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开校医室的门,还没迈出一步,就迎面撞在了一个人的胸口上。她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她迅速抬起头,看到了一双灰色的眼睛。
“你要去做什么,泥巴种?”
赫敏用魔杖照亮了她眼前的一小片区域,德拉科正低头看着她,他的脸比平时更苍白,看上去也被吓了一跳,有些疲惫。她反应了两秒,才确信她眼前的人是德拉科·马尔福。她稍微降下去的心率又陡然升高,他高高的个子完全挡住了她所有视线,虽然他不是有意的,但是他俯视她的时候总是让她的脚后跟想要往后退。这太诡异了,他趁夜深人静来暗杀她的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紧张地仰着头。
德拉科皱着眉打量她因为警惕而放大的瞳孔。“给你下毒。”他没好气地说,然后绕过她走进了校医室。
赫敏看到他从校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瓶魔药——她每天都要口服的那种魔药,他把它放在了她那张病床的床头柜上。赫敏诧异地走过去,她拿起那个药瓶,瓶身还是温的。她意识到一件她有点不想接受的事,她抬起头:“难道每天的药都是你送过来的吗?”
“真聪明,泥巴种。”德拉科嘲讽地说,“我被斯内普教授关了禁闭,每天晚上给你熬药。”
赫敏攥紧那个瓶子,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一想到在自己熟睡的时候他来过很多次,她就生出一种生理上的不自在。真庆幸他还有点底线,没有趁她睡着时给她下咒。她把瓶子放回桌上:“这惩罚也太轻了。”
德拉科骂了一句,他很后悔没给她下毒,给她配药已经是天大的耻辱了。他不满道:“你知道这药有多难熬吗?我连续一周没有在十二点之前睡觉了。”
她讥讽地说:“真辛苦,那我们交换?让人也在你身上砍一下。”
德拉科闭上嘴。他又体会到那种亲手用刀砍了一个人的感觉,他就像不想看格兰杰夫妇的眼睛一样,也不想再看赫敏的眼睛。他下意识看向赫敏的胸口,那道伤口被罩在麻瓜印花睡衣下面,他愣了一下,迅速将目光移开了。
赫敏不理解他忽然移开的目光和不自在的表情,她低头朝自己看了一眼,也露出了和他一样的表情。她胸部的伤口让她没有办法穿内衣,她的乳房在单薄的睡衣下面挺着,耸起两座小山峰。她本能一般含胸,她很讨厌自己这个姿势,显得非常不自信。她后悔没有披上一件外袍,现在她只能窘迫地将头发拢到前面,挡住它们。
他们都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默契的时刻,但是气氛尴尬得让人说不出话。
德拉科努力忘掉刚刚看到的画面,并绝对不能进行任何发散性的想象,起码不能对着赫敏·格兰杰进行想象。格兰杰是个脏兮兮的泥巴种,她的胸不大,可能是营养不良,并且还有一道邪恶的伤口正陈列在她赤裸的身体上——停,没人关心她的胸围,她肮脏的裸体也不能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看着桌上的药瓶,那是他唯一能安心盯着看的东西,他语气很臭地转移话题,把自己的无名火发泄在她身上:“药需要完全冷却才可以喝,不然药效不够,会影响你的恢复速度。”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更加激烈:“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好好在床上躺着?你为什么不专心养伤?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什么时候痊愈了,我才能被放出来。”
赫敏觉得他根本就是不可理喻,她的羞耻迅速被愤怒取代了。“你也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是因为谁躺在这里的?我差一点就死了,庞弗雷夫人说如果没有铁甲咒,那个咒语就会直接切到我的内脏!”她不由自主朝他走近了一步,“但你居然连一点负罪感都没有。你应该被开除,或者去阿兹卡班,而不是关禁闭。”
她的眼睛瞪起来很吓人,德拉科有点害怕那两颗棕色的眼珠会从她的大眼眶里跳出来。到底是谁散播谣言说她是书呆子?每当他试图使她屈服时,她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都能变成攻击他的武器,伶牙俐齿的嘴、胆大无畏的眼睛,甚至还包括发育不良的乳房。他想澄清一下,如果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他绝对不会对她使用那个咒语,这算是负罪感吗?在他父亲和姨妈眼里,负罪感是一种耻辱,他姨妈甚至专门写了一封信来夸赞他的咒语用得很好。可是在赫敏眼里,没有负罪感甚至不配为人。真操蛋,他居然和泥巴种不谋而合。
她没有等他回答,又往门口走去,或者说她不在乎他怎么想的。
她这点也很让人气愤。德拉科又问一遍:“你要去哪?”
