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凶巴巴地说,让我们交钱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样的态度,现在出了事,又是互相推诿。
梁晴说:“走程序需要时间,你别着急。”
家长听不进去她的话,仍是十分不客气,颇有些奚落的意思。
梁晴没有计较对方的恶劣,她的手机上也都是各路家长的咨询,有问后面课程安排的的,退钱的;还有问她一对一如何收费的;更有脑子活络的几个家长拉了个小群把她也拉进去了,说是凑了点钱请梁晴办个五六人的小班私教,还不用机构当中间商赚差价,一举三得,梁晴不仅没失业还能多赚很多,也能解决学生的需求。
梁晴说这样不可以。
家长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什么不可以的,梁老师不要太老实了。
梁晴看人家给的钱还真是不少,比在北京赚的都多。
如果是即将失业,又面临这样的金钱诱惑,的确很难抗拒。
梁晴喝着茶,也能理解当初储臣老城区开KTV时候的一些做法了,那个时候表面上过得阔气,大手大脚,但也是真的缺钱。
同事试图跟她讨论这件大事,梁晴不太感兴趣,同事说她情绪很稳定,是不是想好退路了。
梁晴说不是,现在担心也没用。
然后大家又讨论起了陈老师,他刚刚跳槽去了一家小的机构,本以为工资翻倍,结果那家机构没有资质,直接关门了。
童老师在这个时候还是那么爱八卦,说早上在楼下看见他了,陈老师好像是想回来,就是不知道领导同不同意他反复横跳,现在就在裁员的档口,想进来也是天方夜谭。
梁晴觉得现在他们讨论这些事是在浪费时间,因为决定权不在他们手上,说不定上面已经写好了名单,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放出来,普通人只需等待结果。
身边萦绕着一种紧绷的气氛,好像下一秒就会擦出火苗了。
她不喜欢这样,又开始饶有兴趣地研究起了拍视频,输出频率稳定,水平也稳定进步,可能是暑期放假的原因,她的粉丝量涨的还挺快,现在都小十万了。
这种肉眼可见的进步,让她产生愉悦感,也能抵消掉不快乐。
梁晴觉得这个粉丝数涨的太快了,于是手动纠正了一下,有个叫“用户139……”什么的一看就是个硬塞进来的僵尸粉,还在评论区虚假活跃,机械而苍白的语言……不知道哪里统一复制的。
她记得自己踢掉过一次这个人,竟又塞给她,梁晴毫不犹豫地再次把这个人踢掉了。
第41章
——“经济下行的时候, 人心浮躁,出门在外能忍则忍,尽量不要与人发生口角。”
梁家老太太是个人精, 自己都敢提着菜刀跟人干仗, 当着面冲不要脸的邻居啐口水……这是梁晴去北京的那年,她奶奶给她耳提面命的。
可见外面人心更加险恶, 梁老太太都不敢横行, 也不敢让孙女张扬。
面临大面积裁员的现状,办公室里的气氛也陡然紧张起来,打扫卫生的阿姨看着他们大气都不敢乱出。
梁晴近期也不太愿意待在办公室,同事之间莫名其妙的纷争,只为一点小事,比如饮水机该换桶了,门有没有关,大家都开始互相推脱、嘀咕半天。
天气太热, 也怕引火烧在自己的身上, 梁晴下了课就跑,她宁愿被关在小房间里录网课。
去买菜的时候, 在超市碰见了钱文佳,两人顺便就一起逛了会儿,钱文佳问梁晴这个时间点怎么不在公司上班。
梁晴没说心里乱七八糟的事,只说自己的上班时间自由, 也不是一定要坐班的。
钱文佳由衷地羡慕说:“你们当老师的真好,时间自由,一个月不少挣吧, 关键是压力也没有那么大。”
梁晴在心里苦笑,三百六十行有三百五十九行是要吃苦的, 怎么可能存在她说的这种情况。
钱文佳认为,教育资源如此珍贵的今天,社会就这个风气,家长都在鸡娃,梁晴这样有名气又教得好的老师,自然受到追捧。
梁晴不喜欢把弱点展示给别人看,比如有一个悲惨的事实,她好像,似乎,马上,也要失业了呢。
