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少时一无所有而失去的恋人,没道理如今他什么都有了,还不能得到。
徐暮雨想要的从来也不多,起码跟旁人揣测的相比,少得可怜。
兰溪眼睛慢慢睁圆,显出某种无辜:“亮信集团有一些兰氏的股份。”
她说得很慢,很真诚,好像很想解释给徐暮雨听:“我刚回来,要慢慢来。”
“我可以……”徐暮雨脱口而出,却又中道停住,他哑着嗓子道,“要等多久?”
一天?一个月?一年?
“很快的。”兰溪捏捏他的手指,“最多三个月。”
“半个月。”
“哪有那么快的?”兰溪哄他,“我跟他半年也不见一次的。”
但那株细长的黑色吊兰像是缠绕着的蛛丝勒着徐暮雨的全身。
他们有一个孩子。
身为一个孩子只会希望父母相爱,兰溪不会为了徐暮雨跟母亲决裂,当然也不会为了徐暮雨让女儿不开心。
徐暮雨或许对兰溪来说很重要,但从来不是最重要。
徐暮雨也不敢成为那个最重要,所以他沉默下去,一再让步:“45天。”
兰溪心里打着算盘算时间,忽然听到了一阵开门声。
徐暮雨显然也听到了,他随手找了件浴袍披在身上:“我去看看。”
他刚打开卧室门,就看见了宋城和楚云。
宋城勾着唇角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旁边的楚云相比起来就尴尬太多:“嗨,我们,我……”
她没想到能够解释他俩不经过同意出现在别人的酒店房间的借口。
宋城好心圆场:“听说徐总藏了个大美人,我就和楚云过来见见世面。”
徐暮雨打量了他一眼,笑着问:“听谁说的?”
宋城自顾自地向前走:“徐总不打算打开房门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楚云愈发尴尬,扯着宋城的衣角:“行了,我们走吧。”
男人似乎被她的逃避激怒了:“有人亲眼看见有女人进 了他的房间,你要当作不知道吗?”
“我和徐总不是那种关系!”楚云低声怒斥,“这跟我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宋城气笑了,“车接车送没有关系,人前挽手也没关系,楚云,你被人玩了也给他数钱吗?”
徐暮雨本来有些散漫,不知道听到了哪一句,忽然侧开一步,把身后的房门露出来:“我不用清白。”
宋城冷笑一声,直直地走进了房间,飘窗开着,风卷着窗帘来回打摆,床上铺着被子,有人睡过的凌乱痕迹但并不算特别乱。
重点是没有人。
宋城推开卧室浴室的门,里面也是空的,甚至没什么使用过的痕迹。
楚云已经气到发抖,脸蛋泛红,觉得分外羞耻:“够了!宋城,跟我离开!”
宋城皱着眉头,思索着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错。
他领教过兰溪的脾气,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个性。
一晃神,被楚云拉出了总统套,没来得及留意徐暮雨有些阴沉的脸色。
男人在一片安静中走回了房间,精准而缓慢地拉开了衣柜的门。
“兰溪,你躲什么?”
第35章 来访
兰溪吊着的那口气慢慢吐出来,她刚刚真的挺怕宋城发起疯来翻箱倒柜地找人,好在他没有。
但眼前的男人不比任何人好糊弄。
她还缩在衣柜角落,身上只有一件徐暮雨的衬衫,她伸出手:“脚麻了。”
徐暮雨弯腰,勾着兰溪的膝盖把她抱出来:“别转移话题。”
兰溪觉得徐暮雨纠结这点问题很没意思。
难不成他真的打算让宋城和楚云看见一个有夫之妇出现在他的卧室里衣衫不整?
可以,但是完全没有必要。
那点名声或许徐暮雨不在乎,但究竟为什么要损失这点名声。
可兰溪不想破坏来之不易的短暂时光,也不想让徐暮雨继续不开心,她把脑袋靠在徐暮雨的脖子上:“我保证,真的不会很久的。”
徐暮雨沉默了一会儿,浑身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低声说了句好。
/
董事会不少董事认为地产行业非要标新立异和智能家居合作是不理智的行为,对于他们的顾客不会有更大的吸引力,不会让业绩发生质的改变。
事情没有定论前,兰溪也不可能打包票。
这件事僵持在这里,得等楼盘开售才有结果。
但在股市方面算是利好消息,涨停了一天。
“小兰总,未免有些急切了。”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在一次会议后对兰溪说道。
钟诚是兰溪祖父辈那代的功臣,也是目前集团里管事的年纪最大、分量最重的董事。
兰溪态度恭敬:“钟老。”
“听说你这些时日让人把资料室那些东西全部录入电脑,都是些陈年的资料,想要做什么?”
