,却格外不一样。他的掌心滑着她柔顺的发丝,太过柔滑,以至于他一不小心就会从手中滑落。
他的手掌发着颤,从浴池边上挤出一些宫廷秘制的发乳,抹在她的发丝上,发乳的香气很浓,直直地往他鼻子里窜,扰乱他本就不安定的人心,但霍宁珩却避无可避,正如面对眼前的云裳一样。
他哆嗦着手在她的发上打出泡沫,他觉得自己太紧张了,比起她的自然,他的动作显得十分笨拙。每次都是这样,他越想在云裳面前做出表现,就越是事与愿违。
云裳在水中捉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心湿滑,是和温泉水一样的温度,水意在两人的肌肤间流淌,磨蹭。她的笑声飘开,如清脆的风铃一般在腾起白雾的水面上扩散,她握着他的手,覆上了她的发尖。
“来,殿下,我教你……”后面云裳再说的是什么,霍宁珩没听进去了,他的注意力全数集中在了掌心手背的触觉,以及充斥着复杂波流的心里。
怪,太怪了,她的手握着他的手,而他的掌心却抚着她的发,到后来,他包绕着她的手,而她又去搓洗他的发丝。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密,和脸红心跳的缠绵,明明,他们什么也没有做。
最后,云裳将他们二人的发尾打了一个结,系在一起,发结漂浮上水面,展现在两人的面前,又慢慢地远去,松散。霍宁珩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本能般地生出一种不舍与失落,他突然有了一种渴望,他想让自己的发丝,和云裳永远地系在了一起,任谁也不能分开。
这便是话本里常说的,结发为夫妻,白首永不离吧,小时候无意间听到过的许多故事,如今竟成了他最渴求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他们的婚期,究竟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呢,他内心阴暗地想在钦天监那里上上压力,但又怕遭致她的反感,他夜夜为此患得患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光明正大的名分。
喜欢上云裳,令他既欢喜,又痛苦,苦于光阴太长,而他拥有她的时间太短。
-------------------------------------
洗浴完后,云裳其实有些遗憾,因为方才在温泉池中气氛甚好,但最终她却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每次浮想联翩,意乱情迷之际,霍宁珩总会摆出一副坚贞无比的神情,礼貌地拒绝她。
他的皮肤比温泉还烫,说出来的话却比铁还冷,浇灭一腔情致:“云裳,我们还是不要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昨日实在是我的错,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冒犯了你,事后我倍感后悔,发誓决不能让此事再次发生。”
云裳不语,只是心道:呵,那哪是你控制不住自己,你不冒犯我,就能阻止我来冒犯你么?
霍宁珩还在继续说着,他的声音尽是一腔纯挚,从云裳的方向望去,可以看见湿淋淋的乌发搭在他的额头上,高挺的鼻梁上还有着晶莹的水珠,正缓缓滑落,滴落在他的鲜艳唇瓣上。
云裳下意识舔了舔唇,而霍宁珩没有注意到。
他的墨眸里尽是对未来的期许,但偏又被狭长眼尾的薄红破坏了这一番纯:“云裳,我不是不喜欢你,也不是故意拒绝你,只是……一切等到我们婚后再说,好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到时候你想如何,都随你……”
霍宁珩的两只胳膊,长着饱满但不过分夸张的肌肉,此时微微地鼓起,他两臂交叉,挡在胸前,就好像什么坚持守贞的节烈人夫一般,偏偏他漂亮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她。
云裳想着,这不就是来刻意勾引她的么,她方才就已经不太能忍得住,现下,也是不忍了,径直上前欺近,毫不客气地压上了他的唇。
直到两人都气息紊乱,手脚发麻,她才放开了他。
既然他如此保守,她今日倒也不打算真把他如何,不过这里欠的,总要从旁的地方找补回来吧。
于是云裳微微一笑,用指尖磨蹭他的下巴:“我一直有个想法,还望殿下能配合。”
她看穿了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慌,轻微地叹了一口气:“放心,我不会把殿下如何的。”
第29章 替身
霍宁珩想着, 只要不真做什么,应该不要紧吧,于是他最终答应了云裳。
等到看见云裳拿到他眼前的东西时, 他一瞬间愣住了:“云裳,这是……”
摆在他眼前的是一套纯白色的衣物, 展开来看, 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若真要细究不同寻常之处,在于这是一件骑装。
霍宁珩受伤之前,每逢夏苗冬狩,都会随着嘉宁帝一起去猎场围猎, 自然也穿
过类似的衣服,并且对此颇为熟悉,但平素在宫中,他却不曾穿过。
他心中有些疑惑,但对于云裳的小小要求, 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忽然想着让我穿骑装,云裳, 你很喜欢吗?”
