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落落小心翼翼触上玉盒, 流光溢彩, 入手温凉。无需打开盖子,衣落落就可以感知到里面那颗圆润妖丹的气息,它属于白乔。
“您......就这样相信我们?”空安没想到守殿灵完全没有仔细询问就放心把东西送出,有些惊诧。
“神祇的感觉从不会出错。”守殿灵轻笑一声, “人族佛子, 这点你应该最清楚。”
空安沉澈的黑瞳中闪过一道微光, 他隐晦地扫过正在触摸玉盒的衣落落, 攥着佛珠的手指紧了紧。
“白乔的妖丹是他的父亲亲自放进来的,不知那位月狐族长是否和您说过什么?”衣落落道谢后小心把玉盒放进储物袋, 试探问道。
“我只负责照料生命树,剩余的东西我不过问,也无需过问。”守殿灵的声音渐渐飘远,身后的枝叶重新散开,现出离开的道路,“非我族者在此不能久待,你们已找到需要的东西,不妨早些离开。”
三人重新踏上通往浅绿草地的小路,身边植株繁茂,玉珠零星亮着光。
“看来还有许多月狐族存活。”江晦越过最后一片花海,一枚花瓣被风吹起,穿过掌心坠落在地。他们在大门处转过身,身后的草地和树林已经全然消失,只有余下空荡荡的大厅。
冷清的神殿此时终于有了些他们想象的样子,没有面容的神像立在正面的高台上,并无双眼,却总感觉被深深注视。
“神殿里面气息可感知,看来外面那只大妖目的明确,感知到这里并无月狐族气息便不再强闯。”
江晦点到即止,但他们都知道这背后代表着什么——存货的月狐族身上,有妖王想要的东西。
“这里也没有和映州之乱相关的东西。”衣落落视线没有移开神像,恍惚间像是在空白的面容上看到了熟悉的线条轮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你现在仍没有感知到任何月狐族的气息吗?”
江晦摇了摇头:“还是不能,不过我对接下来的行动方向有些想法。”
“北部靠近洛海的山脉?”
“是。”江晦点头,“之前那位妖族在北部山脉处找到了一把长刀,我觉得那并不是巧合。”
“你们怀疑那些剩余的月狐族在禁地里?”空安额前妖印闪烁,“禁地有东西,可以隐藏他们的气息?”
“对。”
“那便去吧。”
离开和进来一样顺利,大门打开,穿过的瞬间嵌在墙壁里白乔的玉牌自动飞回衣落落手里。他们隐匿身形,很快越过妖族继续向北。
此时虽然是夏季,但是再往北走时,已明显感受到温度的下降。当他们终于到达北部山脉附近时,他们已经不得不穿上厚厚的冬装。
这里没有植被,只有厚厚的冰雪和冷寂的气息。脚在雪地中碾了碾,踩到一块被坚冰包裹的白骨。
“原来这里的山......竟然是雪山。”衣落落轻叹一声,仰起头,看见被阳光照耀的雪白顶端。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细微的窸窣声。三人迅速闪身躲起,就看见一堆妖族结伴朝这里走来,
“就是在这找到的宝贝。”
“这里都是雪,连废墟都看不见了,怎么会有宝贝?”
“奇怪,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温度还很正常,怎么转眼的功夫都下起雪,而且堆这么厚了?”
“不管了,找个地方挖一挖,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宝贝。”
这些妖族抻着嗓子交谈后就开始就地挖雪,他们应该都是听了那个妖族的话后,抵不住诱惑也想过来碰碰运气。
“听大哥说,过几天大人也打算进来。”
“大人是突破了?准备把藏起来的月狐族一网打尽?”
“应该吧。”那妖挖的有些累,喘了口气才接着道,“在这里耗这么久,我也想赶紧回去了。”
衣落落三人静静听着,越听脸色越凝重。他们本想直接进入山脉之中,可没想到这里的妖族不仅会和外面的大妖沟通,还带来并不好的消息。
这处山脉绵延很远,要到达靠近洛海的那一座山,需要攀登并跨越很远。一旦深入,很难即使感知到外面的情况。
江晦抿唇思忖片刻,突然朝空安道:“佛子,我们可否重新商量一下?”