“现在什么都电子化无纸化了,统一备份到电脑里,将来也好查找,也不会丢失。”
“资料库里放了几十年了都好好的,什么丢失不丢失?”钟老皱着眉,“你的心思应该放在怎么做大公司,而不是想着怎么抖威风,差使员工!”
兰溪敛了笑意:“钟老是觉得我把资料电子化不对吗?”
老人家也许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放缓了神色:“不是不对,是不是时候。那些资料,你录进电脑里是多大的工程,要多久的时间,得到的回报又只有那么点。”
“我们是企业家,企业就是为了盈利的。”钟老语气沉沉,似乎意有所指。
兰溪看着他道:“您说得对。”
兰氏地产存在太久了,很多十几年的资料都找不齐,合作过的公司不少都在时代浪潮里倒闭了。兰溪上任就组织人着手整理,但毕竟不是小工程,她脸嫩,董事会又多是长辈,就算有亮信集团的人支持她,对于她的一些看不到回报的决策颇有微词。
如今兰溪一个人住在半山别墅里,兰澜终于能躲闲出去环球旅行。
她坐在书桌前,又一次翻看那本快被她翻破的小说。
这本该死的小说愣是没有提及一个字,到底是兰氏的哪一栋楼因为偷工减料倒塌了。
这么重要的事,只是寥寥提了几笔徐暮雨的帮助。
兰溪算了算时间,她必须在两个月内找出那栋楼是哪栋。
佣人忽然在门口道:“小姐,门口有位徐先生找您。”
兰溪一边把书合上放进衣柜里,一边转头道:“让他进来。”
徐暮雨就不是个黏糊的性格,就算他们最热恋的时候,徐暮雨也没发过59s的语音和刷屏一样的消息。
现在也没变,他们并不怎么聊微信,一方面确实两个人都忙。
兰溪披了件外套,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她走到楼梯最后一格时刚好徐暮雨从门口走来。
“你怎么来了?”
“维克托不住这里。”徐暮雨淡道。
兰溪一愣。
“我查了,他住在皇都酒店。”他眉眼里的情绪很冷淡,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所以我过来了。”
兰溪心里哀嚎,徐暮雨怎么比她想得在意那么多。
“你不想被人知道,所以没去你公司。”
“……”兰溪皱了皱鼻子,“你是在抱怨我吗?”
“没有。”
徐暮雨就差在脑门上写着“有”。
他说了几句也觉得没意思,转口道:“兰君子跟你住吗?”
“已经睡着了,在楼上,你要去看看吗?”
徐暮雨身体一顿,语气有些紧:“不要。”
他拒绝得太快,似乎觉得不好又补充道:“我不喜欢小孩。”
“……哦。”兰溪抿了抿唇,她其实不知道徐暮雨喜不喜欢小孩,但徐暮雨那样的生长环境,还有个比自己小的讨厌堂弟,不喜欢小孩是正常的。
她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徐暮雨又道:“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兰溪仰头看他:“哪里有人已经在别人家里还问这个问题的?”
“这是同意的意思。”他说,自顾自地往上走。
门铃又响了起来,兰溪有些疑惑地问:“谁啊?”
“维克托。”男中音透过设备失真,门口安装的摄像机显出门外人的身形。
那一瞬,兰溪就感觉到身后冰冷而重的目光,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维克托那么不识相的人?
第36章 得知
兰溪看着徐暮雨原路返回,好像打算走向门口,她闭了闭眼,拉住他的胳膊:“你上去,我出去让他走。”
徐暮雨看着她拉着自己的那只漂亮柔软的手,莫名地想到,维克托也不能知道吗?
那谁能知道这件事,知道他们旧情复燃重归于好。
她不是说他们感情不好吗?
维克托的情史徐暮雨派人着手去查,其实也不用怎么细查,稍微让人去欧洲打听一圈,就能知道那位花花公子在国外是如何纵情声色,身边女人如过江之鲫。
徐暮雨从前没有打听过,出于各种原因他都不可能去关心兰溪和别的男人的婚后生活,尤其是当时他以为兰溪会随他移民到欧洲,再不会回来。
可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
那是兰溪,那是万千宠爱长大又被众星拱月呵护的大小姐,她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男人做她的丈夫?
跟紧接着而来的是漫长而痛苦的质问,兰溪一定不能嫁给穷小子,他为什么不在自己崭露头角的一开始把兰溪抢回来。
这种疑问像是悬在头顶吹鼓的气球,足够让徐暮雨夜半惊醒。
兰溪过得不好,不是吗?
那些渴求一个正经名分的欲望越发强烈也越发固执,而恍然背徳的道德感被汹涌的渴望镇压,只会夜复一夜地问自己,为什么不早点。
但维克托已经背叛兰溪了,兰溪为什么不让维克托知道?
