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梗——liuliushuang【完结】
时间:2023-08-26 23:17:07

  “不好说,虽然情有可原,但下手太重了点。看看能不能调解吧。”
  兰溪敛下眼皮:“嗯,先去查查我是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吧。”
  徐暮雨受到的待遇就没兰溪那么好了,做笔录的警察态度有些随意,捧着个搪瓷杯喝水:“我说你下那么重手干什么?给人头上撞出个窟窿,等下没错也有错了。”
  “一时情急。”徐暮雨道。
  另一个戴眼镜的警察劝搪瓷杯:“他这情有可原,换你试试,人真急起来,那管得了那么多的?”
  “那万一对方有刀呢,万一对方不止一个人呢,就顾着往前冲,万一对方清醒了要告你蓄意伤人呢?”
  徐暮雨合着手悠闲坐着:“我明白后果。”
  在他成年前的人生里,时常翻阅民法和刑法,打架斗殴到什么程度可以全身而退门清儿。
  成年后倒是不碰这些东西了。
  那一瞬间既有被兰溪气的,也有自己冲动在里面。但他越气就越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衡量了结果也能接受。
  眼镜感慨:“年轻人谈恋爱就是血性。”
  搪瓷杯还打算多说几句:“动手总是不好的。”
  眼镜一听就要没完没了,连忙回到正题:“你认识嫌疑人吗?”
  “不认识。”
  “肖凛,肖像的肖,凛冽的凛。”
  “没听说过。”
  搪瓷杯忽然道:“这名字听着耳熟啊。”
  “你也觉得啊,我也感觉熟,从前因为这种事进过局子吧。”
  忽然有另一个看着明显更高职位的警察从玻璃门后走进来:“嫌疑人呢?”
  “在医院,三四个人守着呢,一醒来就送过来。”
  “他干什么了?”
  “尾随女性被抓住了。怎么了吗,副局长?”
  “你们就没人看一眼通缉犯名单吗?他半个月前从临省监狱越狱出来的!”
第19章 宋岱
  徐暮雨眼皮一下跳得特别厉害,像是某种预兆,他陡然觉得不安。
  “宋老爷子说马上过来,我已经通知了临省把他提回去。”副局长说话时肩膀不动,威严沉稳,转向徐暮雨时,神色温和许多,“你们受到惊吓了。”
  徐暮雨看见他胸牌上写着曹卫军。
  曹卫军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皱着眉接了电话:“是,是牵涉到一位女性。叫做——”
  搪瓷杯递话上去:“兰溪。”
  “叫兰溪。”曹卫军眉头皱得越发厉害,“是我们的失职,害宋老爷子的孙女差点被绑架,好的,我会处理好。”
  宋岱,徐暮雨指尖点了点膝盖,兰溪的外公,兰澜的父亲。
  肖凛是谁,他是那样的年纪,不算难猜是什么人。
  曹卫军走到徐暮雨跟前,道:“你留一下,老爷子想见你。”
  徐暮雨看向小窗子透露出来的天空——已经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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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长林肯平稳地停在了警局门口。
  保镖从后座下来打开了车门,锃光瓦亮的皮鞋配上富有垂感的西裤,宋岱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六十好几的人。
  他驻着龙头杖,头发花白,整个人看起来优雅,五官和兰澜有些想像。
  单看着,就知道他过得是挥霍顶级财富的生活。
  兰溪的祖父,这座城市的首富,迄今仍被当做白手起家的模范案例出现在论坛上。
  宋岱的目光从一下车就落在徐暮雨身上,他半点不掩饰地看着,微眯着眼睛,是打量,是审视,最后轻佻地收回,显而易见地不满。
  徐暮雨吐了一口气,脊背僵直住。
  曹副局上前迎宋岱:“人明天就能被临省省局提走,这回估计是再不能出来了,您何必亲自来一趟……”
  “我为了他来的。”宋岱手里的龙头杖方向一转,朝着徐暮雨虚空点了点,“兰溪怎么样了?”
