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闪动，树林被焚灰，草地鲜花消失不见，只余黑红色的荒土。光幕无法记录声音，但衣落落似乎能够听到那片土地之上沉恸的哀鸣。
从衣落落看到月狐法衣的时候便设想过这样的情况，只是没想到神识窥探到的片段还是让她的心狠狠一颤。
不可言说的悲伤从心脏涌起，蔓延至身体每个末梢。
“那......我们也要去看一看。”
“好吧。”倪若见衣落落坚持，便没有再劝，而是细心嘱咐，“那里现在还有重兵把守，虽然比不上之前但也不容忽视。”
“多谢倪若族长。”衣落落感激道谢，又继续道，“我还有一事想问，不知倪若族长有没有听说过月狐族领地生长的一种两仪草？”
“那似乎是传说中的东西。”倪若抚了抚长发，迟疑道，“许久之前似乎听月狐族长提过一嘴，只说是生长在靠近洛海的山脉中，但大家都把它当成传说。”
“那里好像是禁地，危险而难以深入，更多的我也不了解了。”倪若遗憾摇头，“落落姑娘需要两仪草？”
“不是我，是他。”衣落落拍了拍身边江晦的肩膀，“他自小血脉驳杂修为难以进益，我听闻两仪草对血脉净化融合有效，边想着顺路也去看一看。”
“不然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也没必要带上这个拖油瓶。”
衣落落说得直接，不过语气中并无任何嫌弃。不仅如此，倪若还注意到两人负在身后的手似乎有悄悄缠在了一起。
只是此时已经快要日落，倪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歉意道：“若是你们不急着动身，可否允我暂时离开，而后明日再细说。”
“现在是逆戟鲸族捕猎归来的时候，需要前去处理。”
“好，倪若族长你先忙，明日再议。”前去月狐族领地需要做好万全准备，今日在岛上也是绝佳的修整时机。衣落落点点头，朝倪若颔首告别。
“倪雪，待落落姑娘和她两个丈夫前去歇息。”倪若有些着急，不自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话一出，衣落落、江晦和空安全都僵住。
衣落落不可置信地看着倪若，不知道她怎么得出这样炸裂的结论。倪若看着骤然冷下来的气氛，脸上少有的出现几分无措。
她退回来几步，小心道：“是、是我说错话了吗？”
衣落落下意识想要说“是的您误会了”，但是视线滑到自己和江晦勾着的手上，便又顿了顿。而后她看向身侧一直很安静的空安佛子，换了个说法：“倪若族长你误会了，我身边的是，那位不是。”绞尽脑汁努力想出不容置疑的借口：“我不喜欢秃——”
话说到一半被空安突然的动作打断。佛子抬手摘下一直戴着的兜帽，露出一头垂坠顺滑的青丝。面容秾丽而圣洁的佛子在青丝相衬下愈发清隽逼人，额前墨色妖印闪烁，又给这高山白雪染上几分红尘意。
衣落落时隔许久又一次看佛子看直了眼。不过这一次江晦也看见了。
喉间发出一声十分不愉悦的轻哼，江晦脚步一转，绕到衣落落另一侧，结结实实挡住她的视线。
“别看了。”他凑近衣落落耳边低嗤，“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衣落落冒失的行动显然让未说完的解释毫无说服力。
倪若视线在三人中转来转去，这会儿是更明白了这两个男性的地位。衣落落身边站着的是正宫，稍远些的那个地位稍低些。
倪若是个很有想象力的族长，她的这种想象力带领着族人开拓出更美好的未来。她心中已有了计较并且逻辑自动合理化：衣落落不敢承认是害怕那位正宫吃醋，可偏偏身体反应又是那样诚实。
这样的烦恼她年轻的时候也常有，倪若转过头，同倪雪传音道：“还是准备两个房间吧。”
倪雪点点头，也满脸写着“我懂得”。
