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尔族以寿数换荣华,才得葬巫灵点穴的龟眠羽化之地,而今却欲背约,风水骤变,才会让你有机可乘,也是尔族背约之罚。
你凭此,就以为能夺三爷的舍?真是,笑话!”
“笑话?愚蠢!你等可知,这里我早提前画下法阵?为防万一,我可是把所有能宿人之处,包括从前的商府,都画下了法阵?
如何?可还以为这是笑话?哈哈哈~~”
程方平笑得张狂疯癫,神又如何?不照样湮灭于岁月长河,不复被提起?
何况,这世间,哪里会有神?不过一个寿长的不老之人!
若非传说中张家人的族长得之,能保青春长生的万年麒麟血难寻,程方平还真懒得如此费神。
法阵?这次连胡胖子都要同情一把程方平了!
三爷何人?昔年洛水登岸,乃因其有泛滥成灾之势,被三爷以法阵之力寻水归流,成就冥河洛三爷之名。
跟三爷面前设阵施法,傻不傻?
程方平志得意满的取出只朱红小圆盒,拧开盒盖,里面居然是还未凝固的鲜血,程方平笑得极是得意,小心倾倒于地,语带炫耀:
“这可是八字纯阴的二八娇女的热血,全是新鲜取自心脏之中,该是配得上三爷这般品貌吧?
不过,一会儿,便是区区在下的了!”
得意洋洋的程方平,只顾着美,根本没发现,不知何时,天宇乌云蔽日,四下阴风冷森。
无数怨魂阴灵,保持着死时惨态,胸开腹裂,拖着肚肠满地,吐着长舌,淌着血水,身腐肉烂,步履蹒跚逼近。
胡九一咧嘴,这酱凤爪是彻底吃不下了,连胡胖子也是一脸的苦楚忍耐,真心,败胃口。
程方平一盒血倾下,原想着会如平素一般,有异光血气腾起,结果却什么也没见,光见脚下一小滩红色渗入土中不见。
正奇怪哪里出了错,只觉后项冰冷湿黏,一股腥臭的味儿传来,反手一摸,一条长长的,冰冷鲜红舌头抓在手心,纵是程方平也吓一跳。
程方平惊得一回头,跟一张眼珠子吊眶外,舌头吐了三尺长,肉腐蛆生落程方平满身的,正将头搁他肩上的吊死鬼打了个对脸儿。
程方平吓得把那长舌一甩,便欲逃时,吊死鬼的长舌头将他拍倒在地,正对上颗腐烂得只沾少许血肉的头颅。
对上那黑洞洞空眼眶,听见那无舌之嘴中发出的“桀桀”怪笑,嗅着那充斥鼻腔胸肺的恶臭,纵是恶如程方平,也吓得,尿了。
不信鬼神?笑话!口中舌毒牙利,不过是恶人胆壮罢了!
然,恶人的胆壮,也是善弱之人的无力方才壮大,如今让其亲身感受他以为不过幻梦的东西,一样吓半死。
只是,这些阴灵可不是仅来吓吓程方平的,程父跪上昆仑求见于三爷,又行善施德才保住程方平数十年平安。
然,孽子杀父,更污其清名,令得老父生时含冤,死后不安,魂无所依,自然折尽其父之荫。
加之程方平自家作死,杀人伤命,祸害同族,如今阴魂索命,且他还想夺舍三爷,这下别说命,能魂飞魄消已是烧了高香。
血海掌罚,鬼卒奉三爷为天地至尊,程方平罪犯于天,还敢妄想夺舍三爷,岂可容得?
冥河血海乃养魂之地,拘之其中,日日撕其魂而啖之,残于一缕,不须半日又可回复,反复生灭,可令其魂恨不自散而不得。
这还仅是鬼卒们的粗浅手段,对这种货色,他们有的是办法招呼,在冥河,阴灵的一切感受与生时无异。
而血海鬼卒,生时多是刑狱老手,不过区区孽障,还收拾不了么?