  “我问过了,擦破了油皮,算是轻伤。”
  宋岱点了点头,微笑着朝曹卫军点头:“曹局长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宋岱又道:“找间屋子给我吧,我同那位年轻人谈一谈。”
  曹卫军不知道是否有意,把审讯室的隔间,寻常用来监视查看嫌疑人的那间屋子腾给了宋岱。
  他们甚至可以看见隔壁审讯室里垂着头,嘴唇破皮寸头的肖凛。
  宋岱自顾自走到单向玻璃窗前端详了一会儿,忽然道:“他从前是个大学教授。”
  “哦对,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宋岱,兰溪的祖父,他是肖凛,血缘关系而言,他是兰溪的父亲。”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徐暮雨一眼,“看不出了吧,那么狼狈。”
  宋岱语气很平,听不出情绪但莫名有种冷然。
  “他当初长得不比你差,好像儒雅又风趣幽默,哄得我女儿谈了恋爱,大概一两年吧,又说要结婚。我当时不同意,但我太太舍不得女儿难过,家里的事本就是她做主,她说谁是生来富贵,我也只能同意。”
  “兰溪四岁的时候,这个男人被抓到出轨,兰澜抱着兰溪哭了一个小时就决定要离婚。”宋岱极其厌恶地转身,问徐暮雨,“你知道他为什么坐牢吗?无期徒刑也就二十年。”
  徐暮雨的心慢慢下坠,有些东西其实他早就看到了,也早就意识到无法解决,可他还是自欺欺人地回到了兰溪身边。
  “兰澜执意要离婚,他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偷了氰化钾,想要毒死她。”说到这里,宋岱语气森冷,看向徐暮雨的眼神不比刚刚看肖凛友善。
  好像徐暮雨已经十恶不赦。
  “兰澜前天吃饭时候跟我说,如果兰溪真的非常喜欢的话,就等她腻了再说。”宋岱笑了笑,“我太太,兰澜,兰溪,她们总是心软仁慈,误以为大家都跟他们一样高道德感。”
  “但我知道男人是什么东西,想着少奋斗十年,少奋斗一辈子,说是入赘,隔不了两三代就要还宗,最后就想着吃绝户。”
  宋岱把拐杖放到一边,坐下,却不减半分气势:“你能说的那些承诺保证,二十多年前我已经听过一遍了。今天同你说这么多,表明了兰家的态度,滚出她的生活。”
  肖凛把所有该做的讨好都做了,也把所有的恶事也干了,所以轮到徐暮雨只能哑口无言。
  进兰氏真的意味着完完全全被拿捏吗?
  在宋岱看来不是,只要生下孩子,就有吃绝户的可能。
  但生不生孩子,无论如何会吃亏的都只是兰溪。
  甚至徐暮雨真的做点手脚,兰溪防得住吗?
  无论徐暮雨是不是贪图富贵,是不是个恶人,在宋岱眼里,只有他这辈子过完才配跟宋岱保证。
  “哦当然,如果你愿意结扎,无名无分地跟在兰溪身边当个废物,兰溪想生孩子的时候再去精子库挑一个,那我还可以接受。”
  徐暮雨拳头攥得过于紧了,脱力而发麻,整个人都陷入类似麻醉的状态,脑子都不太会转了一样。
  他衣服上还溅着肖凛的血,仿佛同流合污的证据。
  徐暮雨是什么样的人从来都没有重要过。
  他年少时是父亲欠下而未还的债。
  成年后是刻板印象里贫穷而贪钱的年轻人。
  而在兰溪身边,他是挖空心思要进入豪门的凤凰男。
  而徐暮雨的想法更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其实——
  他其实在得知是兰澜动了手脚,有一瞬的窃喜,那一刻宛如乐观主义者毫无理智地发疯,误以为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如果我……”他说完三个字再也说不下去,是那些岌岌可危的自尊,堵着他的嗓子。
  “兰溪啊,其实不是个会为了男人让家人不开心的人。我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那么不堪,也不想我女儿半夜做噩梦,拦截了这件事发酵。”
  送她们母女去欧洲,就是为了清理痕迹。
  “但如果你执意,那我就会告诉她我不同意的原因。到时候,兰溪不会为了你对抗我和妈妈的。”
  没有人比徐暮雨更清楚,兰溪有多爱她的妈妈。
  他是没有父母家人的人,他也不会让兰溪跟父母家人决裂。
第20章 分手
  宋岱捋了捋袖口,从门口走出来,曹卫军连忙上前,低声道:“那个男人把肖凛打了,下手挺重的,您要是不喜欢他,要不……”
  宋岱笑了笑:“不必了,肖凛该的。多谢曹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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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溪的伤并不严重,但是伤的是手肘,动作间很不方便。
  她去财务部待了一会儿,主管劝她请半天假回去休息,兰溪看着自己胳膊上雪白的缠了好几圈的绷带:“行,我去请个假。”
  警方那边说是逃犯,逃到这里来的,打劫了好几个独居的女人。
  可能是兰溪上下班有车接送时,他看不到,就以为兰溪是一个人。
  虽然逻辑有点奇怪,但既有案底又有打劫的前科,这样的人做什么也不奇怪,兰溪没太当回事。本身他们这种情况,就算想立案,兰溪连碰都没碰到那个跟踪犯,无法成立。
  她横竖这几天有空,去了趟政府单位给房产证改名,拿着钱和早就拟好的转让协议去到了律所。
  那位愿意转让股份的股东也不忙,抽着时间就把事情办妥,因为当初入场的私募公司很多,每家占的股份并不多,徐暮雨拿着百分之三十也够影响进程。
  兰溪做完所有事情终于吐了一口气。
  回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刚打开房门,冷气就扑面而来,像是灼热夏日里扑面而来的雪水,让人心神一震。
  兰溪有些惊喜:“你今天没坐班吗?”
