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眯了眯眼，抬起了老花镜，她的几何，竟然也是用解析法做的，真是把“数”进行到底啊！
虽然解法还不是很成熟，被扣了几分，但是能看得出是下了苦功夫了。
面试老师笑道：“几何呢？不有趣吗？”
李含青挠挠脸，果然还是被老师看出来了，真是慧眼如炬，不过，这个老师还真是蛮面熟的。
李含青摆正身形，无奈承认：“我的图形想象能力确实不是很好，所以我只能用我的运算能力去填补了。”
面试老师呵呵笑道：“不要紧，不要紧，以己之长补己之短，也是一种策略。”
就在李含青以为面试结束的时候，这位笑起来很慈祥的面试老师突然说了一句：“你应该被秦凡老师教过吧。”
李含青惊讶：“对的，我是寒假数竞培训的一员。”
面试老师点点头，“你的解题方法很有他教的风范。”
李含青激动得脸有些热，这对她来说是莫大得夸奖，她盈盈笑道：“谢谢老师！”
李含青屁颠屁颠地出来了，周江夕站在门口，他是下一个，朝李含青问道：“怎么样？”
“特别好，面试老师人也特别好！他夸我有秦凡老师的大将风范耶！”
周江夕看到李含青这么兴奋，满脸写的开心，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那以后就叫你李将军了。”
“那你当我的副手！”
“得令。”
两人嬉笑一阵，周江夕就要进去了，李含青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周江夕笑了一下。
周江夕看向坐在正中央的老师，竟然是校长，他不动声色地小小惊讶了一下。
“校长好。”周江夕微微弯腰打招呼，在姜飞面前坐下。
“呦，是江夕呀。”
周江夕担任校内多项学生工作，又是新入学一届的领头人，姜飞自然认得，一看见他就开心，毕竟谁会不喜欢彬彬有礼又好读书的孩子呢？
几个问题来回答完后，姜飞照例问出了刚刚问李含青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参加数学竞赛？”
周江夕沉默了许久都没有作答，姜飞看了他一眼，笑呵呵地说道：“没关系，想说什么都行。”
周江夕无声地吐了一口气，明明刚才漂亮话都要说出嘴，脑海中突然闪过李含青坚定表情、杜九章望向远方的眼睛，还有学委用玩世不恭的笑容说出最认真的话。
“我暂时还不知道。”他这样说道。
姜飞讶异，“你竟然也有糊涂了的时候？”
不怪姜飞问出这句话，周江夕这孩子他初中就有印象，成熟的不像话，曾经机缘巧合下认识他父母，也渐渐明白周江夕这副性子是怎么来的，又佩服又心疼这孩子。
他对他自己的人生规划可以说是像天边的海平线一样清晰且平直，每一个动作都是最优解，每一个步子都是最稳当。
周江夕揉揉眉骨，果然是被李含青这人影响了吧，竟然直接说了这么不靠谱的回答，无奈，话已出口，他只能把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姜飞。
“我其实……在看到身边的人都是在为自己所热爱的事情而不顾一切、不顾后果地努力，就像他们对数学的热爱，无论如何都要往CMO冲刺，这是我不能认可的，因为我觉得……我很有可能，会在中途预测到这件事的风险不是我能承受的，就会中途下车。”
周江夕很少在别人面前如此吐露内心的想法，说完便强装镇定地看向姜飞，实则心里很是慌张，不知道校长是否会认为他是一个容易轻言放弃的学生。
姜飞静静地听着周江夕的剖白，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的男孩眼里露出紧张，心里感叹，他终究也还是个孩子啊……
“我和你讲个故事吧，为什么我今天坐在这里面试你们这些竞赛生呢，因为啊，我曾经也是教数竞的导员，那个时候元溪一中远没有现在这样，发展得这么好。很多学生也认识不到竞赛对他们的加分有好处，所以那时竞赛办得很艰难，一个学校甚至找不出十个愿意参加的人。”
姜飞的眸子如深井，沉淀着岁月，倒映着井边的人来人往。
“但是，在那群孩子中，就是有一个男生，他热爱数学到了什么地步呢，几乎每一天，只要不是主科课他都用来做数竞题，可是，唉，他的数学天赋算不上好，参加比赛也都是靠着勤能补拙，能力有限却又钻了牛角尖，高中三年都在参加省赛，挤着头皮也要进CMO。”
周江夕的手握了起来，姜飞继续说道：“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吗？他没能入围，训练营的边都没摸着，最后高考也因为偏科严重没有考好，去了二本。”
周江夕蹙眉，这样的结局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承受不住吧。
姜飞突然笑了起来，“但是你知道吗？前两年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申请到了神州大学的基础数学研究生学位，快四十岁的人了，一直到今天啊，还在数学这条路上死不罢休。”
“你看，有时候你以为的结局只是一个节点，结局之后充满了变动，在一座迷宫里迷了路，兜兜转转，总会出去的，不是吗？无非是多溜达了一会罢了。”
姜飞拿起他的卷子，抖了抖，“你呢，思虑多，其实你们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尝试各种事情，我知道你是一个对自己的未来很有规划的学生，但是也不用将所有的身心都放在高考上，四处看看，说不定也有很多机会呢？”
说着，姜飞想到什么，笑道：“你倒是和前面的一个小姑娘反了过来，她害怕开端，你害怕结局，去找人要个微信吧，你们商量商量怎么中和一下？”
周江夕哽住，这时的姜飞活像一个媒公。
为防止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周江夕及时制止：“不用了，老师。”
周江夕出去后，姜飞叹了口气，忧郁道：“唉……这些孩子啊，怎么就不珍惜这大好时光呢，真是。”
他踱步到窗边，囔囔道：“不过……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呢。”
看着对面那栋教学楼里，正在低头奋战的高三生们，“又要经历一场离别了啊……”
......