“不关你事。”
他用身体挡住她:“回去,不然我告诉庞弗雷。”
“你去告密,我就把药倒了。”
“你敢!”
赫敏抬起胳膊环抱在胸前,像野猫一样冷眼看着他。她真的敢。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喜欢和人作对的人?如果有人能让她乖乖听话,他真想给那个人献花。他发现跟她硬碰硬是行不通的,他很受挫,只得放下他高傲的语气:“难道你不想快点痊愈吗?你需要休息。”
赫敏皱着眉审视了他一遍,对他居然会好好说话感到一丝讶异。在她的设想中,他们之间的仇恨还会继续,他会把禁闭和撤职都算在她头上,然后想方设法报复回来。难道他只是个虚张声势的花瓶吗?她只是呛了他几句,他就无可奈何了。她调整了一下语气,说道:“我需要去取我的羽毛笔和笔记本。”
“你要那些东西干什么?”德拉科觉得她疯魔了,“你在校医室里还要学习?”
赫敏理所当然地看着他。德拉科想嘲笑她一通,但是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能让他们互不相欠的好机会。如果他帮了她的忙,他就能从那该死的负罪感里挣脱出来,他从今以后不再欠她什么,无论她怎么指责他,他都不会再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不会畏惧看她的眼睛。
赫敏看到德拉科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用一种很真诚却又很得意的语气:“格兰杰,我可以帮你。”
过了两天,赫敏收到了一份大礼。那个在图书馆向她求助的斯莱特林男生给她带来了厚厚一沓羊皮纸,这些天所有科目的笔记都被规矩地整理在上面,比帕瓦蒂的笔记细致得多。为了避开任何一个格兰芬多,他特地在午饭时间来找她。
“这是马尔福让我给你的。”
赫敏目瞪口呆,新鲜的墨水味掩盖了食物香气,她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我会补上你落下的所有笔记,一直到你复课。”男生继续说。
赫敏强迫自己不要再看这些邪恶的羊皮纸了。她抬起眼睛,生气地说:“他怎么能要求你做这些事?我会告诉教授……”
“我是自愿的。”男生急切地打断她,“每完成一科,他给我十个加隆。”
赫敏愣愣地看着他。十个加隆——韦斯莱家的孩子一学期的零花钱可能都没有一个加隆!德拉科·马尔福真是一个不知悔改的低俗的混蛋,他不能再用权力奴役别人,于是他开始用金钱。他一出生就拥有各种独天得厚的条件来保住他特权阶级的地位,一个不管用了,就换下一个。
“谢谢。”赫敏没好气地将那些变成铜臭味的羊皮纸合上,“你拿到你的工资了吗?”