柔风拂发,梨雪飞花成阵,雪瓣沾衣落发,染得冷香满身。
三爷举盏浅酌,人如月色映玉树,宛若仙者下九重,举目之间,唇角轻勾,人物风流,慑人心魂。
胡胖子眼看着程方平被怨魂淹灭,待得散去后,只余几丝残余布缕证明他存在过,心下也是怆然。
胖爷他可是专为程家之事赖上的三爷,结果,居然是狗咬狗一嘴毛的窝里斗,为这种人家劳动三爷,胖子自家也过意不去。
期期艾艾的,胡胖子赔着十二万分小心,原想着此间事了,再请三爷相助自家兄弟之力的小心思,也收了起来。
蜗牛似的挪近三爷,一张猪头大圆脸挤出笑来,小心的问:
“三,三爷,那,商均程家的事儿?”
“你想管?”
三爷斜睨一眼胡胖子,明眸波流,似嗔似笑,宛若美玉生晕,恰如明珠光溢,纵是眸深之处霜凛雪寒,也是无情亦动人。
“得了吧!他们自家作死,我这没本事的横插一杠子,算是哪门子的事儿?”
胡胖子双手乱摇,一双肥猪蹄儿都甩成了肉蒲扇,大头乱摇,脸上的肥肉肉都在抖动。
他是真不想理这摊烂事儿,接下的日子只想好好吃吃喝喝,安抚一下自家受创的小心脏。
这事儿到想得挺美,可惜,胖子没这个命,西宁家中传讯,他也只能马不停蹄了。
胡胖子走了,闲来无事的三爷也抱了小宠,领着侍儿,悠悠闲闲前往蜀中,却在前往青城之时,救下了个倒霉蛋儿。
“哎呦,我的……”
袁开山捂着血肉模糊的两团,把“屁股”二字给吞进了肚里,他也真是倒霉催的,好好的大路不走,偏走山道。
走山道就走山道吧,偏偏去凑什么热闹,看什么七星伴月青铜棺,你说他又不盗墓不倒斗的,充什么大瓣蒜,去招那晦气?
可他,堂堂武陵青灵观墨玄道长的大弟子,别的毛病没有,偏有个小嗜好——爱看热闹,更喜欢凑热闹。
就因此,袁开山乐颠儿颠儿的跟着群土夫子下了地,围观那古书秘典中才有记录的,商周时期的北斗葬式,与七星伴月青铜棺。
结果,看得太开心,一时不查之下,凑得太近,几乎被棺中蹦出来的无皮血尸给啃了。
饶是退得快,也被鬼爪挠了屁股一爪,浅浅一爪,当时并无所觉,却在数息之后腐肉烂肤。
若非袁开山跑得快,又算命不该绝的遇上三爷,他早烂成一堆白骨于此山中。
纵是如此,他也仅是拾回条命,趴在床上,光着腚,由胡九上药疗伤,羞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一阵风吹过,风过,屁屁凉啊!
反是胡九全不在意,她是狐,这人,光与不光,与她有何相干?
第三十章
“北斗葬式,七星伴月青铜棺?这些凡人啊,可真是会玩吔!”
胡九趴在假山石上,身后数条狐尾摇摇,毛茸茸的大尾巴或弯成勾月,或摇如小轮,或是翘起遮于头上,总之,就没个狐狸样儿。
球球在假山石下,望着胡九的几条大毛尾又是蹦跳,又是轻吼,娇憨摇头,小尾巴也是左右摆动,甚是欢欣。
梨花似雪,轻瓣缤纷,与那不远之处的灼妁繁花,一树深红浅绯,遥映成趣。
三爷白衣雪衫,慵慵懒懒倚在榻上,任那粉瓣雪轻盈满衣襟,染得一身浅浅香浮。
睫羽似乌扇,轻掩桃花水眸,肤白若玉,清透而细润,鼻似悬胆挺直,朱唇若丹霞,轻勾若有情,却又带几分凉薄。
手掌其形甚美,指节分明,细白而修长,肤骨透玉,让人见之而忘俗,却环抱着小西瓜般大的青玉鼎,鼎中溢出冷香薄雾,香气悠远。
胡九垂下一尾,逗弄着已胖成真圆球的球球,引得那小东西东蹦西跳,象小狗儿般吐着粉嫩嫩小舌头。
球球闹腾几下,见大毛尾扑之不得,又跑回三爷身边,喉中撒娇似轻声“嗷呜”,似在求三爷为它出气。
三爷雪玉似的手掌轻探,将球球抱起怀中揉捏胖脸,眼眸犹阖,只缓声轻语道:
“胡九,球球还小,你今朝欺了它,不怕来日,它修为大成之时,兽王之威,可非你能敌。”
三爷语声虽缓,却明澈冷透似碧水冰泉流淌,击在山石崖壁之上,溅起玉破冰乍之声,入耳入心宛若惊雷,惊去胡九轻慢之心。
胡九虽慑于三爷之威而为仆,然,九尾之傲犹存,她视球球不过一开智未化形的小兽,其心轻慢已是毫不掩饰。
然,胡九却忘一事,球球虽年岁不足,修行不深,犹以兽形于世,却承了一丝神兽白虎血脉传承,又奉三爷为主,日后造化又何逊于她?