云裳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含糊答道:“殿下,快穿上吧,我很想看看。”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拿来这套衣服让霍宁珩换上,自然不是临时起意, 而是蓄谋已久,早在她在另一个世界, 遇见那个俊美如初的霍宁珩的时候,她的脑中就有了一个想法——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将如此着装的他压在身下。
那日初见霍宁珩,他一身纯白骑装,自远处驾骏马奔驰而来,旌旗猎猎,马蹄飞扬,唯有他在纷繁事物中高贵纯洁,自成一派,他矜贵端庄,但依旧不掩少年意气,满身英武,骑装简练而又合身,腰身收束,紧紧贴合着他劲健的腹肌,随着他的每一次扬鞭蹬镫,马背跃起又落下,那掩藏在紧致衣物下的腹肌亦会跟随收缩,而这些全部落入了当时的云裳眼中。
云裳十分变态地想摸摸那跳动的肌肉,摸摸那结实的腹部,但是当时她与霍宁珩尚不相熟,自然也就没这个机会。
但这一幕一直深深地印入了她的脑海里,所以当她刚回到这个世界,就迫不及待地让人去寻找相似的衣物,直到今日,终于有机会实现。
霍宁珩在云裳期许的目光下去换了衣物——不过是躲在屏风后面。
在换衣服的过程中,他老感觉云裳炽热的目光,透过屏风上的彩琉璃,直往他这边射来,令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云裳原本在外面看似耐心地等着,但很快她便频频张望,试图透过屏风看见霍宁珩换到哪一步了,她的心痒痒的,恨不得亲自过去帮他扯好衣服。
直到屏风后面光影微动,一个长长的影子从侧面绕过来,云裳睁大了眼睛——屏风后出现的是一个雪白如玉的少年,如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高挺的鼻梁上投下碎发的暗影,微翘的薄唇鲜红而又勾人,肩宽腰窄,臀紧而翘,偏偏周身一副冷如青松的气质,清冽出尘,再加上霍宁珩方走出来时脸上无什么表情,只是一副冷淡的神色,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出世之感。
很快,这副冷淡的神情,就因为见到云裳而迅速地消失,变成了一种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的羞意,霍宁珩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影打在眼睑上,他有些不敢看她。
霍宁珩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这种衣服是他从前也穿过不少次的,但今日穿在身上,却又是和往日截然不同的感觉。
往日里,他着此衣,做的是行猎之事,在猎场上驰骋,追逐,英气勃发,锐意进击,手中持的是劲弓利箭,目中盯的是前往窜逃的猎物,眼中只有沉着肃杀。
而今日,他是只穿给云裳一人看的,他将自己置于一种被观赏的地位,任她肆意打量,目露欣赏之色,这其中的欢愉,竟然不比从前少,甚至更甚一筹。
比起他满载猎物,拔得头筹,获得众人仰慕的目光,他似乎更在乎她怎么看他,只要她喜欢,他穿什么都好。
云裳确实很喜欢,她将霍宁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喜欢得都不知道先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哪里都好,只是——
她的目光挪移到了他的脸上,他受损严重的那半边脸。她唯一可惜的一点,就是他的这里,太不像他了——另一个世界里清贵端矜的霍宁珩,他有着未被毁坏的完美容貌,有着造物主亲自雕琢的每一寸无暇肌肤,而不是现在的他。