纪思偷摸摸地跑到李含青的后面，蒙住她的眼睛。
“思思，不用猜我都知道。”
“哎，你怎么这么没意思，好歹配合我一下。”纪思嘟嘴。
李含青笑道：“怎么回来了？”
纪思寒假的时候去度假岛玩了，因为机票问题，她差点因为在外旅游赶不上开学。
“在岛上遇到了一个朋友，蹭着他的飞机回来了。”
李含青瞪眼，“还有这种好事，不过能回来就好。”
两人互相说着寒假的趣事，听到李含青一个人去放鞭炮，纪思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啊青青，我没能陪你一起。”
李含青笑笑，“没事的啦，就追求一个仪式感啦。”
“对了，青青，我有一个事要和你说。”
“怎么了？”
纪思抿抿嘴，说道：“我可能要去国外读书了。”
李含青僵住，愣了一会还是问道：“为什么呢？”
纪思泄气地说：“我爸觉得我的成绩在国内卷不过，你也知道我的成绩的嘛，到时候说不定连个一本都上不了，所以……”
李含青垂眸，抠了抠手腕上的红绳，轻声问道：“那你去外国会适应吗？”
“我也不知道，我的英语也就那样吧，应付应付还过得去，不过还是全靠着我爸的那些钱进去的，不然我哪有这个机会。”
李含青叹了一口气，他们学校的学生靠着家里的钱出国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想到纪思也会如此。
两人在操场上聊了一会，纪思就要去办学籍变动了，之后的课程估计都不会再来，因为她要去上出国培训的私教班。
操场空旷，茵茵绿地上印着两人的影子。
“青青，”纪思回头，眼里带着的是李含青不敢对视的情绪。
“不要忘了我。”
李含青笑了，“又不是生死两隔，只是出国了而已，我们平时还能打电话呀。”
话虽说是这么说，但是一想到要和最好的朋友分隔两岸，眼中却还是忍不住酸涩，她强忍着，低下头，小声说道：“你走的时候我去送你。”
“好。”
纪思走了，没有像往日里活泼地回头朝她大咧咧地挥手。
李含青看着纪思离开的背影，喉间苦涩，原来有些人真的会并肩走着走着就离开了，既不惊天动地，也不痛彻心扉，竟是如此悄无声息，就像早该发生，就像顺其自然。
第31章
读书的日子总是如此，酸涩间添点趣味，平常里找寻瞬间。
于入选奥数班的人来说，这个“读书的日子”是分外艰难，也分外充实的。
因为不只是隔三岔五的晚自习要被征用，周末的休息时间更是直接蒸发消失。
此次选拔考试除了他们十人，还有四十人入选，在华数楼的阶梯大教室上课。
李含青只觉得自己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每天晚上想抱着手机玩会儿都不敢，害怕今晚玩过了头明天没有精力迎接繁重的学习任务。
有时坐在书桌前，看到白白灰灰的卷子堆叠在一起，还有几本厚厚的参考书压在上面，避免轻飘飘的它们被风吹走。
她心里就会突发一种冲动，想要把这些卷子洋洋洒洒地从窗外丢出去，看了一圈安静做题的同学，李含青咬咬牙忍了。
纪思离开了学校，李含青的下课时间也更多的呆在了教室里，一边备赛，一边应付学校的大考小考。
周江夕也罕见地没有去操场打篮球了，而是和李含青一样坐在桌位上，几乎一整天都在研究题目。
问他原因，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看你这么有志气，我怎么能落下。”
李含青惊讶，周江夕竟是这么想的？
周江夕看她呆呆的样子，没忍住好笑着补了一句：“不然被你超过了可怎么办？”
然后他不出所料地看见李含青暴走，“周江夕！被我超过了你是不是会死！”
......
