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什么都看不清，现在应雪隐约能看见，台下观众席几乎都空着，只有第二排坐着几人，面目模糊，他们的目光含着审视的意味，齐齐投射到她身上。
刚刚是试镜的第一场，因为选的是个武艺高超的角色，马不停蹄地又进行第二场，是想考验演员的心性，这也是打分的一项。
这次的演员试镜应雪准备了很久，她找了指导老师指导剑舞，悉心学习了半个月，终于达到老师也赞不绝口的程度。
能让他们满意吗？应雪看着台下几人，默默想。陆屿上来搭戏，给应雪递了瓶水，靠近她，“别紧张。”
应雪苦笑，朝他伸出手示意，“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陆屿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指节前端，又很快松开。
应雪肌肤嫩滑，摸起来很软，只是也温凉温凉的，感觉怎么也捂不热。
怎么可能不紧张呢？这可是何姿要拍的电影。
陆屿出道时演的第一部成名作琉璃灯，便是何姿指导拍摄的，恰巧应雪看过这部。
导演擅长拍摄男女主人公的美感，人设的塑造和画面的构述也是其他人所望尘莫及的，应雪同样心向往之。
应雪偷偷拽了下陆屿的衣角，压低声音，“你第一次试镜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但周围太安静了，陆屿很难不觉得，这些悄悄话会被台下的何姿等人听到。
陆屿没有半点要提醒的意思，只是垂眸看着应雪凑过来，脸颊白里透红、眼睛亮闪闪的模样，心里莫名痒了痒。
“哪样？”他故意反问。
应雪又朝他站近了些许，眼睛窥望着台下，“就是，就是这些导演老师们神情严肃又认真，我一点也不敢分神……”
上次试镜网络剧的时候，大家都很松散，演员们挤挤挨挨守在旁边看着，上台后八般武艺各显神通，看得她眼花缭乱。
而不像现在这样，都在休息室等着，叫一个进去一个，一去就是大半个小时。
应雪是这次试镜的最后一个，因此也格外久，进来后光问及对人物的理解，就花了二十分钟。
这回忆对陆屿来说着实久远，他看了眼台下，“都一样的，还是原班人马。”
都是老熟人了。
“那就好。”应雪小小地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因为她表演得很差。
他们只寥寥几句，对话又快又短。
有人催促着往下进行流程，上面一女声遥遥道:“接下来演第三幕吧。”
没有休息的时间，台下很快有工作人员搬了张宽大的椅子上来。
尽管所发下来的剧本都好好练过了，但怎么会是第三幕……
应雪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陆屿，又在对方回视过来前，匆匆忙忙地收回了视线。
陆屿没错过她脸上划过的一丝窘迫，几不可察地笑了笑。
陆屿率先上前，往椅子中央一坐，眼帘低垂间，神态微动间，仿佛成了个病重孱弱的公子哥，手向前束着，似乎有无形的铁链锁着，却又坐得极为端正，扭头看向应雪的方向。
“姑娘我们素味平生，无仇无怨，你何故如此纠缠于我，若贪图钱财，你大可发信去找秦王，他自会奉上。”
应雪演的虽是姑娘，但她行走如风，言动灵巧，往陆屿旁边一坐，毫不避讳地贴上他的肩膀，脸都要侧过去，微热的气息沾染上他的耳廓。
“你这人怎生胡说？第一次见是在书巷北街，你我初遇遥遥对视一眼，第二次见是在酒肆大堂，我不慎遭遇黑心酒家，你仗义执言为我解围，第三次见是你的护卫不小心往你身上泼了水，我不是替你把那些人惩罚了一顿吗？这怎么能叫素味平生？我们明明交情不浅。”
她不像时下女子的温软轻语，说话间娇俏灵动，笑盈盈的。
陆屿不为所动，“这分明是蓄意接近，你所图为何，不妨直说？我也许能帮你。”
陆屿说话轻浅，没有用多少力气，抬眸过来时目光定定，很有几分压迫感。
应雪心下怔然，可她扮演的是南国逃婚的皇女，承续了家乡开放的风俗，女子主动热情，性情强势，论学识论才干，丝毫不输男子，因此也从不退缩。
她能够顺利逃到北域已经花掉了身上所有的盘缠，为求生存，在黑市接下了榜单上酬金最高也是最危险的任务。
对方要的货物，是眼前这个年轻公子的项上人头。
应雪镇定下来，温然一笑，咄嗟之间衣裙微旋，轻飘飘坐在了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
陆屿凝眸一瞬，藏在清弱外壳下的锋芒浅浅露出水面。
应雪仍是笑，“也许我是那日午后书巷，隔着桃树枝柳，对你一见钟情呢？”
接下来的剧本里，这里该有一吻的，还是由南国公主主动，可应雪说完台词，涨红了脸，羞怯地抬眸看了一眼，怎么也不敢动。
按照常理演到这里，一般不会让演员再继续，会有人出门叫停，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人喊。
应雪只能维持着坐在陆屿腿上的姿势，隐约察觉到身下的躯体越发僵硬。