云裳抬起手来,示意霍宁珩过来,然后将他按在身前的椅子上,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她满带爱怜地看着他:“殿下,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你的脸,虽然我从来都不介意,你也尽量在我面前表现得不在意,但我知道,这其实一直是你的一个心结。”
她用双手捧住霍宁珩的脸,她感觉到,每随着她说一句话,掌心的肌肤就在轻轻颤抖——是他在颤抖。
她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在他残损的脸上,盘桓的疤痕上,错杂的瘢印上,一边继续说道:“殿下,你每次出门一定都面临着十分大的心理压力吧,您害怕别人会对你投来异样的目光,即使他们嘴上不敢说什么。你无法接受,从前你是他们心中仿若明月一般的主君,如今却变成这副样子……”
云裳适时地止住了话语,留给霍宁珩消化和喘息的时间与空间——他也确实在喘息,是那种微弱的,却仿佛受伤的兽类强忍疼痛,独自舔舐伤口一般的喘息。
她一边轻抚着他颤栗的脊背,一边轻声说道:“别怕,殿下,我已为你找到了一个解决的法子。”
她感觉到自己掌心下的身体的颤抖稍微平复了些,随即传来他沙哑的,不敢置信般的声音:“是什么?”
云裳知道到了合适的时机,她从旁侧菱花高几的小屉里拿出了一个银色的面具——这是一个做工精巧的半面面具,是云裳早先就让工匠依据霍宁珩的脸型定制而成的,费时甚久,直到她来到朔华行宫前昔,才将将做好。
“闭上眼睛,殿下。”她看着霍宁珩依言闭上了眼睛,手指一动,将那个面具轻轻扣在了他的脸上。
霍宁珩闭着眼,看不清眼前的情形,他只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物体,覆盖在了他的脸上,他残损的那部分脸,他下意思地发出轻嘶声,但是却没有触碰那物体,也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十分懂事地问云裳:“这是什么,云裳?”
“是我送你的一件礼物,殿下,它戴在你脸上的样子,真美。”云裳发自心底地发出夸赞,她用欣赏的眼光掠过眼前一幕——银色的面具纤薄又精致,上面刻着精细复杂的龙纹和莲纹,龙纹象征着霍宁珩的身份,而莲纹则出自于云裳自己对他的定位——他便是原著中,也是大夏朝上等阶层中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株卓然青莲,还拥有一样美丽清雅的花瓣,叶片,即使惨遭折损,依旧不减风致,值得拿回家细心收藏。
这面具并不大,因此不会造成过多的不舒适,它只是恰好将受伤的地方遮挡了起来,以一个巧妙的形状,它同霍宁珩露在外面的其他部分的脸与五官一样,都是最精美的艺术品,挑不出瑕疵,观之就让人心旷神怡。
霍宁珩被云裳引到了镜前,当他看清镜前自己的时候,一下子怔住了,久久之后反应过来,眸子里都是不可置信,失魂落魄般的惊喜。
这面具出奇地妥帖,完美地贴在他的脸上,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将他最不愿意示于人前的部分遮挡住了,而它本身则与他自己的脸完美融合,看上去浑然一体。
甚至,此面具因其的精致造型,和银质冰冷的材质,为他整个人又凭添了一种精绝孤冷之感,淡漠如冬季塞外大漠中高悬的冷月,戴着它去面见臣工,任何人都不会因此想到太子殿下受伤的面容,心生不敬,而只会因他周身气度,和闪着冷锐无机质光的银面而下意识敬畏。
霍宁珩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用指腹摩挲上面细致的花纹——他知道这都是云裳用的心。
他此时就像一个获得自己喜爱玩具的孩童一般,满心满眼里都是不知所措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