此番,她确是不智,过于自傲了!
三爷也不再深言,只翻了个身,那一身落花也落了些在球球身上,一片桃花粉瓣沾在胖虎崽儿的小肉鼻头上,小东西的眼珠子一下对在了一处,煞是顽皮得可爱。
胡九怔了半晌,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却终是强自起身,房里还有个光腚动不得的凡人在,三爷与她这非人可以不吃,球球和那凡人,却是得喂的。
袁开山这个憋屈,他伤哪儿不好?偏伤在那里!
因着伤势,那伤口就得晾外头,这光个腚,被个娇娇俏俏小女子服侍,这别说面子,连里子也丢了个干净。
袁开山那张白净面庞早红成枣色,看着胡九期期艾艾,那眼睛都不知往何处瞟,只能小声的道谢:
“九姑娘,有劳了。”
“劳不劳的就罢了,有空说这个,不如讲讲那墓底之事,我这小女子可着实好奇着呢!”
胡九将矮几摆放在袁开山面前,让他自行取用饭食,自家却在盆中净手后,取出药匣、火酒等物,为袁开山换药。
袁开山也是在房中闷得够呛,巴不得有人陪他聊天,便兴冲冲的说起那大墓、铜棺、血尸,口沫横飞,眉飞色舞。
却不知这房外明明方才艳阳高照,却忽地阴云骤起,冷冷风动,带着难闻恶臭,连梨雪冷香,桃花芳泽也掩之不去。
三爷在花荫之下轻轻动了动身子,掌下毛团儿也警觉的望向院外,虎目圆瞪,喉中“嗷呜”做声,虽然稚嫩,却已有兽王威武之气。
“好了,小东西,不过是难入轮回的怨尸罢了,也值你吼一嗓子么?行了,进不来的。”
三爷连眼也不睁,轻揉一把小毛团儿胖嘟嘟、暖呼呼的小身子,安抚下快炸毛的小虎崽儿,语声轻扬:
“聆音,把那些东西收了,装怨气的胆瓶拎给你家九爷,省得他没事儿做,老去他八哥哥那里胡闹。”
聆音领谕现身,带着一队鬼卒就往外走,有时这三爷也挺小心眼儿的,特别是收拾九渊这弟弟时。
山中大墓虽是北斗葬式,但终是以人命做殉,又占着风水一地的地脉之气,更催发怨气而成鬼尸。
入穴之人惊尸而起,虽袁开山不曾贪念,不曾动土,终是沾染一身秽气,更身染尸毒,也就难怪那些怨尸寻上门来。
只是,袁开山虽是性喜热闹,也掺和了这地下事,却毕竟命数之中福德深厚,吉星高悬,寻到三爷跟前,也是命不当绝。
聆音乃是血海鬼将,一众鬼卒亦是生非寻常,死后称雄的。出得宅外便见阴影幢幢,尸怨遮天,笑道:
“不过是怨气尸化的异物,逐生气,贪血肉,还敢如此上门寻衅,当真是死已不知死。
兄弟们,尊主在院儿里歇响,可别让这些恶心东西,扰了主上的清梦。”
鬼卒们闻听,纷纷发出鬼啸以做应和,一道金红结界随啸声而现,不仅隔绝异声异味,以免扰及三爷,也困住一众怨尸,逼得其现形。
虽称“怨尸”,也不过是人殉之地怨气深聚,使之不腐的骨肉,灵智全无,只凭对生者血肉渴望而存。
也因此,它们并不知恐惧为何物,更不知,出自血海的鬼卒对付起它们,那就是在玩。
