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过伤口带走污血时并不疼痛,兰溪只是看着,冲到皮肉发白,才擦干消毒。
她一个人不好给自己包扎绷带,索性就晾在外面。
同事领导体恤她受了伤,没有活计给她,所以也没事干。
兰溪想了想,打算看一部电影。
挑了一部喜剧电影,靠一些卖蠢的笑话,兰溪看得比较认真,猜到了包袱还是意思意思地笑了两声。
看到一半的时候水喝完了,她起身去到厨房的冰箱,打开了冰箱门。
可能是记错了冷冻和冷藏,也可能是大脑的潜意识想吃冰激凌。
她也看见了绿茶味的冰激凌。
茶味的口感像是训练出来的听到酸梅就会流口水,她想起很多个绿茶味的吻。
胳膊上的疼痛终于越过漫长的神经末梢触碰大脑皮层,兰溪疼得站也站不住,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早就知道结局,不代表她不会伤心。
小说里她的戏份快要杀青,只剩最后一场。
而其余的关于她的人生轨迹一概不提。
她是无关紧要的工具人,连女配都算不上。
若真要提及,大概是个不爱吃绿茶冰激凌的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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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别墅的大小姐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苦行僧体验生活,搬回了家里。
回家的头一天,兰溪坐在花房里看园丁浇花,忽然有个身高腿长又金发碧眼的男人赤着上身,穿着牛仔裤走到园丁身边,接过了水枪,接替了浇水的工作。
兰溪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问给她添茶点的阿姨:“他是谁?”
阿姨见怪不怪:“是夫人的客人。”
她妈养在外面的情人还带进门了?
兰溪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把人叫进来。”
“好的,小姐。”
那个男人来得挺快,脸上是灿烂的笑容,阳光明媚像只金毛犬。
在兰溪眼里就是蠢得出奇。
“我叫兰溪。”她并没有站起来,稍微点了下头自我介绍。
“我叫安德鲁。”他的中文非常流利,跟外表并不符,“我知道你,lan的女儿。”
他脸上的笑容再次放大,迎上来似乎想要拥抱兰溪。
兰溪皱眉:“站住。”
她的神色变得不再友善:“没人告诉你不穿上衣是不雅的行为吗?”
安德鲁挠了挠头:“lan说我的肌肉很漂亮。”
兰溪笑了笑:“她骗你的,很丑陋。”
笑容从安德鲁脸上消失,他皱着眉看兰溪,兰溪还是笑着:“找件衣服穿上吧。”
细微的脚步声从一边传来。
“lan,你的女儿真没礼貌。”安德鲁像个告状的幼儿园小孩。
“你体谅一下,她刚刚失恋,看谁都不顺眼。”
“她说我身材不好,我可是个模特。”
“妈妈,你最近的喜好是哄孩子吗?”兰溪喝了一口茶水,轻描淡写地嘲讽。
“你说谁是孩子?!”安德鲁怒气冲冲地道。
兰澜拍了拍安德鲁的肩膀:“别耍小孩子脾气。去找件衣服,在小辈面前这样像什么样子?”
安德鲁不情不愿但还是听话地离开。
兰溪把茶杯放在桌上:“我是小辈?您真打算让他进门?”
“这是我的事。”
兰溪道:“既然您有资格插手我的情感生活,我想我也有这个资格。”
“那你要怎么插手呢?”兰澜看起来不太当回事。
“我不喜欢洋鬼子。下次他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让人把他赶出去。”
“妈妈只是玩玩,不会跟他结婚的。”兰澜走过去摸摸兰溪的头发,像是个包容无理取闹女儿的母亲,“你不喜欢,他以后不会来了。”
兰溪笑笑:“好的妈妈。”
“行了,你外公送来一堆名单,说什么你也到岁数要结婚了。先看看吧,就当认识朋友了。”
第22章 相亲
兰溪微挑了眉梢,伸手随意翻看,多是些她知道的家族继承人,有的人她宴会时见过几次,有的人听过名字,不曾打过照面。
她的手指点在一张简历上:“是宋叔叔的儿子吗?”
黑发黑眸的年轻人,严肃端正的脸,旁边写着宋城两个字。
“是的。”
“宋叔叔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兰澜眼尾一勾:“是只有一个婚生子,日前他大儿子出了车祸,应该是治不好了,急急忙忙把私生子认回来。”
兰澜把那份简历抽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宋锦是腿废了又不是脑子废了,他们这还有的斗。”
兰溪心想,可不是吗,那可是宋城,这篇小说的男主。
宋城是典型的白切黑,还是个疯批。
兰溪对原作的感情线没什么兴趣,草草浏览下来,只记得进入决赛圈的两位,宋城和徐暮雨。
就精神状态而言,属于那几个男人的两个极端。
徐暮雨是极致的稳定,宋城是压抑的极致的疯。
其实,就兰溪个人看法,先不说爱不爱,楚云在最后是偏向徐暮雨的,如果徐暮雨没有插手兰家的事,楚云大概率会选徐暮雨。
谁不想跟一个情绪稳定的伴侣过一辈子?