“落落姑娘，逆戟鲸是母系氏族，一妻多夫是常有的事。一些相似的生活习惯可以更好拉近彼此距离，希望你不要介意。”空安的声音低低传过来，让衣落落自在了些许。
佛子真是个好人。
佛子都不介意，她又有什么介意的呢。
不过身体被人重重扯过去，衣落落踉跄几步，心中暗道：可某只小心眼的魔，倒是十分介意呢。
这一晚空安独自住一间，衣落落和江晦住在一间。衣落落好不容易顺好江晦的毛，盘腿坐在床榻上，又一次声明道：“江晦，我再次郑重请求你。”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我们就会前往月狐族领地，那里很乱，可能会有许多事情发生。我需要能力自保，也不想拖你的后腿。我知道你体内的血脉天天打架，但我还是希望在月狐族领地的那段时间，你能尽量保持妖身。”
“怎么求我。”江晦的话让衣落落的思绪混乱了一瞬。
她仰着头看着面前似魔似妖的江晦，发出一声小小的“啊”。
“怎么，我的话很难理解吗。”江晦轻笑，“你既然求我，也要有个求人的态度。压制血脉并不容易，你除了提要求，也要给我些实质好处吧。”
“我会尽力帮你找到两仪草！”
“神话传说里的东西，我才不要。”江晦嫌弃摆摆手，又朝床榻走近了几步。
“那你要什么？”衣落落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的。”
寄人篱下，连能量值都和任务对象挂钩。衣落落的生活已经足够憋屈，很难想象生活如何变得更糟。
她垂着头，脚步声响起，长靴闯入眼帘，紧靠着床站定。
接着下颌被人轻轻捏住，让她重新抬起头。
江晦其实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衣落落现在给不了。
他看着衣落落的发顶，之前在大殿上的发生的事、进行的对话不断在脑中回放。他知道那都是虚假的托词，但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很是不爽。
一时难以遏制的冲动情绪横冲直撞，终于让那根本就不甚坚固的弦断裂。江晦思考了几秒，决定不妨让卑劣不堪的想法渐渐天光。
魔族行事鲜少顾及后果，他不想压抑，他应该借着血脉纵着自己将藏了许久的坏与恶释放极致。
不知是因为在体内翻滚作乱的魔息，还是无法抑制的混乱心绪，江晦摩挲手里握着的光滑白皙的下颌，突然俯下身。
第101章 喜欢
——轻而快速地、印上她的唇。
触之即离, 如蜻蜓点水。衣落落感觉自己像是被柔软羽毛轻轻挠了一下，而后轰的一声，脑中瞬间空白。
很快下颌被松开, 清寒冷冽的气息同呼吸纠缠在一起，掠过耳后，又转瞬消失。
衣落落恍惚见似乎听到一句极轻的“暂时够了”。
真空的雨季持续了很久, 待轰烈的风暴结束，衣落落终于找回走失许久的灵魂与神智。景致入眼，声音入耳，可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耳中快速的心跳声吵得她听不见其他，她最熟悉的气息还余了些在屋中, 浅嗅分毫就能将灵府中星空点亮。衣落落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僵在床上, 半晌才艰难抬手, 小心翼翼触了触自己的唇。
手指碰上一瞬就火速逃离, 衣落落目光呆滞，平息心跳无果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被子里。
“衣落落，被中温度升高, 会让你的心跳变得更快。”小洛看着衣落落飙升的心率提出建议, “你应该出来透透气。”
“......我知道。”衣落落动都不动，被中声音闷闷。
许是在封闭黑暗的杯子中闭上眼睛，把自己藏起来，才能让她的大脑重新开始转动。
可衣落落想不明白。
江晦他、他怎么就、就突然这样了......