应雪的胳膊还紧紧勾在陆屿的后颈，两人相贴的皮肤烫得惊人，她心慌意乱，连同对方那灼热的视线，也不敢触碰。
第56章 何导
她也太紧张了，陆屿想。
应雪可能没意识到，她的指甲正无意识地磨着他的后颈，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怀中的身体并未完全贴上，却仿佛能感受到肌肤的温热。
如果不是台下坐了其他人，陆屿现在已经握上她的腰了。
眼前的少女面红耳热，小巧挺翘的鼻尖附着极细的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舔了下干燥的唇，脸变得更红了。
陆屿看了眼应雪，没打算再让这种境况继续下去，他朝向台下那群惯常爱热闹的人举起手，“这幕可以结束了吗？”
陆屿脱离了戏中的角色，眸色疏淡，说起话来清清泠泠，沉稳好听中，又带着一点儿微妙的不悦。
“可以了可以了。”
立刻有人招呼，台下的导演制片们开始整理桌面的笔记本，并没打算在此进行点评，稍后要单独开会进行商议。这次可不只是试镜主角，今天光来的就有上百人，还在隔壁房间另分了一组。
钟延站在高台边上，有事情要找陆屿，陆屿大步流星，长腿一迈就下了台子。
应雪回过神来，台下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在收拾现场了，她迷迷糊糊地，下意识跟在陆屿身后。
陆屿下去了，台子太高了，她没能下去，想起刚刚是从另一头的台阶上来的。
应雪第一次嫌弃自己腿短，她郁闷地低头，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同龄人里已经不算矮了。
钟延近日没跟在陆屿身边，被安排去做更紧要的事情了，现在来找他是因为陆屿前阵子在集团内部的部署已经有了成效，急需得到下一步的指示，
即便是在等待的过程中，钟延的大脑也飞快地运转着，看见陆屿要过来，他立刻上前，准备汇报工作。
陆屿走了没两步，又返回去台子边，牵住一位女生的手，扶着她跳下来。
纯白的练舞服将女生姣好的身材显露无疑，外罩一层雪纺的纱衣，下面是同色的长裙及至小腿，脚踝冷白仿若上等的玉瓷。
钟延不敢多看，能让陆屿悉心对待的还能有谁？
视线往上，便看见应雪精致美丽的容颜，她为了舞剑，扎了个高高的丸子头，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看起来比平时的装扮更青春洋溢。
应雪正低声细语地跟陆屿地讲着话，眼角眉梢都蕴着笑，说着视线又越过陆屿，看了后方的钟延一眼，似乎是在催促陆屿过来了。
果然下一秒，陆屿便直立起身子，朝这方而来。
钟延莫名感叹，有种早知道会如此的感觉。
可早知道什么？
早知道他们肯定会在一起？
钟延说不清。
应雪站在台子旁等着，怀里抱着外套，没有靠近他们，隐约能听见“并购案”“股票抛售”“转移国外”之类的字样。
有人过来跟她打招呼，是刚刚试镜官中的一位，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卷，穿了套简约干练的牛仔衣裙，高跟鞋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声音沉脆，走过来时的动静不小，陆屿也朝这边撇了一眼。
应雪认识，她是导演何姿。
何姿在这行做了十多年，但看着还算年轻，眼角的细纹无法遮挡她的风情。
何姿顺着应雪的视线看过去，见到是陆屿，了然地笑笑，朝她俏皮地一眨眼，“他怕我把你带坏了。”
“我没想到陆屿会来，因为他很久不参与这种试镜场合了，只听说是他们旗下公司推来的艺人，他竟然还会来给人搭戏，长进了啊这小子。”
应雪有点脸热，“他说顺路，就送我过来了，顺便进来看了看，搭戏也是碰巧。”
何姿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道:“嗯，顺路，碰巧，他说是就是吧。”
说着她神色一转，倏地正色起来，“不过我不会因为你是陆屿的朋友就放水，要是试镜进不了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但如果真进到了我的剧组里，我对任何人都是很严格的。”
应雪不自觉跟着凛然起来，“知道了，何导，我会好好努力。”
陆屿处理完事情过来，她们正在谈话，默默地站在了应雪的侧后方。
何姿瞧见了只当没看见，可是陆屿的存在感太强烈了，光往那一杵，目光如炬扫视过来，就让人不得不在意。
最后何姿瞪了陆屿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把你的人接走吧。”
*
回去路上，钟延开的车，两人坐在后座，陆屿问她:“你对何姿怎么看？”
倘若顺利的话，何姿是应雪以后将要时常相处的人，也极有可能成为让她演艺道路更上一层楼的贵人。