怨尸之所以能动,便是凭那喉中一口怨气,受地阴蕴养而生变之所成。
要收伏它们,也不需别的技巧,只要把那口浊怨阴气击出,便可。
鬼卒们手执铁尺、锁链,一击之下,便有一团黑绿浊阴之气喷出,而聆音手执宝瓶,但有浊阴之气喷出,便收入瓶中。
不过片刻,那些怨尸体内的浊怨阴气已被击出,一阵风过,呆然僵立之躯也化为尘埃不留其踪。
聆音见无遗漏后,率先回身,一众鬼卒相随归于血海,这结界也一闪而灭。
结界消失半晌后,自地底一处小土包里,鬼鬼祟祟拱出个小脑袋,那是只金眸的小怨尸。
不同于寻常怨尸的呆滞,显是已开灵智的,它那三头身的小身子,一出土来,便飞也似往山中奔去,真真是在“逃命”了。
“有趣,真有趣!不想这山中,居然蕴出一具灵尸来,看来这什么北斗葬式和七星伴月青铜棺,还真有些门道。”
三爷斜倚榻上,身边立着聆音,一道浮光镜把那金眸小怨尸的行止看了个完全。那小怨尸灵动行止,也确勾出三爷的几分兴头。
聆音殷勤的为三爷奉上一盏清茶,微碧茶汤之中,还浮着一朵枝头方落的娇美桃花,恭声道:
“爷,您这是,想去瞧瞧?”
第三十一章
三爷浅笑不语,他于此红尘俗世中行走,感兴趣的事已越发少了,好不易撞见件趣事,不去一看,岂不可惜?
灵尸,乃是指身故之时,身有大德,且祖荫足够,心无挂碍,亦无怨孽,亡后受地脉龙气滋养,生出灵智,修行日深后,可成地仙之灵。
故,灵尸,又称“地龙金身”,若有通得异术者捕之,可以噬魂之术夺舍,自成地仙。
三爷自不是要行以邪术,夺什么金身,只是对蕴出这许多怨尸之地也能蕴出灵尸,有些好奇。
他虽不喜凡俗,却也知凡尘俗世之中,凡人也能有诛仙之力,亦有奇思妙想,有时,还真是能吓人一跳的。
山中大墓往往选在地脉龙气凝结之地,乃大吉之壤,只是沧海桑田地势风水多有变迁,由吉变凶也不是不可能。
为此,许多精擅点穴的地师,便另辟蹊径,在墓的葬式上下功夫,一则乃内聚风水,二则为防灾防盗。
七斗葬式,便是商周地师们依照天上星辰而布的一种葬法,乃取北斗相护,紫微星耀之意。
只是,青铜棺椁却非常人能用,虽商周青铜为贵,但以铜为棺,却有封印之意,再设七星伴月,便是禁锢。
何人需如此设计?真是,有趣!
三爷难得有兴,便留胡九照应袁开山与球球,自己由聆音相陪,入这山中。
没有凡人在侧,自然行得极快,不过须臾便已在墓前,若只看这怪石草茂,只不以为那不过是寻常土丘,又怎知内中乾坤?
盗者,以鼠穴而偷入大墓,打洞掘土忙个不休,又何知,真有术者从不行暗处,而是择正而入。
三爷自恃身份,自不会学那盗者一流打洞而入,只需放出气势,大墓自然墓门大开。
甬道之中鲛脂为油的长明灯永燃不熄,殉坑及陪葬之尸,宛若生时一般,战战兢兢跪地伏首以迎。
那寻常沙土客若来,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凶悍之所,此时反成迎奉贵人,恭请登堂的迎客之地。