空安已经许久没见过江晦态度这么好的时候,惊讶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这里山脉众多,地势复杂,会阻挡气息的感知和传递。若我们全部进入,一旦外面有什么变动,我们会很被动。”
“况且禁地中全是未知,若遇到什么危险后果难料。”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在外面守着,并及时和你沟通最新情况?”
“正是。”江晦真心实意地感叹,“佛子是有大智慧的人。”
空安:“......”
他知道江晦的建议很务实,但这样的安排却让他感受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佛子继续道:“为何不是你,而是我在外面?”
江晦回答得坦诚又直白:“因为我比佛子强。”
这样真诚的实话让空安喉头一哽。
这应该是第一次,江晦直截了当承认自己修为比他高的事实。
“至于落落,我身上的屏障需要她帮我维持,自然需要和我一起。”
“......那魔息还没有除尽?”空安皱眉。
“没有。”江晦面露难色,“所以我还想在里面找找两仪草。”
空安沉默半晌,朝他们摆了摆手,“那你们去吧,我在外面守着。”
他点了点手环,双手合十:“有事及时联系......愿你们顺利。”
江晦颔首,金光闪烁,将一个挂着白色绒球的铭牌递给空安:“这里面注入我的气息,你佩戴在身上,可以更好的隐藏气息。”
“若是車、外面那只大妖出现,你隐藏好自己,并记得告知我们。”江晦嘱咐道,“剩余妖族无需在意,但是那只妖......一定小心为上。”
“......我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空安看着贴心嘱咐的江晦觉得背脊攀上薄薄冷汗,阴阳怪气的江晦他很习惯,现在温声嘱咐的江晦倒让他汗毛竖起。
“落落姑娘也要小心。”
“一定。”衣落落回应道,似乎觉得不够,主动抱着身边江晦的胳膊摇了摇,“我们互相照顾。”
江晦一怔,没料到衣落落的动作,垂头静静看了看,唇角勾起微笑的弧度又很快压下去。脑海中安静了半天的声音又开始吵闹,不停喊着“这种待遇为什么我没有”。
想要问的话走了这一路还是没有问出口,空安看着两人手臂相触的地方目光微闪,没有再说什么。三人就此道别,空安远远望着,看着两道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越深入山脉温度越低,没有了空安,衣落落也就不用在装摸做样找时间换衣服,直接在总台中挑选好一键换衣。她现在已经披上厚厚的斗篷,帽子也把脸遮住大半。
江晦化为妖身,让衣落落坐在背上,厚重的绒毛将她包裹,挡住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两人速度很快,直到行至一处悬崖。
对面就是紧邻洛海的山脉,也是禁地所在的地方。但此地和那里有一道极深极宽的裂谷,且没有任何道路可以跨越。
衣落落趴在江晦身上没下来,头往外探了探,看到裂谷之下蓝黑色的雪石冰川。
“我们怎么过?御剑?还是使用飞行法器?”衣落落把身上的斗篷拢了拢,准备从江晦身上跳下来。
可刚一动却被他拦住。
善兽的身体几乎和身边白雪融为一体,但此时身上却隐隐约约现出些粉色。他抖了抖发热的绒耳,同衣落落道:“不用下来。”
衣落落:“嗯?”
“你、你往前坐些,再抱住我的脖子。”
衣落落听话朝前挪了挪,手臂却没有直接乖乖搂住脖子,而是顺手先揉了一把他的耳朵。江晦身子一僵,只觉浑身的温度都朝被揉捏的耳朵处涌去。
“你的耳朵好暖和。”衣落落摸得很是开心,“和团团的感觉很像,但是团团没有这么温暖。”
她最后草草撸了两下后终于抱住脖子,语气听上去有些恋恋不舍:“我坐好了。”
江晦甩了甩尾巴,往后退了几步,仰起头。紧接着金色的妖瞳中光芒骤亮,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兽吼,猛地朝前方的断崖奔去!
衣落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一人一兽腾空而起,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暗渊!