一场春雨打乱了同学们回教室的步伐。
体育馆里都是刚上完体育课焦躁的人群。
一班的同学们也被困在了体育馆，下节课是数学课，而课间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体育课不允许带手机，也没法联系上其他人。
夏希看着外面的大雨说道：“要不我们披了外套冲出去吧？”
几个身体弱的同学立刻摇摇头表示不行，“按照这个雨势和距离，我们到教室了肯定会淋湿，不仅听不了课还可能会感冒。”
“要不这课不上了吧……我们在这等会，桃桃老师应该会谅解的。”
就在她们商量着怎么办的时候，一群男生冲了出去。
其他人：目瞪口呆……不是吧？这么大的雨真的就这样冲出去啊？
李含青拧眉看着周江夕冲进大雨里的背影，他怎么带头干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啊。
其余人里也有几个同学看到那群男生冲了出去，也有些蠢蠢欲动，刚迈出去脚步又被这大雨拦住了。
一位其他班的同学说道：“怎么这么莽啊这几个人……”
最后，体育馆里的同学们还是决定再等会。
李含青低头看了看表上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
大家怨声载道。
就在这时，几个朦胧的人影从远处跑来。
大花：“欸欸？那是不是班长他们？”
坐着摆烂的人群瞬间站起，探着脑袋。
“真的是他们！哇靠！他们回来给我们带伞了！”
“天哪！”
“太感动了呜呜呜，我爱他们！”
九个男生各自拿着三四把伞，冒着大雨，朝着他们跑来。
周江夕领着男生们把伞分发出去，朝乌泱泱的人群大喊：“一班的同学都过来！”
几人几乎全身都淋湿了，周江夕更是刘海都湿答答的，被他抓到脑后。
一班的学生欢呼：“帅爆了你们！”
学委大叫：“啊啊啊！今天允许你们当我一天的爸爸！”
肖洒大笑着把伞扔给他，“那真是好大的殊荣了！”
周江夕在李含青面前停下，递给她一把伞。
他的脸庞上都还挂着雨珠，睫毛被雨水黏在一起，因为跑得太快胸膛微微起伏，此刻垂眸看着她就像一只落了水但是打架打赢了的小狗。
李含青接过，忽略心底那一抹异样，嘟囔道：“原来你们是去给我们拿伞了……”
周江夕笑道：“怎么，以为我跑了？”
李含青控诉：“你们就那么突然冲到雨里，我们都以为你们溜掉了。”
周江夕“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做这么没责任心的事。”
“总之谢谢啦。”
周江夕使劲揉了揉她的头，“还和我说谢。”
“啊啊啊！你放手！你手上都是雨水！”
真是受不了了，明明她170多的身高，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揉她的头！
她威武的形象何在？！
三十人两人撑一伞，李含青和夏希一手紧紧抓住伞把，一手提起裤子，雨水在地上已经形成小溪了。
所有人几乎是淌着水从体育馆跑回逸夫楼，一路上吱哇乱叫。
但是所有人都为刚才能仰着头从挤在体育馆门口的人群里穿过，帅气地打开伞而骄傲。
杜九章嘲笑学委：“瞧你刚才那个样子，和一只斗胜了的公鸡似的。”
李含青一听到这个比喻就想起刚才周江夕在自己脑海里的形象，差点摔一跤。
“唉，青青你小心点！”夏希着急地说。
李含青的左边胳膊被紧紧抓住，她侧头看，是周江夕正皱着眉扶她。
“走路别神游。”
“哦哦。”
学委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确认没事后，才反驳杜九章：“哼！我这还不是为我们班级同学的团结友爱而自豪吗我？”
说着睨了杜九章一眼，“你还说我？刚才谁拿伞回来……递给那个谁的时候，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杜九章一听耳根就泛红，怒骂道：“你你你！你别乱说啊……”
“哈哈哈哈……”
……
李桃李焦急地站在逸夫楼的门口，手里拿着几条毛巾。
一看见他们来了，赶忙把毛巾递给那几位“英雄”。
大家这才知道，这么多的伞都是李桃李跑去办公室搜刮来的，还借了几条毛巾。
“哎呦喂，你们这群人，下这么大雨就呆上面啊，真是……”
杜九章一边擦头发一边“嘿嘿”地傻笑，“这不是着急回来上桃桃老师的课嘛！”
李桃李被他逗笑了，“上课最不认真的就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