兰溪敲了敲桌子:“我跟宋城见一见吧。”
“兰溪,你叛逆是吧?他们这场戏才刚开始唱。”
“只是交个朋友罢了,再说——”兰溪手指在所有纸上晃了一圈,“宋城长得最好。”
“他下半张脸长得跟徐暮雨像长你心上了?”
兰溪“嗯?”了一声,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宋城的照片,遮了上半张脸,再看一眼,下了结论:“一般像吧。”
上半张脸重要得多,尤其是徐暮雨这种眼睛长得太好了的。
“这个名字可以提了?”兰澜似乎被兰溪的态度取悦了,语气也松下来。
“一直可以提的,妈妈。”兰溪笑眯眯的。
“都过去了?你的主管最近跟我说你要求轮岗了?”
兰溪还是笑着,温和而无害:“财务部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至于有没有过去……”
她的神色很淡,在花房的透明玻璃下,在凹凸不平的棱镜折射出的彩虹斑点下:“那是缘分的事。”
在那一刻,兰澜忽然有一种预感,兰溪有事瞒着她,天大的事,甚至可能不只一件。
可兰溪忽然又歪着头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妈妈,中午想吃蒜蓉粉丝虾。”
兰澜从不怀疑女儿对自己的爱,所以她笑了起来:“行吧,我去跟厨房说。”
兰澜婀娜多姿地离开了花房,兰溪眨了眨眼睛对阿姨道:“我妈妈真漂亮。”
阿姨应了是,又道:“太太忘记了,她来是想同您说武枫有事要汇报,让您回个电话。”
兰溪点头,直接拨了电话。
“大小姐。”
“嗯,有事吗?”
“楚云那边,我没办法看顾了。”
“怎么了?”
武枫沉着语调,陈述了原委,他在医院的时候被人寄信恐吓,甚至被自制的土炸弹差点炸瞎眼睛,虽然没有大碍,还是需要修养一阵子。
“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还没有,警方还在调查。”
“我知道了,你的医药费我会出……”
“不用了大小姐,兰女士给了我一大笔遣散钱,我打算开个安保公司。”
兰溪指尖摸索着手机壳,忽然想,自己如果能再看一遍那本小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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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找了套休闲的长裙,既不显得过于正式,又不会特别随意,她提早了十分钟到了餐厅,点了自己喜欢的几个菜,叮嘱服务员她的客人到了再上菜。
宋城迟到了十分钟。
他穿着西装西裤,像是刚刚从会议上赶过来:“抱歉,我来迟了。”
真人比照片英俊,也比照片成熟。
兰溪把菜单递过去:“看得出来,你对联姻没什么意思。”
宋城似乎没有料到兰溪会直接戳破,神色只是微顿,又非常流畅地转变,有些疏离地微笑:“想来兰小姐也没有。”
服务员的服务非常周到,跟着宋城后脚就进门上凉菜,宋城把菜单放在一边,没有再点。
“但是啊,我家人挺希望我找个人结婚的,最好立刻赶快。”兰溪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如果我的婚姻要卖出个价钱的话,我希望是最高的。”
“我以为兰小姐这样的身家会找个自己喜欢的。”
“我以为圈子里都传遍了我怎么被棒打鸳鸯的故事。”
宋城点头,好似接受了兰溪的说法:“但我怎么看也不是价钱最高的那个。”
兰溪喝了口汤,才慢慢地道:“你是啊。宋锦残疾,但还没下台,他不会心甘情愿放权,说句实话,残疾并不一定不能做家主,他树大根深,经营许久,你需要一个强力的妻族来支持你。”
“那兰小姐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宋先生,你现在应该给我画饼,说你拿到控制权后要分我一半。”
“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兰小姐就谋划好要什么报酬了吗?”宋城眼睛闪烁不定,慢条斯理地抖开三角巾。
可他完全没想到,刚刚还礼貌温柔的兰小姐忽然就道:“我不从你身上图什么,你迟到还想有饭吃吗?”
黑心肝的东西,装什么纯良?