她自然而然问起了钱文佳怎么这个点也出来逛街了,店里生意不忙么。
钱文佳说忙,新店在装修,太累了想出来换口气。碍于千丝万缕的关系,梁晴隐约知道钱文佳家里还挺有钱的,是做地产生意的。
做地产生意摊子一般不会小,多是家族生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各司其职。她不是应该也在家里的公司担一个职务么,怎么还在美业里刨食吃。
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梁晴自然不会打听别人的隐私,两个女人去喝了下午茶,还吃了蛋糕 ,因为梁晴买了钱文佳的房子,连月来关系拉近不少。
分别时钱文佳还送了梁晴一张她店里的美容卡,叫她常去做脸,不然就失效了。
梁晴不好推辞,接下了。
*
她到家天已经黑了,打开门时见客厅亮着灯,却不见人,她不动声色地换鞋,正好储臣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捏着一杯冰水。
他刚洗过澡,头发没擦,发丝支棱着。
梁晴说:“你今天回来很早啊。”
他说:“已经八点了。”
电视机里正在重播着不知哪一届的法网公开赛,他看得很有兴味,灯都只开了一半。
梁晴发现他难得看电视,对电影和电视剧都没兴致,只是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对一些体育赛事有点兴趣。
梁晴说:“灯这么暗看电视,对眼睛不好。”说着,就把客厅的灯都打开了,一室大亮,她看见储臣穿着她前阵子给他新买的睡衣,灰色的棉麻材质,非常柔软……很舒服,但也显得很薄。
他的身材一览无余,尤其是领口的锁骨,还有胸肌的暗影。
梁晴觉得自己的心跳像是快闪了下,装模作样地说:“我先去洗澡了。”
“好。”
等她洗完澡出来,发现客厅又暗了下来,储臣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看,地板上放着水杯。
公寓小,沙发自然也很小,只有一米八宽,他的小腿以外都落在半空。
梁晴的视线在屋子里找了下,问道:“妞妞呢?”
“去书房睡了,”还有它的小丑鱼也一起去了书房,储臣道:“在客厅怕吵着它。”
梁晴擦着头发,没多想,“哦”了一声后没别的话了。
“它的安抚玩具我看着太烂了,再给买一个。”
“行,你看着办吧。”梁晴想了下,“买蓝色或者黄色的。”
储臣拿手机叫梁晴过去参考,梁晴赤着脚走过去时才发现沙发已经没有自己坐的地方了,他也没有起来的意思,正犹豫着,储臣拉了她的手腕一下。
叫她直接坐在他的月要月复上。
那种感觉……梁晴说不上来,只能尽量忽略,陪着他看了一会狗狗玩具,又给他解释为什么要这两个颜色的,也许买回来了黑妞也不一定喜欢新的玩具,说不定只对小丑鱼感兴趣呢?
毕竟黑妞和小丑鱼天下第一好。
下了单,梁晴还坐在他身上,想下去,却被他交扣住手指,“你今天约了人在外面吃饭?”
梁晴这次没说谁了,顺便撒了个小谎:“是一个女同事,加班的时候顺便吃了。”
储臣还维持着原本的躺姿,那样子,有点像纵享的金|主大爷,用手摸摸她的后脑勺,“你有心事么?”
梁晴说:“没有啊。”
可是她看上去不怎么开心,具体哪里不开心,储臣摸不准,于是继续捏捏她的手指。梁晴盯着电视机,皱着眉问:“这种单人的决赛一般会打多久?”
储臣说:“怎么着也得六十分钟吧。”
都进决赛了,实力相当的对手。
“哦。”
“你不想看,我关掉就是了。”说着,他还真就将电视机关掉,是个狠人。“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梁晴弯着眼睛笑起来,不正面回答也不喜欢谈论严肃的话题,就说:“我和朋友骂了各自的老公三十分钟打底,你要听么?”