男生点了点头:“一部分,你只有收下笔记我才能拿到剩下的钱。”
阴险狡诈。赫敏感受到一种无从发泄的怒气,她不能对这个斯莱特林男生发火,也不能对这一沓羊皮纸发火,他们是人质和人质的劳动成果。最终她只能将这些笔记收好,按照德拉科希望的那样。
德拉科为什么要出钱“买”这份笔记?他说他可以帮她的时候,她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新的点子来报复她。赫敏又仔仔细细把那份笔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恶作剧的痕迹。他给了她想要的东西,虽然以一种她不耻的方式。自从她知道德拉科在每天凌晨都会造访以后,她就很难在零点前睡觉了。她会披着外袍坐在床上,等待他走进校医室。等待的过程很微妙,就好像专门把一天中的一个小时留给他了。她会在脑子里预设出所有起冲突的方式,于是她的身体在等他,精神在想他,非常奇怪。德拉科来了以后,他们会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说几句夹枪带棒的废话,默契的是,没有人点亮魔杖,唯一的光源是外面的月亮,也许在灰暗中他们才能更自在地面对彼此,没人想再看见什么不应该看见的东西。
他看见了什么?他不过是看见了她没有穿内衣的胸部的轮廓。她忘不了她当时的窘迫,她的气势就像大厦倾倒一样散落一地。这个世界用一种无声的方式教育她,女人的身体是一种资源,可以被他人侵占,好像只要侵占了这个资源,就可以将一个女人击垮,所以女人必须遵守界规。她很恼火她当时的窘迫,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她应该昂首挺胸继续训斥他。她这么想着,可是在德拉科到来之前,她还是披上了外袍。
德拉科在灰蒙蒙的月光下走了进来。他的扣子扣到最高,衬衫没有褶皱,领带永远十分服帖地箍在他的领子上,他是个无耻之徒,但是他用外表很好地隐藏了这一点。他今天心情很好,这体现在他用一种相对来说正常的方式跟她打招呼,而不是用m开头的那个词。他将药瓶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然后退到一个安全距离。
“你后天就能痊愈了。”
“是的,恭喜你。”
“你收到笔记了吗?”
“在抽屉里。”
德拉科笑起来,露出他整齐的牙。“很好。”他高高在上地俯视她,“好好使用它们,专注于你的傻瓜作业和考试,不要再多管闲事出风头,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给泥巴种。”
德拉科说完,很想立刻消失在校医室。他不想留下任何多余的时间让那个泥巴种发出任何一个音节,他要让这出闹剧在此刻彻底结束,梅林在上,他不想再和她产生任何交集了。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可是格兰杰该死的叫住了他。
赫敏又露出那副轻蔑的表情,她在取笑他,像是很好奇德拉科·马尔福是由哪些复杂成分构成的。
“那些笔记是对我的弥补吗?”她问。
他烦躁又警惕地瞪着她:“我需要弥补你什么?我是让你抱着这堆破纸过家家,别再来惹我。”
“你打伤了我。”
“是的,所以?”
“如果你对此感到愧疚,你应该亲自向我道歉,而不是奴役别人帮你擦屁股。”
德拉科感觉像是被人猛踢了一脚,他很想冲她大骂。她在放什么狗屁?她怎么能说他对她感到愧疚?他不能愧疚,这简直是耻辱,意味着他是个懦弱的废物,辜负了他父亲的期待。
她的语气是在命令他,就像他刚刚命令她一样。德拉科感觉到身体里有好几股不同的怒火在冲撞,她还想要怎样?他已经好心为她提供了一份完美的笔记,为了能让她长久地使用,他用加隆去换,而不是复制咒。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反过来指责他做得不够?父亲说得没错,麻瓜都是贪婪的。父亲还说绝不可以向弱者道歉,因为他们会借机骑到你头上来,向你索要一切。只要你不道歉,你就没有做错什么,就不必承担任何责任。
“你是一个泥巴种,我不需要向泥巴种道歉。”德拉科咬牙切齿地说。赫敏轻蔑的面孔渐渐收敛了,她变得严肃,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德拉科感受到了胜利的快感,他如果再多说点什么,能不能让她哭?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口袋里另一个药瓶扔垃圾一样扔给她:“泥巴种的东西,你留着自己用吧。”