第23章 维克托
薛逸宣是竹马,徐暮雨是天降,能够打败他俩的是天降的竹马。
宋城和楚云小时候是邻居,那个时候宋城的母亲还年轻貌美被宋老爷子宠爱,而楚云还没有家道中落,他们度过了此后人生里最幸福美好的童年时光。
兰溪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说完不客气的话就自顾自地开动。
她对宋城并不了解,但无所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夺权的故事都差不多,猜都能猜到七八分。
对权力和财富有渴求的人都会费尽心思去谋夺。
宋城当然不例外。
“我六你四。”
兰溪吃到一半,沉思的男人终于开口,眼睛黑得透亮。
她擦了擦嘴:“不再想想吗,万一你有一个很喜欢的想娶的女孩子呢?”
兰溪发誓,她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其他意思。
但宋城忽然变了表情,变得安静而寡淡,低哑着声音:“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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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似乎真的听到了兰溪的祷告,她做完护肤忽然发现梳妆台多了一本道林纸的书。
没有封面,没有名字,只是最简单的装订。
莫名的,兰溪知道这就是他们这个世界,那些主角的故事。
楚云是个非常倒霉的人,或者说她人生的前十年耗光了所有的好运。
她十岁,父母飞机失事,留下一句遗言就双双去世,留下的遗产被小姨和姨夫保管。
但小姨家里一大堆破事,两个被惯得无法无天的弟弟,嫌她是个拖油瓶的婆婆,她连饭桌上多吃几口饭都担心要被说吃太多。
好在她很快就初中住宿,高中住宿,学了未来稳定的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甚至成为专业第一去最好的私立医院实习的机会。
但她碰见了医闹,明明她只是那台手术叫不上名字的助手,却因为这样被推出去安慰家属,随之被记恨,毁了前途。
只是楚云始终挣扎着,毕业后进了医药公司,陆陆续续和年少时的朋友重逢,也和徐暮雨相识。
那些男人有些算是她的贵人,但总归不再给她带来纯粹的灾难。
故事里的徐暮雨跟兰溪所认识的徐暮雨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也是,故事里时间线的徐暮雨是五年以后的徐暮雨,他更加冷淡,也更加成熟,待人接物上在他想的时候会是长足的温柔体贴。
这是时间的魅力,也是金钱的魅力。
他不再局促于自己的自尊,能够向下兼容所有人。他不再是站在高台上无所谓地说“这是我喜欢的人的名字”的少年人,也不会再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谁都猜他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也都承认他变成了更好的人。
至于那个人泯灭在洪流里,无人知晓。
兰溪还是有些难过。
却不知道为什么难过,或许是意识到,徐暮雨在说完“向前看吧”后真的向前看了。
可她依然做不到去责怪任何人。
徐暮雨没有理由忍受着她家人轻视的目光硬生生煎熬着,她也没有证据说服她的家人徐暮雨未来能够站在风口上起飞。
兰溪很轻地叹了口气。
本质上,她其实并不希望改变徐暮雨会大富大贵的剧情。
他们搞房地产的,做梦都要去解梦,搞封建迷信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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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是个不错的戏搭子,虽然他说自己还要想想,但第二天花就送到了公司。
香槟玫瑰,包装得精致又文艺。
兰溪收了,给他回了消息说谢谢。
之后的每天也都有鲜花,直到工作日的最后一天,兰溪一天内收到了两束花。
一束是宋城的惯常风格,卡片只配了简单的一个字“宋”。
另一束浮夸至极,是空运来的蓝色妖姬,999朵,卡片上字迹龙飞凤舞,邀请兰溪晚上吃饭。
是亮信集团的小开,维克托,中德混血,听说从小跟母亲在德国长大,大学毕业才回国。
前台问兰溪花要怎么处理。
兰溪没怎么犹豫:“丢了吧。”
“这样不好吧?”前台有些犹豫。
“那就下班的每个员工都送一支。”
兰溪还算不错的记性提醒她,在那堆雪花一样的相亲简历里,有维克托的大名,而她昨天才看了一遍那本小说,里面没有维克托的事。
那应该是只和她有关。
兰溪存了卡片上的号码,兰溪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除了她妈和她外公,人这种生物吧,肯定是有求于她才会这样讨好。
她咬了咬腮边的肉,徐暮雨有送过她花吗?
第24章 急着结婚
兰溪答应了和维克托共进晚餐。
虽然是中德混血,但维克托身上德国人的特征并不显著,整体风格的话,更像是意大利人。
西餐厅璀璨的水晶吊灯下,维克托忽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其实我的眼睛是墨绿色的。”
兰溪礼貌地接话:“是吗?”
维克托便站起身,走到兰溪身边微微弯腰,凑得近了,他墨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兰溪:“这样可以看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