应雪的胳膊撑在车门边扶手上，看着窗外流转的云，犹豫着道:“怎么说呢，跟我印象中挺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感觉比较……特别？在很多采访里何导发言都很官方，像套了层虚假的壳，”应雪想了想，又继续说，“现在见了面，何导果然气势很足，有种压迫力，但是我感觉她是个好人。”
她的言辞把陆屿逗笑了，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装成熟？”
应雪的丸子头扎太紧，时间久了生疼，此时早已经将头发披散，触手柔顺光滑。
“没有啦——”
应雪低下头，理着头发，顺带遮住她羞红的脸。
陆屿偏头看她，“不过你说的没错，何导人挺好的，而且她很喜欢你，不然也不会找你说话。”
“是吗？我以为她来找你谈事情的呢。”
应雪说完，车厢内安静了下来，陆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扭头看去，“怎么了？”
其实像何姿这样美貌又闻名的女导演，到现在都没有成家，业内隐隐有所传闻，她是有女伴的。
只是陆屿知道，前年的时候何姿已经跟伴侣分手，而她恰巧喜欢的是清甜又乖巧的这一款……
陆屿的目光扫过应雪的脸，她正茫然着，瞪大眼睛看过来，显得无辜可爱，见他半天不搭话，用手指轻轻戳着他的西装裤。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像在一起之后，应雪对他的依赖更多了，常常会用近似撒娇的语气，说起话来软绵绵的。
隔着单薄的布料，陆屿的腿被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主要是应雪没觉得这举措有丝毫不对，这就很要命了。
陆屿拨了一下应雪的手指，在对方锲而不舍地准备重振旗鼓时，将她的手握住，按在手里十指紧扣。
“别乱动了。”他训道。
应雪仰着脸，“不乱动。”
她看上去什么都不懂。
陆屿没有将何姿的事情说出来，毕竟属于隐私，况且他看得出来，何姿对应雪的目光中，只有欣赏再无其他，只是说:“你跟着何导好好学，在她身上能学到不少东西。”
“嗯嗯！”
应雪连连点头，满眼信赖的模样，仿佛对他完全不设防。
真乖。
陆屿眼神微暗，温热的大掌顺着她柔顺的秀发往下，沿着脆弱的后颈到单薄的肩背，只停留了两秒，有克制地收了回去。
陆屿来此一趟，除了想要帮她搭戏，也无不有着宣誓主权的意味，至少能震慑一下周围，让旁人都知道谁是应雪的靠山。
免得再出现江可维那样不长眼的狗东西，敢窥视他的人。
第57章 陆宅
试镜结束，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总算是将这件事情解决了，应雪心头松快不少，在后座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迟来地感到有点饿。
网上订购的练舞服漂亮秀美，但面料柔软极为贴身，身上丝毫的赘肉都显露无疑。应雪节食了两周，今天因为下午就要试镜了，午餐只吃了半块糕点，现在饥肠辘辘，肚子不停地叫，能吃下一头牛。
应雪扒在前方的座椅上，朝着商场的位置指了指，“钟哥，可以在商场门口停一下吗？里面有家便利店，卖的关东煮很好吃。”
她在隔壁手机店做销售员时，同事请她吃过。
钟延应了声，转方向盘朝着商场而去。
陆屿看她一眼，“钟哥？”
应雪诧异回头，“怎么了？不然怎么称呼。”
往日也这么叫啊。
印象中陆屿叫钟延倒都是直呼大名，但是钟延年长应雪好几岁，平日工作里又照顾她，她总不能也连名带姓喊吧。
陆屿扭回头，“没什么。”
如今想来，应雪的性子软，见了谁都亲亲热热地叫哥哥姐姐，唯有对他，从最开始就既客气又疏离地喊陆老师。
钟延好端端在前方开着车，毫无缘由地瑟缩了一下，他看了看车内空调的指针，没动啊？怎么忽然变冷？
到了地方，应雪全副武装，下车去买关东煮，见陆屿要跟着下来，连忙按住车门，“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便利店在商场中庭靠后的位置，里面道路迂回曲折，岔路极多，她都有点忘了具体在哪，总不能让陆屿跟着乱跑吧。
天空灰云翻滚，风鼓动着路边旗帜猎猎作响，商场冷清寂寥，有些店铺都早早关了。
应雪担忧地看了看天空，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还好她想去的便利店没关。
可一语成谶，她关东煮买到一半，街上已经下起滂沱大雨，明净的玻璃窗外，深浓的雨丝编织成幕，几乎看不清对街的灯火。
陆屿收到定位找来的时候，应雪正孤零零地站在门口，店里伞卖光了，她怀里抱着份关东煮。
飘摇的雨水淋湿了她的鞋子，裙摆边缘也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水，走时穿了外套，但她看上去依旧冷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