赫敏认得那东西,那是她之前送给他的祛疤药膏。药膏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她再抬起头,校医室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气得抖了一下,她想朝着空气丢东西,但不能是药膏,它的用处大于十个马尔福。
第1章 烦人的青春期
赫敏又开始顶着大脑袋坐在教室的第一排,虽然很碍眼,但这起码意味着德拉科终于能恢复自由身了。他再次霸占了找球手的位置和公共休息室里最舒服的那张沙发,除了级长徽章,因为邓布利多认为不能这么快就让他恢复公权力。他在寄给他母亲的信里把校长大骂了一通,换来了一大包用来安慰他的糖果。
他在就业意向表上填了“霍格沃茨校董”,斯内普把表格退了回来,让他重填。他很不耐烦,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需要工作,这张表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形式主义。高尔和克拉布要去培训巨怪保安了——潘西的恶作剧。她自己填了天文研究,因为天文课最轻松最容易通过。布雷斯的意向是国际魔法合作司,得益于他妈妈遍布全世界的前夫,他掌握了起码八个国家的语言,他说他要去那里认识一些对他有帮助的人。而西奥多令人震惊——他要去罗马尼亚驯龙,但他对龙没有一点兴趣,他只是再也不能忍受和他父亲住在一起。德拉科表示无法理解。
潘西说服德拉科和她一起选天文,她甚至保证帮他完成所有作业。德拉科无所谓地将自己的表格塞给了她,她拿着那张纸欢天喜地地走了,像是得到了一份殊荣。
为什么她看起来一点烦恼都没有?她不用学习吗?德拉科烦闷地为普通巫师等级考试做着准备,他很羡慕潘西、高尔和克拉布,他们从来不为考试发愁,他们对现状十分满足。而他不行,该死的西奥多·诺特——阴险狡诈的混蛋,他在他关禁闭的一个月里好好学习了,也许成绩单出来他要比他多两个O了。
这两个O会让德拉科度过一个凄惨的暑假。他父亲好不容易才接受他考不过泥巴种,不能再让他接受他考不过诺特家的儿子。
德拉科回到宿舍,看到自己床上放着一大摞羊皮纸。
“这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像一堆旧报纸,怎么能放他床上?
“一个低年级送过来的。”西奥多正在另一张床上看书。
德拉科走近,立马就知道那堆“报纸”是什么了,那是他送给格兰杰的笔记。他整个人警铃大作,任何东西一旦牵扯上“格兰杰”都会让人心律不齐,这些羊皮纸会爆炸吗?他小心翼翼地用魔杖翻阅那些笔记,什么灾难都没有发生,只有一张方形的小纸条掉了出来,染着麻瓜风格的廉价颜色。
纸条上写:“你比我更需要它们,我已经没有提升的空间了,但你还有。”
他想放火烧了这堆纸。
笔记被修改过了,每一页都用红色的墨水圈出了重点,旁边是整齐得仿佛是画好了格子才往上书写的备注,以及一些笔记上没有的补充知识。德拉科的魔杖尖就快冒出火花了,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格兰杰的字迹很该死的漂亮、优美,仿佛带有一种诅咒,让他不知不觉把她写的东西都看了一遍,而且该死的受益匪浅。一直到高尔吃完第二顿夜宵、西奥多戴上眼罩准备入睡,德拉科都还穿着校服坐在床上看那些羊皮纸。
他的灵魂在考试成绩和纯血统尊严之间摇摆,他应该把这些东西扔回去,说他不需要。但那些红色小字——也许上面真的施了魔法,可以随时随地钻进他脑子里,让他忍不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那些羊皮纸拿进被窝,把她写的东西和圈出来的东西都背了下来。如果他的成绩因此超越了格兰杰呢?可能性不高,但应该可以超过诺特。难道他也像愚蠢的卢平教授一样,认为格兰杰是最聪明的女巫吗?他一边觉得自己变肮脏了,一边又陶醉在成绩公布后他父亲对他的肯定里,他都快看不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