他忍不住也笑了笑,一丝赘肉都没有的腹部轻微震动,梁晴感觉到了。
硬邦邦的。
储臣把梁晴转过来,正着面向自己,她在那个瞬间隔着丝绸握住了他的手指,眼神有些许抗拒,但也有抗拒不了他的意思,总之很纠结。
主要是这个人的体力太变态了,好像就没有累的时候。单位里经常听到女同事吐槽自己老公,不是这累就是那累,洗个碗也嫌累,到了床上就是装死的借口。
其实本质就是不行。
但是梁晴觉得,储臣好像从来没有喊过累,无论是他发起的还是她主动的,这事儿总能进行下去。
“你要是对我不满,就直接开口对着真人骂。”他缓慢地说着:“生别人的气,是在惩罚自己。”
梁晴只能解释没有,她又不是生气包,别看着别人没笑就觉得在生气。
什么事都和他无关。
储臣的手却没有抽出来,甚至动作更明显,这条真丝睡裙描摹出了指骨,以及动态。他说:“你要是累了,那就我来动。”
*
储臣凌晨走时在床边跟梁晴说了什么事,她没有听清楚,只含含糊糊地应着。
天亮了起床时,去洗个澡,就什么都忘了。
储臣赶早和钱文东去邻省考察度假村,给他介绍了一个叫韩诚的酒店行业老板,又见了堆人,吃吃喝喝,几天下来就像赤着脚去淌黄河里的水,上来也浑身是沙。
钱文东的老爸是地产发家的,众所周知,房地产在过去几十年都是我国的支柱产业,在未来也仍然是。
无论大众如何叫嚣着房价高,生活压力大,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也不允许这个行业的泡沫消失。
就算衍生出了众多社会问题,比如新生出人口,老龄化等等,每天甚嚣尘上的焦虑源头,井喷式冒出来。
拯救楼市还是拯救人口,这两条选择,必然是前者,因为楼市倒了一切就都倒了……
这一切的高谈阔论都是几个合作伙伴在坐车去下一个地方的时候,钱文东洋洋洒洒地说出来的,俨然一副房地产专家的样子。
但是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事,所谓房地产专家在网络上只有挨骂的份。因为他们似乎是站在人民群众利益的对面。
韩诚面对这个激情四射的毛头小伙子,连连点头,脸上带着笑,真诚不真诚未可知。
储臣在前排睡觉,他困得要死,也有点不耐烦,每次听钱文东“演讲”的时候他就像回到高中课堂上——想睡觉。
他不喜欢高谈阔论,也没有理论支撑,但是该挣的钱可是一分都不少。
这次能答应钱文东投资度假酒店也是有自己的考量,他喜欢那片有山有水的地方,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喜欢“归隐山林”很是莫名其妙。
二来是受现实情况影响,旅游行业这两年存活艰难,航空公司都是几百亿的亏损着,曾经爆火的旅游胜地门可罗雀。
储臣有次跟钱文东的老爸钱旺新吃饭的时候听说,那个地方原本是个工厂,但是效益很差倒闭掉了,政府规划做个网红的旅游地,给了许多利好的政策,吸引有实力的投资商过来。
这两年各行各业的情况的确不好,但是储臣依然看好旅游服务行业,就像他一开始做娱乐业,也是瞄准了风向。但多老的行业要生存就要与时俱进,互联网公司赚钱都赚疯了,打造自己的ip很重要。
资本几经洗牌,抓不住风口的人海水一旦褪去就得露出底裤。
低迷总归是要过去的,储臣想,还没见谁是一直倒霉透顶的。
钱旺新不一定把储臣当做忘年挚友,但肯定很信任他的能力。之所以分一杯羹给储臣,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得了肺癌,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钱旺新有一儿一女,他对钱文佳不是很重视,女儿结婚他就陪嫁了几套房产铺面,然后把公司以及可发展的各种产业交给儿子钱文东。
钱文东年纪还小,做事也不成熟,只是把吹牛和享乐的那一套学会了。再者他的女婿老麦在他看来也不是个好东西,出轨是早晚的事,他不想自己辛苦一辈子的产业落到外人的手里。
如果如果现在不分一杯羹,等有一天自己嘎了,儿子直接被人吃掉么?
给老麦还不如给储臣。
其实储臣和钱旺新认识得更早,还是一几年的时候,储臣喜欢上了夜钓这种活动,在那一条河边夜钓的有一排老头儿,一坐就坐到半夜。
储臣这个二十几的小伙子显得特别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