但窒息的失重感并没有出现,衣落落紧紧搂住江晦的脖子,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有什么东西舒展开的声音。纯白而缀着金纹的巨大双翼遽然展开,乘风而起,带着他们飞向更高的云端。
是了,她都忘了,江晦和寻常的白炁不同。
善兽被生双翼。
只是这翅膀应也是受到血脉的影响,和灵府中团团身上的并不一样,从一黑一白变成纯白。
耳边是轰鸣风声,衣落落俯下身,搂着脖子的双臂用力了些。江晦的速度很快,完全可以媲美那些擅长疾行的鸟类妖兽。
待落在对面的山崖边时,雪白妖兽的眼睫上已经覆上一层白霜。背后的双翼没有立刻收回,衣落落转过身,试探地在上面轻轻触了触。
结果指尖堪堪碰到的羽翼猛地一颤,而后极速收缩,妖族的后背很快恢复成之前的平坦模样。
衣落落:“???”
手指尴尬悬在空中,衣落落半晌悻悻收回手,不好意思道:“不、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这个不能摸。”
江晦压低身体方便她下来,而后自己也迅速化为人身。披着厚重长袍的妖族压低了些帽檐,挡住自己通红的耳尖,轻咳两声道:“没、没关系。”
其实没有什么不能摸的。
只是那个双翼初生又和脊骨相连,几乎是浑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方才衣落落的手指只触上一瞬,他就觉得自己快要爆炸,连神魂都要离身而去。
“没出息。”脑海中的声音嘲讽道。
江晦不理,只是身体中的妖力在脉络中快速游走几圈,使得那声音从嘲讽变成气急败坏的大叫,最终重新回归安静。
这里和对面又有些不同。虽然冰雪更盛,但这里长着许多树木,只在中间有一条窄窄的小径。树虽然被厚厚积雪压着,但仍枝叶繁茂,绿意盎然。这样矛盾的景象入眼,衣落落忘记尴尬,朝江晦身边挪了几步。
“我感觉,这条路的尽头好像有东西。”衣落落闭上眼睛感知片刻,开口道,“那里像是一个琉璃罩,我只能隐隐听到流水的声音,更多的就感知不到了。”
“我也一样。”江晦的神识同样在前面转了一圈回来,他血脉已是妖族至高,修为加身,亦是无法探查到更多。甚至......他都无法听到衣落落口中的流水声音。
江晦眸色稍黯,心中对衣落落的力量有了新的认识。
冰雪漫山之地有绿植流水,这山脉之巅实在奇怪。
两人没有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后踩着林间小路朝里走去。只是迈进一瞬,每走一步,身后的植株就会移动变换,将来时的路彻底封死。现在他们只能向前,不能退后。
光线很快黯淡下来,待走到尽头,一座高高的石碑出现在眼前。石碑巍峨,但上面的字却写得极为草率。衣落落一言难尽地看了半晌,确认石碑上只有那歪歪扭扭的“禁地”两字。
石碑后是一片漆黑,神识放出数十里,那漆黑依旧是在前方。
“这里有阵法。”衣落落很快判断出来,“江晦,你不是各个方面都略知一二,那你可懂得如何破阵?”
“阵法方面我真的只懂皮毛。”江晦无奈摇摇头,解释道,“这样复杂的阵法,我解不开。”
解不开,那就找别的法子。
衣落落试探摸上石碑,见没有异样后走到江晦身边,把两人身上储物袋中所有和白乔有关的法器信物都掏了出来。
“你看看,这是你们月狐家族的东西,我们是月狐族白乔的朋友,是过来帮忙的。”衣落落站在石碑面前,举着白乔的法器对着石碑絮絮叨叨。
石碑毫无反应。
“这也没有放东西的地方啊。”衣落落把手里的东西贴上石碑,甚至把白乔的妖丹在“禁地”二字前晃了好几圈。可是石碑还是呆呆伫立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这里不认人,没有守殿灵厉害。”衣落落小声拉踩,心说这块石头一定没有收到过神祇灵光祝福。
连妖丹都没有用,看来能进入禁地需要的并不是月狐族的气息或者信物。衣落落试探放出神识,绕着石碑打圈。
“奇怪,这个石碑身上没有任何力量波动。”衣落落的金色能量可以感知到一切灵力相关的东西,石碑就是一块死物,没有被注入过妖力,那就不会是验证通行的东西。
可这里除了石碑,空空如也,再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江晦,你怎么看。”江晦安安静静站在原地,衣落落走过去,戳了戳他的小臂。
“我在想......”江晦双眉轻蹙,似乎在记忆中搜集什么。潦草的石碑,空洞无尽头的黑暗,随时变换的天气......当这几点结合在一起,他总有种怪异的熟悉感,好像很久之前许弈曾随意提过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