没有人会责怪一个被背叛很多次很多年的妻子。
如果有的话,徐暮雨会让他们全部闭嘴。
“兰溪。”徐暮雨沉沉道,“我在半山置办了一套别墅。就在斜前方。”
“嗯?”
“我是走过来的,没有开车。”他又道,“如果你不说的话,他不会知道我来了。”
兰溪摸着他的袖管朝下,她心中浮现一丝不安,她应该说出实情,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必须按照自己原有的想法走下去:“暮雨,我们说好四十五天的。”
徐暮雨不再说话。
门铃又响了起来。
“我让阿姨带你看看我的卧室,我从小到大住的地方。我很快就上来。”她语速飞快地哄着徐暮雨,给阿姨打了眼色。
徐暮雨看了她一眼,缓慢地转身上楼。
他走上三楼,阿姨给他指了房间,徐暮雨便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看看。”
佣人说是。
别墅的构造跟徐暮雨置办的那栋不太一样,但都是几个房间卧室,忽然,左手边第二扇房门打开,露出来一对乌溜溜的眼睛。
她探出半个脑袋做贼一样地往外张望,看见徐暮雨是明显松了口气。
“你是新来的园丁叔叔吗?”
徐暮雨第一反应是庆幸,庆幸这个孩子长得真像兰溪,跟那个外国佬半点不像。
他甚至觉得兰溪自己小时候都不会比君子更像她。
连抿唇时的酒窝都一样。
“新来的园丁叔叔?”
“对啊,妈妈说要找新的园丁叔叔把花园剪成小兔子的形状。你不是吗?”
“我可以是。”
兰君子的语言环境不足以她听懂这句话和“我是”的区别,她一下子高兴起来,但有有些稚嫩的警惕:“那你走错了呀,花园在外面。”
“现在很晚了。”徐暮雨站在离门一米远的地方,声音和缓地问,“你怎么还不睡?”
兰君子脸皱在一起:“你会跟妈妈打小报告吗?维克托每次都打。”
徐暮雨眉梢一挑:“我不会。”
“君子想吃冰激凌。”她眼睛睁大,一副知道自己很可爱的样子。
徐暮雨在思考要不要做个讨人厌的大人。
做的话,小姑娘就要讨厌自己了,但他并不是那么在乎;不做的话,他看着和兰溪一模一样的那双眼睛,徐暮雨其实没办法拒绝她。
“在厨房冰箱里吗?我给你拿。”
兰君子摇摇头:“在妈妈房间的小冰箱里。”
徐暮雨忍不住笑了一下:“为了防你偷吃吗?”
“妈妈买来就是给我的,最多只是让我少吃点。”兰君子用手指比划,“一点点。”
兰君子是徐暮雨能够想象的最不招人烦的小孩,漂亮干净,说话清楚,声音轻快,还能表达自己。
但就算兰君子是招人烦的小孩,徐暮雨也还是会说:“那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冰激凌。”
徐暮雨走进阿姨指过的兰溪的房间,门口有个看起来很新的粉红色冰箱,上面还有便利贴,写着“兰君子今天吃了几杯?”
还有歪歪扭扭的儿童字“一杯”。
徐暮雨打开冰箱——里面空的。
他对兰溪溺爱孩子的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找到助理的电话,让助理想办法去哈根达斯店里买几罐过来。
徐暮雨发现兰溪房间的窗帘没拉,能看见别墅的铁门,他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可以看见兰溪和维克托站在一起。
他们笑着交谈,看起来很聊得来。
徐暮雨想起那天在家常菜馆的周年纪念,又想起别人说维克托浪子回头,在祈祷自己的妻子回心转意。
他想兰溪怎么会对这种人回心转意。
然而,心脏灼烧起来的愤怒和暴戾都在警告他不能再看下去,于是徐暮雨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随便看些屋里的摆件、挂着的油画以及书柜里那本格格不入的书。
那本书的格格不入在于,它看起来很老旧,跟其他看着就没翻过几次的专业书很不同。
他食指沿着书脊往外抽,这本书连封面都没有,他随便打开一页——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兰溪不会原谅背叛过她的人。
但徐暮雨放弃了她两次,彻头彻尾,毫无误会。
他比维克托可恶太多,因为他放弃兰溪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自尊以及知道他们结局注定不会在一起而已。
至于兰溪知不知道她父亲的烂事,说实话,徐暮雨没有那么在乎。他只是认为兰溪一旦得知那些事,会体谅她母亲外公的阻挠并且赞同。
更因为,那天兰溪拿着房产证和股份要给他,并且默认自己会接受的样子,触犯了他的自尊,他当时想,原来我在兰溪眼里真的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