身上的热度连恒温身躯都快要压不住, 衣落落深吸一口气, 硬着头皮提问：“小洛, 你怎么看？”
“看什么？”
“就刚刚。”
“噢, 你是指江晦和你进行的短暂的唇部接触——”
“对......不用说这么详细！”衣落落有些抓狂。
小洛闭上嘴，过一会儿才继续道：“这不就是很正常的表达喜爱的方式之一？刚才那个, 甚至可以说是最隐晦克制的。”
“问题就出在这。”衣落落从被中弹出个脑袋，“喜爱。”
“江晦为什么会喜欢我？”
“虽然我不理解你问什么要向一个人工智能问这个问题，但我还是尽量回答。”小洛卡了两下，缓缓道，“你进入江晦灵台后，让他拥有出生以来最为亲密的一段关系；你们的想法很多时候一致，你和他一样厌恶虚伪而满是恶意的暴行。”
“好比坠崖的人在快要跌入谷底的时候遇到一棵树。”
“想不到你还挺擅长比喻。”衣落落有些惊讶，“可是人几乎不会爱上一棵树，我也没有救过他的命。”
“衣落落，这只是个比喻。”小洛机械音里面的电流声大了些，像是被衣落落弄得有些无语，“而且你不只是一棵树。”
“你又是什么感觉？”眼看衣落落又一次陷入沉思，小洛反问道。
她的感觉？
她人都快晕了，哪还知道什么感觉？
“可能软软的？”衣落落迷迷糊糊道。
小洛：“......”
“我说的感觉，指的是你心里的感觉。”人工智能感觉到不应出现的心累，“或许你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若是还想聊，等明天你恢复正常之后再说。”
“当然，基于你目前依旧很快的心跳，我提出一种新的行动理由。”
“实施行为的事魔族江晦，魔族纵欲，行事肆意。”机械音语调平平，“或许这行为并没有附带感情，只是生理和情绪驱使的产物。”
“衣落落，现在你是否冷静了些？”
*
这一晚江晦再没有回来过。
衣落落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了一宿的屋顶，直到晨光透窗才爬了起来。
早起的逆戟鲸们已经出海游玩和捕猎，经过一晚上的平复衣落落认为自己已经恢复正常，抿了抿唇后推开房门。
然后和两对黑眼圈面面相觑。
空安和江晦也正好在这时候推开门，看样子昨日江晦离开后跑到空安那里了。他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妖族打扮，衣落落熬了一晚身体力量充盈，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看总台光幕。
能量值果然又升了上去。
不过这几日两种能量值也很固定，初始值都是没有变过。可能数值也被锁定，就和她现在的身体状态一样。
也不知道经过这么久，江晦的真实黑化值变成了多少。她这任务走到这里，总觉得和初衷有些搭不上边。
江晦看到衣落落的瞬间尾巴毛就一炸，想要转身离开却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理由。空安昨晚被突然闯入的人吵了一宿，也没有休息好。瞥了一眼身边似有坏企图的江晦，眼中带了些警告。
“早啊。”衣落落神色如常地朝对面打了个招呼，“既然都起来了，正好找倪若再聊一聊。”
她没敢看江晦，率先转身朝外走。走到转弯，和身后拉开一定距离后，她终于吐出一口气并原地狂跳数下。
“看来我昨晚的话没什么用。”小洛凉凉的声音响起，“眼看要前往北境，衣落落，你这样下去不行。”
“我行。”衣落落反驳，“我现在很正常。”
“......你甚至不敢和江晦对视。”
“刚才没想看他。”
“......”
小洛无话可说，再次沉默。
大殿之中，倪若等妖的加入让衣落落舒服了许多。现在人越多她越喜欢。
倪若扫过三双黑眼圈，贴心地唤倪雪送来逆戟鲸族特质的一种补气茶。
“穿过这片海域就是北境，月狐族的领地还需要再向北走一段路才能看见。我们族人没办法跨越他族领地，那段路只能你们自己走。”
“据捕猎的族人所说，妖王派去的军队还有不少驻扎在那里，那里有许多妖族中刀上舔血的狠角色，下手残忍，毫不留情。”倪若一边说着，一边递给衣落落三个令牌，“你们行事小心，若是遇到意外，可以直接用令牌同我们联系，我们可以直接到岸边接你们回来。”
“多谢。”衣落落接过令牌，感激道，“倪若族长费心了。”
由于月狐族领地情况未知，关于两仪草的信息又是少之又少，映月合会在即，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早上商议过后衣落落等人就准备启程，送她的依旧是倪雪，不过这一次江晦和空安的待遇比昨天好上不少，他们也有一头逆戟鲸送行。
倪雪游在前方，带着江晦和空安的稍稍落在后面。这头逆戟鲸性格和倪雪很不一样，活泼热情，很喜欢聊天：“两位兄弟，听倪雪姐姐说，你们两个都是前面那位姐姐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