  徐暮雨工作性质问题,并不需要每天去办公室打卡坐着。
  徐暮雨似乎更惊讶,哑着嗓子问:“今天那么早?”
  “这几天都请假。”兰溪又道,“但前几天你太忙了,都没碰上就没说。”
  徐暮雨嗯了一声,看起来兴致缺缺。
  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浮上兰溪的心头,她问:“你怎么了吗?是工作不顺利吗?”
  徐暮雨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
  “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那个工作的,你平常话都说不了两句,怎么可能喜欢干销售?”兰溪压下心中的古怪,笑起来,“我帮你把股份买回来了,你可以说了算的。”
  徐暮雨猛的坐直,第一句话问的是:“你哪来的钱?”
  兰溪有些错愕。
  “你现在自力更生,哪里的钱?”徐暮雨的态度也不像是质问,他甚至越说越轻。
  “卖了房子。这套。”兰溪指了指,“但问题不大,还能继续住的,付租金就行。”
  她早就想过徐暮雨会不高兴,徐暮雨的性格就注定了他不会在这种事上面高兴。
  “卖房的钱是我的,我买了股份。”她想了想,提起没人重提的旧事,“就算你不要,从前你拿了我妈三百万,折成股票给你。”
  可徐暮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连空气中漂浮都细小尘埃都落入底部。
  安静、逼仄,像是无形的拉锯和争执。
  最后,徐暮雨慢慢地笑起来:“兰溪啊。”
  他说的这三个字音量语调停顿,和他第一次提分手时分毫不差。
  “不要相信男人,特别是我这种。”他笑得散漫,姿态随意,“连我都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
  “你什么意思?”
  徐暮雨没有接她的话,自顾自地,仿佛在扮演舞台上的独角戏:“其实你妈妈也很好理解的,谁会喜欢一个能撺掇女儿卖房的男人呢?”
  他似乎真的觉得非常合理,非常好笑,居然笑出了声,与之截然相反的兰溪骤然冷下去的表情。
  “那三百万是分手费,我收了所以真的分手了。”
  “……那你为什么回来呢?”徐暮雨那种嘲讽的无所谓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兰溪,旧事重演又奔向同一场结局。
  “我曾经想过改变你,后来想改变我自己。但现在发现,兰溪,我做不到。”
  他没有办法改变兰溪的想法,也没有办法打碎自己塞进兰家人需要的躯壳里。
  “如果说当时收了钱但没用是自尊心作祟,那今天就是我真的明白了,我跟你并没有以后。兰溪,我跟你不一样,我早就看到了今天。”
  兰溪咬着牙,反反复复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来?”
  不是早就看清了吗?
  不是早就明白结局了吗?
  已经走过一次,所以第二走的时候更加没有心理负担吗?
  “谁知道呢,也许就是想看看你有多爱我,有多愿意给我兜底。”他站起来,好似温和谦良,“兰溪,你应该找个和你门当户对的,不要在我身上犯傻了。”
  “这次股票钱还有什么的,我都会收也都会用。”
  徐暮雨转身,声音并不停止:“我住进来也没几天,东西不多,我收拾了就走。”
  原来是这样离开的吗?
  兰溪双眼干涩,并没有想哭的冲动,她因为分手这种事哭过一次,绝不会再哭第二次。
  “发生了什么吗,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徐暮雨动作一顿,侧头,五官打上一半阴影模糊不清:“发生什么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就像他描述的那样,东西不多,差不多十来分钟就收拾干净,只有一个登机箱,好像准备着今天的离开。
  他自顾自地走向玄关,脸上已经没什么多余表情,但好像又在临出门那一刻觉得该同前任说些和平分手的好话。
  “兰溪,我跟你分手,是因为不合适。第一次是,第二次也是,没有误会,也没有言不由衷。”
  说罢就转身,登机箱的轮子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徐暮雨弯腰换鞋。
  “徐暮雨。”男人动作一顿,微哑干涩的女声说得很慢,“我好疼。”
  他直起腰的动作很快,转头看向兰溪,接着很长时间的停顿,好像在对抗某种本能。
  兰溪站在不远的地方,捂着被血染红的绷带,她流眼泪,甚至脸上表情都没有。
  她在等,等一直嘴硬的男人走过来把她横抱起来再顺便亲一亲她。
  可徐暮雨再一次转头,声音低哑:“往前看吧,祝你幸福。”
  兰溪看见他转身时红了眼睛。
  可他红着眼睛,也要走。
第21章 回家
  兰溪坐在沙发上,好像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手心上都是血,慢吞吞地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从客厅的抽屉里拿出被嘲讽过华而不实的药箱。
  完全结痂的伤口又撕裂开,黑色的痂不堪入目,翻出粉红的快要愈合的皮肉。
  她掰开自带碘伏的棉签一头,褐色的液体流了满手才想起来自己要先去清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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